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會前夕
冬至将近,梅山花開二度,青鸾殿周圍的花樹林裏,綴上了細碎的花枝。
旁日裏,少康是不會以此作為花色釀酒。
因為它是苦的,用榨幹了所有的精華之後開出的花釀出的酒就是最苦的酒。
今日,卻是意外的取了些花。
獨自一人拿着那些花,到了酒窖。
架子琳琅滿目的酒,他卻獨獨選了一個夏朝的陶瓷,深褐色的瓷器粗糙的緊,裏面裝的酒卻是異常的淳厚。
打開蓋子,一陣極為濃重的酒味便溢了出來。
少康舉着酒,喝了幾口,眼簾便重了幾分,晃首之間,仿若看見雲澗的身影。
少年躊躇不語,低眉順目的站在道前,乖順的像是老君養的仙雀。
他愣神片刻,再擡頭時,那處哪有什麽少年,不過是空蕩蕩的小道。
少康輕笑,将滿籃子的花作法化為了水一滴不剩的倒進了那酒中。
酒水的淳厚被花色所吸取,入口清洌卻在下肚後就感覺到一陣又一陣慢慢襲來的苦意!
好苦,入嘴之後便不再散去。
少康順着架子,滑到地上,屈肘而飲。
“原來你在這裏。”
身後傳來異常熟悉的聲音,少康一怔,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三月未見的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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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裏的酒放在地上,頭也不回,“找我有什麽事?”
老君何時見少康這般頹态,心裏又氣又怒,直沖着少康的背影狠狠道:“你這算什麽,為了他失了魂還是怎樣?”
他此番話說完後,少康沉默了許久,半晌之後才緩緩的站了起來。
返身時,老君方才看清那人哪裏是頹态,綠色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的與頹廢有關的色彩,反而異常的銳利。
他忽的福由心至,想起少康初次升仙時,在雲霄寶殿時的樣子。
仙人一身純白的羽衣,眉眼深邃,那眸子裏卻像是一汪幽深潭水,叫人輕易不能探出底細。
幾日之後,在于輪回君弈棋時,才漸漸清楚少康身前原是夏主少康。
驚訝過,也自然是留下戒備。
可是之後的相交時,那時的少康太過淡然,除去對酒在意以外,其餘的便是不看在眼裏,一日與這般簡單之人交流,這心防也就自然而然的卸下了。
而今再瞧見這番樣子,才恍然醒悟,什麽才是真真正正的少康。
隐忍不代表就是真的不會不在乎,恍惚不代表就是真的愚笨,到了他認為要出擊的時候,那麽就一定會不遺餘力的當頭痛擊。
“老君,你我也算是千年知己,難道真的以為,我就只有那點能耐嗎?會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失了心智?”
老君直覺的想要說不,但是瞧見少康一臉平靜,也沒了要說的話了。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選擇說出來:“近三月來,你在這青鸾殿裏靜修,怕是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出什麽事情?”少康見老君躊躇不定,心生疑慮。
老君看了他一眼,始終是礙于心裏的不忍,道:“這三月來,魔族發生了動亂,原先的魔尊不知所蹤……而這新晉的是那小子的父親寒浞。寒浞生喜殺戮,成魔之後更甚,爪牙都伸入了天界……恐怕……”
“恐怕什麽?”
“恐怕天界不會饒他。今日王母召集衆仙家,你我雖非武臣,卻也在衆仙之列,這天界讨伐之意勢在必行。倘若你還未曾忘記,那麽此次受命前去,知曉仙魔終究不可共生,倒也好死了那心思!”
少康一怔,腦力裏一片空白,卻又掩飾住了:“天界讨伐?他們究竟是做了什麽?”
“一個月前,寒浞闖入魔域,撤下魔君風月的帝位,自立為尊!”
少康輕笑:“倒是符合他的個性,要麽不動如山,一動則必定驚人。這沉睡了三千年來,複生的第一件事就足以令三界震撼。”
老君搖頭,神色嚴肅,反道:“若單單只在魔域這般作為倒也罷了……”老君擡眼看了看少康,嘆氣,“你生前與他還算是交過手,應是知道他那人極重權欲,不然他也不會殺了他的義父司弈。”
少康眯眼,回想以往事情,恍惚若夢,但是寒浞給他的印象他卻是極為清楚。
一個極為大膽的假設被他提了起來,“難道他……”
“是的,他已經睡了三千年,單單魔域是止不了他的胃口,他想要的是一統三界!”
九天之上,雲霄寶殿,衆仙雲集。
後庭內,衣樣華麗的王母憂心忡忡的看着殿內一扇玉門。
玉門是以天地之祥之玉所制,尋得是天庭至善大家所得,其上鋪有祥雲萬重,金光輝輝,更有一金龍卧在那雲端之上,端得是景象萬千。
這些,王母都不甚在意。
鳳眸緊緊凝視的單單是那祥雲之上的一條九爪金龍。
龍眸緊閉,雖是卧于雲,卻并無灑脫之意,反而多了份厚重,倒像是歷練着什麽。
“玉帝,你準備修煉到什麽時候?”
後殿空空,無人應答。
那扇玉門中的金龍,此時卻是睜開了眼睛,金瞳熠熠生輝,似是在訴說什麽。
王母見狀,道:“你從那日蟠桃之宴修行至今,為何還不出來?”
金龍斂了斂眼,眸裏的光彩卻是黯淡了。
王母看了看內廷通往朝殿的路,嘆了口氣,道:“你可知,下界出了何事?”
修行至今的金龍自然是不會答她,她澀然一笑,與蟠桃會的盛怒相較,卻是帶着一股凄切:“我竟是癡了,竟這麽問。你于此修行又怎會知下界之事。”
“魔域大亂,新任魔尊寒浞大膽橫行,勾結妖界衆妖,率衆魔駐地昆侖,所圖非小。我身為昆侖神,更為天界之母,自是衆望所歸,保昆侖衆生,還天界安寧,是我責……仙魔之戰,避不可免,”王母将自己的臉緊緊的貼着玉門上的金龍,舉手細細描摹着玉門上金龍的鱗身,帶着無限愛意與遺憾,“只是此去非同小可,地界動蕩不安,恐乃亂世之相。若……若真是大劫之相,便是我的命數。”
她忽的離開那玉門,甚是忍着淚意,施以法咒,那玉門被下了一層極薄極亮的光,金龍被罩在裏面。
“今日此舉,實非我願,你既已選擇與那異界修行,便別在回來。我不忍看見……且讓你聽不見看不見,別人也看不見自是最好的……”
金龍閉眼,安穩的卧在雲端。
從頭到尾,便不曾聽見。
王母眼裏泛着淚意,面容卻是一片祥和,她認認真真的看着那前方,原本藏着玉門的地方卻是什麽也沒有,只是一片空蕩蕩的。
一時之間,內殿一片寂靜,只餘下王母金鳳釵碰撞而産生的清脆響聲。
半晌,從前庭趕來的仙人進來禀報:“王母,衆仙聚齊,請移駕與前庭。”
王母柔情凝視前方空曠之處,再轉首時,已然威嚴氣魄,盛氣淩人,:“移駕雲霄寶殿。”
路過仙官處,仙官疑慮,她看了看王母身後,并未發現玉帝身影,疑道:“玉帝他?”
王母鳳眸一冷,睥睨威嚴:“玉帝的行蹤豈能由你任意揣測?”
“是奴婢失責,還請王母饒恕……”這話已然是大不敬之罪,奴婢驚得跪地便拜,一疊聲請罪。
王母冷哼一聲,眉眼處竟是肅殺之意,她冷冷看着那仙官磕的頭血直流:“倘若再論及玉帝行蹤,那麽你便去地府任職。”
此話乃是極大的懲罰,這去地府任職于貶谪無異,哪裏是一個仙人願意的。
那仙官疊聲說不敢,王母冷哼一聲,轉身便去了前殿。
後殿一室沉寂,無意間觸及王母逆鱗的仙官還跪在地上,心裏一陣慌張,忽的自她什麽響起一陣類似于痛苦的長吟,驚得仙官立馬趴在地上。
她回身一看,內殿深處一片靜寂,哪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莫不是幻聽?
仙官一怔,搖頭否決,她匆匆爬起,往前殿跑去。
倘若她再回頭,便可以瞧見內殿王母所站那處,泛着一層幽幽的金光,金光乍現,似有一道玉門,仙官更不知那玉門之上的金龍,便是她念叨的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