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槍
夏樹震驚:“你這些形容, 說的原來是男人嗎?”
“都可以嘛。”不到一分鐘時間,津島迅速将這個魔方複原了,他将魔方往桌上一擺, 笑嘻嘻道,“難道你只喜歡異性?”
夏樹已經認定他是在說胡話, 轉移了話題:“你過來看一下這個D坐标。”
津島很配合, 湊過來盯着電腦屏幕。
這個異想天開的話題沒再繼續下去。
不久後, 津島修治身份暴露, 系公安卧底,上了琴酒的清理名單。
而朗姆則直接下令, 讓北條夏樹親手解決叛徒。
他持槍将津島修治逼上了度假酒店的天臺,欄杆遠望是一片靜谧蔚藍的海,夕陽暖橙,金黃海面卻湧動着不詳。
“夏樹, 我很怕痛的, 快一點。”
“好痛啊。”
夏樹并沒能一槍幹脆利落地解決對方, 琴酒握着他的手殺死了那個人,并且警告了他。
借着半完成的擁抱動作, 對方身上凜冽的煙草與雪松氣息從四面八方進犯,擊碎了夏樹堪稱可憐的自欺欺人。
他裹着琴酒留下的寬大外套,卻冷得徹骨。
……如果自己成為了組織的清掃對象,也會被對方這樣毫不留情地殺死。
像是忽然燒滅的鎢絲燈泡一樣,砰得一聲過後,燈滅。
組織的成員,無非都是量産的、刻有使用壽命的燈泡罷了, 純粹的工業流水線産品, 哪有什麽特別之處。
Advertisement
這樣的念頭如此強烈, 夏樹為此莫名失落了幾天,整個行動組的氣氛也到達了前所未有的冰點。
基安蒂偷偷問:“你和Gin吵架了?”
“……沒有。”
“那你去給他道個歉吧。”
夏樹:“?”
基安蒂下了結論:“我覺得他在生你氣,他剛才看你的眼神好可怕。”
夏樹:“?!”
他猜測大概是對方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但又實在打不起精神跟琴酒保證什麽,只能這麽莫名其妙地冷戰下去。
冷戰的結束始于一杯冰美式,像是約定了分享完零食就不再吵架的小學生一樣,不約而同恢複了正常的相處狀态,盡管聊天頻率也沒比冷戰時期增加多少,但總之氣氛緩和了許多。
夏樹情緒恢複得快,沒過多久,又對上司的頭發起了歹念。
當銀發蕩過他面前的時候,總忍不住伸手沾一下。這樣的念頭愈演愈烈,他終于忍不住下手了——
——然後被抓了個正着。
對方的眼神頗為玩味,手掌緊緊桎梏着他的腕骨:“在幹什麽?小老鼠。”
灼人的熱度從掌心與皮膚貼合的地方傳來。
夏樹幾不可察地抖了下,小聲提議道:“嗯……我看你披着頭發好像很不方便,幫你紮起來,怎麽樣?”
他說完就想給自己一拳,還不如老老實實承認是因為手癢。
夏樹臉上頓時寫滿了生無可戀,可能就要死在今天了吧?
琴酒:“……”
禁锢的力道好像松了一點。
夏樹以為他信了這個瞎扯的借口,繼續硬着頭皮吹牛:“沒騙你,我也是有經驗的。”
琴酒咬牙切齒:“有經驗?”
夏樹悻悻然承認:“……我看雪莉梳過頭。”
琴酒:“哦。”
然而夏樹還是沒敢上手幫他紮頭發,他感覺這樣的行為跟摸獅子鬃毛沒什麽區別,好像太過于作死了,于是猶豫地克制住了。
他最近在考慮一件事:Gin和我從前的好朋友會是同一個人嗎?
夏樹對感情的感知非常遲鈍,然而琴酒确實對他展示出了一些不同于別人的優待,起碼基安蒂和科恩不敢讓Gin順路帶杯冰美式回來,否則下場可能會很慘。
理智的天平左邊寫着“他是”,右邊寫着“他不是”,夏樹仿佛一只小松鼠,每每覓到點相應的證據,就往左邊堆一粒松子,努力讓天平傾倒。
他勤勤懇懇地收集證據,津島修治的死像路過的強盜,蠻橫地一腳踹翻了天平,令他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件事。
而他被一名組織研究員綁架了。
夏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有了不錯的思路,準備去組織研究所的技術部找人商量改進紐扣型竊聽器。
結果在走廊上好端端地走着,拐角忽然沖出來一個人用沾了藥物的手帕把他迷暈了。
北條夏樹迷迷糊糊地想,誰能在研究所如此膽大包天?
不久後,他醒了,雙手雙腳被铐住,完全無法動彈。
研究員長了一張平凡的日本男人面孔,頭發蓬亂,無精打采地垂在額前。
夏樹:“你是誰?”
對方沉默地盯了他很久。
“你想要什麽?”夏樹沉着冷靜地問,“我可以配合你。”
研究員忽然咧開嘴角,露出惡狠狠的笑容,終于開口了:“是你讓惡魔降臨人間。”
夏樹:“……?”
中二病嗎?
“你害死了無數人。”研究員又一次重複道,“你要謝罪,你必須死。”
身上似乎還被注射了肌肉松弛的藥物,夏樹用不出一點力氣,只能被半拖着架到天臺上。
研究員顯然是因為什麽事情精神失常了,眼球張得幾乎要溢出眼眶,瘋瘋癫癫的樣子手槍抵在他的脖頸邊。
顧忌人質的安危,沒有人敢出手阻攔,聯絡員面色沉沉地向上司彙報。
研究員将夏樹随手推到地上,反手從外面鎖上兩扇天臺的門,隔絕了來自身後的偷襲。
沒過幾分鐘,一架直升飛機從天際線升起,由小變大,依然隔了幾百碼距離,只看得清影影綽綽的機型輪廓。
研究員顯然也認出來了,他拽着夏樹擋到身前,一手舉着芯片,一手拿槍指着他,颠三倒四地說着些瘋話。
“我将把研究的內容公諸于世!讓組織徹底身敗名裂!”
“你們這群瘋子……!你們怎麽敢違反一切守則,妄圖探索人類認知範圍以外的不可名狀!”
直升飛機懸停在空中,螺旋槳撥動着渦流,冷靜地注視着天臺發生的一切。
夏樹到現在也沒太搞清楚情況,研究拒絕一切交流,直截了當地宣判他有罪。他只知道這人應該是個小有成就的研究員,說瘋就瘋了。
槍口抵着太陽穴有點痛,可能要死了吧?
“你們都該死!”
研究員在他的耳邊大吼,躍躍欲試地摁下扳機。
夏樹甚至聽見了扳機內部機械結構松松扣上的微妙聲響——研究員果然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想魚死網破。
再有一秒,他會死得非常難看。
真奇怪,夏樹想,他明明應該畏懼死亡,但真要降臨時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然而在研究員奪走他的生命之前,一枚子彈破空而來,釋出透明的沖擊波,以一種極其精妙的角度破碎對方手中捏着的芯片,再尖銳地鑽入他的心口,折斷肋骨、打穿肺葉。
痛楚來得如此突然而劇烈,夏樹被子彈的沖擊力帶得傾倒,研究員那一槍也險險擦着他的輪廓射偏。
對方身高和他差不多,之前縮在他的身後用他擋槍,這一擊令場面瞬時出現破綻。
似乎又是一槍,研究員喉口發出短促而悶鈍的一聲,倒下了。
夏樹的臉頰濺上溫熱的血,而他已經無暇去感知了,他想擡手去捂住傷口,卻被手铐鉗制。
他嘴唇翕動着,每一記吸入與呼出,都會帶來強烈的陣痛。
但夏樹尚有餘力自嘲,比如失去意識前,他還在想這狙擊手水平着實高超。
——開槍的人,是琴酒吧。
他慢慢閉上眼睛,意識墜海。
……
六百碼外,直升飛機內。
“那位先生的意思是殺了他,摧毀芯片。”朗姆舉着望遠鏡,“哦?挾持了北條夏樹作為人質。”
測風儀擺在狙擊步槍的支教下,數字和代表風向的标識變化着,是個陽光熱烈的大風天。
琴酒透過目鏡,注視着被挾持的年輕人。
風掀起他濃密柔軟的黑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既然拉普拉斯妖中止,那麽他沒有用了,殺掉吧。”朗姆饒有興致地望過來,惡意的笑容幾乎要撐裂嘴角:“還是說,Gin,你舍不得?”
琴酒面不改色,陷入了極其專注的狀态,光線、塵埃、變化的風向,所有的一切交織着在他腦海裏融合成任他左右的整體。
而他用力注視着目鏡裏的夏樹,眼神兇狠而專注,幾乎要穿透六百碼的空氣鑽進他的皮肉。
“你舍不得也沒關系,畢竟你是Gin,你當然有……”
朗姆仍在身後喋喋不休地陰陽怪氣着。
進退維谷的場面。
Boss和朗姆本就懷疑琴酒因為私心而阻止拉普拉斯妖,這對組織來說是相當危險的信號。
Gin必須冷酷果決,獻上整副人格與全部的忠誠,為組織掃除一切,為組織所向披靡。
一把刀怎麽能擁有它自己的意志?
黑澤陣可以。
Gin不行。
黑澤陣生于裏世界,正常孩子嬉鬧的年紀,他在玩刀;黑暗對于他來說就像海洋之于鯊魚,他紮根在這裏,也只能生存在這裏。
鯊魚無法離開海洋,Top Killer不能因為傷害北條夏樹而軟弱猶豫。
他應該立刻殺死那兩個人,如同他平時處理叛徒般果斷,一槍一條命。
琴酒做了決定。
風止的那瞬間,他目光一凜,屏氣,子彈破空而出。
兩槍,一槍打碎芯片、擊中北條夏樹的心口,另一槍穿透研究員的鼻梁,碾碎大腦。
朗姆面上的笑容頓時挂不住了,他對兩人關系觀察許久、自以為拿捏住了琴酒的命門,對方此時開槍卻如此果決,足以證明他之前的猜測大概率是一場誤會。又或許确有其事,但琴酒不會為任何事動搖,他既覺失算,又有種莫名的欣慰
他又擡起望遠鏡看了眼情況,發現北條夏樹的胸口仍在微弱起伏,按着耳麥下令研究所人員救護。
“盡全力保他的命。”朗姆語氣凝重,“他還有用。”
朗姆啧了一聲,頓時覺得有些失算。
他在多年前的一樁事故中窺見過【拉普拉斯妖】的精準與偉大,因此念念不忘,只是為了試探琴酒就賠上一個最接近拉普拉斯妖的研究員,對他而言得不償失。
但站在組織的立場上,Gin給出了極為完美的答卷,他是最無往不利的刀,而刀尖只會向前,直到冷鐵卷刃。
再也沒有人可以質疑這位年輕的Top Killer。
朗姆被懊惱困住,因此也沒注意到琴酒微微發抖的手指。
他的神情仍平靜如常,偏頭點煙,摁下火機的力度大到像在發洩什麽,綠眸被火光灼得亮到驚人,翻湧着可怖而洶湧的晦暗情緒。
他喉嚨裏滾出一聲嘶啞的短句,似乎十分不在意:“死就死了。”
朗姆瞪他一眼,摁着耳麥指揮着什麽。
直到飛機停靠到研究所樓頂,琴酒都沒有展現任何情緒波動的異常表示,不問北條夏樹的搶救情況,步伐從容而優雅地邁進大門。
“冷酷至極的男人。”朗姆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卻帶了幾分欣賞,虛僞地嘆息道,“做他的情人真可憐。”
……
夏樹轉入了一家私人醫院。
個中曲折他不得而知,比如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不是研究所附屬的醫院。
醒來的時候,他看着陌生的雪白天花板,恍惚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活着。
夏樹甚至有點樂:“那我命挺大。”
小護士進來給他換吊瓶:“醫生說還好你心髒小,不然差一點就要死了。”
傷勢并不算非常重,斷了兩根肋骨,肺葉穿孔,按照年輕人的體格,修養三個月能大好。
告訴夏樹他睡了兩天,有人來看過他。
夏樹“哦”了一聲,問:“誰啊?”
小護士比劃,是個蓄着銀色長發、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斂起笑容,低頭看眼手背上的留置針,轉移話題:“這個針能放幾天啊?”
“再過兩三天就可以拔了。”小護士說。
夏樹又輕輕應了一聲,小護士換完藥也走了。
他偏頭看向窗外,陽光被窗棂分割成規整的方塊,樹木高大,風吹散了幾葉櫻花。
很好的天氣,他的心情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夏樹早就警告過自己不要在琴酒身上寄托多餘的期望,他的仁慈和偏愛是指縫裏漏下來的沙子,吝啬且硌人;總指望着別人的贈予過活,只會過得越發痛苦。
可當事實赤裸裸地擺到他面前時,又如此令人難以接受,還找夠條件的證明題連帶着試卷一道被吞天火焰吃掉,火舌卷着殘穢譏笑夏樹的天真妄想。
是Gin,是組織的Top Killer,唯獨不是他夢裏見過的人。
“認錯人很失落”這個理由,足以支撐北條夏樹繼續自欺欺人了;他不再深究更深層次的失望,在朝升夕落間一天天努力轉移注意力,試圖讓自己快樂起來。
就這麽過了小半個月。
北條夏樹生得一副好樣貌,又會哄女孩子,小護士們都喜歡他,都想趁着換藥查房的功夫多跟他說幾句話,所以倒也不寂寞。
雪莉來探望過他一次,也不知道組織那邊怎麽肯放人,大概是用什麽條件作為交換。
她身後的跟着幾個保镖站在病房門口,等着他們結束會面,把研究所的珍寶全須全尾地護送回去。
“跟探監似的。”他打趣,“就差掐表打個十五分鐘了。”
“說什麽呢?”雪莉也笑,臉上的擔憂終于退去幾分,“你好點了嗎?”
夏樹點頭:“恢複得很好,下個月就能辦出院了。”
他們漫無目的地聊了會兒,聊好天氣,今年開得比往年要晚的櫻花,還有春汛。
“下次來看我的時候,去澀谷大屏附近的那家C'est La Vie帶塊限量的咖啡流心蛋糕。”他說,“不過也有可能我早出院了?那就不用了。”
雪莉從善如流地答應:“如果我能争取得到下次的話,會去的。”
臨走前,她猶猶豫豫地提議道:“夏樹。”
“你要調到我身邊來嗎?”雪莉認真地說,“我可以向研究所申請,他們應該會答應的。”
夏樹只是笑:“不用擔心這個。”
雪莉稍微提高了點聲音:“可是你差點死在Gin手上,你還要為他工作嗎?”
夏樹慢慢收斂了笑容。
“謝謝你,雪莉。”他溫和地說,“早點回去吧,我有自己的想法。”
這件事怎麽決斷,總要等跟琴酒當面談談。盡管他其實也知道沒什麽好談的,琴酒只是做了在他那個位置該做的事情罷了,難道還能指望他對自己說一聲‘對不起’嗎?
再者,既然都沒辦法離開組織,時時刻刻都有被清掃的風險,在誰身邊等待着大難臨頭不一樣呢?
雪莉瞪他一眼,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帶着滿臉不高興走了。
晚餐時分,護士照常來給他送飯,夏樹遠遠聽見手推車滾輪和地板的摩擦聲,她卻在門口躊躇了一會才敲門。
篤篤。
夏樹說:“進來吧。”
小護士把病床自帶的桌臺翻起來,幫他把床調整到合适的高度,放好飯菜、貼心地拆開一次性筷子。
卻沒像往常那樣問候閑聊幾句,做完這一切便匆匆走了。
夏樹拿起筷子,嘆了口氣,又放下了。
他下床,并沒有穿鞋,赤足走到門口。
手貼到了門板上,似乎想要隔着門,用掌心聽另一個人的心跳。
夏樹知道誰在那裏。
金屬門把冰冷得像江水,他想了一下,還是不要拖着這副未愈的身體泅渡了。
但正當他準備動身的時候,琴酒開口打碎了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
“地上冷。”他說。
夏樹走床邊坐下,門也終于被推開了。
他看着琴酒,對方面不改色地迎上他的視線,依然是那副寡冷而平淡的神色,風衣剪裁利落。
琴酒問:“恢複得怎麽樣。”
夏樹想盤腿坐回床上,又有點嫌棄剛剛踩過地板,就着一個古怪的側身姿勢拿起筷子。
他含糊地說:“還好。”
于是沒有話說了,空氣中帶着春天特有的濕氣,溫柔地将兩個人的聲帶一口口吃掉。
夕陽側斜着闖入半開的窗框,堪堪止步于琴酒的皮靴前,将病房精确地分割成半明半暗。
夏樹背上尚且可以感受到殘餘的陽光溫度,而琴酒半靠着門,徹徹底底浸沒在深海一樣的陰影中。
“你這樣好像來取我命的殺手。”他忍不住笑,“等我吃完最後一頓飯,就送我上路。”
琴酒沒有接話。
夏樹忽然被自己這個主意驚到,他問:“……是這樣嗎?那我還想再吃塊蛋糕,可以請你順帶滿足我的遺願麽?”
他發誓自己這句話沒有半分挑釁的意思,只是陳述了一個再簡單再直觀不過的事實,然而琴酒卻像驟然被激怒一樣,綠眸跳動着陰恻恻的光,視線狠戾地釘到他的臉上。
夏樹頓時吓了一跳,馬上低頭吃飯,裝出一副十分專注的樣子。
琴酒朝他走過來,捏着夏樹的下巴,強迫他仰頭同自己對視,力氣大到他吃痛得皺眉。
夏樹艱難地把嘴裏的豆腐咽下去,抱怨道:“不要掐我,很痛的。”
琴酒目光凝注着,喉嚨裏低低地滾出幾個字:“你怕我。”
他的神情憤怒中帶着一絲不可置信,又像突然受到攻擊、因疼痛而龇牙的獅子。
夏樹一怔,很輕地反問:“……我不該怕你嗎?”
男人的手指又下意識地施力,幾乎要将他下颌捏得嘎吱作響了;夏樹卻不再求饒,分毫不退地對上他的視線,眼睛因為對方帶來的痛楚蒙上一層生理性的水光。
這不自量力的對抗,最終以琴酒退讓作為結局,他率先移開視線,松了手。
當夏樹不主動找話題的時候,他們确實沒什麽好說的。
蓄一半的生理淚水為了完成某樣使命似的,死活不肯輕易退回去,在眼皮邊緣搖搖欲墜;夏樹馬上低頭拿起筷子,淚水铮铮地砸到味增湯裏。
他艱難地吃完了一頓飯,然後像被老師罰站的孩子那樣主動面壁,不肯再看琴酒。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離開了。
夏樹有點難過,不過又莫名松了口氣。
琴酒應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這讓他苦中作樂地生出了點對未來的期盼;那個人承諾過‘不會傷害你’之類的話,夏樹記不清原句了,大致是這麽個意思。
他輕輕摸了下裹着紗布的左胸口,有點癢,說明傷口處正在長出新的皮肉。又不是死了,傷口總會愈合。
再疼痛也短暫,記憶倒是漫長的。
……
小護士來收飯盒的時候,發現門口依然坐着一名銀發男人,長及膝蓋的黑色風衣,鼻梁高挺,一副優越的混血兒面孔,周身總環繞着冷漠與沉重。是他送夏樹君進的醫院,手術前也是他簽的知情同意書。
當時他筆尖一頓,龍飛鳳舞地簽下名為‘黑澤’的姓氏。
他幾乎每天都來,但并不進去,只在病房門口坐一會;他習慣沉默,就像此刻。
讓人忍不住好奇,他在想什麽?
……
琴酒在想對他來說很遙遠的事情,他總是選擇性遺忘一些不重要的,包括但不僅限于人名人臉,這方面他一向對老鼠們一視同仁,十分公正。
偶爾還會過分公允、推人及己,他要思索幾秒才能想起來自己叫黑澤陣。
琴酒從不做無意義的事情,不過黑澤陣會。
黑澤陣打碎了夏樹的耳墜,挫傷他的耳垂,在對方半真半假的抱怨與撒嬌中,低聲承諾。
“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我保證。”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