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歸家後蘇老夫人對蘇環的臉色便有些不虞:
她這孫女莽撞出頭丢人也便罷了,誰知居然還惹了侯府不喜,竟能一口氣惹得侯府老夫人、夫人、千金人人厭煩。
是以她擺擺手:“老四先回去吧,老身有話對三娘子說。”
居然毫不避諱偏心。
蘇環一下臉就臊得通紅,擡起眼睛狠狠盯了蘇莺莺一眼。
蘇家老夫人被蘇環丢了的臉被蘇莺莺撿了回來,因而今日對莺莺格外好:“莺莺,我這裏有一匣子首飾,你且拿去裝扮。”
莺莺卻搖頭:“莺莺不喜這些。”
老夫人到底還是從妝匣裏翻檢出一對純金累絲鑲紅寶手镯塞到了莺莺手裏。
莺莺福了一福:“說起來我為祖母繡了個抹額,正好給祖母。”
說罷吩咐綠兒去拿。
寶藍錦緞上繡着五福捧壽的吉祥花樣,看上去又端莊又吉利。
老夫人果然極其喜歡。
莺莺見她高興趁機道:“祖母,雖我是蘇家人,可是家譜上沒名沒姓總覺得恓惶得很。還有我娘也……”
她當初進了蘇家就被老夫人攥住了此事,矢口不提二房夫人和蘇莺莺上蘇家族譜的事情。
莺莺倒無所謂此事,無宗無族才方便她另立女戶呢,可是娘卻不能不上族譜。
民間百姓講究故去後神主能袝歸祖廟以享受祭祀,蘇老夫人拿捏着此事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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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一個小娘子自然無法越過她老人家去請族老辦成此事。
原先的話蘇老夫人自然愛搭不理,那個素未謀面的南诏女子拐走了老實溫順的二兒子,還撺掇他不給家裏寄一份錢糧,這樣的女子哪裏配入蘇家的族譜?
可她生養的孫女有出息啊,今日入了侯府老太君的青眼,只怕富貴還在後頭呢。
蘇老夫人一想到這裏便應得痛快:“這是當然。”
莺莺道謝,卻并不走。
老夫人一下便明白了,她這是不放心呢,當即道:“你明日就随我一起去尋族老,請他老人家将你們母女寫入族譜。”
莺莺這才放心,她恭恭敬敬道:“祖母歇着,我先告退了。”
待回到自己房裏。
綠兒有些好奇:“娘子天天與我們在一起,不是盤賬就是做花盒,沒見繡過什麽抹額啊?”
莺莺捂嘴笑:“那天出外燒香我請外頭繡坊裏的娘子繡的,昨天才完工由長壽哥捎進來。”
綠兒恍然大悟,滿臉高興:“我就說這樣不顧人倫親情的人不配我家娘子的手繡抹額。”
莺莺颔首:“閑雜人不值當我們費神,先理出花盒來。”
蘇老夫人和顏悅色應付走莺莺,臉便沉了下來:“去請三房太太過來。”
她偏疼三兒子,可不偏疼三兒媳婦,是以等三夫人進來後便劈頭蓋臉訓斥三夫人一頓:“你素日裏自诩自己娘家是皇商,比我們家富裕一等。可你教導出來的女兒居然當衆插話處處顯擺自己,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娘子?”
想起今天的經歷她頓覺丢盡了臉,直到将三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才覺出了氣
便是侯府也要考量這門婚事
三夫人素來是府裏最得意的,丈夫官職最高又得蘇老夫人偏心,娘家是皇商,哪裏想到會因為女兒被老夫人這麽訓斥了一通?
她氣從中來,沖到女兒住處二話不說将蘇環扯了起來,狠狠擰了幾把,又打了她背部幾下:“你個賊狲猢,闖了什麽禍?!”
蘇環重生前已經是個成年婦人,哪裏還挨過打?
驟然被打人也沒反應過來躲閃,一時吃痛淚水都流了下來。
背部的劇痛讓她吸了一口氣,半天才反應過來:“娘,你莫聽老夫人胡吣。”
三夫人這才住了手。
蘇環腦筋轉得飛快:“娘,我今日與侯府老太君搭上了話,還在侯府夫人和千金前面留了名姓。”
“真的?”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抑制不住的喜悅。
“真的。”蘇環向她保證,“老夫人是因着去了富貴之地被人嘲笑了才回家撒氣呢。”
蘇環好容易才說服了娘親不要更改自己的婚事,哄走了三夫人後她便在窗前盤算下一次的機緣。
前世老太君甚為喜愛莺莺,便叫莺莺又陪她去郊野寺廟進香,本就一見鐘情的世子則主動請求護送老太君。
等寺廟回來後侯府便向蘇家提了親。
前兩次機會都被她錯過了,現在唯有阻撓蘇莺莺去寺廟了。
蘇環吩咐小丫鬟:“去,時刻探聽着門房那邊的消息,若有侯府來的消息便趕緊告訴我。”
丫鬟應了聲是。
只不過比侯府的消息先到的是讨債的人:“四娘子,這教授糕點的錢財還差着些。”
蘇環心裏添堵,她為了學習紫藤糕的做法高價聘請了名廚教授做法。
以她平日揮霍無度的性子自然是沒有積蓄,她又不敢向爹娘開口,便只有以蘇家的名義賒欠一二。
她原本想的是為了得到伯府老夫人的青睐便是花些大價錢也無妨。
誰知如今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既沒有獲得老夫人的青睐,又損失了銀錢。
蘇環一陣心煩意亂,揮揮手:“去去去一邊去!趕出去!"
丫鬟不敢違抗她的意思又不敢趕人,只好跟那酒樓推辭:“我家娘子不在家。你改日再來。”
春意漸濃,莺莺在盤算新的賺錢之法。
“這不是我們鄉下的禦馬鞭麽?”綠兒打量着自家娘子手裏的花材。
莺莺點頭:“正是,不過它還喚做笑魇花。這尋常野花進了汴京城便漲了身價。”
她吩咐綠兒:“請奶兄去郊野買些笑魇花。我預備做些花冠賣。”
笑魇花堆滿一屋,綠兒感慨:“若是什麽時候有個獨立的小院子便好了。”
莺莺安撫她:“會有的。”
奶娘蹙眉:“若是三娘子早日嫁人有個依傍了才好。”
莺莺搖頭:“奶娘,如今被困在蘇家,以後便是被困在婆家,難道這世間還能有男人能容忍得了, ”
奶娘嘆息:"那也不能不嫁人。"
莺莺轉移話題:“笑魇花做好的花冠須得擰成大小不同,因着有人頭大有人頭小。須得注意些。”
等做好後,她便與老夫人請示出門,長壽早就做好的花環抱上了馬車。
汴京城外四野全是園林,往南便是藥梁園、童太師園。到了郊野汴河邊多了許多來踏青的仕女名士。
莺莺自己與綠兒頭上都先戴了花冠,随後将剩下的花冠花環都放在帶來的簡易長凳上。
修長的枝條上一簇簇小如豆的細密白花,春風吹拂,當真如笑魇一般動人,
果然有人過來瞧熱鬧。
綠兒嘴甜,見那夫人梳着婦人發髻,便熱情招呼小郎君:“這位小郎君,何不給你娘子買一束?”
對方鬧了個大紅臉,小郎君也臉紅:“不是,還不是呢。”
莺莺便補上:“那祝兩位早日花開并蒂。”
她說話圓滑又好聽,兩人都高興,小郎君便掏錢将鮮花花冠買走。
鮮花花冠只是簡單系了個絲帶或者是用鐵絲稍加挽起,上面纏着笑魇花、芍藥、金翅雀花等花卉。
可架不住新奇有趣。
今日都來踏春,自然要戴稀罕玩意兒應景,加之春日出來游玩的多是未婚郎君和小娘子,小郎君們出手也闊綽。
不多一會兒她們便将滿車的花冠花環銷售一空,綠兒目瞪口呆:“汴京人的錢真好賺!”
莺莺笑:“我猜是因着春日出來踏青心情愉悅,汴京又人人富庶的緣故。”
原先在大理,百姓大都務農,可汴京城街坊做什麽買賣的都有,或許是因着這個緣故,所以才有閑錢吃喝玩樂。
“就是!” 綠兒表示贊同,“那天我還見有人賣貓食的!”
“要是在我們南诏,貓養着都是抓老鼠的,誰還會專門給它買小魚幹。”
莺莺笑:“以後我們有了閑錢便給你先買個貍貓玩。”
“我不要!”綠兒态度很是堅決,“費那錢糧呢!三娘子的錢好好攢着做嫁妝!”
賣完了花冠,幾人便好好兒觀賞春景。
莺莺喝了口水,綠兒看見周圍有賣牙棗的,便買了一把,幾個人捧在手心吃得津津有味。
春日山野到處有點點杏花綻放,遠處看出去到處是粉紅煙霞。倘若花是長在河邊那便更有意思,水中樹上交相輝映,暖律喧晴。
春日郊野除了踏青的,還有打秋千的,雜耍的,還有兒郎們在蹴鞠。
他們叫喊得熱鬧,莺莺吃着牙棗,也瞧了一眼。
卻看見有個打頭的男子打着赤膊,陽光下肌肉虬結,汗珠揮灑,說不出的蓬勃陽剛。
他踢中了以後惹得兒郎們齊聲喝彩。
莺莺卻只打量着他肩膀上的刺青。
果然那男子跑下場,一擡頭——
“蕭大人!”
蕭照也看見了莺莺。
那個三娘子坐在馬車幫上,兩條腿往下耷拉,還不老實蕩啊蕩,手裏也不閑着,捧着一把牙棗,腮幫子鼓鼓,眼睛漆黑提溜。
果然還在對着他的刺青發呆。
蕭照暗暗好笑。
他索性走了過來與她打招呼:“蘇三娘子,你也來踏青?”
作者有話說:
清《花鏡》:“笑靥一名禦馬鞭。叢生,一條千紅,其細如豆,茂者數十條,望若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