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一古裝] 之十四
之十四
只是一套簡單之極的入門刀法,其要義,在於範圍和空間。
掌握對手以及自己在出招之後能達到的極限,置已于安而置敵于危,從來只是憑照直覺用刀的少年第一次,體會到了蘊含在這基礎中的基礎中,那千錘百煉的精深奧秘。
一刀劈斬,分水斷流,堅定足可斬破迷茫。
我能做到的,就是在适合我的領域,盡量變強。
強到……能不辜負這個姓,不辜負這個寓意保護的名字。
該學著長大了,夢想只是夢想,無論是誰,人生都會有很多傷痛和無奈,只能堅定面對,不可逃避,甚至,容不下太長時間的迷惑——既已選擇,就無需回頭。
緩緩吐氣收刀,一顆心瑩澈不含半點雜塵。
魂蹦蹦跳跳地遞來汗巾,“公子,看得我心都要蹦出來了,好厲害!”
“你看得懂?”一護淺淺露出笑意,魂知道此刻公子心情應該很不錯。
“不懂。”魂老實回答,“不過公子一刀這麽劈下,”似模似樣地比劃了一下,“只覺得渾身發冷,動都動不了。”
“好了,走吧,管家不是在等?”
“嗯嗯,等了一小會,公子,這兩天的事情好像多起來了嘛,是不是朽木大人看你能幹,就把事務都交給你了?”
“你專心多學著點,我就可以少操點心。”
“那些好難!”魂頓時苦了臉,“真的要學嗎?”
“難道你想一輩子做小厮?當初撿到你的時候,看你還挺硬氣的,難得還讀過幾本書,現在怎麽這麽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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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裏懶了?公子自己這些天可起得都比我晚。”
“少羅嗦!”一護頓時就有點臉紅。
“這就叫春宵苦短日高起吧?”魂居然掉起書袋來了。
“讨打了是不?”
“呀,救命啊,公子要殺人滅口——”叫聲嘎然而止,原來是被嫌吵的自家公子踢了塊小石子打中了啞穴。
“看你還敢亂說話!”冷哼一聲越過只能擠眉弄眼的魂,少年薄紅微惱的容顏恰可與滿架嬌粉的薔薇相互映襯。
魂的話,一顆無端擾亂的小石子一樣投進了心湖,将适才瑩澈的心攪得紛亂。
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看似和諧,卻不去觸及某些隐藏得很深的東西,粉飾太平地,相安無事。
而生活在一起是樁可怕的事情。
那個人所有不為人知的一切都展現在你的面前,一點一滴,一言一動,氣息,眼神,溫度,晨起慣例的深吻,夜間激烈熱情的交纏,一些袒露心情的話語,一針見血的尖銳思辨,喜歡什麽,讨厭什麽的,沉靜威嚴面貌下意外可愛的小任性,不經意的溫柔和親昵……
慢慢地,侵蝕。
依稀深情,依稀多情,依稀薄情,依稀無情。
和記憶中神采飛揚的白衣少年慢慢重疊,是,又不是了,層疊交錯間,於是心也重巒疊嶂,不識真容。
不知不覺,最害怕的事情就這麽波瀾不驚地發生。
不能動心的啊……
真的原諒了嗎?真的不會再介意了嗎?曾經的過往,難道不是長久以來紮在你心口的一根毒刺,我是……間接導致你母親去世的人啊……怎能愛我?怎能?
身為男子,不能為你延續朽木家的後嗣,我們這樣,能有多長久呢?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情何以堪?
輕紅的面頰,漸漸地褪去了明麗,變回玉質的晶瑩。
夏荷初開時那一瞬間風中悠然的沉吟,偶爾公事稍緩下舒心小酌時,幽深如夜的眼,月下練劍的氣韻卓然……
怦然心動的瞬間,呼吸被什麽偷走了,無關從前,無關其他,只是難抑心慌意亂。
恰如離離春草,悄然綠遍了天涯。
甜美卻酸澀難當的心情……
危險的平衡……
無法吐露的秘密……
絕不能,絕不能,讓你知道……
在窗前翻閱著書卷的一護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是魂,但是怎麽氣沖沖的?
“公子!”老遠就叫喚,真是吵!
“怎麽了?”
看起來是一路用跑的,撐著膝蓋氣喘籲籲,“氣死我了!”
“就問你怎麽了?”
“那個,今天聽見一些閒言碎語,把我氣死了!”
“什麽閒言碎語?”
“外院的一些家夥,說什麽……算了,不說了。”魂突然抓抓頭,“沒什麽大不了的。”
“叫你說你就說!吞吞吐吐的幹嘛?”
“不是啦,那些渾話公子聽了會生氣的。”魂叫冤道。
一護放下書卷,“可我很想聽聽。”
他認真起來正視的樣子,魂多少還是有點犯沭,“好了我說就是了,那些家夥說,朽木大人娶個男子算是怎麽回事,有些就說,娶男子有什麽關系,反正在……啊,那個沒差……可以納妾,不愁沒有後代,還有些葷話,反正……那個就這些了。”
“你就為這些話氣壞?”
語氣淡淡令魂開始跳腳,“當然氣了,朽木大人才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負心人呢!那些人憑什麽這麽亂說?”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呸呸,我才不是太監!
“你又不是朽木大人,又知道了?”
“當然知道!一開始我以為朽木大人對公子很不好,公子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我可真恨死他了,可是後來,朽木大人挨了老爺一刀都不還手,流了好多血啊,還有公子你知道嗎?你昏睡的那些天,我想來照顧你都被兇出去了,所有的事情朽木大人都不肯別人幫手,親自照顧你哦,替你沐浴,喂藥,修剪指甲……什麽都自己來……只有白天有公事的時候,才移交給我,日日夜夜的,在你耳邊說話……這還不好嗎?”
“別說了……”一直都不曾問,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不想知道?一護咬住嘴唇,“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麽簡單,今天對你好的人,也許明天就翻臉無情,相信就傻了……就算有一天他要納妾,也是理所當然……”
“怎麽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公子你不傷心嗎?”
“我才不會傷心!”嘴硬地說著違心的話,卻在點中隐憂的刺痛下不知不覺變成了自我說服,“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世家聯姻之外,是我欠他……所以他要怎樣我都……”
“哎呀,公子你真是……不跟你說了……”魂又氣得反身跑了出去,大概又要到哪裏去踢樹來撒氣了吧……卻突然聽見一聲驚叫,“朽木大人!”
就在門外,難道說……
一護心中一緊,才站起來,朽木白哉已經面色鐵青地大踏步地進來了。
被聽見了?
眉籠寒霜,怒入深眸。
白哉一把扣住驚惶不定的少年的手拉向自己,俯視的面容在暮色中顯得有點……猙獰,“剛才,是你的真心話?你說的甘願留下,是為了償還?”
“你偷聽我說話?!”一護皺眉,不願意回答。
怎麽這麽巧就讓他聽見了?
“回答我!”
危險的平衡……
“……”手腕上的鉗制好用力,快要把腕骨捏碎了,一護倔強地回望,“我不用回答你!”
“那好,我來替你說,可以了吧?”捏住少年的下颌擡起,白哉心痛地注視著那雙清澈的琉璃,是的,為什麽沒有發現呢?一開始就……被終於醒來的喜悅和留下的允諾沖昏頭了……“你覺得欠我,所以我要你留下,你就留下,要你的身子,你就給我你的身子,是不是?那我要你的心呢?你給不給?”
咬緊了嘴唇,倔強地沉默……沉默不就等於默認嗎?
不能說出的秘密……
“愛我嗎?可有一點點……一護……”拇指摩挲著下颌柔嫩的肌膚,旋即用力嵌入拉高,“說!”
頸子仰得好辛苦,一護混亂地看進那雙墨色的沉淵。
為什麽感覺,憤怒之下,其實是郁結如冰的悲傷?
“……我愛你。”說了……
留下,不是為了讓你悲傷生氣的。
“撒謊!”醒來之後的僵硬,之後異樣的柔順,有時候不經意碰到時,反射性的退避,以及之後強迫自己不再躲避的細節……一一清晰,“撒謊!你怕我……因為我曾經那樣待你……對不對?”
“沒有。”琉璃的眸中現出掙紮,如果坦誠……如果坦誠……要說嗎……
迷失的心……
“撒謊……”
提起的手掌,蓄滿的勁力,少年直直回視,不躲不閃。
打不下去……不可以!已經傷得一護那麽重過了……無處發洩地擊向了少年身後的立櫃。
沒有聲響,立櫃悄然崩塌,一地齑粉。
憤怒随之淡去,而代之以無比的失落,悲傷和懊悔,原來這些天的蜜意濃情,都是一個人在唱一出獨角戲,可笑……是自己的愚昧、固執,殘酷,早親手摧毀了一切的可能。
能怪一護嗎?他已經承受夠多,做得夠多,只是,人無法強迫自己的感受。
所以,更該怪自己!
心中一陣絞痛。
是要到深深地悔了,痛了,傷了,才知道愛有多重,情有多濃。
一錯,不能再錯。
頹然放下手,深深地凝望,“不需要這樣,不需要,一護,你不欠我什麽,是我欠你才對,不用再勉強自己。”
為什麽這麽驚訝?我那麽不值得信任嗎?
艱難地吐出決定,“我放你自由。”
“什麽?!”
“你可以回黑崎家,盟約不會因此而解除,我會送去離合書,以後……我們……”
轉過身,“你走吧,讓我靜一靜。”
身後的呼吸綿綿密密,悠悠長長,白哉知道一護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久久的。
快走啊,快走啊,不然……
仿佛忍耐了有百年之久,終於聽見了輕輕遠去的腳步聲,門拉開的聲音,頓了一會兒,餘光看見少年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跨出了門。
輕輕的閉合聲。
仿似一支精準無比的利箭,将所有的虛飾刺穿。
走了……
這樣最好……優柔不舍只會徒增彼此的傷害不是嗎?
忘記我,忘記我帶給你的噩夢……
重新找回那個,青春的氣息逼人而來的,比春天還要芳甜的少年……
可是……
“一護,你竟然不相信我愛你!”
克制住想要追出去的腳步,克制得指甲刺進了掌心,滴答,滴答,血珠墜落的聲音,是從哪裏流出的血呢?不,不是手掌,應該是心髒,那個血紅的,盛滿了痛楚的髒器……
看他漸漸在自己面前放松下來,看他偶爾綻開水晶一樣的笑顏,看他深夜安心依偎在自己懷中沉睡,看他只為自己展露的妩媚……以為自己的耐心守候終於得到回報,以為……你為我敞開了心扉……多麽想當然的以為!
你走了,我的世界還會有色彩嗎?
不會了,不會了……
“愛我的話,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放開我?”門被推開,少年站在薄紫的暮色中,身姿筆挺,逆光下面容幾分模糊,卻是柔和的,背後洩露的微光在他的發絲上閃爍,分外對比得一室陰郁的可憎。
一護察覺不出自己在門外是正常,自己察覺不出一護就在門外,是失常。
山重水複的絕望之後,真會有柳暗花明的喜悅嗎?
不合理地燃起了卑微的期待。
說不出話地看著少年一步步走近,仰起的容顏純淨無瑕,明潔如玉。
“這裏,你要的話,”拉過男子的手放在胸口,掌心的血未止,在淡青的衣襟上留下點點殷紅,“用你的真心來換,我給你!”
“真心嗎?”感受到掌心急促而慌亂的跳動,終於能确定一切的真實,白哉徐徐彎起了唇角,“早就已經是你的了。”
恍然如夢的狂喜,清如月色的溫柔,緩緩流溢出清輝,這次,真的是可以相信了吧?你的愛……
終究還是不夠勇敢。
其實指向唯一答案的證據已經那麽多。
“那麽這裏……也是你的了。”握持的手微顫,凝視卻不肯有須臾的瞬眼。
堅定地直視,義無反顧。
糾纏在心間不可解的連環結,終於順成了牽系在彼我小指的長長紅線。
“一護,今生今世,定不相負。”将少年的手拉到唇邊落下輕吻,男子加深的微笑清美如雲破月初,清輝灑遍,“再別說什麽不在乎我納妾之類的傻話了,我只要你。”
“嗯。”
“我們重新開始。”
“好!”
緩緩傾身,而少年甜美地微笑著仰唇相就。
暮色中的影子合成了一個。
全心全意地擁吻,嘗到的甜蜜應該數倍於從前吧,所以沉醉不知今夕何夕也是理所應當。
只有順手被白哉拂了麻穴和啞穴免得大呼小叫橫生枝節的魂僵立在檐下呲牙咧嘴。
心底哀嚎:這兩個怎麽都這麽喜歡點我的穴道啊?渾身好麻!好酸!好累!什麽時候來幫我解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