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莺莺處理得巧妙,将布頭拼做了花卉鬥豔,不同花色做得如栩栩如生,如花朵在裙角綻放。
可再巧妙也是件百衲衣,這種衣裳在民間倒也常見,因着布匹不多婦人們做衣服便将積攢下來的零碎布頭縫成一件衣服。
本來是窮人不得已的法子,但蘇家哪裏用得上這般節儉?
老夫人一眼就瞧出端倪:“莺莺這是怎麽回事?”
莺莺垂首:“是我不好,嫂嫂送來的布匹一下水便碎成了碎片,是我笨手笨腳。”
在場女眷也都是做針線的,自然明白哪裏有那樣的綢緞稍微拉扯便能碎?還不是積壓年份太久所致?
當即神色都複雜了起來。
老夫人冷下臉:“瑁兒媳婦,你便是這般做事的?”
她素來待小魏氏如心腹,還是第一次這般當衆不給她臉。
小魏氏嘴唇阖阖,還欲辯解。
誰知老夫人罕見的動了怒:“我老婆子的話如今是不頂用了?你這回陽奉陰違坑了三娘子下回是不是要糊弄老身?”
不孝的罪名就要扣下來。
小魏氏慌得忙跪在地上求情:“祖母,我不敢!請祖母贖罪!”
柳氏也跟着跪下求情:“婆母,是媳婦管教不嚴。”
老夫人氣哼哼:“我瞧你不是管教不嚴,是疏于管教,以後你好好管管這個兒媳婦,別因着他是庶子媳婦就不敢不碰的。”
柳氏忙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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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有些惱火:“今日便都散了吧!”
她固然不喜蘇莺莺,可也不喜小魏氏擅作主張反對她的權威,走了一半又補充道:“老大家的,你定要好好教教自己兒媳婦!”
柳氏應下。
蘇瑤和蘇珠兩姐妹對視一眼,都閃過一抹喜色。
母親素來被這位跋扈的庶子媳婦鉗制,奈何魏氏護着自家侄女,老夫人也不給大兒媳撐腰,誰知這回能得了祖母的話以後定能好好懲治小魏氏。
魏氏則臉色鐵青。
她家蘇環正與蘇莺莺争搶侯府婚事,是以她示意小魏氏給蘇莺莺個教訓,叫她知難而退。
蘇莺莺若是鬧起來免不了要在蘇老夫人這裏留下個不依不饒的印象,是以魏氏算準了蘇莺莺只能生生咽下去委屈出個啞巴虧。
沒想到她居然能當衆提出,讓小魏氏下不來臺來。
魏氏心頭暗恨,蘇環的神色也不好看。
看來蘇莺莺是執意要與自己一争了。
她怨恨朝蘇莺莺看了一眼,誰知莺莺也正打量着她,四目相對莺莺毫不畏懼,室內光線下灼灼。
蘇環心裏一驚,心虛般先收回了目光。
不對。
她很快反應過來,為何自己這般畏懼蘇莺莺?
她爹娘俱在,他爹還是文林郎!
蘇環很快就擡起目光,可堂內空空,蘇莺莺早出去了。
綠兒親眼看見小魏氏受罰,可高興壞了。
她一溜煙跑到柳氏院裏探聽究竟,等回來後繪聲繪色訴說小魏氏受罰的情形:
“大夫人叫小魏氏親自去庫房挑選上好錦緞賠罪,還讓她抄寫佛經哩。”
很快新綢緞就送進了莺莺房裏。
柳兒高興得眼睛發亮,看着那做完百衲衣剩下的舊緞子,有些嫌棄:“娘子,這些碎緞子我們扔了吧?”
“慢着。”莺莺喚住她。
她将剩下的布頭拿起來:“好歹也是綢緞,這些還留着有用呢。”
莺莺雪白柔荑翻飛,幾下便編織出一朵精致絹花:“你瞧,這樣縫成一朵絹花,放在花盒裏豈不是錦上添花?”
綠兒捂嘴驚呼:“呀!三娘子真是巧思!”
奶娘也接過去仔細端詳:“這樣放在花盒裏一來填補孔隙,二來也顯着好看。”
莺莺捂嘴笑:“還不得謝謝大嫂子鼎力相助?”
三人齊齊笑出聲。
小魏氏受了責罰,做姑母的大魏氏少不得要拿銀錢禮物去安撫,一來二去心裏有了氣,便要責罵蘇環兩句。
蘇環在家,既忐忑擔心蘇老夫人變卦不帶她,又要操心蘇莺莺陪侯府進香穿什麽衣服首飾,還要時不時應付自己親娘的指責。
一來二去精神頭都有些蔫蔫的了。
轉眼就到了侯府進香的正日子,一大早便有馬車來接應。
蘇老夫人帶着蘇環和蘇莺莺一起出外。
管事娘子看見蘇環明顯動作一滞,可畢竟是高門大戶裏出來的面上依舊恭恭敬敬,服侍三人坐上侯府帶來的馬車。
侯府要去的寺廟可不像上回莺莺祭拜時尋的郊野小廟,在汴京郊野群山裏,山間藏古寺,是侯府家廟,侯府拿着大筆銀錢供養着僧衆。
車馬粼粼進了群山,很快便到了山根下。
她們下了馬車,侯府老太君也與侯府女眷下了馬車,兩廂見禮。
郜英蕊先瞧出不對:“不是說請三娘子麽?”
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上次那個試圖踩着自己侯府春筵的機會謀名聲的心機女,當即臉色不虞。
侯夫人拽自己女兒一把:“小孩兒家不得無禮。”卻矢口不提多個人也就多了的話。
蘇老夫人只好賠笑:“我腿腳不便,聽着要登山有些怵,便托大帶了兩個孫女服侍左右。”
侯府老太君也笑着點頭:“是哩,我們這些個老婆子比不得年輕人有精神頭!”
于是與蘇老夫人聊些老年人的喜樂,一起往石階上慢悠悠往上走。
蘇環偏要讨這個巧:“我路過山下瞧着有擡着躺椅的,何不雇了人将兩位老人擡上去?“
哼,要你賣好?郜英蕊直接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上山拜佛講究誠心誠意,所以老祖宗才親自登山,就你聰明?”
蘇環一下臉頰緋紅,她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樣的緣故,還不是因着小門小戶見識淺薄?
侯府女眷們紛紛看了過來,目光燒得蘇環恨不得鑽洞下去。
“就你個丫頭嘴利!”侯夫人拉女兒過來,“快扶我上去。”
竟然不教訓自己女兒一句。
蘇環咬唇,她可不想招了未來小姑和婆母厭惡。
當即不顧冷臉,湊上前與郜英蕊母女二人小心生活。
郜英蕊是典型的汴京貴女,人不壞,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罷了。
見蘇環賠笑在旁處處恭維讨好,倒對她和氣幾份。
莺莺顧不上看前面那一出好戲,她落在後面,優哉游哉看山間美景。
山間層巒疊嶂,果然風景不同汴京城裏,京城的杏樹已經凋謝,此處山杏卻一叢叢一簇簇格外熱烈。
這些天滿腦子的生意經,難得能出門透透氣放松心情,自然是顧不上旁人如何。
幾人很快便走到了山門處。
廟裏僧人們早在山門處候着,見她們一行人過來便施禮相迎。
随後一行女眷便被安置在山寺西邊禪房裏稍微梳洗整理,随後在正門處集合一起拜佛。
蘇家人也被帶到了一個專門的院落。
這應當是專門供來燒香的女眷居住的院落
老夫人年歲大些,自然而在住在了了正堂
莺莺和蘇環兩人則一個住在東廂,一個住在西廂。
蘇環淨面後換好靜心準備好的衣飾,這件衣裳在流行的樣式基礎上悄悄收了點腰部,将她身上最引以為傲的腰部展現出來。
蘇環知道自己身上最美的是腰,因此特意請了裁衣師父揚長避短,為的就是能一舉打動郜英彥。
蘇環對鏡梳妝,莺莺則洗漱後安心在屋裏抄寫經書。
适才她問過小沙彌,這寺廟裏常年要往外給信衆發經書典籍,奈何僧衆們抄不過來。
莺莺便主動跟他要了紙筆,這座山寺想必多是高德大能,莺莺想多抄寫些經書托大師們供在佛前,也給爹娘積攢些功德。
她抄書,綠兒有些急:“娘子,您也該梳妝了啊!”
因是做客只能帶一個丫鬟,是以莺莺未帶奶娘,此時綠兒只恨奶娘不在沒人幫自己勸娘子。
莺莺搖頭:“不用。”
富貴人家豈是那麽好進的?
以前娘跟她講過汴京城裏高門貴戶妻妾勾心鬥角,
原先不懂,如今細想或許是娘從前在汴京城裏做生意出入高門大戶聽來的經驗。
莺莺只想安心賺錢,将娘的店鋪幫她開起來,若再有,便是想法子将娘的身世查出來,見見她的家人親友。
她對侯府婚事毫不在意,巴不得黃了呢。
過一會老夫人動身先往那邊去了,她的丫鬟請了兩位娘子,都說:要等等。
老夫人想想年輕小娘子出門自然要多裝扮一會,便也不以為然自己往山門處去了。
蘇環從窗縫裏瞧見老夫人走了,便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悄悄過去将蘇莺莺的門哐當一下從外面闩上了。
莺莺正抄書,忽聽得外面“哐當”一聲,綠兒忙去看個究竟,卻怎麽也打不開門。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着了道,回到窗戶處打開窗棂大喊院裏的四娘子:“來人,來人。”
可那邊的蘇環毫不在意,嬌笑着:“三姐姐就在這房裏多坐坐靜心便是。”
說罷揚長而去,綠兒氣得跺腳,莺莺端坐抄經,頭也不擡一下。
蘇老夫人見四孫女過來,有些好奇問:“咦,三娘子呢?”
蘇環扶着她的胳膊:“回禀祖母,三姐姐不來,她在禪房裏給她娘抄經書呢,說能積福。”
說到蘇莺莺的娘老夫人便沒有什麽好氣,她瞪了瞪眼已經多了一絲惱火。
俄頃侯府老太君帶着侯府女眷們已經過來,
蘇老夫人忙迎上去。
兩邊見過禮後老太君身邊丫鬟春月問:"三娘子呢?"
蘇環忙答:“三姐姐身子不大爽利,說是吃飯時候才出來。”
“她一貫這樣,走幾步便嚷嚷累,大喘氣要歇着。”
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鬟春月眉目微動,她們大戶人家什麽陰私事情沒經歷過,一下便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位三娘子上次春筵上見過,身體康健,臉頰紅潤,瞧着便不像個病秧子。
這位堂妹,想必使了什麽陰私手段攔住了蘇莺莺,還在這裏信口雌黃污蔑她。
她當即便吩咐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