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逢冬

因為下雪的原因,街上的人很少。

逢冬怕黑,她高一的時候被一個流浪漢尾随過,從那之後很少在深夜出門。

周圍太安靜了,那只小流浪也不知道鑽到哪兒去了,她翻出手機給魏長明打電話,振了十幾秒鈴後,電話被對面挂斷。

逢冬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沒有再撥。

她按着手腕的皮筋,拉長,放開,呼吸很冷,急促。

這是她緊張時的表現,無意識地重複某個動作。

一直到十一點過五分,魏長明的電話才打過來。

“我跑完車了,你在哪兒呢?”

逢冬說:“北新街。”

電話那頭傳來轉鎖開門的聲音:“回來吧,給你留着門。”

又說:“趕緊點,你舅媽帶着孩子回娘家了,明兒我得早起看面館去。”

逢冬挂了電話,站起來,蹲得太久,她的身上都是僵的,扶着路燈的杆站了會兒才緩過來。

拐角有個人。

她差點驚叫出來,陳北炙擡眼往這邊掃了一眼,接着低頭打賽車游戲。

他整個人都是倦懶的姿态,一條腿曲起,踩在臺階上,屏幕右上角得分三十五,排在第一,他一副游刃有餘的姿态,狂飙着搶了一路金幣,順手給對面扔了個香蕉皮。

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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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後頭的戚辰撞在牆上,說了句卧槽。

逢冬輕輕呼口氣,因為緊張而繃緊的神經松下來。

她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京大附中這麽多女生喜歡陳北炙了。

陳北炙留在這兒,并不是因為她多特殊,而是出于骨子裏的教養,這麽晚的天,無論對象是誰,他都會這麽做。

順手幫了,又維持着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逢冬路過他身邊時,輕聲說了句謝謝,餘光看見得分到了三十九分。

回去的時候,魏長明剛洗完澡,給她開了門,又坐回沙發邊上看電視。

逢冬往屋裏走,想起件事,又折回來:“舅舅,當年我媽媽為什麽突然去了鍍城?”

魏長明正看得出神,敷衍答:“跟你那死鬼...,跟你爸結婚,就過去了。”

逢冬的眼睛垂了垂:“是嗎?”

半場球賽結束,中間插廣告,魏長明總算有空了,拿遙控把聲音調小:“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

“突然想起來媽媽之前跟我說,她從小在B市長大,不太喜歡南方的熱。”

魏長明抓了把瓜子:“你媽從小主意就正,當年要不是因為那事...”

說到這兒,他的話頭猛然截住,朝逢冬擺擺手:“水剛放好,趕緊洗去,要不還得重放,浪費。”

——

到了周一,逢冬依舊沒有鑰匙,魏長明的手裏只有一把,剩下的不知道被倪蓉收哪兒去了。

在外邊凍了一晚之後,她感了冒,頭昏昏沉沉的,周一被鬧鐘吵醒的時候,整個人都沒力氣。

沒法請假。

學校周一下午開始分班考,不參加考試自動分到末班,整個年級的後三個班就是混日子的,裏邊除了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就是自暴自棄的混子,要麽出來就是前途,要麽這輩子都沒有前途。

分班考只對前幾個班才是大事,逢冬從走廊穿過,聽着教室裏的聲音,從一班的讀書聲,變成三班的竊竊私語,再到五班的吵吵鬧鬧。

後幾個教室反倒安靜了,太早了,壓根沒幾個人去。

逢冬推門進班的時候,吵鬧的班級有一瞬安靜。

然後安靜轉成竊竊私語,不少視線或明或暗地往她這兒看。

肖檸正跟鄰座的女生探讨哪個色號的口紅顯白,逢冬走過去的時候,聽到女生說了句:“這個樣,清高什麽,指不定跟她媽一樣...”

肖檸看見逢冬快過來了,才笑着撞了下女生的胳膊:“行了,都是同學,團結友愛。”

逢冬走到座位上,放書包,八卦的話題已經變成了陳北炙今天會穿哪個牌子的衣服。

閑言碎語有時候就是這樣,得到的反饋越激烈,傳得就越興奮,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把人從精神開始摧垮,然後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得不到反饋,反倒沒什麽意思了。

逢冬彎腰整理書包時,看見後座的女生臉色發白。

女生叫陳茜,逢冬問:“怎麽了?”

陳茜猶豫了一下,現在逢冬被班裏的女生們心照不宣地排斥在小團體外。少女帶着口罩,只露出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幹淨,眼尾細細的痣憑空添了幾分厭世感。

“出門的時候沒吃早飯,低血糖犯了。”陳茜說。

逢冬正往牛奶盒上戳吸管,動作頓了一下,把牛奶盒推過去。

陳茜接過牛奶盒,這次沒什麽猶豫了,低頭吸了一口,道謝。

逢冬開始做去年的樣卷,這裏的題型和鍍城不太一樣,她做得吃力,到早自習結束只寫完了選擇判斷。

教室裏太悶,她拿着本單詞書去走廊透氣。

abandon 放棄,沉溺

abhor 憎惡,痛恨

absurd 荒謬的,不合理的

她的手機收到一條群發消息。

二十三號十七點,1A507,商演選拔。

逢冬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合上書,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她參加選拔,不止因為需要那筆演出費來解燃眉之急。

G賽之後,她将近一年沒有站上過舞臺了。

她往回走,轉過拐角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

有人在說話。

“新來的轉校生的事你聽說了沒,賊正的姑娘,就是名聲不太好。”

“我怎麽聽說不是這麽回事,說是她舅媽因為錢的事過來鬧,人姑娘都哭了。”

“哭了?”

“我同桌剛回來說的。”

逢冬沒有聽牆角的習慣,被迫在這兒聽了段關于自己的八卦,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幾個人往這邊走的時候,她下意識往後讓了讓,沒站穩,被人扯了一把。

逢冬扭過頭,陳北炙松手,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顯然是聽了全程。

那幾個人過來的時候,逢冬往他後邊站了站。

陳北炙的手放在褲袋裏,沒動。

角落就這麽大,他以看戲的模樣睨了逢冬一眼。

逢冬低頭,發現他手背上的創可貼還是透明的,不知道是之前的那個,還是換過了。

她緊張的時候會有點呆,跟平時清冷的模樣不太一樣,比如現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盯着那個創可貼發愣。

陳北炙順着她的視線看,看完懶洋洋地打了個口哨。

剛走過去的幾個人回了頭。

逢冬緊張得呼吸都僵住了。

回頭的幾個人都喊炙爺。

他們也看見了陳北炙後邊的姑娘,不過離得有點遠,陳北炙又比逢冬高了大半個頭,看來看去,就看到縷微卷的發,和少女漂亮的頸窩。

陳北炙擡眼,糾正:“沒哭。”

逢冬站在他後邊,從臉蛋紅到耳朵尖。

幾個人還愣着沒弄清狀況,陳北炙的右手抵在前額,撩起眼皮。

目光透着邪壞勁,侵略性十足。

Idiota.

這回明白了。

預備鈴響,逢冬往五班走,陳北炙往一班走。

路上碰見戚辰,戚辰打遠處看見了逢冬,但沒看清臉:“那姑娘誰?看着挺乖。”

陳北炙:“刺猬。”

看着乖,一身刺,豎起來的時候紮人。

一句話斷了戚辰的念想,戚辰喜歡粘人的,作點最好。

他啧一聲,知道問不出來了,換話題:“聽說趙玉楠這回要為你考一班呢,人連周末的趴都不去了,寒窗苦讀呢。”

在陳北炙這兒,從來沒有浪子回頭和破鏡重圓的說法。

對于這事,他惜字如金地給了六個字的評價。

“好好學習,好事。”

戚辰:“十八年了怎麽還沒個厲害的姑娘把你收了?”

——

整個上午,因為感冒的緣故,逢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好在只是考前的複習課,沒什麽新的知識,中午的時候,逢冬沒去食堂,在教室裏補複習課的知識。

年級大群裏一直在往外跳消息。

“下午的考試,五場41座,求個大佬江湖救急。”

“艹上午老杜說數學出得賊難。”

“樣卷那道導數題是怎麽推的?”

逢冬看了眼電量,準備屏蔽群消息,解鎖的時候,群裏正好開始一個新話題。

“一手消息,趙女神去年樣卷模拟考了690,進一班穩了。”

下邊有人起哄,@了陳北炙。

逢冬看着那個名字,手指頓了一下,點進去。

陳北炙的頭像是他養的貓,孟買,懶洋洋趴在地毯上,目光很銳,逢冬看了幾秒鐘,想起什麽,點了退出。

空間有記錄訪客功能。

退出後才發覺自己做了件無意義的事,她沒再點進去,趴在桌上,盯着屏幕出神。

群消息很快刷到99+,逢冬按滅屏幕,喉嚨因為感冒幹得厲害。

考試結束,周四下午,年級大榜貼在了公告欄。

公告欄旁擠滿了人,關心成績的不關心成績的都跑去看熱鬧。

趙玉楠總分687,年級第十五名,穩進了一班。

考試剛一結束她就去辦公室估了分,進一班在意料之中。

逢冬沒去湊熱鬧,商演的選拔要開始了,她這幾天每天放學都泡在舞蹈教室。

她背着書包往外走的時候,陳茜跑了進來,一臉八卦,看見她,抓着她的胳膊:“趙玉楠考進一班了。”

自從那盒牛奶後,陳茜成了班上唯一一個主動跟逢冬說話的。

她說完喘口氣,透着顯而易見的興奮:“這都不重要,重要的陳北炙降到了五班,聽說整張數學卷子,他就寫了個名。”

陳北炙棄考一門降到五班的事,遠比趙玉楠考到一班勁爆得多。

現在整個年級都在傳陳北炙和趙玉楠完了。

去舞蹈教室的路上,逢冬跟陳北炙擦肩而過。

他難得穿了學校的制服,外邊套了件沖鋒衣,手插在褲袋裏,仿佛外面沸騰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逢冬的腦海中冒出兩個字。

混蛋。

作者有話說:

好氣,那個游戲我半天得了1分嗚嗚 T T

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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