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直球

北條夏樹像是被揪住後頸皮的小貓一樣動彈不得, 只能睜着雙清淩淩的眼睛望向對方,強行掩飾自己的驚慌。

怎麽辦?

他第一反應是義正詞嚴地斥責對方‘Gin你這是職場性騷擾’,但琴酒八成會無所謂地說‘你可以告訴boss’, 然後更加肆無忌憚。

組織不是什麽正經組織,試圖用不存在的東西——比如道德和良知——去束縛琴酒,無疑是愚蠢的;他早就脫離了普通人的為人準則。

借口自己還在任務?治标不治本,試圖躲避只會讓對方越發不滿。

北條夏樹沒說話,琴酒看了他一會兒,而後附身湊近。

他晚上應該喝了點酒,有溫熱而馥郁的酒氣從吐息間溢出,侵略感十足地罩下來。

“在想什麽?”他問。

夏樹:“……”

他越發覺得不安全,往後仰了仰, 脊背已經靠上了冷冰冰的玻璃窗, 在這初夏令人後背生寒。

他的小動作無疑被對方注意到了。

琴酒順着傾身,擡手扣住他的下巴, 十分輕佻地掂了掂,觀察夏樹欲蓋彌彰的害怕表情。

“不夠?”琴酒的表情越發玩味起來, “那女人給你多少錢?”

夏樹覺得再不解釋就洗不清了, 弱弱地答了一句:“我沒有……”

“沒有做money boy?”琴酒夾着那張名片, 又問, “還是免費?”

北條夏樹被他戲弄的話語冒犯, 稍微有點惱怒,然而此時如果因生氣而辯駁,反倒順了對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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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 擡眸, 果斷反問道:“你怎麽這麽熟練啊?是不是沒少找money boy?”——龌龊的人看什麽都是肮髒的。

但北條夏樹不敢說後半句。

琴酒沒想到他會這樣反擊, 稍怔幾秒, 而後低低笑了聲。

他的心情似乎也因為夏樹的話轉好了些許,壓迫感也沒那麽強烈了。

“你這樣是職場性騷擾。”夏樹還是準備沿用這句被他下意識否認的譴責,聲音卻在對方的目光中越來越小,“我要申請調……”

琴酒的拇指撚上他的唇瓣,指腹粗粝且磨人:“嗯?”

“……申請。”北條夏樹頓了頓,将滾到喉嚨口的話吞了下去,小聲說,“勞動仲裁?”

“可以。”琴酒漫不經心地說,“你去。”

“……放開我。”

“不。”他打量着夏樹,“要讓你長點記性。”

半晌,他強硬地扣着夏樹的下巴,又湊近了些,卻只是偏過頭舔了下他的耳垂,再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犬齒刺入軟肉,忽然襲來的、尖銳的疼痛如電流般令人止不住震顫。

然而對方溫熱的呼吸又輕輕灑在他耳後,灼得他那一小塊皮膚酥麻無比。

夏樹下意識地掙紮,然而被對方輕輕松松化解。

五六秒後,琴酒松開鉗制着他的手,滿意地看着在他耳垂上留下的血痕與牙印,舌尖舔了下齒側沾到的腥甜血液。

“上車。”他說。

北條夏樹摸着耳朵,麻木又絕望,語氣輕飄飄地說:“不了,我還有任務。”

不知道波本有沒有順利撤退,回去還要跟他們讨論……

琴酒轉動車鑰匙,聲音從漸漸合上的窗縫中送出來:“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他這麽說了,事情就沒有斡旋的餘地,北條夏樹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對方看起來心情确實不錯,主動側身過來幫他扣好安全帶。

夏樹忽然意識到開車的人是誰,頗為迷惑地問:“伏特加沒有跟你一起嗎?”

對方連眼神都沒分給他,懶得回答這個傻瓜問題。

北條夏樹頓時慌了:“!!!”

一直跟着大哥的應聲蟲開車小弟都識相地失蹤了,夜黑風高,行為暧昧越軌的上司……他聞到了不妙的味道!這已經不只是職場性騷擾的範疇了!這是犯罪!

北條夏樹立刻開始考慮跳車逃生的可能性。

在他的腦海中,代表洛杉矶的經緯橫豎交錯,拼湊出一塊塊網格,高聳的摩天大樓自網格上拔地而起,交通主幹道、輔路、巷子……

一年多以前,他首次提離職被拒絕的時候,開始構思從組織逃跑的計劃。

北條夏樹自小在組織長大,就像寓言故事裏腳上被拴了繩子的小象,認為自己不可能能有力氣大到能撕裂繩索的一天。

因此長大之後想要離開,也試圖走規整的流程,直到被琴酒拒絕,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這條“正常”的道路并不是最佳選擇,跳出框架才會過得自由。

他做了幾個方案,暫且按兵不動,耐心地一步步完善,以杜絕自己被抓到的可能。夏樹不想下半生過得像只下水道的老鼠,東躲西藏,所以必須更加細致、考慮地更加長遠……

然後天降一個游戲論壇把他砸暈了。

也許是來自異次元的饋贈,也許來自更高的位面,總之它是北條夏樹人生中收到最驚喜的禮物,代表着他向往的那種驚心動魄的生活、狂放不羁的旅途。

探索未知的渴望如此強烈,狠狠攫住了他的心神。

如果現在就跑掉的話,探索進程就要前功盡棄了,他從前到底是不是玩家?和威士忌組進一步接觸是否能加速論壇解鎖?他的立場究竟是紅方還是黑方?這些問題短時間內怕是沒辦法解答了。

如果現在不跑的話……

北條夏樹悄悄瞥了眼琴酒的側臉。

車已經駛進市區,光影在他冷冰冰的輪廓上變幻。

他收回視線,不得不絕望地承認一件事:我上司,好像想睡我。

這件事的進程實在太快了,從琴酒與阿陣劃上等號起整幅畫面都變得魔幻。

北條夏樹天生情緒消化不良,還在後知後覺地反刍上一個階段,好不容易咂摸出一點認同感,琴酒卻已經要強迫他正視自己不加掩飾的侵略欲望。

“下車。”他說。

北條夏樹慢吞吞地下車,擡頭卻見影城巨大的LED招牌燈,瑩瑩白光襯得他的臉頰愈發蒼白了。

夏樹:“?”

琴酒:“看電影。”

夏樹:“……哦。”

琴酒又說:“你選。”

他摸不準主意,只得根據排片随便選了部最近上映的超級英雄片,海報上穿着戰衣的主演滿臉堅毅。

夏樹不太關心看什麽,他有點想吃爆米花,檢票之前回了頭,視線裝有爆米花的玻璃滾筒上黏了一秒;然後自嘲地笑了下,鴻門宴還想點菜好像有點過于天真了。

他收回目光。

“你想吃?”琴酒問。

夏樹:“……啊?”

琴酒将兩張票塞到他手裏,轉身去給他買爆米花,面龐仍是冷冷的。

這事兒和他實在太不搭調了,吓得夏樹從“上司想睡我”聯想到了“Boss命令琴酒殺我所以他想讓我死前過得舒坦一點”,又開始想從這裏跑路的事。

不過他腦袋裏想法過山車一樣高低變化,身體倒是釘在原地沒動,乖乖等着琴酒回來。

他們一塊看了部電影,應該是當下十分賣座的商業片,主題沾點美國夢,從第10分鐘就開始講正義和邪惡的大道理,鏡頭碎而晃。

北條夏樹覺得沒什麽意思,強撐着眼皮打架的欲望囫囵看完了,出去之後立刻忘記男主叫什麽名,頭一次和琴酒在記性方面同調。

夜幕徹底降下,只剩洛杉矶的燈火倔強地織了片耀目的光亮。

他為自己系上安全帶,知道接下來八成是要經歷一些潛規則了;早知道在那之前先看些男同的性知識資料學習一下,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完全陷入被動。

車緩緩啓動,渦輪聲擦着街道的風。

夏樹側頭看着窗外後退的街景,然後覺得越來越熟悉,一種不可置信的情緒從心口升起來——

保時捷停到了他的安全屋樓下。

夏樹立刻快樂了,他松了口氣,心想琴酒真是個好上司,是他心思龌龊把人想得狹隘了。

他這幾個小時的情緒變化比美股指數震蕩還誇張,因為過分開心,臉上實在藏不住笑,且是種很微妙的、劫後餘生般的驚喜。

“什麽表情?”琴酒挑眉,薄咬着根煙,“想跟我回去?”

北條夏樹立刻搖頭:“沒有!”

“否認那麽快。”他嗤笑,“又沒碰你。上去吧。”

對方語氣似乎沒什麽特別的意味,北條夏樹乖乖開門下車,還是放不下心,回頭拍了拍車窗;窗戶降下來,他雙手搭到窗沿,像只乖巧的、揣着手的貓。

夏樹猶豫地喊道:“Gin.”

“嗯。”他應了。

“……我們是朋友的吧?”他說完,也感覺自己的問法十分愚蠢,“我是說,我們……”

琴酒齒尖稍微用力,重複了那個單詞:“朋友?”

他的聲音像木質提琴一樣低沉,語調卻含着叫人發瘆的深意。

這句話叫十七歲的黑澤陣來聽也會發笑。

他漫不經心地想,怎麽有人可以天真成這樣。

“你以為。”琴酒譏笑,“我為什麽來找你,浪費一晚上時間。”

夏樹眼神漂移:“……”

不是,也沒人讓你找啊……但他肯定不敢說,安靜地等着對方繼續說下去。他有點不妙的預感。

琴酒目視前方,修長的手指規律地叩着方向盤,喊了他的全名:“北條夏樹。”

夏樹:“……在。”

他薄唇輕啓,語氣中帶着幾不可察的無奈:“還不夠明顯?”

北條夏樹一驚:“………!”

他幾乎要落淚了,生活的起落落落落落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難、難道,還是要潛規……

琴酒轉過來,視線落到他的身上。

“我在追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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