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是, 不是。”蕭五公笑眯眯道,“這是我們蕭家的。”
蕭五公待莺莺這個侄兒媳婦格外滿意,除了蕭家備好的聘禮,他還額外又加了些。
“蕭家?”諸人驚愕, 沒想到三娘子嫁過去的這個蕭家也不錯。
還有人問:“蕭家是官家的那個姓蕭嗎?”
“正是。”蕭五公一臉自得, “官家還是我堂弟呢。”
一下諸人都驚訝了起來, 這可是與皇家沾上了關系。
諸人便都去恭賀莺莺。
蘇環心裏煩悶,在旁嗤笑:“有什麽好恭賀的?宗親繁衍那麽多人呢,誰都與官家沾親帶故。”
可惜無人聽她說話。
蕭五公被三老爺迎進了正堂喝茶。
聘禮便被一擔擔放在了正堂供諸人圍觀。
還有些放不下便擺在了蘇家門口,惹得街坊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熱熱鬧鬧。
有位嫂子羨慕:“真是鄭重, 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般浩浩蕩蕩的聘禮隊伍。”
她家郎君不屑道:“那也不過是個卧病在床的病秧子。”
氣得嫂子踩自己郎君一腳:“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有人問:“怎的這綢緞的樣子街面上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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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聘禮的小厮樂呵笑:“這是宮裏的花樣,官家賞給我家少爺的。”
圍觀的路人啧啧稱奇:“可真是有錢有權。”
有懂行的親戚笑:“聽說三娘子這個女婿也是為了救官家才受了傷, 官家認他做救命恩人呢,這輩子和下輩子榮華富貴都不愁了。”
“不敢不敢, 我們家大人謹慎忠義, 不敢自诩官家恩人。”小厮忙制止他,“不過官家給我家大人一個五品的俸祿, 這不, 三娘子嫁進我們家便是五品的诰命呢!”
說着便指了指一個紅漆托盤:“喏,那裏面放着的便是三娘子的五品诰命服。”
這話說完, 街坊親戚們紛紛低呼了起來。
她們街巷裏都是小門小戶,家境好些的有人在衙門當差當個小官吏。
要說地位高些的也就是蘇家了,蘇老夫人是個七品的诰命夫人,蘇三老爺是個九品的文林郎,每次街坊聚會宴請蘇老夫人都要坐主位的。
誰能想到莺莺嫁過去就是五品了?
乖乖。
先前還有笑話蘇莺莺嫁了個卧病在床的, 這時候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位嫂子豔羨不已, 又踩了郎君一腳:“你若是能給我掙來個五品诰命, 別說夫君卧病在床了,就是鑽到墳裏去我都願意。”
郎君讪讪摸摸鼻子,諸位街坊親戚哈哈大笑起來。
外面熱熱鬧鬧,蘇環越聽越煩躁。
她想不明白了,明明她已經得償所願,她得了侯府平妻的位子,蘇莺莺嫁給了卧病在床的蕭照,可她還是處處不順心?
她氣得站起來,揮手趕人:“走走走,院裏都讓你們放滿了,一會我的東西放哪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聲音:“侯府聘禮到!”
蘇環喜出望外,忙站起來去迎接。
街坊們也跟着躁動起來:“走走走,去看看!侯府的聘禮肯定更豐盛!”
“有金山銀山嗎?”
蘇環心裏美滋滋的。
可看到了聘禮她愣了:
綢緞上經年的灰嗆人,送來的蓮子核桃蔫不拉幾,衣服也大都是外頭鋪子裏賣的成衣樣式。
所有聘禮胡亂用普通木盒盛了來的,不像蕭家的用了上好的紅绫和大花銀方勝包裹妝點。
這……
所有人都說出不話來。
即使那些有意巴結的人也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稱贊的話:“這侯府送來的聘禮挺多的。”
是挺多的:蓮子算一盤,核桃算一盤,金簪子一對就能算一盒。看上去浩浩蕩蕩比莺莺的聘禮多。
可蕭家的東西滿坑滿谷,堆成個小山。就說那銀錠都堆得滿滿當當,像個簇尖山坡。
這誇得還不如不誇呢。
蘇環臉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一樣。
節禮更是絲毫沒有,蘇環敢打賭要不是定親下聘這些是事關侯府顏面不得不進行的流程,只怕侯夫人連這些都不願意給呢!
蘇環氣得發抖,和蕭家對比真是鮮明:
蕭家極其看重這門婚事,請了身份地位高的官媒來提親,送上門的聘禮豐厚,三五不時還送節禮到蘇家。
反觀她呢?侯府居然随便在街頭雇了個媒人來提親,三夫人抗議,侯夫人帶話“愛結不結”,三夫人便只好偃旗息鼓,蘇環要鬧,三夫人反而來勸她忍耐。
送上門的聘禮就更別說了,侯夫人似乎将怨怼都放在了這些瑣事上。
她努力收拾自己的心情,昂起頭勉強道:“侯府節儉會過日子,富貴才能綿延幾輩,揮霍不是長久之計。”
小魏氏忙打圓場:“是是是,四娘子這話才是過日子的話,賢惠得很。”
諸人也跟着應和起來,場面總算不那麽難堪。
偏有人不死心,還要問侯府送聘的小厮:“我就不信你們侯府的聘禮還不如我們普通百姓?”
“當然不是!”小厮擡起頭,“我們世子的另一位夫人今日也下聘,她的聘禮绫羅綢緞金銀元寶都有呢!”
!
滿場嘩然。
親戚們小聲比較起來:“原來侯府不是節儉,只是不重視這門婚事罷了。”
“對啊,你看三娘子婆家多重視,官家的親堂兄都來了,侯府就來了個下人管事。”
“當時還羨慕四娘子嫁得好,如今看來不過是驢糞蛋表面光罷了。”
蘇環最後一絲防線也被擊潰,她臉上血色驟然褪去,嘴唇也跟着顫抖起來,眼底盡數是憤恨和怨怼。
怎麽回事?
前世可不是這樣!
侯府給蘇莺莺的聘禮多得滿街的人都來圍觀,裏面绫羅綢緞金銀珠寶美不勝收,也讓當年已經出嫁了的她眼紅不已。
誰知這世她連婚事都搶了來,聘禮卻還是不如蘇莺莺的!
到底是哪裏錯了???
憑什麽!!!
一場下聘讓蘇環臉面盡失,淪為親戚街坊們口中的笑柄,她又氣又急居然病了幾日。
誰知侯府接到信非但沒有慰問,反而遣了婆子給蘇家捎話:“四娘子這般體弱可有什麽病?”
蘇環吐了口血。
這下連三夫人都慌了,忙叫大夫上門診治。
侯府。
明月拿起一枝粉團簪在老太君頭上。
無數個小花簇成一團,老太君贊道:“倒像一簇繡球。”
明月抿嘴笑:“老太太眼神瞧得可真準,這花的确有個別稱喚做‘繡球花’。”
老夫人點頭“今兒個迎夏筵上要叫人瞧見我頭上的花,只怕要笑話我老來俏喽。”
明月不同意:“叫她們要怪就怪花滿蹊簪花的樣子是汴京城裏頭一份罷了。”
老夫人也笑,莺莺每天送來的簪花都頗得她意,是以她也樂得替莺莺店鋪宣揚名聲。
她感慨:“不知怎的見着這孩子便覺有緣,似乎是我家親人一樣。性子大方不急不躁,人又踏實樸素沒有那些彎彎繞的心思。”
老太太年紀大了,樂得與這種人交往。
只不過想到莺莺便又想起另一遭事:“可惜啊,不是這孩子做我家孫媳婦。”
明月便道:“今兒迎夏筵上李家的人也會來,到時候您瞧瞧另一個兒媳婦怎麽樣。”
侯府老太太不置可否:“與蘇家的婚約要是是這孩子嫁進來就好了。”
明月在侯府老夫人跟前說話也毫無避諱:“我怎麽覺得是三娘子自己不争取呢,她要是自己争取,只怕四娘子贏不了她。”
也是。
老夫人嘆息一聲:“也算是沒有緣分。”
“說起來那邊如何?”老夫人極不贊同,“我就不願意搞平妻那一套,兩邊豈能平?到時候家宅不寧烏煙瘴氣。”
她将府裏大權早就交給了侯夫人,是以見侯夫人一心想迎娶平妻膈應蘇家人便沒有再反對。
明月說起打探來的消息:“夫人不喜蘇家四娘子算計世子,世子爺自己也憐惜表妹所以點了頭,前幾天下聘時聽說蘇家四娘子還因為兩家聘禮不同鬧了一場。”
老夫人嘆息:“這還沒進門兩人便較上勁了,可惜……”
大夫給蘇環診治了一番,說她是急火攻心才吐了血。
蘇環便放下心來,可惜仍舊要喝湯藥。
她喝了半月的湯藥臉都要喝綠了,是以當這天她在花園偶遇在樹下繡花的三姐妹時便氣不打一處來。
她立即走過去。
幾人見過禮,蘇環本因為聘禮的排場輸給了蘇莺莺而氣憤,此時又見到她松快坐在粉團花下鄭重繡着嫁衣,嫉妒和仇恨一下湧上心頭。
她拿起一方繡帕打量:“三姐姐與其繡嫁妝倒不如趕緊做做法事乞求菩薩讓三姐夫多活兩天,省得別人說三姐姐是掃把星,剛救了三姐姐就惹得夫家出了事,說不定迎進門去馬上就要守寡呢!”
她得意瞧着蘇莺莺,一臉挑釁。
哼,她還能把她怎麽樣?聘禮厚重又怎麽樣?還不是要守寡?
誰知莺莺瞪着她,卻不說話。
蘇環正得意,卻見蘇莺莺忽得一下上前,猛地一把朝着她擡起手——
片刻功夫蘇環只覺發間一疼。
這才反應過來蘇莺莺拽起了她發髻,狠狠撕扯了起來。
“你敢!你敢!”蘇環一時不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腦也空白一遍,只知道機械責罵。
就聽莺莺冷冷道:“你再說一句聽聽?!”
“你!你!”蘇環頭發在她手裏,為了減輕頭痛只能弓着腰,別提多狼狽了。
她還未吃過這種虧,萬萬沒想到蘇莺莺居然不屑于與她打嘴皮子仗直接動手,就如那些街頭悍婦一般!
蘇瑤和蘇珠幾個看得目瞪口呆,連上來佯裝相幫都來不及。
蘇環的丫鬟尖叫一聲,徒勞喊:“快放開!快放開!”可惜無人理會。
她手足無措站在邊上,蘇環氣得罵她:“快來幫忙!”
她這麽嚣張?莺莺便将手裏用力一扯。
“呀呀呀!!”頭皮扯得生疼,蘇環尖叫起來。
莺莺笑得又虎又陰:“四妹妹,我作為姐姐管教妹妹怎麽了?”
“你!……我是侯府未來世子夫人!你敢?!”蘇環臉色吓得慘白,半天才支支吾吾憋出這麽一句話。
“是嗎?”莺莺毫不在乎,“我瞧着世子對我似乎也不錯,你說我現在若是去求他讓他迎我進門會怎麽樣呢?”
蘇環吓壞了。
這門婚事怎麽得來的她心裏最清楚。
如今最怕的就是婚事生了變故,畢竟這是她唯一能依仗翻身的希望了。
沒想到蘇莺莺居然看清楚了她的心思。
蘇莺莺央求世子世子肯定會答應下來!
說不定到時候她連個妾室的位子都撈不上。
想到這裏蘇環打了個哆嗦。
絕對不能失去這門婚事!
莺莺見她老實不掙紮了便知踩中了她的命脈:“那便道歉。不許污蔑蕭大人,也不應當辱罵堂姐。”
蘇環只好老老實實在諸人面前給蘇莺莺道歉:“是我不好,我不應當這樣。”
她說完後,才覺頭皮一松。
蘇莺莺這才放下她的頭發,眼神卻仍犀利如劍:“四妹妹出嫁前都收斂着些,不然我可保不齊要尋什麽人。”
一下說得蘇環心神大亂,她忙不疊應聲。
蘇環頭皮被扯得生疼,靜心梳好的發髻被扯得七零八落,胡亂垂在肩膀上,又淩亂又狼狽。
何況最重要的是在蘇家小輩面前丢了人。
蘇環又氣又羞,眼淚不受控制掉了下來,猛地沖向了三夫人的住處。
她要尋親娘撐腰。
作者有話說:
粉團,又名繡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