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剜心救父

黝黑而又幽暗的陰影裏藏着怪異而又令人恐懼的事物。

窄小而又逼仄的空間,讓人不自主的感覺到窒息。

黃土深處的墓道裏,四周皆是粗糙而又濕膩的泥土,不足半室的空間孤零零的放着一定青玉石棺。清光泠泠的石棺素樸卻泛着幽幽的陰冷玄妙。

雲澗眉眼潛意識的緊蹙,腦海裏卻像是炸開了鍋,亂的厲害。

千年記憶一朝至,關于玄秘、身世、血腥以及一絲一毫所屬寒澆的記憶,在一寸一寸卷土重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雲澗整個神智。

他晃了晃身軀,捏的嚴實的拳頭松了又捏,捏了又松,堅固的指甲直抓的滿手血漬,他卻不甚在意。

五指捏到極致後,整個人忽的放松了。

及膝的墨黑色衣擺頃刻間被一陣墨紫侵染,面孔不停的變換着,時而是眉眼緊皺的雲澗青澀容顏,時而卻是寒澆清淺而又惡劣的笑意……最終終究還是魔勝一籌,細長惡劣的笑穩當當的覆蓋在了少年痛苦而又掙紮的面容之上,墨紫色的眼裏一片嗜血,男子嘴角勾勒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

墓室的久棄許久的燈具,于剎那間閃爍着青綠色的火苗,叢叢花苗竄出了正常範圍的幾寸之高,印的滿室詭怪而又玄妙。

純狐恍惚,眼角的餘光在睹見那一片盤旋在墓室上深不可測的黑霧時變得閃亮異常。

她眉眼咒文若隐若現,嘴開阖着,激動的難以自已:“君上?可是君上?”

一旁的寒澆擡手眉眼凝重,擡手虛指,滿室的火光于瞬間竄的更高,石棺上空的黑霧投下來的陰影卻顯而易見——如雨幕莅臨前的鉛雲,夾雜着驚心動魄的未知。

寒澆眯眼,墨色梵文瞬間攀上了半張臉,只是這次不同的是,晦澀難懂的紋路泛着紫黑的光芒,閃耀危險讓人不得不矚目。

純狐微微一愣,有些詫異。

上頭的那片墨色煙霧,卻露出了一雙碩大無比的黝黑而又冷漠至極,像是浸在寒冰地獄裏的石頭一樣,冷冷的眼睛。

那眼角觸及到地上的兩人時,也不過微微失神片刻,片刻過後,那冷意依舊席卷而來。

Advertisement

寒澆肅穆不語,眉間難得的收斂起之前的玩世不恭,他單膝跪地,恭敬而像個使徒看見佛祖一般:“父親,兒臣來晚了。”

語氣難得的慎重而又恭敬,卻叫純狐又驚又喜。

她近乎癡迷的盯着那團煙霧,宛若秋瞳溢出陣陣水意,哽咽:“君上……君上……妾身等了三千年了……”五指緊緊的捏着自己的胸膛,似乎還可以體會到當日那匕首刺進體內的疼痛,“君上可知,妾身寧願死也不願與君上分離片刻!”

跪在地上的寒澆輕輕皺了皺眉,言語不耐道:“哭什麽,父親還未重生,你就這番模樣?”

純狐立馬轉身,一眨眼便站在寒澆的跟前,黑紗彌漫了寒澆的視野,只聽見女子居高臨下的冷聲道:“少君這是何意?”

寒澆起身,站的筆直,眼睛直直的盯着上空那片墨色眼睛:“你忘了父親不似你我二人有着上古遺族的血統……吾母乃東夷族姜蠡,她是九黎氏蚩尤後人,算起來吾也是有蚩尤一族的血。但是父親,他終究還是凡人。這也不過是怨氣未消,不曾入道,如何入魔?”

他揮手,棺木猛地掀開,落在地上粉粹的嚴重,石棺內卻只剩下了衣冠骨灰的殘跡,細碎的像是塵埃一般,連骨頭都成了粉粹的。

他細細的摩挲這石棺側頭的刻文,文字晦澀,卻帶着一絲熟悉。

純狐想了想,卻在睹見寒澆滿臉的咒文時才幡然醒悟。

那上面刻的,分明是鎮魂法咒,不得生,亦不得死,魂魄百骸永生永世都受盡折磨。

純狐睚眦欲裂,眼眶裏的濕氣全然轉化成怒意,拳頭捏了又捏,九尾迸發,掃的滿室陰火缭繞。

“他姒少康這般狠毒,他日相見必讓他魂消魄散,方可解我心頭之恨!”

這些,寒澆都不在意,他彎腰弓着身子,探進棺木裏頭去,在一片粉末處摸到了一顆八卦陣布陣的鎮魂釘。

那釘子瞧着異常熟悉,尾端的家族徽章即便是過來三千年寒澆也記得清楚。

四腳神獸——玄龜方士祭司者所崇敬的。

那分明是……祭司大人。

寒澆的手捏的緊緊的,腦子裏似乎回蕩起那日倒下時低沉近乎吟唱的祭文:以汝等今時之血,換取來世重生之永生……蘇醒時,萬物皆變,僞善者死,惡毒者永不超生……

“哈哈哈……哈哈……”寒澆忽的哈哈大笑,笑夠了才停下,他細細的捏着那釘子,于剎那間消弭,“父親英明神武一世,卻終究還是毀在了方士之言……”

純狐眉眼深邃,耳廓卻在瞬間變得細長,她幽幽的耐着性子問道:“少君這是何意?”

寒澆斜眼睹了一眼,卻是站了起來,一字一頓道:“此陣法,皆為那方士所為!”

純狐震了震,往後退了幾步:“不可能!君上早已殺了那人,他如何能……”

“為何不能?你不要忘了那祭司還有徒弟與子孫,殺他一人又怎夠?”

純狐咬牙,九尾卻飄忽不定,墨瞳的怒火昭然若示。

寒澆冷哼一聲,鎮魂釘與片刻間化為灰燼:“如若不是那祭司所為,只怕父親早已輪回幾世前塵往事的記憶消弭的幹淨,這般說來,倒也不算是壞事……”

純狐回神,語氣激昂:“少君這是何意?”

寒澆轉身,細長的右手上滿是骨灰,一個用力,噗的一身,沒入了半個胸腔。

雲澗的臉,忽的閃現了,大大的眼裏滿是痛苦,紫黑色衣袍被墨黑侵染,瞬間一片漆黑,襯得臉色越發的蒼白。

他痛苦的哼了幾聲,跌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少君……這是?”

純狐跨步上前,少年猛地擡首,黑眸裏的悲意宛若驚天駭浪一般席卷而來,他似在看着純狐說,又似是什麽也沒看,嘴裏輕不可聞的喃喃道:“我還未曾想要忘卻,怎麽如此待我?”

純狐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雲澗輕笑了聲,身軀像是陷入了兩個極端,右半邊的衣袍尚且還是紫黑色,左半邊卻在黑色,極致的純黑色,夾雜了什麽也會染成纖塵盡染的黑。

他失神的看着虛空,左手無力的掙紮,沒入胸腔的右手忽的動了,一招一式間,只聽見極緩慢的靜脈斷裂血肉剝離聲,噗的一聲,一顆鮮紅的心被掏了出來,半邊的紫黑色衣裳極速侵入左半邊的純黑,卻與剎那間變為紫黑色,寒澆惡劣的笑意浮現在雲澗的臉上,他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笑意燦然,室內燈火閃爍,然而純狐卻被雲澗消失前茫然虛無的表情驚住。

究竟是怎樣的絕望,才會露出那番生無可戀的虛無笑意?

她忽的想起前日跌倒在無名山的雲澗,夜色彌漫,四周一片靜默,少年單薄的身影像是一道永久不曾消散的銘記一樣,刻在心裏,不曾挪到半分半毫的位置。印記極小,卻會在此刻像個錐子一樣,于悄無聲息間讓人心裏難受。

“心若不在了,還憑何以戀?”

墓室裏,少年青澀的嗓音像是剎那間張開了一般,變得無比的低沉,低到塵埃裏,卻叫人難以無視。

純狐怔了怔,卻發覺寒澆的臉似乎僵了僵,少年清晰無比的蒼白臉孔深深的浮現了,一身紫黑色的衣裳盡數變為墨色。

如夜色般蒼涼,亦如夜色般虛無。

有什麽東西,已經失了模樣,再也回不去了。

純狐嘴裏發苦,這苦意一直蔓延進了骨子裏,卻讓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眼睜睜的看着雲澗的臉上的晦澀紋路極速的彙聚到眉心,與眨眼間便顯現出了一個別致的淚痕型的墨色印記,說是封印,卻更像是生死印,又或者說僅僅只是情。

雲澗面無表情,墨黑色的眼睛裏一片死寂,他淡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心,那顆被無情剜出胸腔的心,還是鮮紅的,它在微微跳動着,在堅持不懈的維持着最後的記憶。

只是這些努力,雲澗看不懂,也沒有心思再看,右手輕輕一按,那顆心不堪重負,終究還是裂開,流了滿地的血,豔紅的像是梅山山腳的楓葉一般,紅的驚人,卻沒人看得清楚。

雲澗眉心微微閃着光,他凝眉,左手捏訣,竟是将那顆心化成了純紅色的晶石。

蚩尤的後人,本身就是魔族。

取心做法,供寒浞為用,可令之堕入魔道,永不為人!

雲澗将那純紅晶石盡數抛向上空,晶石入了煙霧裏,卻不曾掉下來。

純狐驚訝,張口就道:“少君這是何意?”

雲澗斜睨了眼,墨色瞳孔裏依舊是一片死寂,“蚩尤之心,可渡父親入魔。”

“那你……”

雲澗不語,只是臉色卻越發的陰沉,他沉默了半晌,似笑非笑道:“我?我又如何?總歸是魔,無心有心又有何關系,父親複生必需我的心……”

純狐無言,心卻是沉了三分。

是啊,為了君上,即便是誰都可以抛棄,便是這個讓她心疼的少年也不例外。純狐雙眸凝重,直直的盯着墓室上空的黑霧。

黑霧缭繞深不可測,似是被驚動一般,極速變幻着,時而發出耀眼的光芒,時而發出低沉嘶吼,這般進行了許久,那煙霧才漸漸恢複沉寂。

極濃極厚的霧,正在緩緩的塑形。

一個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現,衣襟墨黑,身形修長,宛若蒲雲般雪白的長發散落在肩,那人面容冷峻,細長的眉眼宛若出鞘的劍鋒藏着不若忽視的犀利,一雙眼卻是一片冷寂與肅殺。似是秋野滿地的荒蕪,卻更像隆冬陰沉的雪夜離近之際的冷意……

他定定的看着兩人,眼裏閃過幾絲柔意,片刻又重歸靜寂,似夜海般透着不可捉摸的暗光,低低的道:“孤重生之日,便是衆生畏懼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最新說明】

更新時間:周一至周五 每天8點整

完結時間估計就是1月份的事情

font>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