第2章 續命治傷

第二章

杜少康将少年抱入木樓後,便發覺屋裏子有些異樣,或者說多了什麽。

白袍銀發的人背身而立,全身籠罩着一層銀光,顯得有幾分飄逸和俊逸。

“老君,來吾處有何事?”杜少康将少年放在地上,問道。

那人這才轉過身,面容俊朗,眉眼之間卻帶着一份疏離,雙眸含着生人勿近的隔離。

那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少年,眉頭微皺,靠近來道:“那人是?”

杜少康茫然的看着腳下安靜躺着的少年,有些微怔的道:“不知,他是……第一個人能夠闖入吾設的結境。”

對面那人聞言倏地擡起了頭,見少康依舊是愣愣的模樣,不由的有幾分詫異。瞑目掐指一算,得到的結論卻是令那人更是驚訝。

杜少康坐在地上,細細的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臉色蒼白,嘴唇上都是些幹涸的血跡,面貌略顯秀美,若不是他是仙人,怕是會錯認這少年是個女子吧。

想及此,杜少康情不自禁的撫摸着少年緊皺的眉頭,手下的肌膚微涼卻足夠細膩,觸手微滑,不知覺的手指便滑過了少年的鼻子,嘴巴。

“你怎能救他?”老君忽的出聲,語氣氣憤異常。

杜少康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沾染血漬的手指,緩緩起身,直視着眼前的白發青年,淺綠色的眼眸微亮,問的直接:“為何不能救?”

老君一時有些語塞,他捏了捏拳,後又松開,別過身甩袖道:“那人命數到了,你我不可插手。再者誰都可以救他,唯獨你不可以!”

“為何吾不可以?”杜少康難得的選擇了打破沙鍋問到底。

老君許是沒有見過杜少康這幅堅持的模樣,顯得有幾分意外。那人一直在他面前是溫和的人,沒什麽太過倔強的要求,不會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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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聽我的不會錯的。”老君轉過身,有些妥協了。

杜少康直直的看着老君,模樣有幾分認真,淺綠色的眼眸裏的光芒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此地偏僻,離最近的屋舍尚且需要花費一個時辰的時間,更何況……”他低着頭瞧着地上的少年單薄的身影,若有所思,“更何況他傷重危及性命,一般醫者哪裏救治的了。吾若是棄之不顧,他定然會過不過今晚子時。既然他能夠闖入吾設的結境,就注定了吾與他存在着一些既定的命數。老君你的好意吾知曉,只是有些事,你也無法掌控,不是嗎?”

老君瞧着眼前堅持的人,一時有些氣惱。

的确,若是不醫治眼前少年的傷,只怕那孩子明日就成了一抹孤魂。

于心不忍,于情理不義,與天地不仁。仙者本就是庇佑民衆,又哪裏會棄之不顧的。

“罷了罷了,你們二人之事,我也插手不得,你若是想救他便救吧。”老君甩袖留下了幾瓶丹藥,便一個轉身消失了。

杜少康眨了眨眼瞧着老君本該站着的位置一片虛無,只留下了幾瓶丹藥便笑了笑。

空氣裏還傳遞着老君離去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蟠桃盛會在即,速速歸天!”

杜少康拾起白玉藥瓶,陷入了沉思。

蟠桃盛會,乃是天界之內最為莊重盛宴。王母主宴,屆時天庭各處的人都會去。

而他杜少康乃為酒仙,那刻卻顯得不可缺少。試問盛宴缺酒,又哪裏缺的了酒呢。

在下界呆長了,竟有些忘了天庭還有一個蟠桃盛會。

“唔~”一聲輕輕的呻吟在這靜寂的房子裏響起,破去了滿室的寂靜。

杜少康收回思緒,轉過頭來看着地上的少年。

少年似是陷入了夢靥之中,眉頭緊皺,牙齒毫無意識的咬着下唇,鮮血四溢,那孩子也不管不顧,還是咬着,很快的嘴巴都咬的血肉模糊了。少年無意識的扭動着脖子,放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捏成拳頭,手指上是幹涸的血跡,很快的又流出了新鮮的血液。

杜少康幾步走了過去,輕輕的将少年的上半身扶起,讓那孩子靠在自己的懷裏。

鼻端之間血腥問越發的濃厚了,他也無法再顧忌,只得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打開,取出了一刻泛着紅光的仙丹。他想掰開少年抿的嚴實的嘴,那孩子如同海底的蚌嚴實的緊。

杜少康無奈,只有暫時的放棄。

他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放在地上,哪知在轉過身看少年時,那少年卻是雙眸圓瞪,眸中的仇恨鋪天蓋地,似是一片烈焰不把人燃燒殆盡不罷休。少年雙眸緊緊的瞪着杜少康,可又像是透過杜少康在看着其他的人。

這時又聽見少年狠狠的道:“我要殺了你!”聲音夾雜着毀滅一切的篤定與惡毒。

杜少康怔怔的看着懷中的少年如此兇惡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适從了。

他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什麽也說不了。

再看時,那少年卻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斂去了眼底所有的情感。白皙的脖子緩緩的往一邊倒去。竟是昏死過去的場景。

杜少康有些急促的取開白玉瓶的瓶塞,此時在掰開少年的嘴卻是異常的容易。一刻泛着紅光的丹藥輕巧的滑入了少年的嘴裏。

漸漸的少年的臉上泛着一絲微紅的光芒,那光芒一直蔓延到脖頸一下,血肉模糊的嘴巴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緩緩的治愈着。

杜少康一個施法,眼前的木屋便變了樣子。

兩人所處的地上是一處內室,內室的柱子雕着不知名的獸,或是獨角踩着涅火的猛獸,或是盤桓在翔雲之間的長着翅膀的蛇,又或是口吐泗水四爪青龍。

地板是青玉石鋪成的,極盡奢華。石上刻成奇花異獸,精致中又透着一絲詭谲。

內室極其的空曠,內室的周邊布着矮柱,矮柱上放着一顆顆碩大的夜明珠,珠子閃着耀眼的光芒,将這夜裏的屋子照的明亮。

屋裏的左側是一塊極大的水池,池裏的水似是溫水,一陣氤氲水汽懸浮在池面,頗具暧昧的感覺。

杜少康抱在少年緩緩的踏過了水池當中,水不及他的肩高,卻也足夠。

自少年周圍暈開了淡淡的血絲,血漸漸的往外延蔓延着,霎時一池的清水便化成了淡紅色的血水,一陣濃郁血腥味也盤桓在空氣不肯消散。

杜少康皺着眼瞧着少年衣服下稍微濃郁的血色,他輕輕的松開了懷中的少年,兩人的距離也漸漸的大了,而那少年的身下似是被什麽力量托着,僅僅是手腳垂在水中,身子卻是漂在水面上。

杜少康走近了池邊,起身站在池子邊。身上的衣裳卻是沒有半邊水漬或者血漬,依舊是月白色的。他緊緊的盯着池子中的少年,顯得有些慎重,連着一貫茫然的情緒都收攏了幹淨。

他一手擡在空中,虛空中漸漸顯現了一個青玉瓶,青玉瓶緩緩的落在了杜少康的手中。

他取開了瓶塞,倒出了三顆藥丸,藥丸乃是褐色的卻發着淡青的光彩,顯得有些異樣與神奇。

杜少康将那三顆藥丸投入了水中,水中的紅色漸漸的消失,而水的顏色卻成為純淨的。空氣裏的血腥味也消失,反而發着淡淡的青草花香。

接着在池邊盤腿而坐,閉上了眼,雙手結印。自杜少康手掌脫出了一個發着淡青色光芒的膜。

那膜越來越大,還緩緩的像水池中間的少年推去。漸漸的膜的容量能容納一個人了便停止了擴大。

那青色光膜停在少年的上空之中,顯得有幾分神智,似是在說:上來呀。

下面的少年也像是應了那膜的意思,漸漸的往上空之中升起,停在半空之中,靜止的不動了。少年濕漉漉的長發垂在空中,還滴着略帶血跡的水,水沒入池中卻有歸于無色。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那少年的衣裳被漸漸的褪去,黑色的外衣迅速被褪去,留下的是被血漸染的白色裏衣,豔紅的帶着觸目驚心的血跡。

而後裏衣也被褪去了,少年赤裸着漂浮在半空中。

少年的肌膚是雪白的,全身上下都發着微微泛紅的光芒,卻依舊看的出那少年淨白的肌膚。

消瘦的身子上卻滿是大小不一的傷痕,有些是舊傷,有些是新添上的。有些深入血骨,鮮血淋淋,有些是已然是結過痂的。全身還留躺着鮮血,血滑過胸膛,小腿,落入池中。

那漂浮的膜悄悄的飄進來,将少年包裹着。

紅光微亮,少年身上的傷痕慢慢的治愈着。

那深入血骨的傷痕漸漸的以不可明說的速度慢慢的合上,漸漸的越來越淺,而後如新生的般,沒有半點的傷痕。

結痂的疤痕也脫落了,脫落後的地方白皙帶着微紅,像是根本就沒有受傷的一樣,宛若新生。

整個過程也不過一個時辰,少年的感覺卻是極其難受的。

從那紅光開始的時候,他的額間便泛起了一層細膩的汗,不過片刻滿臉通紅。全身不由自主的痙攣抽搐着,卻又不得放松,整個身子蜷到極致而後有重新舒展抽搐着。

少年嘴角溢出的呻吟聲不受控制的大了,似乎陷入了難以描摹的痛苦之中。完好的手指又被他緊緊的捏着,指甲陷進肉裏,豔紅的液體再一次的落入水池中消失不見。

眼角溢出的淚滑過臉頰,沒入發端。

這般看着竟有些可憐脆弱的意味。

直到全身的紅方發出極其耀眼的光芒後,所有的光芒消散,少年才漸漸的放松了。

青綠色的膜內,少年眉眼緊蹙,雙手無力下垂,垂在空中的長發不知何時幹了,随着室內的微風飄揚着。全身上下淨白幹淨,沒有疤痕,沒有傷口,連着血跡都消失的幹淨。

除去臉色蒼白以外,倒像是沒有受傷似的。

池邊的杜少康靜靜的聽着這邊的動靜,而後慢慢的睜開了眼,淺綠色的眸裏滿是關切。

杜少康放下了手中的掌,那包裹着少年的綠色光膜便像是是失了力氣一般漸漸的破碎,少年的身體也往下方墜落。

杜少康驚了下,便消失在原地,而後出現在少年的下方,他腳踏在滿池的水面之上,卻并不無下沉。手穩穩的接住了少年下落的光裸的身體。

他一展袖,便将少年的身體捂得的嚴實,除去裸在外面的腿外。

杜少康皺着眉,看着眼前滿頭大汗的少年,顯得有些出神。

老君留下的丹藥乃是活死人白骨的仙藥,這般療傷本就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即便是陷入昏迷的少年也接受不了,也難怪他會如此的痛苦。

不過現在好了。他看了看少年完好的嘴唇,蒼白,但并不血肉模糊,心下便是滿意了。

杜少康抱着少年走出了水池邊來到了室內的一處床榻邊,他輕輕的将少年的放在床上。

随手變幻出了一件淺白色的裏衣,那裏衣觸手極滑,極其輕巧,制工精巧,自然不是凡間的衣物。

他手腳笨拙的幫少年穿好衣物後,替他掩上了被子,才放緩了口氣。

屋外,夜空上挂上了一輪圓月,月光清涼,照在這鋪滿青玉石板的屋裏顯得有幾分的奇異。

杜少康低着頭皺了皺眉,卻又是一個轉身便消失在了滿室的青草香氣的房間裏。

陷入昏迷的少年安穩的躺在床上休息,呼吸清淺,眉眼溫順。

相較于屋內的溫馨,屋外的人就不那麽認為了。

身穿黑衣和身穿白衣的兩人愁眉苦臉的站在木橋的幾步遠處,他們想要踏上木橋之上,卻被一陣看不清的結境給反彈倒地。

黑衣人畏懼的退了退,慫恿着身邊穿着白衣的人道:“白大人,你……去吧。”

那白大人本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蒼白無血的臉,此刻卻像是黑了一圈,只聽見那人冷哼道:“黑大人怎麽不去?這等不要命的事情,你倒是記起我了。”

黑大人不尴尬的呵呵笑了笑,便不再言語,兩人卻是誰也不敢碰身前的結境。

那冷面的白大人等了許久,見沒有任何的動靜,別無他法便只有朗聲道:“仙人,屬我等冒昧,只是我等受閻王殿下之命前來拘該亡者之魂,還請仙人諒解。”

黑大人也是應聲道。

誰知話音剛落,便瞧見了一個身着月白色的衣袍的人從那結境之中走出。

那人面容俊朗,卻又一雙淺綠色的眼眸,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站在的兩個臉色蒼白的人。此人正是從內室而出的杜少康。

杜少康站在長草從中瞧着眼前的兩人,才恍然了:“啊,是你們。”

黑白兩位大人自然也是認出了眼前的杜少康,杜少康初次升仙時,他們兩人差點将杜少康當做亡魂拘走,那個大玩笑倒是真的有些嚴重。不過杜少康脾氣甚好,并未追究就是。

他們原以為杜少康會再說什麽,哪知那人說了三個字後便不再言語,神情有幾分茫然。

黑白兩位大人嘴角抽搐的道:“原是酒仙大人,我等奉閻王之名,前來拘雲澗之魂的,還請酒仙大人予個方便。”

杜少康聞言略顯疑惑,他問:“誰是雲澗?”

黑大人擡手扶額,只覺得雞同鴨講,素來知曉這酒仙大人一向恍惚不着邊,倒是沒有料到竟會如此的不着邊。

他只有接着道:“酒仙大人身邊有誰?”

杜少康倒也實在,便道:“有一個少年,他受傷了,吾瞧着不忍,便救下了。”

黑大人瞪大了眼睛,顯得有些意外。

素來仙人不得随意插手凡人性命,命途的,因為一旦插手了有些人的命數就會更改。而這杜少康卻随手便救了一個,實在是罔顧天律。

黑大人與白大人對視了番,瞧着白大人搖了搖頭。

随意兩字有些不好捉摸,他們兩人也不過是小小的鬼差,哪裏敢說什麽其他的話,黑大人便接着道:“既然是酒仙大人所救,我等也無法了,只是還望酒仙大人看好那人,莫要讓那人陷入凡塵,擾亂凡間他人的命數。”

事已至此,自然是別無他法。

杜少康聞言點了點頭。

黑白大人無奈,他們還需要向地下閻王告知,便只有告辭。

兩人一起道:“酒仙大人照看那人,我等先行一步,告辭。”說着兩人身邊便響起了一陣黑霧,黑霧消散後 ,兩人的身影也沒有了。

杜少康此時擡眼瞧着那輪圓月,嘴裏呢喃着:“哦,是叫雲澗啊。”

這樣子分明是全然忘了那剛剛離去的兩人的叮囑,若是黑白兩人知曉了,估摸會嘔出一口血的。

月光清瑩,夜色若水,粼粼泛光的湖面照着岸邊的木樓,樓裏的木地板上幾瓶白玉瓶發着幽幽的光芒。

有些人,有些事,已然發生着改變,悄悄的離原先的軌跡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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