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何裁決

幽冥洞府

今夜卻來了貴人。

孟山等一衆閻官皆是站在殿前,不敢亂說一句話。

因為天界衆神之首,今日降臨冥界。

而這,也不過是蟠桃會散之後一夜的功夫。

從衆多仙家口中得知,自家主子攜滿叢彼岸花給那位賀壽,這等驚世駭俗之舉,也唯有主子敢開先河。

孟山有些無可奈何,卻什麽也做不了。

帝君的脾性,變得莫測了。

幾千年來,似乎只有那位酒仙大人讨得好結果。

今次,殿裏的那位又能讨得什麽好果子?

幽冥殿內,依舊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昏暗。

地府深處最為陰暗的黑,在這幽冥殿內,放大到極致。

昊天玉帝不是沒有見過,每日透過沉香爐觀測時,觸目的便是一陣有一種陰森的黑意。

親臨了,感覺更甚。

他忽的想起,曾幾何時,與碧玥一同從上界下來下來時,那時的幽冥殿,流光溢彩,滿處輝光燦爛。

哪是現今這般,每一處都透着一股糜爛到骨子裏的頹廢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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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作甚?”

一抹紫色的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昊天可以清楚的瞧見那人眉眼處毫不掩飾的疏離和厭惡。

昊天有些不習慣,即便是過來數千年也還是不習慣那個一貫內斂沉默的人突然有一天會用帶有滿滿憎惡的眼神看着自己。

昊天抿了抿唇,到嘴邊的話卻被咽進肚裏,他道:“蟠桃盛會,你當着衆仙之面出言忤逆王母,朕此次前來是問罪的。”

其實,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他想說他許久不曾來冥府,前來看看,也來看看你。

只是在觸及到冥君眼底的厭惡時,終究還是改了嘴。

冥君低笑了聲,道:“她的生辰幹吾何事?玉帝別忘了,是你要求吾去,即是如此,去了的後果,就該有承擔的準備!”

昊天無奈的搖了搖頭,斟酌片刻,終究還是說了來意:“朕,不為那事,只是好久不曾來冥府看看,今日便……”

冥君輕哼了聲,嗤笑道:“你我不曾有半分關系,又何來看看一說。”

昊天擰了擰眉,不願再答,他環顧的看了看,道:“這殿內太暗了。”一手揮開,一陣金燦燦的光,霎時便将這個宮殿照的明亮了。

殿內空蕩蕩的,不遠處放置着一個躺椅,椅上什麽也沒有鋪。旁邊放置的是那沉香,冉冉升起的青煙萦繞在香爐周圍,氤氲出一層似夢似幻的溫柔和眷戀。

昊天輕嘆了口氣,再看向冥君時,便瞧見那人整個人靜靜的站着,周身卻是萦繞出一層淡淡的紫氣。畢竟相處過幾千裏,又怎會不清楚,這是冥君氣極時的表現。

印象中,一旦他是氣極了,就不發言語,直接上手了。

果然便看見冥君擡手一指,周身的紫氣脫身而出,竟是将滿殿明亮的光彩掩蓋了,昏暗再一次襲來。

夜色裏,有人趁機襲來,昊天直直的往後退,周身泛出一道金燦燦的真龍天子之氣,印的來者臉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觸到那人眼底卻只看見一片死寂一樣的沉默。

昊天一怔,道:“那件事情,吾亦無法。萬事萬物皆有命數,你身為上神,該是最清楚不過。”

他不期盼冥君會罷手,但是卻沒有料到冥君在聽見這句話時,臉上一陣扭曲,“若不是你,她至于魂消魄滅嗎?”

昊天一震,本是退離的身體卻是頓住了,迎頭而來的冥君來不及收手,绛紫的氣息便直直的灌入了昊天的身體裏,擊的他渾身難受,但是心底卻是更加的難過。

那件事情,原來你一直是在責怪我的。

昊天往後退了幾步,退無可退,卻是倚在了一根柱子上,轉身便瞧見那柱子上還刻着三人玩笑式的話,“此義與天共存,此情永世不滅——”,可是此時呢。

碧玥魂消魄散,東岳與他決裂,這世上哪有什麽永世不滅的情誼,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

昊天一手便擊在那柱子上,柱子抖也不抖,昊天這才記起,那柱子是碧玥潛入北海之神那處取得的靈體,北海之神元神不滅,則柱子也永遠不滅。

多麽諷刺,字還在,而人全部都變了!

他難以自制仰天大笑:“哈哈哈……”

冥君僵在原地,他自然也是看見了那處的字跡。

那是碧玥寫的,那時,他們三人還是極為要好的,而如今卻什麽也沒剩下。不,不是沒有剩下,而是唯一剩下的也反目了。

昊天定了定,不再笑了,反而異常深沉的看着冥君,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過,冥君還未琢磨通透,便聽見昊天道:“朕會還你一個安然無恙的碧玥。”

冥君怔了怔,來不及說什麽,玉帝便化作一條金龍,呼嘯而走。

金光撤走了,滿殿裏也之剩下了一室孤寂,冥君怔了片刻,終于猜透了玉帝眼底的情緒——那是走投無路的決絕。

可是為何決絕?

他卻不願再想下去了,因為擔心持久以來的厭惡沒了方向,就再也沒了生存下去的理由。

荊湖南府

夜色中的客棧似乎極為的靜谧。

純狐卻還是聽得見幾裏之外幽魅竊竊私語的聲音。

雲澗持續那個動作已經好久了,除了醒來之前說“少康……是誰?為何,雲澗會認識他”這句話以外,就不再說任何話。

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兩眼呆滞的盯着被子的邊角,對她不理不睬。

她說什麽話,雲澗都聽不進去。

像是整個人都傻掉了一般。

倘若是雲澗的師傅在的話,或許會告訴純狐,這是雲澗一貫的思索方式。

一旦遇見極為棘手而又不懂的難題時,他就會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旁人只道他是發傻,然而實際上卻是在想問題,而這一坐通常就是幾個時辰。

雲澗頭一次這樣時,還是他父母被殺的那晚,他師傅把他領到山上時。

他就是這樣坐着,起初清風道長還以為他是吓傻了,心疼的哇哇直叫。

但是第二天,一醒來之後卻發現孩子什麽都好,會動,會說話,會思考,就是不說話。

起初還認為孩子是被刺激的,久了卻發現,那個可貴純淨的孩子已經沒了應有的童真和單純,眼裏一片熾熱的仇恨,除去那個,便什麽也沒有了。

然而可惜的是,清風道長不在客棧;幸運的是,純狐從三千年的沉睡中醒了,卻是喪失了作為常理人應該知道的常識。她看了許久,也只是認為雲澗不舒服,自行判斷後,便化成黑色玉石,落在床榻上休息。

四個時辰後,天色蒙蒙亮,街市早起人的吆喝叫賣聲漸漸響起,一時之間,不絕于耳。

客棧一夜未睡的雲澗,轉了轉眼珠子,眼裏的視線不再是呆滞,轉換成犀利而又冷漠。

他扭了扭脖子,關節的響聲格外的清脆,又動了動手,縱身便跳了下來。

他将夜行衣褪了下來,翻開包裹時,瞥見了衣物上繁雜而又精致的雲翔圖,夢中出現最多的場景便閃現在眼前。

那人一襲月白色的衣裳,素白的手從寬敞的袖子裏伸出來,淺綠色的眼眸半眯着,笑道:“雲澗……雲澗……”

想到此處時,雲澗恢複平靜的心又躁動了。

他垂眼,蒼白的指尖滑過那衣物,觸手溫滑,內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便是想了一夜,也未曾想的透徹。

夢中的少康,溫文如玉,不似前世記憶裏那個面無表情,素手執着頭顱的青年。

分明是一樣的容貌,一樣的眼眸,一樣的身影,但是感覺卻是迥然不同。

這些,叫他如何裁決?

然而,那些溫暖而又舒适的場景,又是如何出現的?

雲澗想不明白,他不清楚究竟是自己中了那幻香才至于幻想出這麽一個別樣而又熟悉的人,還是說有什麽事情出了差錯。

比如,錯失的三個月的記憶,還有手上持有的繡着繁雜而又精致雲翔圖的衣裳。

這一切,又該如何決策?

雲澗有些迷惑。

然而身上肩負的血海深仇卻在時時刻刻要求着他,一刻都不能松懈,一刻都不能忘記。

即便事情再過複雜,也決計不可耽誤了父母的死祭。

府尹必死,且必須在今夜死!

雲澗眼底褪去了迷惑,反而顯現出十分的陰森與殺意,他捏了捏衣裳,選擇放手,換了身較為平凡的衣物。

床榻上,黑色玉石閃過一陣黑光。

接着,一陣黑影便飄在雲澗身邊,黑影裏透出一聲輕柔的女聲,道:“你起來了?”

雲澗看也不看,将包裹放在衣櫃處,道:“你今日便和我一同前去吧。”

純狐沒聽懂要去哪,卻還是欣喜的跳了出來。

一身單薄的衫衣,襯得面色蒼白詭異,雲澗轉身便瞧見了。

他微微皺着眉,返身找了件較為寬大的衣裳遞給純狐,“換身衣裳。”

純狐一愣,有些不懂,她拿着衣裳,低頭看了自己一圈,沒看出有何差錯,“本宮哪裏不對嗎?”

“叫你換就換吧。”雲澗沒好意思說,就你這身衣裳,到外頭去鐵定會被誤以為是不良女子。

幸而純狐今日聽說可以一同前去,心情不錯,随沒在意,轉了一圈,那衣物便套在身上。

雲澗身量雖不高,但對于純狐而言卻也是足夠的。

男子窄袖常服,穿在純狐身上,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襯得人也明朗多了。

雲澗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帶着純狐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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