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相親和自由戀愛最大的區別在于——自由戀愛, 是男女雙方先在一起,後見家長, 再由父母給出意見, 滿意,或是不滿意。

而相親,順序調換, 父母先打聽對方情況, 滿意,再見面;如若父母不滿意,見面的環節直接省去, 緣分到此為止, 再無後續。

兩方父母,加上微信,算是完成相親第一步。

相親第二步。

吳淼收起手機, 柔聲問:“孟寧待會兒就來嗎?”

相比于吳淼的主動和熱情,劉白卻沒有剛才答應加微信時的爽快了, 話鋒一轉:“寧寧臨時有事, 沒辦法過來。”

令孟川都側眸看過來, 眼裏, 不解,茫然。

吳淼略失落:“這樣啊。”

劉白:“嗯,要不這樣吧, 你把你兒子的照片發我一張,我讓寧寧看看, 她要是願意, 咱們約個時間讓他倆見見面?”

吳淼:“也行的。”

簡單的寒暄後, 劉白手機震動, 她将屏幕按在腰腹處,拉着孟川先行離開。

出了宴會廳,她才接起電話:“寧寧,你到了嗎?”

孟寧:“我到了,但是媽媽,這邊停車位很難找,我可能要把車停到附近的商場去了。”

劉白:“你找個商場,咱們去那兒吃飯吧。”

孟寧一愣:“不是在悅江府吃飯嗎?”

室外寒風汲汲,劉白薄唇冷抿,指揮着丈夫去開車,而後,閑聲道:“不吃了,裏邊兒人多嘴雜,咱們換個地兒吃。”

車門和手機同時關閉,劉白悵然道,“我應該聽你的話,不把這種場合當做相親角。”

孟川笑。

劉白道:“但寧寧過完年都二十五了,還是單身,我能不愁嗎?”

孟川:“剛剛是誰說的,就算她五十二歲,依然是她挑男人?”

劉白:“是她挑男人沒有錯,但是她成天在家待着,哪兒來的男人給她挑啊?”

劉白虛阖着眼,倏地,整個人又來了精神,“那位吳女士的兒子,我看着就不錯,又高又帥,還事業有成。”

孟川有個疑惑藏在腹中,此刻終于問出來,“剛剛她想見寧寧,你怎麽不讓她見見?”頓了頓,他故意打趣,“說不準她可能是你未來親家,咱寧寧的未來婆婆吶。”

話語裏的諷刺,都快塞滿車廂了。

一邊拒絕相親,一邊又加了人母親的微信。

就連劉白都覺得自己善變,可實在架不住:“他兒子長得真的好帥。”

孟川搖頭:“你怎麽看人看外貌的?”

劉白耿直道:“對啊,我一直都看臉的,要不然我當初為什麽答應和你在一起?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帥。”

“……”

孟川喉嚨被哽住,突然間,找不到理由反駁。

“而且讓寧寧過去幹什麽?八字還沒一撇呢。寧寧随我,眼光高,又挑,我之前給她介紹了那麽多個男的,她不都拒絕了麽?”劉白考慮周到,“人兒子都沒見,就要見對方家長,搞得跟包辦婚姻似的。”

孟川笑:“嗯,你說得對。”

車在商場停車場停下。

停車場的電梯間,一家三口意外碰面。

孟寧挽着劉白的手,問:“待會兒吃什麽?”

劉白:“烤肉。”

孟寧:“行。”

随意找了家烤肉店,父親孟川單獨坐一側椅子,孟寧和劉白坐一邊。

吃到一半,劉白清清嗓子,掏出手機,解鎖,遞給孟寧時,孟寧腦海裏警鈴大作,驀地,整個人往座位另一邊挪了挪,拉出距離。

劉白:“……”

“你幹什麽?”

“媽,你是不是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孟寧太熟悉她媽這一連串舉動了,掩飾尴尬的清嗓子,再拿出手機,遞過來,下一秒,手機屏幕亮起,裏面躺着陌生男人的照片。

孟寧先聲奪人,“我不要。”

劉白一如既往地堅持:“你要。”

孟寧:“不要。”

劉白:“你要。”

反複幾個來回。

孟寧起身要走,手肘被抓住,強硬拉回,“你先看了再說。”

另一旁的父親也開口了,“寧寧,你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先看了對方長什麽樣,看完之後,再多決定也不遲。”頓了頓,又說,“只是看看照片,又不是讓你和他吃飯。”

孟寧沒在掙紮。

無奈又勉強地接過手機,看清照片上的人的那一刻,臉色僵硬。

她從沒想過,會在母親的手機裏,看到江澤洲的照片。

手心捧着的手機冰冷無溫度。

一張偷拍的照片,江澤洲穿着灰色家居服,神情倦冷,望向鏡頭的眼神薄涼,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煩。

孟寧眼低垂,辨不清情緒。

但是至少,沒和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直接了當地拒絕。

劉白打量着她的臉色,拿她當初的擇偶标準,和江澤洲的條件進行對比,莫名地都對上,她說話時卻還是沒什麽底氣,小心翼翼:“你不是喜歡一米八五高的嗎,他剛好有一米八五;就比你大兩歲,好像是你當時來南城上學學校的學長;事業有成,開了家公司。寧寧,你要是不反感的話,我和他媽媽約個時間,讓你倆見個面?”

向來,提到“相親”這詞,孟寧百般抗拒。

這是頭一次。

孟寧收緊手心,答應了:“好。”

話音落下,劉白和孟川對視,彼此眼裏,寫滿了震驚。

吃過午飯,他們回家。

一路上,劉白捧着手機,消息提示音接連震動。

她在和吳淼聊天,二人一見如故,聊天氣聊工作聊感情,還聊各自的小孩兒——

劉白:【寧寧前陣子參加國際芭蕾舞演出季,今天剛回來,交響樂團一堆的事兒要忙,估計最近沒什麽時間。】

吳淼:【年底了,我兒子那估計也忙。】

兩邊家長商讨半天,最後将相親時間定在年二十七,孟寧和江澤洲二人,都在那天開始漫長的年假。

定好時間,只剩通知相親當事人。

孟寧反應淡淡,邊看電視,邊說:“知道了。”

而另一邊——

吳淼發愁,擰眉糾結。

距離上次見到她寶貝兒子江澤洲,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兒了。原本每個月都會見面的母子,之所以兩個月沒見面,是因為兩個月前,吳淼以一家四口吃飯為由,騙江澤洲過來,相親。

其實也算不上是相親,女方父親,和江家是多年合作夥伴。兩家人吃頓飯,挺正常的。

江澤洲推開包廂門進來,視線掃蕩一圈,最後,低頭,極具諷刺意味地勾了勾唇角。

用餐時,一切正常。

別人問什麽,他答什麽,紳士有禮,涵養周到。

吳淼和江永邺,都以為江澤洲轉性了,想通了,接受相親這回事兒了。

結果過了一個月,吳淼打電話問他回家吃飯的事兒,江澤洲語氣平靜,“我最近不會回家吃飯了,您也別給我打電話了。”

“還有,媽——”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您要是實在沒事兒幹,就多管管您小兒子,他又氣走了一個大提琴老師。”

“……”

平淡話語,怒火薄積。

第一次,江澤洲話說完,不等她回應,直接掐斷通話。

吳淼終于意識到,她的兒子,因為上次她自作主張的相親,生氣了。江澤洲就連生氣都是平靜的,看不見硝煙。

沒有吵架,沒有争鋒相對,他只是用他的實際行動,表現自己對相親的排斥與厭惡。

思及此,吳淼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思忖片刻,她還是決定,如實交代,于是發消息給江澤洲。

元旦假期,最熱鬧的并非商場,而是酒吧。

舞池音樂喧嚣,鐳射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空氣裏的塵埃都在跳舞。人頭攢動,眼神勾纏,呼吸似乎凝結成絲,飄蕩在空中,構成旖旎暧昧的夜。

外界通往舞池的門,牆壁兩側燈帶亮着幽昧的藍光。

進進出出,一批又一批男女。

二樓卡座,絕佳的景觀位,能看清進來的每一張面孔。周楊側坐着,半邊身子搭着扶手,往下望,時不時回頭,來幾句——

“齊劉海,娃娃臉,百褶裙,挺乖的哦。”

“一堆女生過來,估計是單身。”

“看着就是你喜歡的類型。”

半天沒回應,周楊拖腔拉調,喊他的名字,“江澤洲——”

自去年夏天伊始,周楊陸續地給他介紹對象,女生,無一例外,乖乖女類型。

偶爾是酒吧,偶爾是朋友聚會,他千方百計,把女生帶到他面前,女生漂亮靈動的臉,羞怯泛紅,望向他的眼底,堆着□□裸的愛慕。

可江澤洲眼神涼寂冷淡,如萬年冰封雪山。

偶爾是通過手機。

周楊給他發女生的照片,然後問他:“喜歡嗎?喜歡就介紹給你。”

該說不說,周楊的眼光真的很好。女生,一個塞一個漂亮。

只是江澤洲放下手機,眼前,腦海裏,浮現的不是手機裏女生的臉,而是另一張臉——五官大氣端莊,卻又有種少女的嬌羞。氣質清冷優雅,如江南煙雨般。

意識到自己在想誰之後,江澤洲沒來由陷入一陣恐慌。

更恐慌的事還在後頭。

當天晚上,他連夜訂機票,去了江城。

沒有人是特殊的,也沒有人是獨一無二的,她是江城人,淡若江南煙雨,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江澤洲在江城待了兩個月,他終于發現,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孟寧。

于是他回到南城。

兩個小時前,他剛下飛機,周楊接機,不顧他舟車勞動,把他載到了酒吧。

周楊回頭,就看到江澤洲在發呆,他惱火,“都到酒吧了你還在想工作是吧?江澤洲,拜托你腦海裏有點兒別的吧,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你這樣,還怎麽找對象?”

江澤洲回神,“沒在想工作。”

周楊:“那你在想什麽?”

江澤洲抿了口酒,淡聲:“沒什麽。”

服務員端來一盤果盤,邊上一盒叉子,江澤洲放下酒杯,拿起叉子時,手邊手機亮起。

來自他母親的消息。

拿起叉子的手,改為拿手機。

消息點開——【大年二十七那天,有個相親,對方是個特別優秀的女孩子,還會拉大提琴,你要是成了,就多了個女朋友,沒成的話,就當給你弟找個大提琴老師吧。】

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下颌線。

明滅的光影中,江澤洲的臉,晦暗難辨。

周楊挨蹭到他身邊,叉了塊哈密瓜,見他盯着手機發呆,探過頭,一眼掃過去,捕捉到關鍵字。

相親。

大提琴。

他沒來由笑一下,腦海裏閃過某個人來,于是起哄似道:“喲,還是拉大提琴的,指不準你這相親對象是那姓孟的。”

“……”江澤洲眸光微斂,溢出危險情緒。

周楊無動于衷,大大咧咧:“你看啊,你上個喜歡的對象就是拉大提琴的,這回又來一個拉大提琴的,多合你心意。尤其還是你媽介紹的,肯定沒對象,也沒什麽暗戀對象,清清白白,啧——美好的愛情故事,就此展開。”

江澤洲面色冷凝:“能閉嘴?”

周楊卻跟察覺不到危險似的,自顧自接着說,“我說真的,那女的都走多久了,你認識她才幾天,有必要這麽惦記她嗎?還真打算為了她終身不娶啊?”

江澤洲最近的狀态,肉眼可見的頹廢低迷。

整個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按理說,積極向上,值得肯定。但是,他斷絕了所有娛樂活動,清心寡欲,又毫無生氣。

周楊試圖惹他生氣,把他屋子弄得一團糟,在他睡覺的時候拿着麥克風唱着跑調的歌,甚至還把他的文件給弄濕……

而江澤洲。

他一言不發地收拾屋子,被吵醒,起床洗漱工作,文件弄濕,吩咐下屬再打印一份。

像個沒情緒的機器人。

饒是用腳指頭猜,都能猜到原因——被傷了。

思來想去,周楊還是想不明白,“你和她才認識多久,滿打滿算加起來都沒一個月吧?搞得跟你和她談了十年然後被她甩了似的。”

江澤洲正給母親回消息:【不去,您別為相親的事兒煩我了,我沒那心思。】

一道光打過來,将他臉上表情定格。

雙唇緊繃,目光遠眺,似在回憶。

燈光顏色變幻,由迷離的藍,到暧昧的橙,江澤洲冰冰冷冷的臉,浸染在橙光中,無端多了幾分柔和,他嘴角輕勾,清清冷冷的聲調:“我很早就見過她了。”

周楊一愣。

光被晦暗吞噬,江澤洲的嗓音,也像是融入黑暗中,幾不可聞的一聲低嘆,“只是很可惜,她不記得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