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白在床上養了一星期,金主那一腳,裂了他一根胸骨,很幸運不是骨折,否則戳進肺去,可能當場就挂了。

秦然來看過小白三次,每次都會替自家老大表示歉意,小白總是笑着說沒關系,然後便會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誠意表現得不夠,要不秦然怎麽左一遍右一遍道歉?

為了更好地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小白起身了,雖然胸口還是疼,但是就連送餐來的那個人都因為自己不再躺着而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可見自己的反省很到位,而且起床不久,金主再次駕臨。

“這次算你工傷,也不要蘭玖貼了,我給你算錢,你想個數報給阿飛,回頭我批了就給你,算你識相,你要再在床上賴下去,一分也別想!”

小白笑,剛想點頭,又覺得不對,本來就不是為了賴錢才躺的,所以這個頭點不得,于是微微擡了一下的頭便頓住了,這個動作在尚老大看來,就變成了小白在仰頭挑釁。

這次小白很醒事,趕緊低頭示弱,聽金主冷哼一聲,知道自己過關了,忙擡頭一笑,金主卻一臉厭惡,小白在心裏偷着樂,就知道這人惡心自己的笑臉,所以多笑笑,也許能提前回去呢!

小白更燦爛地笑着,果然金主掉頭就走,惡心得門都不摔了,照這個趨勢,會不會自己一走,這個房間就永久性關閉?幸虧自從進來就沒出去過,否則怕會把自己走過的地方都封鎖掉!可是真有這麽惡心?那也是你們願意買的好不好?

小白嘿嘿地笑,扶着牆到了門邊,一步步挪出門去,陽光斜灑在院廊的欄臺上,欄外是一片草地,順着牆角三三兩兩地栽着燕尾蘭,小白記得燕尾蘭有一個別名叫吉祥草,以前在老家的院子裏,父親也栽了好幾叢,藍瑩瑩的花瓣在風中顫悠悠地抖……那麽硬铮的葉子,卻是那麽孱弱的花……

小白又出神了,纖細的身子無力地靠在廊欄上,沐浴着陽光卻發冷般輕顫,秦然看到這個影像時,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小白的背影,因為這有點滄桑,有點沉重,但也許這才是真相,小白的真相。

秦然悄悄退了回去,不忍驚醒真實的小白,很多時候,人只有在夢裏,才能做真實的自己,但是真實的小白是無用的,只有那個虛假的,也是具有治愈功能的小白,才能繼續呆在這個地方,但他到底還是會累啊,所以偶爾的放松,還是可以給他的吧。

秦然在暗處掐算着時間,十五分鐘後,秦然上去拍了小白一下,小白回頭一笑,秦然在心裏點頭,很好,僞裝的速度很快,前一秒還籠罩在身上的那種蕭瑟感一下就撤得幹幹淨淨,并且立刻換上了溫順柔和的外衣,果然能帶來治愈般的氣場,如三月和風,冬日暖陽。

小白很高興,因為秦然說要帶他出去吃飯,重點不是出去幹嗎,而是出去,終于可以沒有一點顧慮地出去了,也不知阿冉最近好不好,這一趟正好去看看。

小白盤算着一會兒怎麽跟秦然開口,誰知回房換衣服時被要求穿西裝,于是小白明白了,其實不該有幻想的,秦然怎麽可能跟他做朋友?即使嘴上答應過,但只是嘴上,雖然約他的時候說的是請他吃飯,但是沒說誰請。

出了芳源會館,小白猜測秦然會把車開到某家西餐廳,誰知竟是去了舊城區的館子街,這個地方,小白只來過一次,那時恩人蘭玖把他領到這兒來飽餐了一頓,然後就把他帶回了娛樂城,現在想起來,當年在這兒吃的那頓飯,幾乎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斷頭飯了……

小白一面出神,一面跟着秦然進了一家飯館,出乎意料的,裏面很幹淨也很清靜,大堂裏只有一桌人,裏面的各個包廂也只有一兩間有人聲,秦然卻領他上了二樓,整個樓層靜得令人發碜,秦然在盡頭處的包間門口停下了,小白沖他笑笑,自己推門進去。

裏面已經上好了菜,很精致的一桌,坐在桌邊的人也很精致——尚老大的帥,藝術品般一絲不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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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乖巧地坐下來,看得出,金主心不在焉,小白靜靜等着,總之金主不發話,自己就算餓成幹屍也不能動一下,更不要随便發出聲響,當然,肚子裏唱起的空城計不算。

尚老大破功一般笑起來,“你以為相親還是談判?端莊賢淑還正襟危坐啊你!趕緊吃吧,我是吃過了的!”

那不早說!小白腹诽,臉上柔順一笑,禮貌而快速地吃起來,可不能吃太慢,金主特意包下這地方,不是給你複古浪漫來的,吃人嘴軟,人家喂飽你是為了把你捏扁搓圓,就圖個随心所欲!

“吃好了?”寥寥三個字,尚老大說得抑揚頓挫,小白聽得心驚膽寒,除了笑,點頭,還是不敢随便出聲。

尚老大坐到窗邊的沙發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過來,在我面前,你少裝畏縮,真正怕我的人不是你這樣。”

小白知錯般聳肩一笑,摸了摸幾上的茶壺,溫度正好,先給金主奉上一杯,然後替金主點上煙,這才慢動作般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見金主沒有任何表示,這其實就是表示自己可以喝了,雖然這幾天跟金主的相處少之又少,但還是摸清了一點,總之只要金主面無表情,就說明你此刻在他面前的言行,只好比貓撓癢癢、狗打噴嚏,你管你的痛癢,無關他的痛癢。

一直到小白解決了飯後茶,尚老大才睜開了假寐半天的眼睛,那裏面卻有着類似傷心的紅絲,小白只瞟到一眼便不敢再看,有時見多不一定識廣,而是找死。

“知道為什麽帶你來這兒吃飯?”

這是問句?

好吧,這是尚老大專利專用的質疑式陳述。

小白搖頭作答,接下來根據金主不悅的表情,趕緊添加語言補充,“對不起,我不知道。”

尚老大眯眼,這個時候不應該理解為生氣,而要解讀為煩惱式疑惑,對策依然是那句千古真言,沉默是金,那是因為老大的煩惱你不能去探問,只能等他願意說出來。

尚老大很滿意小白的乖順,嘉獎般輕踢了小白的小腿一下,“你是真的怕我還是象你說的那樣敬畏?我又不是鬼,可是哪有鬼?有的話,我每年都來這兒一趟,怎麽一次也不見?你知道這兒死過多少人嗎?”

小白搖頭,心裏已經嚎啕大哭,上天作證上帝保佑,我最怕鬼了,求你別說了好嗎?

然而小白只能笑,尚老大一反常态沒有反感小白此時的笑容,甚至激賞般微微點了點頭,繼續他的老街鬼怪談。

“我爺爺就是在這個地方被人殺掉的,之前叫了我來吃飯,我遲到了五分鐘,只是五分鐘,他就被人砍得腦漿腸肚一地都是……”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小白渾身發抖,低頭掩了臉,尚老大沉沉嘆氣,拍拍小白的肩,“這都多少年的事了,我早就不難過了,你也不用跟我面前裝孫子嚎喪,沒錢拿的事你就別白費勁了!”

小白搖頭,心裏哀嚎着翻白眼,神人老大,你是用哪只天眼看出我是難過而不是害怕?

尚老大繼續自話自說,“今天是我爺爺的忌日,我還記得當年我一進這個包間,看到爺爺碎得一地都是,你知道我有多瘋狂地去一一拼湊?這一只是左手,那一塊是右腿,這一片是……”

“啊!啊!啊!”小白連聲驚叫着撲到尚老大身上,救命草一般手腳并用,緊勒着黑社會的脖子,緊纏着黑社會的腰,海老人一般巴上了就不放。

尚老大遭遇莫名突襲,猝不及防,身上就不說了,耳邊一直是小白震耳欲聾的尖叫,只好拿拳頭在小白的背心上猛捶了幾下都無用,于是靈機一動,掰住這家夥的腦袋,嘴對嘴封住,這下,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撲通!撲通!一聲快過一聲,響在耳邊,甚至響在腦門,卻一下重過一下地打在心上,那不是心跳,而是由唇舌摩擦起來的火焰,是最原始的欲望交織而成的激情,尚老大失控了。

小白反抗強*暴般掙紮着,嘴裏高呼秦然哥,又哀聲跟金主求饒,貞婦般吃着耳光也不松開護着褲帶的手,尚老大箭在弦上,槍已出鞘,臉上卻挨了一下,這顯然是小白掙紮中打上來的,對尚老大而言則是見鬼的鬼事!

秦然是聽到小白一聲不正常的慘叫才沖進門來,先目檢自家老大的情況,沒有異常,然後便去查看地上的小白,衣衫撕爛了,正常;左臉紅腫,正常;嘴角破裂,正常;捂着肚子……嗯……大概正常。

尚老大明顯是邪火燒身,出門前又往小白身上補了一腳,不過被秦然适度地攔了一下,“大哥,我覺得小白不敢反你,他應該是知道了今天是什麽日子,而且又在這個地方,所以才會不要命地……這樣。”

尚老大頓了頓,喘着粗氣走了,秦然小心地抱起小白,感覺小白整個人都在發抖,再一看,牙齒都把下唇咬破了,秦然這才覺得小白的情況似乎不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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