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莺莺抿嘴笑:“你一會便知道了。”

她将各色花卉按照顏色、高低、花形分別捆紮成束。

這是莺莺從南诏阿婆們那裏得來的啓發, 南诏氣候溫潤遍山野花,阿婆們鐮刀下去野地裏常割下一堆,也懶得挑揀分類索性混雜着賣。

可是這樣胡亂混起來成束賣反而要更好看。

反觀汴京城裏的鮮花,因着常是每家家養, 是以為了便利這些花農都買一種, 譬如買栀子花的便只買栀子花, 賣海棠花的花擔上見不到另一朵其他的花。

莺莺見識過兩地的鮮花買賣後便得出了一個結論:“混成花束賣。”

綠兒有些不安:“三娘子,這樣真的可以嗎?”

奶娘也提出疑問:“三娘子,汴京城可是國都,百姓的吃穿眼界都比外地要高, 或許像她們那樣分開賣才是對的吧?”

莺莺搖頭:“我就不信這個邪,我瞧着還是南诏阿婆們的法子好, 更顯野趣,不同品種花層次錯落才更有趣。”

奶娘想了想, 萬一真不行她也可以動手将這些花束重新分類, 因此便沒有再勸說莺莺。

綠兒還有些擔心:“娘子,您捆紮成束便也行, 可汴京城裏百姓平日裏見識的都是海棠、茉莉這樣的家養花, 大朵大朵瞧着便富麗,能瞧得上野花野草嗎?”

莺莺神色鎮定:“且瞧瞧。”

過一會便有路人路過。

有人發現了這家店:“咦?這裏新開了一家店?”

“這名字喚做花滿……花滿……”她實在不認得第三個字, 一時為難在了那裏。

綠兒熱情爽朗接話:“喚做花滿蹊,蹊是小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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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也抿嘴笑,她當日定制的那枚牌匾終于挂了上去。

有了這個固定的腳店,或許能喚起不少知道當年舊事的百姓的記憶,擴大了她的搜尋範圍。

那兩個小娘子問:“你這家店賣的簪花麽?”

有個圓臉小娘子卻有些困惑:“當真好笑, 我們汴京城裏滿城都是賣花姑娘, 怎的你家這簪花與旁的花不一樣?難道是論捆賣?”

她指着店鋪前頭幾個木桶, 每個木桶裏都放着一捆鮮花,顯然是用蒲繩捆紮成束的,極為新奇。

“自然不是。”莺莺搖搖頭,“我家簪花是單枝單枝賣,你看到的是花束。”

“花束?”

“別人家賣花都是只賣一種,我們卻能賣一束。”莺莺自信道。

綠兒在旁懸着心:這法子當真管用麽?汴京城裏小娘子們什麽沒見過,難道會稀罕野地裏的花?

“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花束,頗像我們在野地裏摘了一把拿進城呢。”

兩個小娘子瞧着好玩,便拿起一束看看。

只見這束花束是紫色色調:紫色鳶尾如振翼蝴蝶,翠珠像是一朵多淺紫色的小草帽靜靜吐蕊,小飛燕草星星點點點綴其中,田野清香撲面而來。

圓臉小娘子又拿起一束,這束卻是粉紅色色調:風鈴草一串粉色鈴铛輕輕淺淺,重瓣大朵芍藥開得富貴滿堂,水粉色的松蟲草亭亭玉立。滿眼粉色襲人。

小娘子們眼前一亮:“沒見過這等新穎的配色呢。”

莺莺便道:“一束花三十文,倘若連買兩束便是二十五文。”

兩人一算賬,也不貴,很快一人買了一束,高高興興捧着鮮花往外走。

她們往街市上,很快便有嬸子攔住問:“這是甚?”

小娘子們笑着指點花滿蹊的店鋪:“那家店買的,她家的花好看!”

于是街面上的嬸子娘子們走進了花滿蹊。

當即各個都眼前一亮。

汴京城百姓除了簪花之外還愛花惜花,加之莺莺販售的價格又不高,于是等嬸子娘子們出門時各個手裏滿懷花束。

“三娘子果然說得對!”綠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莺莺笑,并非她有多高明,而是人總是向往自己沒有的東西。

鄉下僻壤的百姓向往國都紅塵萬丈熙熙攘攘的繁華,汴京百姓卻稀罕山野随處可見的花草。

汴京城裏寸土寸金,也唯有出城才能見到成片自由生長的野花。

莺莺賣的花雖然不是野花,可是她将各種常見花組合搭配起來,看着卻像是野地花卉一樣。

讓困在鱗次栉比房屋中的汴京人驚喜不已。

同樣這花放在山野間賣,只怕要被農人們嘲笑搖頭。

一牆之隔,蕭照聽着那頭生意紅火,客似雲來,才放下了心來。

過一會來個書生,看見這花立刻眼前一亮贊一聲好。

是個識貨的,莺莺笑着迎接:“春花繁蕪,風乎舞雩,詠而歸,您何不買些花回去?”

書生甚為高興:“這老板娘行為做事毫無銅臭味,是個陋巷中的風雅之人。”稱贊完之後便興沖沖捧着鮮花走了。

“我們娘子是風雅之人呢!”

綠兒正崇拜忽然又進來來個大腹便便的商賈模樣的人。

莺莺立刻招呼他:“員外,請瞧瞧我們這花束。”

“這金黃燦燦的黃素馨,不就是黃金萬兩?這銀光閃閃的玉簾不就是銀錠千堆?您将這花束放在店門口櫃臺上,財神爺他老人家路過都要聞上一聞。”

那商賈聽得心花怒放。

哪個生意人不喜歡聽吉利話?一問這鮮花又不貴,索性掏錢買了兩束:“左右櫃臺都擺上。”

莺莺笑逐顏開:“祝您財源廣進!”

綠兒目瞪口呆:“娘子,這不就是銅臭嗎!”

莺莺頂頂她的小鼻頭:“這個呀,喚做滄浪之水,水清我就洗頭,水濁我就洗腳,橫豎咱不吃虧。”

綠兒若有所悟。

牆壁那頭,蕭照聽着院裏的動靜,唇角勾起。

能将滄浪之水的典故用在這裏,是個聰穎的,也是個不迂腐的。

莺莺幾人直忙到晚上才高高興興回家來。

烏嬸夫妻和飄石激流都跟着湊熱鬧,他們還未見過這等新穎有趣的方式呢,等忙完手頭的事情便幫莺莺做花盒、分揀花枝。

又要做那些小戶人家從前積壓的花盒訂單,又要給侯府老太君準備簪花,如今還要做花束。

幾人忙得團團轉,最後飯都是在院裏石桌上吃的。

激流見自己家少爺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便主動與飄石兩人将少爺搬到了戶外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戶外花香太怡人,還是心情好,結果蕭照還多吃了小半碗飯。

第二天于氏到訪,帶了些自己做的家常糟羊肉、糟豆角,還帶來個大消息:“聽說官家将那蕭方狠狠訓斥了一頓呢。”

訓斥蕭方

飄石湊過去:“官家居然訓斥了蕭方?”

于氏點頭:“我聽家公說起,官家忽然來了興致要考叫禁軍裏宗親子弟們的學問武功,第一個便拎着蕭方問,蕭方那厮不學無術,自然啞口無言,被官家一陣狠罵。”

蕭照點點頭:“西苑大火着得蹊跷,官家差點出不來,因而這些天應當都會嚴查兇手,心情自然不會好,如此一來被他逮住的人只怕要倒黴。”

飄石想起旁的可能:“莫非那天蕭方找我們麻煩時被官家瞧見了?”

“是啊,宗正寺管理宗親事務,說不定官家正好去了呢。”激流激動起來。

蕭照神色鄭重:“以往官家有什麽事都是讓宗正寺官員跑一趟,我在職期間未見過他過去。”

“想想也是,一國之君,豈能屈尊纡貴去宗正寺?何況就算看見了,蕭方可是安定郡王孫子,官家也不會為他們向着我們。”飄石點頭。

綠兒聽得津津有味:“反正惹了我們家娘子,就合該他遭報應!”

漂流想起這個就高興:“叫他說話難聽,活該!”

幾人正閑聊,忽聽外面看院子的老蒼頭道:“聖旨到。”

莺莺等人忙去迎聖旨,還好蕭照有經驗,他請天使坐着喝茶,其餘人去屋裏換衣裳梳洗。

莺莺換了诰命衣服,蕭照也換了官服,因蕭照無法下跪,莺莺便半扶着他接旨。

小黃門念完了聖旨,大意是蕭照救駕有功,因而賜蕭照四品官階,莺莺四品夫人的诰命,又賜下一些錦緞、釵環賞賜。

送走天使,于氏第一個高興:“這可是大喜事,我便回去與家公說,也叫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奶娘高興萬分:“哎呀娘子如今是四品的夫人,這才成婚幾天!當真是老天保佑!”

蕭照沒說話,看着莺莺沖着她們笑。

她笑起來真好看,眉眼跟着彎彎,可惜自己殘廢了,不然別說是四品,就是二品超品也不是不可。

蕭照有些遺憾。

帶輪子的椅子很快便送了來。

那胡木匠也是話多的人,高高興興在院裏組裝:“這玩意兒我從前見祖上留下的木匠書裏記過,那天跟三娘子說起,她便立即命我做個出來。”

綠兒奇思妙想:“這椅子有輪彀,不過喚做輪椅如何?”

激流拍手:“這名字好。”

飄石兩人将蕭照擡上了特制木椅。

“好啊,以後有了這樣椅子,少爺想去哪裏就可以推着去哪裏。方便不少呢。”

果然這椅子靈活自如,推動起來得心應手。

飄石好奇問:“你居然兩天就做出來了?”誰也沒想到胡木匠做活能這麽快。

胡木匠笑:“可不是我快,是因着三娘子給的錢多!”

“她說如果能造出來便能給我二十兩銀子呢!那我還不得發動全家老少一起幫忙趕工?”

蕭照神色一滞。

二十兩銀子,夠尋常百姓一年的嚼用。

莺莺那麽愛財,他這幾天常聽見她在算錢盤賬,每日裏累得團團轉卻連雇個人都不舍得,就為了省幾個雇人的錢。

可她卻毫不猶豫給他花了二十兩銀子。

這二十兩,要她站在花鋪裏賣很久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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