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決裂為何
情事之後,雲澗從少康身上爬了起來。
他面色異常蒼白,呼吸急促,周身魔氣蠢蠢欲動,他這才發現,少康不簡單。
仙元深深的埋在體內,那宛若灼燒的感覺令他脾腎生疼,只有也唯有仙者的仙氣才會對他這入魔的身軀産生如此大的損傷。
呵,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雲澗忍着疼,想蹲着,身子生疼,直直的跪在地上。
青玉石極冰極冷,動辄間擾的的他體內的仙元晃動,撩了半圈的刺痛。
雲澗忍着不發作,十指輕輕的搭上少康的手腕,輕輕收攏魔息,卻發覺根本無一絲一縷的。
他渾身一震,大睜着眼,原本躺着地上的人倏地站了起來,黑紗輕晃晃的飄到遠方,露出了少康淺綠色的眼眸。
少康皺眉,心底滿腹的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說不出來,“你……”
朝夕間,發生的事情太不受控制。
雲澗何時成魔,又是何時對自己産生了這樣的情感……
他都想知道,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說不出來。
雲澗深吸一口氣,緩緩的站了起來,內息的灼熱似乎更甚,疼的他恨不得将滿腹的內髒生生掏出,他咬牙輕笑:“呵……無話可說嗎?”
少康搖頭,視線觸及到雲澗衣衫不整,耳廓劃過一絲微的紅暈,他別開頭……
“把衣裳穿好。”
雲澗臉白一陣,手指近乎是痙攣的系好腰帶,滾着金邊的紫色衣帶在半空中蕩了幾圈,擾的思緒愈發混亂,口越發慌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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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有這些話嗎?我以為,你會殺了我,即可保留你身為上仙的尊貴,畢竟……我這魔物……污了你的清靜……”
少康扭頭,綠眸幽暗,他瞧見雲澗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少年細膩白皙的半截脖子,瘦削突出的鎖骨處一顆嫣紅的朱砂痣,紅豔似雪地盛開的臘梅,傲骨風情……
被壓抑的情欲似蟄伏已久的獵手瞅見獵物一樣,突地竄了滿身,焚身蝕骨,難耐異常,連雲澗在說什麽話,他都聽不清,只狼狽的別過頭去,屏息……
雲澗臉色更白,魔息翻騰,他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他想,原來少康連看都懶得看,苦果嘗了滿嘴,苦澀嗎,大概吧,只是嘴裏最餘下滿腔來不及咽下的翻湧而上的血,帶着一股腥鏽的澀味……
心房暗處,幽暗的角落裏,被五花大綁的邪魅男子勾唇輕笑,勒在他脖頸處的粗大身子“嘣”得一聲斷了,魅惑的紫眸一片嗜血……他身上的繩子,悄然間緩緩崩壞……
“哇……”雲澗弓着身子,滿嘴的黑血溢了出來,流了滿地,他體內的仙元一刻不消散,便折磨他一刻。
聽見異樣的少康立馬轉身,跨步上前,他想要扶起雲澗,怎知雲澗忽的擡首,紫黑的眼裏一片肅殺之意。
少康怔了怔,蹲在原地,那廂雲澗面容又變了,眉眼緊皺,神情焦急,一手撐地,一手推開少康,“你快走!他要出來了……快走……”
少康不解,“誰?你小心些,仙元侵體必須引渡而出方為出路……”他握着雲澗的手,将人拉起,卻發現那人神情又變了……
嘴角帶着惡意的笑意,眸中嗜血暴戾,跟換了個人一樣……
少康忽的明白了,雲澗所說的“他”是誰了。
“雲澗”嗤笑了聲,一掌結着魔元擊向少康,被少康閃身躲過,但是他身後的青鸾殿卻沒有躲過,偌大的宮殿毀去了半數,紫黑色的霧氣侵染着,令殿內的建築于一旦之間魂飛湮滅。
“你是誰?”半殿的殘跡觸目驚心,身為這兒的主人,少康耐住惱意,語氣卻極為冷峻。
“雲澗”輕笑了聲,剛系好的腰帶在此刻砰的一聲,松了……場面有些出乎意料,“雲澗”怔了怔,像是第一次見自己身子一樣,仔仔細細審視了半晌,每看一次,眼底的怒意便加上一番,直到審視完了之後,眼裏的怒火都快撩上天。
“你對他做了什麽?”
少康面色一紅,咳了幾聲,還是沒說出口,他尴尬的定在原地,半晌才收回內心裏的躁動,面色平淡重複着剛剛的問題,“你是誰?”
“雲澗”臉色一變,周身的魔氣湧出,踏着滿地幽暗魔氣,一瞬間轉化為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劍眉入鬓,眸帶嗜血,薄唇勾勒出一絲邪魅而又惡意的笑。
少康一怔,遙遠的記憶紛至沓來,殘陽下,軟甲将軍,手執巨刃,揮刀便斬下旁人頭顱,那腦袋咕嚕嚕的滾了滿地血沫子,那将軍卻笑得開懷……
“你……寒澆……”少康舉手指着他,肯定而又模糊……
寒澆道:“哼,夏主少康倒還記得孤。”
少康皺眉,“你與雲澗是什麽關系?”
寒澆厭惡的看了看少康,幾千年未見,卻沒有料到少康會修行為仙,“哼,輪回千年,總歸還是有轉世一說。你我千年恩怨,斷與今日倒也算是一大快事。”
“吾再問一句,雲澗在哪?”少康凝氣,顯然是怒了。
寒澆冷冷道:“三千年若不是你,孤寒族又豈會長眠于地下千年……”他邪魅一笑,化掌為魔氣,擊來,“那麽,接孤一掌!”
少康凝神,指尖捏訣,還未打出,那廂寒澆面色大變,他瞪大了眼,極為驚詫,手指痙攣着,面孔也極速轉化,忽的騰起一陣黑煙,寒澆又重新化為雲澗。
奪回控制權的雲澗,面色蒼白,眼裏一片無奈和苦楚,他像是陷入了魔障裏似是,滿臉癫狂和無奈,“為何是你殺他父親?為何是我是他轉世?為何你要救我?為何我……會鐘情與你?”
少康看他這般,心裏刺痛,他只知道寒澆脾性,卻不曾理解雲澗的難處。
誠然,與前世而言,他是寒澆仇怨,與今世而言,他是雲澗恩人,更是雲澗……戀人。
試問誰面對這樣的事情還會安穩如初?
少康心疼雲澗,“吾……”他走近了,想要幫雲澗治傷,卻被雲澗一把推的遠遠的。
少康不解,淺綠色眸中一片疑惑,雲澗攏好衣衫,定了定,目光決絕道:“做出那樣的事情,是我的不對。”
他沖着少康彎身鞠了躬,體內仙元蕩漾,刺痛着卻更加堅定着。
少康不懂,貼近一寸,雲澗便退開一步,保持着絕對而又陌生的距離。
“以後……你我自此恩斷義絕……永不相見……”
一字一頓,态度越堅決,面色也越冷漠,像是整個人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渾身上下沒有半點人氣,只餘下濃烈的冷意。
“為何要……”少康站在原地,淺色眸中暗自醞釀着,邊框似乎泛起了一陣怪異的紅暈……
雲澗不願再看,只是低着頭,渾身蒙着一層迷茫的黑霧,“因為,你我身處敵對,因為,你是仙,我是魔……”
少康怔了怔,似是這是個極為正常而又絕情的緣由。
內息微動,察覺到這殿內竟然還有魔物,少康橫眉怒道:“出來!”
暗處幽暗影子化形,袅袅美姬走了出來,美姬眉眼晦澀暗紋,與少康眼角的暗紋一脈同出。
她緩緩走到雲澗身旁,看了半晌,若有所思。
雲澗頭也沒擡,只道:“純狐,你來作甚?”
純狐猶豫了會兒,似乎是在試探雲澗究竟是哪位,:“少君倉促出來,本宮擔心少君……”
“擔心孤如何?”雲澗擡眸,一片死寂,又似是雷霆欲來之勢。
純狐搖頭,“是本宮多慮了,少君……”
“吾的殿內,是爾等随意集聚之地嗎?”少康見兩人談論熱切,心裏一陣不耐。
雲澗聞言,擡了擡眼皮,直直的盯着少康看了良久,才旋風似得消失在原地。
純狐一怔,化為濃霧,也消失了。
殿內,只餘下少康一人。
滿殿狼藉,似乎是為獨留着備上的特色節單,與夜色彌漫間湊出一絲一縷孤家寡人的凄涼和悲情。
而這孤家寡人,自然是少康。
許久,少康仰頭大笑:“哈哈……倒是吾解不了這情劫,真可笑。”
山林幽暗,暗夜迷惑……
自西北處,一團黝黑泛着紫意的煙霧翻湧而來,瞬間席卷半片山林。
煙霧定在林處一處空地上,一個衣着華麗的少年從當中走了出來。
少年衣裳不整,面色憔悴慘白,慘兮兮的像是沒了魂的孤魂野鬼。
他走了幾步,從煙霧中又走出了一個美姬,美姬眼角黑紋晦澀,她腳步不離的跟緊着少年,少年每走一步,她就跟進一步。
半晌,天色漸漸清明,她才道:“少君,時日不早了……”
少年停了,低低笑道:“時日不早了?哼,怎麽,要孤催着去解除封印?”
純狐眉眼一挑,黑紋深了幾分,她冷聲道:“少君不可以兒女私情毀君上大計!”
雲澗轉身,周身凝重,“大計?哈哈……若不是……我管什麽大計,若不是你,若不是寒澆,若不是這千年恩怨,我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嗎?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你現在跟我談大計?”
純狐凝眉,九尾倏地豎了起來,“少君這是何意?”
雲澗笑了,“呵呵……我是何意?我已經盡力的離他遠點……你給我時間緩緩不可以嗎?”
他蹲在地上,似乎不介意的體內的仙元,越是疼痛,越是覺得好受。
他現在發現,他都不敢面對少康,他怕萬一他松懈了,體內的寒澆出現,結果會怎麽樣,他不清楚。
他只是盡自己一切的努力,不給少康造成一系列的危害,盡管少康也許并不在意。
或許,哪天他可以完全控制住寒澆,又或許哪天他不在了,這樣也行是最好的吧。可是,總是有那麽些人會一直拼命的在他耳邊念叨着,恩仇大計。
三千年那麽久了,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大計中的人可有人陪着他,哪怕是一刻也好。
沒有,沒有一個,只有少康,即便他一直知道少康只是順手。
可是,人就是這樣,有那麽一個人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面前了,你就會認定了這個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純狐怔怔的看着他,心裏一陣痛惜。
總是有那麽些人,在某個特定的時候感同身受。
她想,她大概是在心疼雲澗吧。
不是那個強勢的視任何性命如草芥的寒澆,而是一心受情所困的雲澗,也許輪回轉世,戾氣消散了,也許是少康觸及了他心裏最為柔軟的那部分。
而這,也恰恰是純狐最為感同身受,令她想起寒浞。
千年前的安邑王城的宮宴上,純狐一身绛紅的舞服,翩然起舞,衆人皆是惡寒猥瑣,唯獨寒浞一人斟酒對着她微微示意。那一眼,便望了千年,陷進去,也就不願意拔出來了……
情這一字,入了眼,便再難脫身而去。
純狐如此,雲澗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