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需要給您立個貞潔牌坊嗎
即使淩洲再怎麽不願意,夜晚也如約降臨。這是他人生頭一次明知楊樂就在卧室裏等他,他卻在門口踟蹰踱步,久久不願意推門進去。
因為他這次真的很理虧。
不論是多麽霸道、多麽腹黑的黑化變态攻,只要沾上理虧二字,氣勢立刻就弱了三分,更何況還遇上楊樂這種給點兒陽光就上天的對手。
淩洲站在門口,閉上眼定了定神,再睜開眼時已經恢複了冷靜,就像走進聯合國的會議廳一般,緩慢而莊重,謹慎而小心的推開了卧室的門。
他早已經做好了一進屋就遭受狂風暴雨般的質問以及撲面而來的抱枕的準備,不過進去之後,他才發現卧室裏安靜得詭異,窗簾緊閉着,天花板亮着一頂暖黃色的吊燈。
楊樂背對着他,坐在不遠處的小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小水壺,緩緩地把濃濃的咖啡倒進茶幾上的咖啡杯裏。
淩洲聽見汩汩的水聲,走過去一看,立刻皺起了眉,伸手去制止他,習慣性的訓斥道:“都夜裏十點多了,還喝什麽咖啡,不怕失眠嗎?”
楊樂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想和你談一談,可能要談得久一點。”
這個‘久’字特意被咬住了尾音,說得百轉千回,連綿不絕。
淩洲可是在商場上經歷百戰的精明的商人,豈能被楊樂一句裝腔作勢的話吓倒,更何況他現在雖然理虧,但是在信息上占據優勢:他已經了解了周沐編的那個故事,但楊樂似乎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或者說他知道了但是裝不知道,在等淩洲主動坦白從寬。
這麽長一段拗口的話只用了零點一秒種就閃過了淩洲的大腦,又用了半秒種,他做出了決定,開口道:“對不起,樂樂,你已經都知道了吧?”
楊樂靠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冷哼了一聲,但是沒說話,明顯是在等淩洲繼續交待。
恍惚間他的頭頂似乎飄蕩着幾個正氣凜然的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淩洲坐在楊樂對面的沙發上,緩了口氣,誠懇的繼續編道…說道:
“周沐的事情,确實是我做的不對,但是我也只是擔心你的安全,所以才想時時刻刻都知道你在幹什麽,你忘了你上次掉進湖裏,差點兒淹死的事兒了嗎?還有這次被綁架,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一招就叫倒打一耙,雖然淩洲嘴上說得好聽,但是把這番話外面罩着的漂亮糖紙都撕掉,抽絲剝繭的分析一下之後,就會發現這段話的中心思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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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派人監視你不是我的錯,錯的人是總惹是生非、讓自己陷進危險境地的你——楊樂。”
不過楊樂從初中開始閱讀理解就不太好,他沒解讀出這層尖銳刻薄帶着敵意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心虛起來。
他換了個坐姿,雙腿并攏,拿過抱枕來抱在懷裏,小聲嘟囔道:“掉進水裏那事是意外嘛,不關我的事,被綁架确實是我錯了,之前你救了我,還沒來及跟你道謝。”
淩洲微微一笑,“不用跟我道謝,保證你的安全是我的基本義務。”
“……”楊樂很不自在的扭開頭,目光盯着茶幾上的咖啡杯,“但是,你用周沐的弟弟來威脅他,也太過分了。”
事到如今,淩洲再一次在心裏唾棄了一遍周沐編的那個狗血故事,他被潑了一身髒水(雖然原來也不幹淨),還不能辯解。因為一旦楊樂對周沐起疑,他就會失去這個眼線。
淩洲嘆了口氣,試圖為自己洗白,“是這樣的,樂樂,這件事我無法否認,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将周沐的弟弟安置得非常好,并且已經着手準備派人帶他出國做手術,可以說如果沒有我的話,周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弟弟死去。”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弟弟死去?
楊樂忽然睜大了眼睛,臉色蒼白,血色盡失,就像是被觸碰到內心深處某處禁忌的秘密一般,心髒倏然間狂跳了起來。
“所以說……”楊樂低着頭,眼睛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他用力的咬了咬牙,從喉嚨裏硬擠出幾個沙啞的聲調,“所以說,我們普通人的命就那麽不值錢,是你們可以随意玩弄在手心裏的籌碼,對嗎?!”
淩洲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被空口污蔑他也很不高興,不悅的蹙眉道:“我沒這樣說過。”
“但你不就是這樣做的嗎?!”楊樂死死的盯着他,“從陳志飛,到周沐,哪一個不是被你牢牢拿捏着,你憑什麽這樣随便利用他們,就因為你有錢有勢,你總能想到辦法讓他們為你做事,甚至違背自己的道德?”
淩洲冷道:“那是他們自己禁不住誘惑。”
楊樂霍的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說道:“沒有人能永遠禁得住誘惑,能永遠守得住底線,你就是明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抛出了他們最渴望的誘餌,現在又推卸責任,把錯誤全部歸咎在他們身上?”
“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我實話說了吧,我不在乎你監視我,你哪怕在屋裏裝滿攝像頭也沒事,但我很珍惜我身邊的朋友,你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挑撥離間,挑唆他們一個又一個的背叛我,離開我!”
楊樂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而憤怒的起伏着。
他閉了閉眼,緩了口氣,疲憊的說道:“我讨厭你這樣,你甚至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淩洲的心就像是被某種纖細又尖銳的針紮了一下似的,頓時泛起了細密的疼痛。他看着楊樂疲乏的神色、暗淡的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大腦已經習慣了為己方争取最大化的利益。無論是在談話還是手段上,他要做的事就是把對方當作敵人,然後贏過他,壓制他,偶爾的讓步也是為了最終的勝利。
但是他怎麽能把這種思想帶入到與楊樂的相處之中來,楊樂并不是敵人,他是……自己想要照顧一輩子的愛人。
當他踏進卧室的第一步,就應該知道,他并不是來辯解和談判的,他應該是來認錯的。
不過現在好像已經晚了,因為楊樂非常失望的盯着他,擡起手指着門口,“滾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見你,也不想再和你說話。”
“樂樂…”
“滾!”
眼看着楊樂又要發火,淩洲很清楚不能再繼續刺激他,只好從沙發上站起來,低聲道:“那我今晚先走了,你早點兒睡。”
楊樂沉着臉望着窗外,沒有搭理他。
淩家大宅裏大大小小、林林總總一共兩百多個房間,淩洲想找個地方睡一晚還是很容易的,但是這種情況下,他絕對睡不着。
在客廳裏焦慮的轉了幾圈,最終他決定去找顧之遠聊一聊。
顧之遠在市中心有他自己的房子,不過在淩家也有他的卧室和書房,并且大多數情況,他會住在淩家,工作比較方便。
淩洲敲響顧之遠的房門時,後者已經換好睡衣,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了。
顧之遠雖然剛剛到而立之年,但是已經提前步入了精心養生模式,堅信十一點到淩晨一點是五髒六腑自我療養的最佳時段,十一點前不睡覺都屬于慢性自殺。
所以顧之遠剛躺到他軟硬适中的大床上,蓋上蓬松柔軟的羽絨被,用語音助手打開定時十五分鐘的睡眠音樂,閉上眼,打算在輕緩的莫紮特鋼琴曲中舒舒服服的結束這繁忙的一天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顧之遠煩躁的睜開眼,知道自己之前的預言成真了。
強忍着內心一股要殺人的郁氣,顧之遠一邊安撫自己體內正叫嚣着睡眠的生物鐘,一邊掀開被子下了床,踩着木質地板來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淩洲站在門外,面無表情的說道:“楊樂不讓我和他一起睡,我想跟你聊一聊。”
顧之遠:“……雖然我确實比你年長一歲,但我也不想每次都當你的知心大哥哥。”
淩洲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直接繞過他走進了房間。他只是想找個人訴說一下自己的苦楚罷了,至于訴說對象願不願意聽,那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淩洲走進顧之遠的卧室,輕車熟路的坐在了靠窗戶的紅色沙發上,如同這個房間真正的主人一般,向顧之遠伸了伸手,“坐吧。”
顧之遠:“……”
顧之遠着實有些無語,他嘆口氣,随手關上門,坐在了淩洲對面的單人沙發上,“那您這次要跟我聊什麽呢?”
淩洲身體微微前傾,十指交攏放在膝蓋上,如同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一般嚴肅的說道:“楊樂不跟我說話了。”
顧之遠穿着絲綢睡衣端着茶,打了個哈欠,“哦,那就不說呗。”
“他還不願意和我睡覺。”
“哦,我願意跟你睡,所以能放我去睡覺了嗎?”
淩洲看了他一眼,“除了楊樂,我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睡過覺。”
顧之遠毫無感情的表彰:“哦,您真忠貞啊,需要我給您立一個貞節牌坊嗎?”
淩洲沒有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這次周沐的事把他給惹惱了,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哄他,他現在就跟之前被注射毒素一樣生氣,可我現在卻連解藥都沒有。”
顧之遠忠心耿耿的落井下石,“不如您去找個搓衣板跪着吧,鍵盤也行,或者在地板上撒一把圖釘,尖頭朝上。”
顧之遠能有什麽壞心眼呢,他不過是想保證每天八小時的睡眠罷了。
淩洲淡淡的道:“你科研組的項目經費是不是不想要了?”
顧之遠:“老板,公是公,私是私,要公私分明,不能公報私仇…”
淩洲:“撤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