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到金爵會所的時候，我已經平複了情緒。阿榮送我進門，就自覺地等在外頭。阿賓正跟成七爺說着話，見我進來，打了聲招呼也出去了。
“阿賓說你昨天找我？”成七爺指了指沙發讓我坐下。
“是，我昨天來，七哥正跟顧少……談事情。”
成七爺叼了根煙，拿起火機啪的一聲打着火，橘色的火苗映得他臉上的刀疤越發清晰。
我忍不住偏過頭輕輕咳嗽一聲，他看我一眼，熄了火收起煙：“青山沒跟你說什麽？”
“沒有，我剛才走的時候他剛到公司。”我下意識地按了按剛被那混蛋蹂躏過的嘴唇，感覺到自己臉上開始發熱，忙換了話題，“對了七哥，我昨天找你是想……我以前有幾個華龍幫的兄弟想進咱興義堂。”
成七爺微微點頭：“這是小事，回頭讓阿賓安排吧。”
“謝謝七哥！”
沒想到竹竿他們的事情這麽容易解決，我很高興，再也坐不住了，勉強陪着成七爺說了會兒閑話，連他邀約的午飯都直接拒絕，下了樓就連聲催着阿榮去風林街。
到了地頭才想起來，這大白天的，兄弟們多半都出去做生意了，也見不到人。車開到平房外看了一下，果然關門合戶的，我也就沒下車，讓阿榮直接回公司吧。沒想到車剛一掉頭，門開了，小胖大聲叫着“歡姐”沖出來，一副哭過的委屈樣子。
我忙讓阿榮停車，推門下去接住他撲過來的身體，柔聲問：“怎麽了小胖，誰欺負你了？”
“竹竿大哥……他不要我了……”
小胖嗚嗚大哭起來，我哄着勸着，終于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竹竿決定以後跟林西銘林少了，今天一早就帶着兄弟們離開了風林街，獨獨留下小胖，說他太小，不能做事。
竹竿這丫的居然敢去幫林西銘做事，我又氣又惱，決定再也不拿他當兄弟了！
我抱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胖哄了又哄，再三向他保證以後歡姐會好好照顧他，絕不會扔下他，小家夥才慢慢收了聲。
小胖是老大當年從街邊撿來的流浪兒，就像他當年從風林街把我救出火坑一樣。為了老大，我也會好好照顧他。
回屋幫着小胖收拾出幾件衣服，讓阿榮直接送我們回家。半路上，小胖的肚子忽然咕咕叫起來，我這才想起來還沒吃午飯，忙問他餓了沒。小胖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說：“我……早上也沒吃。”
我很是心疼，把竹竿幾個人大罵一頓。小胖見我生氣，瑟瑟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錢包，小聲說：“竹竿大哥有給我留吃飯錢……他說……以後賺了錢都會給我……”
我怔了一下，猛地用力抱住他，眼睛忍不住發酸。
他姥姥的，最近怎麽這麽容易流眼淚，真他媽沒出息！
我讓阿榮選了一家順路的西餐廳吃飯，看着小胖狼吞虎咽吃着牛排，被噎得直打嗝，忍不住拍着他的後背笑：“慢點慢點！”
這時阿榮過來，我指指他對小胖道：“你以後跟着阿榮哥哥好不好？”
小胖鼓着嘴用力點頭：“嗯！歡姐，我不會給你丢臉的！”
阿榮微笑：“歡小姐放心，小胖兄弟就交給我了。”他說着俯身到我耳畔，輕聲道，“秦家明秦先生也來了。”
我一驚，轉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明子哥正跟一個下屬模樣的男人在我身後不遠處的隔間坐下，他擡頭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
我僵硬地朝他扯出一個笑，把頭扭了回來。
怎麽這麽巧……
芒刺在背的感覺真是不好受，這頓飯我再也吃不下去了，小胖看出我的不安，眨眨眼說：“歡姐，我吃飽了。”
我答應着站起身，低着眼皮剛走兩步，一道英挺的身影驀地擋在我面前。
“阿歡。”
我心裏一顫，不由自主向後閃了下身，還沒等說話，小胖先沖過來，用力推了對方一把：“你是誰？離我歡姐遠點！”
明子哥不介意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朝我微微點頭：“阿歡，好些天不見了，可以陪我坐一會兒麽？”
眼前的男人眉目英俊一如往日，略帶憂郁的目光仿佛能将人溺斃，讓我實在無法拒絕。從他訂婚前夜的那場鬧劇起，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今天偶遇，竟有些莫名的尴尬。
我拉住小胖，吩咐阿榮帶着他先回去。
阿榮看了明子哥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帶着小胖和兩名手下走了。明子哥也讓他的屬下先行離開。
“坐吧。”他指了指我原來的座位，剛才桌上的餐點幾乎沒有動過。他請服務生将自己桌上的餐盤挪過來，坐在了我的對面，“剛才看你沒吃什麽，不如陪着我吃完吧。”
我默默低着頭，重新拿起刀叉，戳了披薩餅塞進嘴裏，又涼又膩的，我還是一口一口努力吃下了去。
忽然手機鈴聲響，我摸出來一看，是顧青山打來的，心裏哼了一聲，直接給仍回衣袋裏了。這混蛋還挺有耐心，竟然反反複複打了五六個電話，等鈴聲終于停歇了，頭頂傳來明子哥一聲悠悠的嘆息：“阿歡，最近過得還好麽？”
“嗯，很好。你呢？”
我沒有擡頭看他，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态度對他。他說過，分手，不再愛……可那晚荒唐的一幕，我到現在仍是歷歷在目。我多想問他一聲，明子哥，你的心裏還有我麽？可僅有的那點自尊卻讓我無法開口……
“阿歡，喝點紅酒吧？”他沒有回答我，其實我的問題也根本不需要回答。
“好。明子哥，還沒有來及恭喜你訂婚。”我舉杯和他碰碰，一口喝了下去。
明子哥沒說話，給我杯裏倒上，我又一口喝幹。
他一杯一杯幫我倒着酒，我就一杯一杯喝下去，他沒有勸我，我也沒有拒絕。就像我和他之間青澀的感情，是分是合，誰都不會勉強誰。
五六杯之後，我開始有些頭暈，便笑嘻嘻攥住了酒杯不再讓他添酒。
明子哥默默看我半晌，開始往自己杯子裏倒酒喝。他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輕輕抿着，抿完一杯就再倒一杯，接着抿，等酒瓶空了，他站起身扶我：“送你回家吧。”
我點頭，靠在他臂彎裏出了餐廳。
一輛黑色奔馳車停在門外，有兩名保镖一樣的男人下車迎過來，稱呼他“秦先生”。明子哥擺擺手，扶我上了車，自己坐進駕駛室。
午後的長街上并沒有多少車輛，明子哥雙手扶着方向盤，開得很平穩。我摩挲着手下的豪車內飾，眼睛掃過他身上筆挺的西裝、腕間閃亮的名表，微微笑起來。這些，是我下輩子都給不了他的，明子哥的選擇是對的，阿姨泉下有知，也應該能原諒自己的兒子了吧……
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挺直的鼻梁、俊美的側臉上，心裏慢慢沉靜下來。明子哥能夠幸福，我應該替他高興。我竟然到今天才明白……
“阿歡，謝謝你肯原諒我。”車停在了住所樓下，明子哥終于開了口。
原諒？我笑了。
不，我只是，不會再愛了。
頭暈的厲害，沒想到只喝了幾杯紅酒就成這樣，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明子哥仰頭看看樓上，我扶着額頭笑了笑：“上去坐坐吧，家裏沒人。明子哥，最少，我們以後還是朋友。”我偏過頭注視着他，在一瞬間，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我這麽多年間所熟悉的光彩。
“阿歡！我很高興！”他忽然抱住我的臉，在額頭上親了親，扶着我的手臂進了電梯。
我剛才就看到阿榮的車停在樓前，被明子哥光天化日猝不及防親這麽一下，頓時羞得不敢擡頭。
明子哥扶我進了家門，在沙發上安頓下，自己在屋裏轉了一圈，參觀了我的房間又去看陳昊的，指着他屋裏的電腦問：“這是你哥辦公用的？”
“嗯，他經常加班，為了多陪我，有好多事情都拿回家來做。”
“有個哥哥真好。”他低聲說。
我能感覺到明子哥情緒低沉下來，便笑着說：“我哥今晚就回來了，還說能趕回來陪我吃宵夜呢。”
明子哥神色僵了一下，說去廚房倒水，過了一會兒端了個玻璃杯出來。他坐到我身邊，攬住腰，沒等我接過去，就直接把杯子遞到我嘴邊：“只有橙汁。”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好像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來不及品味，就接着喝下第二口第三口。很久沒有享受到明子哥這樣貼心的照顧了，我心裏暖暖的。
喝完橙汁，頭暈得更加厲害，明子哥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三個。我實在堅持不住，歪倒在了他的懷裏。
“阿歡……原諒我……”
明子哥抱住我，輕輕撫摸着我的頭發，和我說着什麽，好像是關于陳昊的事情。可他的聲音越來越空，越來越遠，我什麽都聽不清楚，伸出手想抓住他，可他的身影卻像空氣般從我指縫間溜走了……
意識慢慢陷入恍惚的幻覺之中，變換的場景，嘈雜的聲音，混亂的光影，縱橫的刀槍，迸射的鮮血……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莫名的恐懼中沉浮，水深火熱，有什麽，直紮進心窩裏，不疼，卻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