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有話要說:在我心中,有個美好的願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得見中國以明朝的方式崛起——終其有明一代,不遠征、不受降、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可死國,絕不降生,天子與士共治天下,施行天朝上國萬邦來朝的王道。泱泱五千年,惟明一朝!我是個肚子裏沒多少墨水的明粉,所選專業和本職工作都與明朝無甚關聯,至今引為遺憾,只能在這些不切實際的小說裏表達心頭所好。所以,本文從頭至尾純屬虛構,毫無真實可言。高舉鬼扯旗幟,貫徹娛樂宗旨。本文完成于2009年初,《我是儒商》之後,前些天整理電腦時發現的。此文寫作的初衷是因為本人對明朝過于熱衷,在儒商中還有些想法未能表達,于是在明朝背景下,扯出了另一個故事。有段時間,我因攻君先生的性格過于類似、故事結構過于相近而對自己頗為怨念。本文攻君的性格與朱佑杭極為相似,所以,此文一直未上傳。此後寫小說,曾經刻意嘗試過改變攻君性格與故事類型。我是個多年應試教育制造出來的相對成功的産品,比較傳統,深信人物描寫應該通過語言、動作、神态、心理和肖像來進行,雖然我不喜歡寫肖像。創造一個嶄新的人物形象并不難,難的是這個人物形象得是我的心頭所好。周圍至交好友看過我刻意改過的文章後,感嘆失去了“江洲菱茭”的個人風格。即使是我丈夫,雖極力反對我寫耽美小說,但曾對我說過:只要把其中一方看做女性,還是挺有趣的,改了之後,連這唯一的可取之處都失去了。思慮良久,我發現我只喜愛睿智、通透、風趣、闊朗、儒雅的男性,他最好能用溫潤的方式表達出強勢(說實話,此類攻君的耽美小說委實太少),喜歡活潑樂觀積極進取的受君,喜歡你追我逐平靜微瀾的故事情節。或許哪天讀者會厭倦會審美疲勞,但我已經決定不再嘗試其他風格了,至少耽美故事不再嘗試。本文放入存稿箱了,一天一章,早上七點。
楊柳拂堤,春光融融。
正所謂——春眠不覺曉!
所以,深宅廣院的文遠侯府門口,匾額之下臺階之上,雁翅排開兩條長凳,挨挨擠擠坐了八個家丁,雙手攏在袖子裏,一個個昏昏欲睡。
遠遠的大街上,一個小厮一路笑眯眯地打招呼,七大姑八大姨叫得嘴裏能流出蜜來。
到了門口,此小厮竄上臺階,見家丁們沒一個搭理他的,小厮捂着嘴角悶笑了兩聲,往旁邊柱子上一靠。
須臾,在一衆随從的簇擁之下,一乘大轎拐過街角慢慢移了過來,窗簾低垂,一把折扇伸出窗外,和煦的春光傾灑于田黃凍石扇墜之上,溫潔水潤。
小厮樂了,突然擡腳狠狠踹在家丁大腿上,家丁吓得“啊”一聲大叫,剛想破口大罵,看清來人,慌問:“雨……雨墨?”
其餘人等被他一嗓子驚得睡意全失,某人張口結舌,“雨墨,你不在京城伺候三公子,怎麽跑回來了?”
雨墨樂呵呵一指街面,“看!三公子!”
什麽!八個人齊刷刷轉過頭來。
只見,大轎緩緩停下,一柄折扇輕輕挑開轎簾,轎中一名雍容和煦的大家公子擡眼看看門楣,撤回手,轎簾撲簌簌又垂了下來。
家丁們頓時如潮水般湧了過來,直挺挺跪倒,頭磕得山響。
隔了半晌,轎子裏“嗯”了一聲,“起來吧。”
某個家丁撒腳如飛跑進正堂,喘着粗氣往地上一跪:“老……老爺,三公子回……回來了。”
老頭正在寫字,手一抖,最後一撇直接撇出二裏地去,狼毫越過宣紙、手背、桌面……活生生撇到家丁的鼻尖上,黑乎乎一大團。
Advertisement
倆人大眼瞪小眼,老頭咽了口唾沫,“他又升官了?”
家丁搖頭,“小的不知。”
“不會是革職回鄉了吧?他升得太快,難道出纰漏了?”
家丁心頭一顫,“不……不會……吧。”
老頭越想越心驚,喃喃自語:“悄無聲息地回來,事前連封信都沒有……呃,他一個吏部的京官,前程遠大……”老頭空洞的眼神轉到家丁臉上,“你是看着老三長大的,像他這樣的,他能讓自己外調當地方官?”
家丁瞧瞧老爺,再偷偷瞟瞟周圍一大群眼觀鼻鼻觀心的仆人,哭喪着臉心說:您幹嘛問我啊!我哪知道啊!
正當此時,一乘竹制敞轎在堂外落下,三公子起身下轎,撩袍跪倒,“父親在上……”
沒等他說完,老頭一陣激動,甩手把毛筆扔了,搶步扶起他,凝視他的面容,“舟車勞頓一路風霜,辛苦了吧,快歇息歇息。”
三公子深深一揖,老頭拍了拍他的臉,吩咐仆人:“趕緊端雄黃水給公子洗塵。”拉着兒子的手朝後院走去,“你呀!升得太快,鋒芒畢露遭人妒,你這麽通透的人為何不謹言慎行?”
三公子行禮,“所言極是,謹遵教誨。”
老頭長嘆一聲,“能全身而退就是祖宗保佑了,回來也好,你是嫡長子,等着蔭襲侯爵,偌大的家産遲早是你的。”
三公子身形一頓,深深一禮。
所以——
當三公子施施然進了小院擦了臉漱了口躺到床上睡午覺時,整個文遠侯府“轟”一下就炸了鍋了。
侯府主母——續弦的柳氏一把抓住丫鬟的手,“老三回來了?他不當官了?”
丫鬟回答不了,不過沒關系——
隔了半個府邸,正在噼裏啪啦撥算盤的大公子回答了她,“不會又升了吧?從七品到五品他就花了兩年,難道這回四品了?”
至于此問題嘛——
遠在城外,大白天正摟着倆紅小倌蕩舟游春江的二公子回答了他,“嗤……像他這種升法,指不定得罪什麽人了呢!讓人踹了我可管不了,只要別讓人把老家端了連累我們就行!呃……說真的,他回來幹什麽的?”
問得好!別人也很想知道啊,比如——
城西,某家寶局賭場裏,四公子把牌九狠狠掼在桌上,氣哼哼地回答了他,“還能幹什麽?他是嫡長子,官兒丢了,京城混不下去了,打道回府洗劫家産呗!”
于是乎——
洗劫家産!洗劫家産!洗劫家産啊!
此四字真言宛如唐朝長安城的暮鼓晨鐘一般,太陽初升時分萬鼓齊鳴,霎時間,陣陣轟鳴響徹乾坤,袅袅餘音在天地間一個勁地回蕩啊!
所以——
當家主母——一疊連聲沖門外喊:“老四呢?老四呢?去!把他叫回來!”
大公子——手一滑,碎銀子連蹦帶跳撒了一地,床底下櫃腳邊……大公子找了根小棍,趴地上,夠完這邊夠那邊。
二公子——身子一側歪,正好撞在小倌的肩膀上,“轟隆”一聲,紅小倌翩然入水,咕咚咕咚灌了個飽,另一個小倌抿着嘴咯咯直笑,幸災樂禍地說:“古詩有雲:春江水暖鴨先知。小哥,水暖嗎?”
四公子——換了個臺子,鼓着眼睛念經:“大!大!大!”荷官一開,一個“小”,四公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晦氣!老三回來了我更晦氣!”
傍晚時分,夕日欲頹,三公子站在窗前就着熹微的暮光翻閱卷宗,旁邊雨墨行禮:“公子,贈禮都預備齊整了。”
“嗯。”
雨墨左右瞟瞟,笑嘻嘻地湊過去,“公子,府裏可熱鬧了,以訛傳訛,傳得神乎其神的,剛才您還被升成了浙江巡撫,一轉眼,這會兒您都已然經過三堂會審,蹲過大理寺監牢,被亂棍趕出京城了。”
三公子一愣,失笑,“是嗎?”
掌燈之後,三公子領着幾個小厮,擡着筐,一個院落一個院落送表禮。
先進了老爺書房,老頭拉着兒子噓寒問暖,這一通安慰啊,簡而言之——那勾心鬥角吃力不讨好的官兒咱不稀罕,咱是尊族,咱雍容華貴吃喝嫖賭地過一輩子!
三公子笑眯眯地點頭。
轉過回廊,碰到大公子,送了他一疊銀票,笑說:“我為官兩年的全部俸祿。”老大張口結舌,對着他的背影活生生行了一盞茶的禮。
進入內院,坐在隔間裏,慢條斯理地晃動扇墜,朝雨墨偏偏頭,雨墨會意,一溜煙跑進去,不一會兒,隔着一道珠簾,一個喜氣盈盈的女聲說:“多謝哥兒,老身無以為報,不曾撫養過你,受你如此大禮惶恐之至。”
三公子往圈椅裏一靠,抿了口茶,過了好半晌才說:“母親說哪裏話?此番只是五品诰命妝服,還望蒙您不棄。”
門內柳氏急忙拜倒千恩萬謝。
三公子站起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朝廷翟文要過兩三個月才能頒布。”
柳氏喜極而泣,一頭跪倒,對着青石地磚祭拜:“黃天在上厚土在下,老身別無所求,保佑他一帆風順平步青雲,此生封王拜相高居一品!老身沒齒難忘。”
聽聞此言,三公子一愣,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命人往後門的竹叢下搬了把躺椅,三公子蓋着薄被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時隔不久,“嘎吱”一聲輕響,後門啓開一條縫隙,伸進來一個腦袋,此腦袋溜着眼珠查看了一會兒,悄悄吹了聲口哨,壓低聲音說:“二公子,風聲不緊。”
于是,大門洞開,一搖三晃走進來幾個人影,為首一人哼着小曲周身酒氣萦繞,剛跨進門檻,竹叢邊傳來一聲輕笑,二公子吓出一身冷汗,酒頓時醒了一大半,厲聲問道:“什麽人?”
雨墨點起燈籠,黃光幽幽,照得朦朦胧胧,三公子笑問:“你剛醉生過,試試夢死如何?”
二公子猛打寒戰,趕緊躬身行禮滿臉堆笑,“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此時天色已晚,怎麽還沒休息?”
“是啊,天色已晚,你怎麽還沒休息?”
二公子悻悻地笑。
三公子問:“春寒料峭,床榻冰涼難以入眠?”
二公子搓了搓手,呵呵笑了兩聲。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個溫香軟玉暖被如何?”
“啊?”
三公子持折扇敲了敲箱子。于是,雨墨豁然打開箱子,二公子眼前一晃,從箱子裏娉娉婷婷站起一個婀娜的身姿。饒是光線昏暗成這樣,二公子愣是看出了此人唇紅齒白、肌膚柔滑、眉目如畫……頓時感覺口幹舌燥渾身蹿火,“咕咚”咽了口唾沫。
三公子莞爾,“他可沒穿多少衣服,快點帶走吧。”
老二千恩萬謝,頻頻作揖!拉着小美人兒的手走了,遠遠地,就聽老二甜膩膩地詢問:“小公子貴姓高名?仙鄉何處?跟着我可好?”
三公子笑着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更深露重,竹影搖曳,已然月上中天了,“咣當”,後門突然被一腳踹開,靜夜之中格外驚心動魄。不管不顧闖進來幾個人影,為首一人氣嗆嗆地咋呼:“全是廢物!今天運氣太背了!我估計全是老三鬧的……”
話音未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是嗎?”
此身影豁然僵直,緊跟着一聲驚叫:“三哥?啊!三哥!”
三公子勾勾手指,老四深一腳淺一腳跑過來,“砰”一頭跪倒。
直等到他行完四叩大禮,三公子這才掀開薄被起身,持折扇拍拍他的腦袋,“給你個好東西。”彎腰把手掌伸過去。
老四就着暗淡的月光盯了兩眼,一驚,“骰子?”
三公子低下頭,對着他的耳朵悄聲吹氣,“灌了水銀的骰子。”
“哦?”老四呵呵傻笑,“好東西啊!”
“還有更好的。”三公子朝雨墨擺了擺折扇,于是雨墨拎着個大口袋走了過來,嘩啦往老四面前一倒,頓時把老四驚得張口結舌,半天才指着滿地白花花的銀子結巴:“這……這是……這是多少?”
“五百兩。”
老四的眼睛霎時精光閃閃,天上的明月一對比,簡直黯然無光。
“想要嗎?特別是這骰子。”
老四眼巴巴地瞅着三公子。等閑誰能見得着灌水銀的骰子啊?頂多也就是灌鉛的。
三公子款步踱到躺椅邊坐下,田黃凍石扇墜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椅背,“那麽,告訴我孔琪現在在哪裏?”
老四急忙跪行幾步,“三哥,他現在肯定在老趙寶局裏。”
“是嗎?”三公子持折扇拍拍他的臉,把骰子塞到他手裏,“就我所知,你是個擲骰子的行家裏手,灌了水銀的會嗎?”
老四一挺腰杆,“給我一個時辰,肯定要幾點來幾點……”
都沒讓他說完,“半個時辰。”
“呃……”老四的腰杆立刻軟了,呵呵幹笑。
三公子起身,吩咐雨墨:“備轎。”
于是——
在漆黑黛墨的夜色裏,一乘小轎悄無聲息地從文遠侯府後門拐了出來,轎邊跟着一高一矮倆随從,矮個子的背個大包袱,高個子的左手骰盅右手骰子,嘩啦嘩啦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窗簾低垂,一顆田黃凍石扇墜伸出窗外,随轎子晃晃蕩蕩,侯府家燈一照,細膩溫潤。
轎轅嘎吱,腳步撲簌,不久來到老趙寶局。三公子折扇一點老四,“你在外面等着。”領着雨墨進了賭場。
話說,寶局裏果然別有洞天,外面春寒料峭,裏面熱火朝天;外面萬籁俱寂,裏面簡直烏煙瘴氣人聲鼎沸吆五喝六摩拳擦掌大打出手……
三公子往門口一站,環視一周,昏黃的燈光之下一個歪戴帽子滿頭大汗的小流氓抓着副牌九嘟嘟囔囔:“天!天!天!”眼瞅着開出個“五”,小流氓一頭撞在椅背上,半天爬不起來。
三公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