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夫人敷衍着聽完女兒的哭訴, 半響才說:“你離三娘子遠着點。免得得罪了她。”
”什麽?娘您說什麽?”蘇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冷靜些。”三夫人慢條斯理說道,“侯府給你的聘禮盡是歪瓜裂棗,娘總不能讓你帶着這些嫁人。”
“娘?”蘇環驚訝盯着三夫人,“難道您要?……”她有些驚喜于自己想到的答案。
三夫人笑道:“正是, 用蘇環的嫁妝填補你的嫁妝怎麽樣?”
蘇環大喜:“好!”
蕭家的聘禮她也看了, 的确比侯府送來的好, 若是能放入她的嫁妝随她進了侯府,只怕也能讓她面上增光不少。
何況侯府還有位平妻呢,她可是身家地位不低。蘇環若是在嫁妝上壓她一頭,也方便為今後日子開個好頭。
這麽想來适才的那些苦痛似乎都不足為提。
三夫人便勸她:“所以這些日子你便讓着她, 待她恭順些,免得她鬧起來, 她這些日子如意了,以後日子還苦着呢。”
蘇璎和蘇珠便驚訝地發現蘇環像換個人一樣:
她第二天又正式登門給蘇莺莺道了歉。
又給她端了茶水, 還吩咐小丫鬟送了一份精致的荷包給三姐姐。
蘇珠不信:“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蘇瑤則提醒蘇莺莺:“三妹妹要小心, 我瞧着其中有詐。”
蘇莺莺笑眯眯應了,卻也收下了蘇環的禮物, 接受了蘇環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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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府上姐妹情深,看着倒和睦起來。
蘇環心裏暗暗得意:果然是個好騙的冤大頭。
蕭家的聘禮精巧細致些的細軟都放在了蘇莺莺房裏。而那些粗笨些的都存放在蘇老夫人庫房裏。
大夫人幫莺莺采購了綢緞、衣裳這些嫁妝, 樣樣與自己女兒們一樣精致,可她卻管不到老夫人的私庫。
三夫人便和小魏氏兩人一起合計,将蕭家那些珍貴擺設全部從庫房原樣拿了出來放進蘇環的嫁妝裏頭。
小魏氏極得老夫人的歡心,管着老夫人存家具的私庫。
除此之外蘇家給每個小娘子做的家具器皿許多都由三老爺經辦,都是一式四份除了尺寸不同之外樣樣相同。三夫人便将公中給莺莺的嫁妝盡可能塞到自己女兒嫁妝裏去。
一來二去這三人竟如碩鼠一般将莺莺的嫁妝搬空了大半。
奶娘對莺莺的嫁妝頗為關心, 日日愁悶:“娘子, 您的嫁妝不多啊。”
原來大宋上下如今流行女兒家陪嫁豐厚, 是以各家都以攀比為樂。有些落魄世家的女兒因着付不起高額嫁妝便只能一生不嫁。
綠兒也跟着盤算:“先前老爺夫人生前留下了百兩銀子,我們又有個花滿蹊的腳店……”
因着要安撫自家娘子的緣故蘇家給了她豐厚的嫁妝,就連恨自家娘子牙根癢癢的蘇家三房也礙于蕭五公的面子給她一份厚厚的添妝。
莺莺笑:“小魏氏上次送了破爛綢緞,蘇老夫人便收了她的部分權限,如今是大夫人全權掌家,她秉公辦事必不會克扣我們,奶娘便踏實。”
可奶娘到底還是不放心,總是偷偷去盤點莺莺的嫁妝,這一盤點便發現了不對:怎的娘子的嫁妝少了許多?好多上好的家具器皿也被換成了粗制濫造的玩意兒?
她急得跑去與莺莺商量:“怎麽辦娘子!她們居然換了嫁妝!”
“真是豈有此理!”綠兒也氣鼓鼓,“三老爺說好給娘子添妝的五百兩銀子至今都沒給就算了,如今連嫁妝都偷了起來!”
莺莺不慌不忙:“無妨,都會還回來的。”
轉眼到了出嫁的這一天。
鼓樂喧天,樂聲四作,侯府和蕭家的迎親隊伍也早早到了蘇家。
三夫人和小魏氏心裏有鬼,忙招呼兩家迎親隊伍趕緊将各自的東西搬走。
喜婆也将收拾停當滿身披紅挂綠的蘇環攙扶進了喜轎。
兩姐妹雖同一天出嫁,吉時卻因着配偶的生辰八字各不同,蘇環先出嫁,三夫人眼看着各家的挑夫站在了各自嫁妝前面,才松了口氣。
“慢着!”
正在這時忽然響起個清脆脆的女聲。
三夫人吓得猛一擡頭,卻是她最怕見到的蘇莺莺。
她身着綠緞嫁衣,發髻梳起,眉目間氣勢凜然:“三嬸嬸弄錯了,那是我的嫁妝誤搬到侯府去了。”
這時府裏的親戚女眷們都瞧了過來,兩家迎娶隊伍也有些發急:“莫不是弄錯了?”
還有人喊:“蘇家怎麽當的家?”
大夫人也皺眉質問三夫人:“三弟妹是不是弄錯了?”
她掌管着家裏的家事,可三夫人借口自己女兒出嫁與小魏氏硬是奪取了不少操持婚事的權利,還有三老爺在外面承辦嫁妝家具時也偷工減料,是以大夫人對三房越發沒什麽好氣。
三夫人讪笑:“三娘子弄錯了,趕緊回房去梳妝,否則誤了吉時可是一輩子要不幸呢。”
一邊趕緊吩咐下人:”将那些銀子器皿都趕緊搬走。”
“不急。”莺莺笑,她走到車隊前打量,“那器皿不就是我的嫁妝麽?”
小魏氏努力拿出長輩的風範:“三娘子可莫要說渾話,這怎的就是你的了?”
蘇莺莺不慌不忙,走過去摸着一張軟木榻:“我的家具是依照蕭家的房量出來的尺寸。其中這件木榻因着蕭大人腿腳不便,那床榻要比旁人要多個扶手。”
諸人瞧過去,果然那木榻上有個扶手。
大家信服起來:“是弄錯了。”
于是兩列隊伍忙将東西都放到了地上,人互相換了起來:“可莫弄混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她辛辛苦苦為自己女兒準備的嫁妝都歸了蘇莺莺???!!!
三夫人急得眼睛圓瞪:“都住手!慢着!”
“怎的,四娘子拿這個家具要作甚?”莺莺一臉疑惑,旋即試探着發出疑問,“莫非是希望世子以後能用上不成?”
四娘子最忌諱別人說她守寡,吓得顧不上矜持,從轎子裏探出腦袋:“不要了,拿回去罷。”
慌得三夫人又将她塞回去:“祖宗!喜轎進了也不能中途再出來!”
這犯了民間忌諱,四娘子這才想起民間有說法進了喜轎中途出來以後會夫妻離心。
她氣得又回了轎簾。
莺莺便朗聲道:“議婚時我們蘇家給蕭家遞交過去的婚帖裏寫明了陪嫁奁産,首飾珠翠倒也罷了,田土、屋業的契書還有家具銀兩都去了哪裏?”
諸人一聽便聽出了貓膩。
再一想蘇家三娘子喪父喪母,于是一時之間便都明白了幾分:這蘇家三房是想發絕戶財啊!
蕭家迎親隊伍打頭的是蕭五公的大兒媳婦于氏,為人最是潑辣能幹,當即警惕打量起了小魏氏和三夫人這些人。
小魏氏理直氣壯:“蕭家女婿病恹恹的,我們蘇能将女兒嫁過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難道還要拘泥于嫁妝多少不成?”
于氏一下惱了:“你說什麽呢?詛咒我家兄弟?”
于氏人高馬大,小魏氏登時吓得不敢說話。
三夫人眼珠子一轉,轉而走過來拉住莺莺的手,苦口婆心勸起了她:“三娘子,我知道你今兒瞧見你妹妹嫁得好心裏不大暢快。”
這話一出圍觀的親戚們便都側目,難道三娘子是個嫌貧愛富的?
莺莺冷笑:“三嬸子這話我聽不懂,還請三嬸子将我的嫁妝還給我便是。”
三夫人湊過來,語氣誠懇:“你們都是一個娘家,四娘子好了,你也自然能好。你便賣三嬸母一個面子可好?”
這是她們早就盤算好了的,年輕小娘子容易心軟又臉皮薄。就算發現了挪用嫁妝也不打緊,她們好好勸一勸。
對方又在大喜的日子正是滿腦門事惴惴不安的時候,哪裏有什麽心思操心嫁妝這種事?
是以三夫人壓根兒都不怕,反而慢條斯理勸莺莺:“這些嫁妝的确是你的,都拿去給四娘子做面子又如何?她在侯府有面子,你不就在婆家也有面子嗎?到時候傍着侯府的大樹,誰敢說你的不是?”
“所以三嬸親口承認了拿走了我的嫁妝充你家的面子?”莺莺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
諸人聽在耳裏,一下各個來了興致,乖乖,婚宴時不時有,可這般辛辣勁爆的家族紛争卻不是天天有的!
綠兒也聽見了,氣得罵:“放屁辣臊!誰要你的面子!”
三夫人不提防莺莺忽然來這麽一出,猛地一愣,随後讪笑:“你這孩子見外了不是?大家都是親戚我還能坑了你不成?”
“親戚?誰稀罕與你們做親戚?”莺莺毫不為花言巧語所動,“房奁器具你親自承認了挪用了我們二房的。這就是你們做親戚的本事?”
她可不是什麽光風霁月之輩。
三夫人慌得問:“你這個孩子,為何忽然這樣"她是一點都想不明白為何這些日子乖巧聽話的三娘子忽然變得這般犀利果敢。
莺莺才不管那些呢,她先前還不是為了娘入族譜的事情,如今娘入了族譜又有什麽好怕?
至于什麽侯府的面子,她可不是汴京城教養大姑娘,她是大理鄉下漫山遍野的黃木香。
她只要在蕭照的支持下開起鮮花鋪子很快便能靠自己雙手豐衣足食,又何必看別人臉色?
三夫人想了想,臉色有些難堪:“莫非三娘子是為着我們三房承諾的五百兩銀子?”
她先前想将這銀子不生不響抹過去,誰知三娘子今日竟然發難了。于是從懷裏掏出個塞滿銀子的荷包悄悄塞過去:“三娘子可滿意?”
莺莺沒接,她笑:“誰稀罕你這三瓜兩棗,合着給我了三瓜兩棗就指望堵上我的嘴呢?”
三夫人氣壞了,可如今侯府的人和女眷親戚們都瞧着,衆目睽睽,她實在不想生事,便只能賠笑:“那我便将你的嫁妝賠給你便是。”
恰在這時,三老爺走進了內院,他有些發急:“怎的還不走?外面唢吶都響了兩遍了。”
聽說要誤了吉時,三夫人便灰溜溜對迎親隊伍說:“是弄錯了,趕緊換回來。”
諸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适才的确弄錯了。
三夫人擦擦汗,誰知蘇莺莺還不走。
她笑:“除了那些粗笨的家具器皿,還有些別的問題:我們二房的奁田每年每畝地出租谷物六十石,你給我的陪嫁卻只有每畝地三十石,怎的不對?”
三老爺和三夫人瞠目結舌。
這卻是大頭。
蘇家每房都有一定量的田産,蘇莺莺出嫁時這些奁産也寫在了嫁妝單子上,按道理做不了什麽手腳。
可三房點子多,他們将原本上好的水田換成貧瘠地方的旱田沙田,如此一來瞞天過海。
沒想到蘇莺莺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嫁妝單子的不對勁。
三老爺這時候只能裝不懂:“三娘子這話我聽不懂……”
莺莺冷笑,毫不客氣指着他鼻子質問:“你對得起誰?我爹是你二哥,你們偷了我的婚事,又一聲不吭将我的嫁妝換了,莫非真不信鬼神,也不怕我爹半夜來敲門?”
她罵得痛快淋漓,毫不留情。
三老爺和三夫人兩人都沒想到蘇莺莺居然這般果敢,竟敢在自己的婚宴上毫不留情罵人嗎,一個連個都懵在了那裏。
誰知此時大老爺也走了進來:“為何還不走?”
他見三弟進內院去催還不出來,自己也跟着過來瞧瞧究竟。
蘇莺莺拿着喜帕就迎了上去:“大伯父!”
她滿臉委屈泫然若泣:“三房兩人将蕭家的聘禮挪給了四妹妹,又将我們二房的田産都換成了貧瘠的沙田。”
“她們張口要我必然給的,可她們居然明着搶,這不是欺負我無父無母麽?”
蘇環聽得心裏恨恨,張口就給?哼,她敢打賭蘇莺莺定然不會給。
可架不住大老爺相信這種話啊!
他轉身看向那兩人:“此事當真?”
聽着外面的唢吶響得着急,鞭炮一聲一聲催上轎,蘇環急得跺腳,三夫人額頭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汗珠,這件事要鬧大了只怕侯府的婚事黃了可怎麽辦?
當即只能咬牙賠笑:“是我弄錯了,現在就還給你。”
便叫小魏氏拿田産契書過來,一張一張給莺莺換了。
蘇家二房這些田産原來都被蘇老夫人攥在手裏,莺莺要出嫁時才陪嫁了進去,是以莺莺只知道産出多少。
她雖不知換了多少,可一看地契全是某某山腰,某某山頂,某某河灘,便覺不對:怎麽那麽巧,二房的地全是被人不喜的貧瘠土地?
是以貿然詐了一詐,果然詐出些端倪來。
至于現在莺莺倒不怕了,大老爺剛正不阿,有他盯着三房也玩不出什麽花來。
等交了房契,莺莺還不走。
三老爺想起自己的官位,一咬牙從懷裏拿出一堆銀票:“三娘子,這是我給你的添妝,還請你還在三叔份上莫要驚擾了四娘子出嫁。”
這門婚事本就是他們從蘇莺莺手裏搶奪來的,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是以蘇莺莺毫不客氣接過銀票,卻仍舊不走:‘還有呢?’
三老爺又拿出些,莺莺接過來,遞給綠兒,綠兒一五一十點了起來:“回禀小姐,是五百兩銀子。”
莺莺這才滿意點點頭:“放行吧。”
于氏卻又上前:“等等!你們羞辱我們蕭家的事豈能就這麽過去?”
大老爺問完了緣故,便做出了處置:“瑁兒媳婦說話肆無忌憚,回鄉下老家莊園裏住上一年。”
“公爹?”小魏氏不敢置信。
大老爺瞪她一眼:“你言行無狀辱罵親戚,還不受罰?否則我便叫親家将你領回去!”
小魏氏縮着脖子不敢多說。
至于三夫人和三老爺,大老爺搖搖頭:“今日先送嫁。”回頭再請族長處理。
唢吶響了起來,送親的隊伍終于起轎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萬字完成,今天沒啦。發出被榨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