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一古裝] 之四

之四

寧靜的氣息。

數聲鳥鳴婉轉喚破清曉,清晨空氣特有的清涼和濕潤,以及絲絲浮蕩的清麗花香,透窗幽幽沁入。

花草芳菲,郁郁幽然。

自生自滅得波瀾不驚。

什麽東西死去了,卻無人知曉,自然也無從哀悼。

少年沉睡的沉靜面容一如深谷無人愛賞的幽蘭,於每一個吐息中沁出芳香。

氣血在肌膚下自行流動,有條不紊,修複著加諸於柔嫩處的傷害。

是在什麽樣的夢中呢?如此謝絕打擾的安詳。

白哉微微俯身的瞬間,警覺睜開的橘色琉璃找不著焦距地凝固在暗影之中,仿似一種巨大的驚恐,豔麗的瞳孔快速地震顫,晶亮堅硬,反而易於龜裂的質地。

瞬間潮濕了柔順於肌膚上的發絲,粘連,迅速變冷——難以忍受的觸感。

白哉裝作沒看見少年無法掩飾的錯愕和僵硬,“該起來了,今天還有很多事情。”

一護茫然試圖撐起身體,卻在淩厲襲來的酸痛中幾乎跌了回去,蹙眉忍耐住繼續坐直,“……嗯,我知道。”

同樣是出身世家,一護當然明白白哉指的是什麽。

堂上雙親俱已不在,倒也無需奉茶了,只是朽木家衆多的親眷,總還是要見上一見的,更何況,管家和一衆仆婢的拜見,家族一些重要內務的移交,一樁一樁,都是不該推卻的責任。

絲衣輕柔滑過肌膚,沒有了那種黏膩感,是不知道的時候被清洗過了吧,甚至依然腫脹麻痹的內裏,也多了份清涼之感,可是,為什麽沒警覺性到任人擺弄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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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易看出了少年的疑惑,白哉挑眉,“我點了你的睡穴。”

“……是嗎……”一護垂下頭,調整尚不均勻的呼吸。

隔得太近了,那種優雅中充滿侵略性的熏香,但是,睡夢中不是一直疑惑著,哪裏來的香氣麽?

居然就在殘酷折磨過自己的人的身邊睡得人事不知,太好對付了吧……

頭皮發麻,是氣味,氣味都太有壓/迫感。

不适地移開視線,和頭顱,然而單薄絲衣遮不住的情事痕跡,避無可避地映入了瞳孔。

連同極力不去回想的破碎畫面。

瞳孔中有什麽尖銳地炸裂了,碎片飛濺,割破了肌膚。

搖搖欲墜,試圖來扶住肩膀的手引爆了一觸即發的壓力。

“別碰我!”

倉促揮出的手腕被巧妙截住,無謀攻擊的下場就是冰寒的內氣順腕脈而入,瞬間瓦解了所有可能的後續。

冰凍般的視線,掩蓋了剎那受傷的波動,“真無禮啊,一護,這是對你夫君該有的态度嗎?”

“滾開!”就那麽火熱火熱地燒了起來的瞳眸,受了傷的小獸一般愛恨分明,不顧後果,“你還想怎麽樣?”

激動的喘息濁重而混亂。

掌中的手腕扭曲著,每一個毛孔都透出強烈排斥。

昨晚那虛弱得一觸即碎的模樣仿若幻覺。

壓制的怒氣,空氣瞬間變冷,隔絕了溫郁的春晨,将少年手腕猛地拉高,另一只手擒住尖利的下颌迫使擡起,白哉硬聲向疼得抽氣的少年宣告,“你是我的人,想不想碰你,想怎麽碰你,你都沒有反對的權利。”

陷入了下颌柔軟肌膚的手冷酷滑下,猝然扯開肩膀的衣襟,大片裸露的瑩潔肌膚在掌心驚恐萬狀。

“就算這樣……”

“不……”絕望的驚喘,肢體在接觸的剎那落葉般瑟瑟枯萎,攣縮成乾枯的莖。

“記住……”将手腕再拉高一些,湊到耳邊的低語仿似情愛缱绻的呢喃私語,“一護,我不需要一個不懂事并且桀骜不馴的內人,學著長大吧,最好別讓我覺得有認真‘教導’你的必要。”

松開變得冰冷的手腕,白哉俐落地轉過身去,不看狼狽拉攏衣襟試圖遮掩自己的少年,“動作快點,我在外面等你。”

長發順滑如絲,留不住梳齒地垂落,一泓亮麗的瀑布。

鏡中少年的雙頰泛著不自然的嫣紅,飽滿嫣紅的唇櫻桃般呈現出半透明的質地,琉璃色的清揚眼眸不知道什麽時候轉變了,變得幽深,卻因為眼底那份不見底的暗色而愈發晶瑩,奇異的剔透感似蒙著一層薄冰。

坐在案前沉靜如同精致人偶,不見了素日飛揚的意氣,更不見了那無時無刻都散溢在身周的暖意和活力。

卻無端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味道……

“公子……”服侍的魂不安地出聲,想問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自然不會沒看見少年頸子上衣領也遮不住的點點嫣紅和幾痕青紫。

在白皙如脂玉的肌膚上分外觸目驚心。

雖然只是個十四歲的大孩子,雖然不識字,但并不意味著魂不懂事,事實上,他比自家一心只懂得練武的公子可是早熟得多,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別磨蹭了,魂。”

即使在對自己說話,眼睛也似乎在看著鏡子裏某個不知道的地方。

遙遠而疏離。

到底為什麽要答應呢?那個什麽朽木當家,一看就是個很苛刻的家夥,公子好可憐!

門開著,看得見在外間布置早餐的下人的身影,輕袍緩袖的男子邁著令人覺得傲慢的步伐緩緩進來,“還沒好?”

少年不應,依舊眼簾低垂,男子只掃了眼魂,不動聲色。

魂卻總覺得屋內一下子波濤暗湧,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趕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麗日遲遲,氣暖風清,窗外繁花堆錦,綠柳拂水,春草碧色,春水碧波,映入眼底,該當是美麗繁盛欣欣向榮的,卻為什麽,覺得如此悲傷?

終於把所有的事情應付完了之後,回到房間的一護就再也支持不住地撲倒在床上。

無論私下裏如何,人前總要維持住端嚴貴重的姿态,不可能如街頭潑皮破落戶兒一樣,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這也算是世家子改不掉的可笑習氣吧……至於見過些什麽人,說過些什麽話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就像看了一出無聊的皮影戲,浮光掠影而已。

”公子累了?真叫人佩服,那老家夥拿出那麽多的帳冊來,根本就是想故意為難,給公子個下馬威,嘻嘻,這下子吃癟啦,看有誰敢對公子不敬?”到底是小孩子,一早的擔憂早已不見,笑嘻嘻地開心得緊,直到看見少年臉色不對才疑惑地把手貼在了額頭,然後驚叫,“你在發燒!”

“我沒事。”

不著痕跡地推開魂的手,接觸,對於此刻的一護來說,無疑是件可怕的事情。

口腔淡得什麽味道也沒有,難言的酸軟像是鑽進了骨頭縫隙,動一動就翻騰得更兇,站立走動以及久坐之下,那處更是疼得火燒火燎的,無論怎樣避開牽扯都是煎熬。

沒事的……習武之人哪裏就這麽脆弱了,不過是精神上反應太激烈的緣故。

粉碎了所有的驕傲,想都不願去回想的屈辱……

一護有些恍惚。

有什麽感覺,依稀熟悉……從不知道的角落裏開始蘇醒……釋放……沒有形體的煙霧,慢慢彌漫……

恐懼,但是不願阻止。

“要找大夫……”

“不用!

“公子!”

“午膳算了,吃不下,我休息一下就好。”

“……是,公子你好好睡吧。”拆散束起的發,幫著将外衣褪下,魂拉過疊好的被子幫他蓋上,被面刺目的紅已經換成了清爽的淡青,帳子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的一護輕輕舒了口氣。

不知道是誰吩咐的,但是無疑,這讓他放松了不少。

紗帳輕垂,魂體貼地将卷起的湘簾也放下了,屋內變得一片幽暗。

很安靜,幽深的花木過濾了可能的小小雜音。

茫然……以後該如何自處呢?真的就頂著這個可笑的身份,在這裏生活下去嗎?作為一個盟約的籌碼……那個人……還不知道要怎樣折磨他呢!

別的不知道,至少那份沸騰般的濃重憎恨,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想到都要心髒攣縮。

卻還能在清晨來喚醒的時候,擺出理所當然的聲音和面孔。

因為憎恨得如此理性,所以才格外可怕。

解藥已經得到了……真的……很想就這麽抛開一切,逃到不知道的地方去……

比起去憎恨受到的對待和那個人,年輕的心更傾向於掙脫沉重的束縛。

一護想起了曾經暢游天下的夢想,想起了幸苦習劍的間隙裏,仰望青空放飛心情的無限高渺和奇形怪狀的朦胧懷想……家族的負擔和責任,對於年少的心還只是個概念而已。

汗水的氣味,身體運動後的暢快和輕盈,師傅似真似假的調侃和贊許,調皮的師弟總喜歡欺負老實的師妹,掀起永無休止的喧鬧,神出鬼沒的夜一師叔踩過肩膀後飒爽的笑聲……閉上眼睛就浮現得如此真實。

那時候,天空很高,世界很大,沒有陰霾沒有沉重,未來沒有形狀,因此具有了無限的可能。

是因為全然忘卻了,才能擁有那份無憂和飛揚嗎?

心力交瘁地閉上眼沉沉睡去。

風過花葉,芳菲濃郁,悠長的聲音恍似嘆息。

不要醒來就好了……

在遺忘一切的空間……

濃黑的墨,在筆尖彙聚,飽滿,然後不情願地滴下,緩緩洇開。

一大團刺眼的墨跡。

這才回過神來,書房管理筆墨的僮仆理吉正詫異地看著他。

壓抑下煩亂,白哉換了紙張繼續書寫。

本朝慣例,大婚的慣例是有七日假期,所以不必去上朝。

一些比較繁瑣花費精力的安排正好借此機會實行下去。

寫著寫著,思緒又不自覺地開始游離。

連日晴好,窗外亂桃片片,柳絮飛絲不定。

已是暮春。

空氣流動著醺然如醉的軟侬。

竟然有那麽一刻,心軟了……

就算看起來驕傲又飛揚,心思卻相當細膩敏感,是個外剛內柔的孩子。

還要繼續嗎?還是就此收手?

其實……還是喜歡啊……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就……

暖暖甜甜的笑顏,就像剛出爐的棉花糖,總是白哉哥哥白哉哥哥地跟在身後,小尾巴似的,臉頰的嬰兒肥惹得人恨不得去狠狠捏一把咬一口。

……只是深深的不能原諒。

尖利凄慘的哭聲,在自己憤怒地将真相擲下的時候,哀恸欲絕。

直到燒得神志不清了,還依然不停地哭泣著,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有什麽用?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

看著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呼吸和聲音都微弱了。

晦暗的空間裏,燒紅的臉頰漸漸泛上了灰白,只有發絲依然耀眼,宛如會自行散發光芒,刺痛了眼睛。

看了很久……從沒有一個夜晚像那麽漫長過。

終究還是不想他死,送了回去。

可是居然會忘記。

忘記了犯下的罪,忘記了共有的曾經。

純淨無垢的眼光,滿是疏離和陌生,畏怯地躲開了。

有什麽資格純淨?手上不是沾了血了嗎?那麽鮮紅,那麽罪惡。

於是沉重的憎恨在陰暗的地方吸著毒霧滋生。曾經的憐愛有多重,這份憎恨就有多濃。

在三千多個日日夜夜裏,終於變成一根尖刺,牢牢長在了血肉裏,時時帶來鑽心疼痛。

若要硬拔出來,只會更加痛楚難當吧。

不,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連那份痛都消失了之後的空虛。

所以計畫好一切,用盡手段将他據為己有,拘禁在自己的世界。

因為不像自己這樣“習慣”了,所以痛得那麽錯愕,那麽無辜,那麽乾淨……明明已經玷污了,摧折了,傷害了,卻還是該死的乾淨……痛楚控訴的眼光……真的被恨得徹底了……

有個聲音不停在耳邊竊竊私語:這真是你想要的嗎?

我要的,到底是什麽?

正确與錯誤與否,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衡量。

後悔還是不後悔的心情,更是無從去捕捉。

而一切向前飛奔而去。

我要的,到底是什麽?

反複的疑問,與那雙始終印在心上的琉璃色瞳眸重疊了,於是眸中的疑惑,悲傷,憤怒,痛楚,層層疊疊地在心頭壘起憾恨的山巒,而少年昨夜凄然滑落的淚遺落山間彙成湖泊。

山重水複間,不知不覺,遺了來時路。

飙文周結束啦,得好好休息幾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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