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扒着門一直等到阿榮來了才敢開門出去，打算直接去餐廳向陳昊告別。
我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裏！
晨光柔暖，陳昊正坐在餐桌前一邊看着報紙一邊慢慢喝着牛奶，我的那份早餐就那麽端端正正放在他對面。他見我進來，像平常一樣說了聲“坐吧”，又低下頭繼續吃。
難道他這是把昨晚的事都給忘了？
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沒好氣坐下，三兩下扒拉完面前的生煎雞蛋，一口氣喝掉杯子裏的牛奶，擦擦嘴，說：“哥，我從今天起要去做顧青山顧少爺的助理……”
陳昊猛然擡頭，目光一利。
被他的視線陡然這麽刀子似的紮過來，我頓時沒了底氣，原本的理直氣壯一下子變成了小心翼翼。
“那個……做助理，薪水挺高的，不過平時就不回來住了……”我偷偷觀察着他的神色，聲音越來越低。
陳昊就這麽一直看着我，眼睛裏的東西我看不懂。他沉默了一會兒，朝我伸出手：“對不起，阿歡……”
我下意識向後一縮，身下的椅子差點翻倒。
陳昊愣了一下，半舉着的手停在我面前，又慢慢收了回去：“阿歡，我昨晚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原來他還都記得！
“嗯，我知道是哥喝醉了。”我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說，“哥那我先走了啊，等有了假就回來看你。”
我提了自己的小包快步走出門，摸了摸口袋裏顧青山的名片，正想着是坐公交車還是打車，阿榮從後面追上來。
“阿歡小姐，昊哥還讓我跟着你。”
我無奈回頭，看着他直皺眉。哪裏有做助理的還帶着跟班的，比自己老板都要大牌啊！
我雖然不情不願，卻沒敢拒絕，把行李遞給他上了車，暗暗決定回頭一定得想法子把他支走。
一路順着車流朝着名片上的地址駛去，我的心情還是很愉悅的。
以後老子也是有工作的人了，老子也是白領一枚！
顧青山的公司果然夠氣派！
時間有些晚了，阿榮去停車，我三兩步沖進了大樓，卻很快被一名保安攔在了電梯口。
“這位小姐，請問找哪位，有預約麽？”
我擡起下巴輕咳一聲，摸出顧青山的名片，指了指他的名字：“這是你們顧總吧，我是他的新助理。”
可這保安壓根不信，無論我怎麽說，就是不放我上去。
牆上的電子鐘一點點跳向八點，我眼看着身後的人一片一片地進了電梯，壓根就沒人盤查，不由怒了。第一次上班就來遲到，顧青山這衰男怕是會給老子小鞋穿的！他姥姥的，你說這個保安偏攔着我一個人做什麽？難道老子就這麽像賊？那啥，就算老子從前做過賊，這不早金盆洗手了……
好在這時阿榮過來，問清情況，幹脆利索的一個擒拿手按住了保安，我才得以脫身，狠按電梯上了樓。出了電梯，我再不客氣，出其不意沖開秘書和保镖的重重阻攔，兵不血刃，以光速飙進了顧青山的辦公室。
“老板，我來了！”我心不亂跳，氣不長出，心裏暗暗得意。
身後追過來的秘書小姐臉漲得通紅，指着我幾乎說不出話來：“顧總……她……硬闖進來……”
顧青山從寬大的辦公桌後擡起頭，上下打量我。
我挺起胸，站得筆直。今天我特意挑了一身淺色的小西裝，同色系高跟鞋，應該是很有職業範了吧。
顧青山看了我好半天，指了指牆上的鐘，終于開口道：“你遲到了！”
不過是晚了一分鐘！
如果不是你的瞎眼員工攔着我，老子早就到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我面帶微笑，極為謙遜地彎了彎腰：“是，顧總，下次不會了。”
他點頭，按了內部通話讓人把聘用合同拿來，很快他那個叫阿威的跟班進來，把一個文件夾遞給我，笑着說：“歡小姐功夫挺好。”
我臉上微微一熱，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橫沖直撞闖進來時，是不是在哪裏跟他交了手。不過，顯然他對我手下留情了。
我打開文件夾，看着合同第一頁上的薪金數目直咂舌：“顧少，您是不是想讓我盡快湊夠嫁妝嫁人，好早早把我攆走啊？”
顧青山一邊飛快地簽着文件一邊道：“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我無語，揮筆簽下了大名。既然有人自覺自願做冤大頭，我又何樂而不為。
阿威忍不住提醒我：“歡小姐不看看合同的內容麽？”
我豪氣幹雲：“不用看了，左右不過是雞零狗碎的事，就沒有老子不會做的！”說完就後悔了，我竟然不知不覺在這位大少爺面前露出了自己粗俗的本來面目。
顧青山臉色果然就不大好看，朝我撩了撩眼皮：“這裏是公司，注意你自己的形象。你是我的私人助理，不是掃垃圾的大嬸。”
我立刻從善如流，姿态端莊低下頭老老實實翻看後面的工作要求等條款。
好麽，保姆、秘書、随從、保镖，我成了十項全能了！嗯，照顧總經理的所有私人生活，包括……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再翻到後面看看，毀約賠償，我瞪大了眼！
瞧着後頭多得讓人眼花的零，我猛然擡頭，顧青山嘴角的一抹淡笑還沒有完全褪去。
原來這衰男是來拿我開涮的……
好吧，我忍！
跟着阿威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我問他我的辦公室在哪裏……什麽？總經理沒安排？我沒有辦公室！
那老子坐哪裏辦公？
茶水間麽？
阿威有些為難，剛才那個叫阿雯的秘書指了指總經理辦公室外角落裏的一張小桌子，說要不阿歡小姐湊合着坐這裏吧。
這桌子……小得可憐，上面還放着一疊報紙……
看着她撇着嘴的得意模樣，我知道自己剛才亂闖總經理室，是徹底把這女人得罪了。
可我唐歡是什麽人，從風林街混到現在，橫眉冷眼早看得慣了，這點待遇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于是，我坐在了小桌子前，翹着腳大大咧咧靠着椅背，把那疊報紙堆在肚子上，随意敲打着桌面翻看報紙，毫無顧忌地盯着每一個進進出出總經理辦公室的人。這形象難免引得旁人側目。
他顧青山不嫌丢人，我唐歡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過了一會兒，阿威帶阿榮進來，一副疑惑的神情。
阿榮問我需要他做點什麽，我連使眼色，他卻呆怔着不明白，氣得我幹脆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攆了出去。開玩笑，做助理還帶着保镖，這不是讓我唐歡沒面子麽？
等屋裏沒人了，一直躲在門外瞧的兩個秘書小姐紅着臉進來向我打聽阿榮的情況。我看着她倆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心裏好笑，捏着嗓子吊了一句戲詞：“阿榮是本小姐家奴是也——”
倆小丫頭頓時變了臉，翻着白眼像躲避瘟疫一樣，飛快地跑開了。
阿榮雖然暫時離開了，我卻發了愁，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頓他。
要不求阿威安排他做個清潔工、保安什麽的？
想到阿榮堪比模特的身材、專業保镖的氣派，我忽然覺着自己的想法真是有些對不住他。
這時候外頭又有人推門進來，我正皺着眉發愁，也懶得再搭理來人。直到這人的臉湊到跟前，和我目光相對，不過數寸，才驀然驚覺。
我直直跳起來躲開這人，怒道：“做什麽！”話音沒落已經看清了他的臉。
林西銘！
他怎麽會在這裏？
這風流大少胖臉上堆着笑，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打量我，一副看熱鬧的神情，邪邪道：“哎喲，阿歡大小姐如今果然是身份不同了，不過麽……”他再次靠近，手輕輕搭上我的肩，貼近我耳畔悄聲道，“別怪林少我沒有提醒你，咱們顧總的私人助理可不是那麽容易做的。顧少他精神上可有些……”
話沒說完，總經理室的門開了，顧青山冷着臉道：“林副總在做什麽，不是有要緊事麽？怎麽還不進來？”
林西銘讪讪收回手，退後一步看看我，轉頭朝顧青山笑道：“關心一下你的私人助理。難得顧總這麽多年重新有了這個興致，啓用私人助理……”
“林副總！”顧青山打斷他的話，“如果林副總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我怕是沒有時間聽你閑話。”他說着轉身進了屋。
這兩人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又不同于私下見面時的矜持客套。什麽顧總林副總的，我看不懂，聽不懂，也不想懂。
我能看到林西銘瞬間陰沉的臉，再懶得理他，自顧收了掉落在地上的報紙，坐回座位繼續發呆去了。
林西銘進去不過十多分鐘就出來了，倒是沒再來招惹我，依舊沉着臉直接大步離開。
到了中午，顧青山大概忙完了，把我叫進去，問我上午工作如何。
“工作？”我愣了愣，他姥姥的，我連杯水都沒喝，就這麽幹靠着坐了一上午！真累！然而，我還是笑眯眯道，“哦哦，還好。顧總放心，我想我很快會适應的。”
他默然片刻，嘆了口氣，說：“把桌子搬進來吧。”于是，我的辦公桌移到了他辦公室的角落裏。
接着他帶我去餐廳吃飯，還幫我點了甜點。我看到不遠處的阿雯等幾個秘書和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對我指指點點，這些人随即恍然大悟一般看着我，神色中或多或少帶上了暧昧。
我心中冷笑，故意俯身靠近顧青山，拿紙巾擦了擦他幹淨得蒼蠅落上都會跌跤的下巴，在他愕然擡頭時鎮定地笑笑：“有飯粒。”不意外地聽到周圍不小的抽氣聲。
這頓飯吃得很飽很滿足。
回到辦公室，顧青山神采奕奕繼續在辦公桌前奮戰，我自顧坐角落裏發呆，一擡頭就能看到他俊朗的面龐，低下頭又接着犯困。
這些日子真是懶散慣了，經常午覺都能睡到太陽落山，像這樣吃飽了還得乖乖坐着的情況實在難以忍受。我困得頭一次一次掉到桌上，最後在顧青山和一位什麽部門經理談話的時候，咚的一聲砸得腦門生疼，成功阻止了這兩人的交談。
顧青山終于不耐煩了，皺着眉道：“你怎麽回事？上班摸魚麽？去給我煮杯咖啡來！”
我強打着精神幫他弄了杯咖啡來，部門經理已經走了。回頭望着自己面前光光的桌面嘆氣，有事情做當然就不會困，沒事情做不去夢周公還能做什麽？
“好無聊……”我小聲嘟哝着，軟趴趴倒回椅子裏，打了個哈欠，突然發現顧青山抿着咖啡，正目不轉睛盯着我，只好有氣無力道：“對不起，顧少，飽暖思淫/欲，我困了。”
話音沒落，他噗的一口咖啡噴到了桌上，很有些無語的樣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句，頓時臉上臊得滾燙。
“過來。”
顧青山站起來打開旁邊的休息室讓我進去，我伸着腦袋朝裏一瞧，不算大的地方，櫃子床褥子被子齊全，頓時警惕起來，“幹什麽？”
“進去睡覺，別再給我丢人！”他板着臉拍了下我的後腦勺，把我推進了屋，又幫我拿好毯子，調高空調才出去。
瞧着他潇灑峻拔的背影，我撓撓頭，這人正常的時候，好像還不算讨厭。
聽聽外頭沒有動靜了，我悄悄摸出手機打給了阿榮，聽他說吃過飯了正在車裏休息才放下了心。就勢往床上一倒，全身的骨頭都似乎松軟下來，好舒服。
我這一下午睡得昏天黑地，最後是被顧青山叫醒的。
“下班了。”他俯身彎腰，拍了拍我的頭。
我這才發現外頭天都黑了，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能睡。
“明天見，顧總。”
我爬起來向顧青山道別，可站在床前的人卻絲毫沒有挪動步子讓開的打算。
“那個……顧總，下班了。”
顧青山扯了扯嘴角：“唐歡，我說的是我下班了，你還沒有。私人助理二十四小時随時待命，沒有休息時間。”
我愣住，腦子裏一團糊塗漿，恍惚間不記得合同裏是不是有這麽樣的條款，忍不住想罵人。
二十四小時待命，其實白天并沒有什麽，可晚上……孤男寡女的，我能求顧青山讓我和阿榮一起去他家裏住麽？
好吧，他一定不會像我這麽白癡……
跟着顧青山去了地下車庫，我一路上都在找阿榮，可這小子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一直不見蹤影。直到大奔駛上了大路，我徹底死了心。
顧青山住在市中心的小別墅裏，房子很大很空很黑，好像沒什麽人。
我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問：“家裏的工人呢？”
“今天都放假。”
顧青山把車開進車庫，然後直接把我帶進了廚房：“冰箱裏應該還有點東西，能做什麽就先做吧。我的口味你慢慢就能知道了。”
他轉身上樓去了，我一個人呆在寬大整潔的廚房裏，咬牙切齒。
冰箱裏東西不多，我幾乎用光了剩餘的食材，給他做了頓很難吃的飯，從顧青山隐忍的神色就能看出來。他讓我坐下一起吃，我一本正經說，我已經先随便吃了點東西，不餓。
看着他皺着眉頭勉強吃完，我都樂到了心裏。等他回了書房，半個多小時都沒出來，我才悄悄去廚房，用剛才偷偷留下來的蝦仁什麽的做了份雲吞，聞起來就香得誘人。
當我端到餐桌上摸着肚皮準備大快朵頤時，顧青山突然進來了，“夜宵啊，做得早了些。”說着直接端去了書房。
我忍不住跟過去，眼看着美食很快進了他的肚子，連湯都不剩，真是欲哭無淚。
顧青山咂咂嘴打了個飽嗝：“味道不錯。沒想到你還有個能拿出手的。”
我早餓得肚子空癟，前心貼後心，看着他兩眼都冒綠光。
這衰男……
撐着發軟的雙腿收拾碗筷回了廚房，看看空空的冰箱，心裏更涼了。
我……能要外賣麽……
四仰八叉攤在廚房的椅子裏，我突然特別想念阿榮，摸出手機無精打采撥通了他的電話。
“阿榮，你在哪裏？”
“外面。”
“哪個外面？我要餓死了……”
“顧少別墅外面，要我去買宵夜麽？”
“啊！我跟你一起去！”
我歡呼一聲跳起來，不敢走大門，直接從廚房的窗子爬了出去，悄悄開了鐵栅欄門。阿榮迎過來接我，嘴角似乎有忍不住的笑意。
我捂着空空的胃扒上了他的車，在看到街角第一個小馄饨攤時，連叫停下，推開門就跳了下去。
熱騰騰的蒸汽帶着調料的清香，一股腦地鑽進了鼻子裏。
“歡小姐，這裏不幹淨……”
阿榮還想勸阻，可我早就餓得受不了了，被這香味一勾，哪裏還能走動路，再想到還有漫漫長夜，腿一軟，一屁股坐下，朝老板大聲說：“來一碗！要大份的！”
真是一碗馄饨救了我的老命啊！
挺着滾圓的肚皮回了別墅，我已經沒有力氣爬牆了。阿榮一直把我送到大門口，我揮手讓他回去休息。
整個別墅都黑着燈，看樣子顧大少爺已經睡了。我暗自慶幸，悄悄開了門進去，剛輕手輕腳關上門，大廳的燈突然亮了！
我吓得猛然回身。
刺目的燈光裏，高大的身影正擋在面前，顧青山皺着眉上下掃視我，慢吞吞道：“怎麽，我的私人助理才第一天上班就半夜出去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