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逢冬

二十八號,商演選拔出了結果。

逢冬那天有點事,回教室的時候,陳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把手機推給她。

是貼在公告欄的選拔名單。

逢冬從一看到七,然後再往後看,她的名字在第三十三個。

整個名單的最後。

排在第六名的女生選拔的時候甚至動作都沒記熟,錯了好幾拍。

逢冬的呼吸滞了一下,眼眶發脹發熱。

然後她站起來,椅子劃過地板,吱呀一聲響。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她知道,但是這樣正大光明擺在臺面上的黑暗,荒唐又諷刺。

已經到了放學的時候了,不少人收拾書包往外走,逢冬逆着擁擠的人流,朝年級辦公室走。

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各種意味的都有。

推辦公室門的時候,逢冬看見陳北炙在拐角抽煙,聽到動靜,他撩起眼皮,懶散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逢冬低頭推門,陳北炙的掌心按着火機轉,看着那扇門開了再合上。

戚辰過來找陳北炙的時候,逢冬已經進去了一刻鐘。

幾個朋友約了晚上玩車,他過來問陳北炙要不要一塊。

戚辰的車技太菜,每次都被吊打,然後他琢磨出個招,跟陳北炙組隊,每次都穩贏,全靠陳北炙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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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北炙跟戚辰組隊的原因是,他嫌棄剩下幾個人的審美,覺得他們挑的車忒醜,不夠騷。

在審美這點上兩人一拍即合。

戚辰問:“晚上七點,老地方,怎麽說?”

陳北炙漫不經心:“去啊。”

視線沒往戚辰這邊看。

戚辰順着他的視線看,走廊轉角的辦公室還亮着燈,李智的聲音從裏邊傳出來。

“你的能力沒有問題,老師們考慮到的是綜合方面,你新轉到這邊,什麽都沒适應,還有家裏的事,前段時間我跟你舅媽聊過,你的狀态現在需要調整,不适合參加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和演出,沈暖老師肯定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戚辰來的路上聽說逢冬找李智理論的事了,這場選拔有貓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敢去理論的只有逢冬一個。

戚辰發現這姑娘膽子挺大,跟外表的乖不太一樣,但是碰着李智這麽個老奸巨猾有手段的,估計得哭着出來。

他輕啧一聲,看了眼辦公室門,又看陳北炙。

陳北炙咬着煙,還是剛才的姿勢,開了把游戲,低着頭打。

看上去并沒有關注這邊。

然後戚辰聽見辦公室裏又有了動靜。

輕而軟的語調。

“李主任,我來是想跟您說個事,您侄女的大跳不太标準,第八小節後的拍子沒卡對,最後一個動作反了方向,得好好練一下。”

李智碰了個軟釘子,滿肚子的義正辭嚴都憋回去,吸口氣,想說點什麽,又說不出來,擡頭盯着逢冬,裏邊透着威脅和審視。

逢冬輕點了下頭,拉開門往外走,迎面碰上戚辰。

她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轉角已經沒人了。

空氣裏還殘存着尼古丁的氣息,很淡,微苦。

她站在那兒,輕輕呼了口氣,胸腔裏起伏的悶意消去了些,剛要走,戚辰過來了。

“李智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以權謀私的事了,之前一班的保送名額也鬧過這麽次風波,不少人在往上反映。”

李智這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人精,有背景的一概不得罪,甚至刻意讨好,至于坑的,都是家裏普普通通,折騰不起來什麽的。

陳北炙跟戚辰都收到過他的谄媚。

陳北炙壓根沒理。

戚辰也看不慣這種人,但是看不慣歸看不慣,他沒什麽辄。

逢冬的眼睫顫了顫,這次的名額對她來說挺重要,她想拿回來。

這個點校車已經走了,公交站離得挺遠,戚辰正好要去基地,順路捎了逢冬一程。

走到半路的時候,車出了點問題。

有個零件松了,戚辰沒扳手,搗鼓了一陣,掏出手機打電話。

逢冬站在一邊等。

過了十幾分鐘,陳北炙來了。

他身上的騎行服沒換,火紅的,身上一股散漫又嚣張的勁兒,摘頭盔時,偏頭往逢冬這邊看了一眼。

逢冬的視線跟他撞個正着,那道目光直勾勾的,她的手指蜷了一下,垂下眼,身子輕微地轉向他的方向。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陳北炙把扳手往戚辰的方向一丢,順便損他:“車還沒你行。”

戚辰沖他豎中指。

陳北炙壓根沒看,往旁邊的長椅一坐,手肘支在膝上,一副懶痞樣。

他坐的位置跟逢冬之間隔了半條手臂的距離。

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微凸的後頸骨,眼底的倦懶和痞氣。

逢冬戴着手套,手套尖有個絨球,她揉着那個球,覺得掌心微癢。

很快她把視線收回來了,開始思考今天的事,從早上沒找到錯處的數學題,一直到傍晚的辦公室,李智老奸巨猾綿裏藏針的話。

她再擡頭的時候,陳北炙也正好擡眼,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錯,都沒什麽起伏,他站起來,側了下頭,示意她上車。

他一向對戚辰的效率沒什麽耐心。

剩下的那幫狐朋狗友也沒有,逢冬算是陳北炙見過的第一個對戚辰有耐心的,大冬天的安安靜靜等了四十多分鐘。

他又覺得這姑娘有意思。

逢冬走過去,還猶豫着該不該等戚辰,陳北炙把頭盔遞過來。

“戴上。”

逢冬下意識接了頭盔,說了句謝謝,陳北炙轉身,腳尖在地上輕點兩下,插鑰匙發動車。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着散漫勁,逢冬戴頭盔時才發現,她在不自覺地按照他的方向走。

陳北炙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想做的事,他想坑的人,就沒有幹不成的,屬于那種他悶聲不響把人賣了,人還開開心心幫着他數錢。

車沖出去時,逢冬擡起眼,看見他頸骨上的一粒黑痣。

在一個很不容易發現的位置,只有從這個角度才看得清。

車騎得快,逢冬回過神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她的手一開始抓着旁側的橫杠,後來晃得厲害,一只手抓住陳北炙的騎行服,剛抓穩又一陣猛颠,她的耳邊都是呼嘯風聲,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死死抱着陳北炙的腰。

結實漂亮的腰線下,是野蠻生長的骨骼,滾燙。

逢冬的手那麽放着,人懵了。

“快嗎?”他突然問。

逢冬的臉色有點白,搖頭。

像是在較什麽莫名其妙的勁。

連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陳北炙的舌尖抵着上颚,低笑,然後擰車把加速。

逢冬的嗓子被冬日的風割得生疼。

十分鐘後,摩托停在她家門口。

逢冬胸腔的空氣都快要擠幹淨了,一邊順氣,一邊覺得傍晚的悶意散了。

“蛇打七寸。”

逢冬擡起頭,陳北炙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他的身上還帶着那股懶散勁,掌心撈着盒壓片糖,拇指曲起,頂開蓋,側頭,示意她伸手。

逢冬摘了手套,手套裏暖和,外邊冷得不行,她的手指很快僵了,熱意都集中在掌心的一小塊,鋁盒貼上來,晃一下,壓片糖掉在掌心。

橘紅的燈光穿過她的黑色長發,順着圍巾滑下來。

陳北炙接着說:“沈暖的主意沒什麽用。”

逢冬的眼睛張大了一點,陳北炙不止看見她找李智的事,連沈暖私下給她發過消息,讓她找李智都猜到了。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起碼憋了四五個邪壞的法子。

然而這個話題沒能繼續下去。

戚辰總算姍姍來遲地追上來,逢冬往後撤了一步,擡頭時發現陳北炙也不動聲色地後撤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戚辰的車把上挂了個透明塑料袋,剛從路邊的便利店買的,挺大一兜,準備待會兒帶基地去。

他從車上下來朝逢冬這邊走:“對不住啊,讓你等那麽半天,剛應該先叫輛車。”

陳北炙的手插着褲袋,閑閑在一邊站着,中途睨了一眼那個袋子,從裏邊撈了罐熱奶茶出來,食指壓着拉環,用勁,咔噠一聲。

擰完從後邊遞逢冬,手指按在罐身上,等着她拿穩,松手。

逢冬的手指凍得有點紅,多了這麽罐奶茶,立刻有了點熱乎氣。

她的餘光往後看,陳北炙拎着罐冰汽水,慢悠悠地開,戚辰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看見陳北炙手裏的汽水,想起要照顧姑娘,從兜裏拿了罐新的汽水出來,一低頭,看見逢冬手裏已經有奶茶了。

天挺晚了,逢冬道了謝,轉身往樓上走。

黑色長發順着紅格圍巾垂下來,發尾在冬夜的風裏晃動。

戚辰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這姑娘看着乖,真是勁勁的,你不知道,商演選拔的名單不是有黑幕嗎,三十幾個人,就她一個跑去找李智理論去了。”

陳北炙側着頭,目光在端端正正放在樓門口的奶茶罐上停了片刻,收回來。

戚辰繼續說:“操以後她就是我女神了。”

陳北炙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然後側頭笑了笑,戚辰被盯得有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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