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尚遠不是神,神不會受傷,尚遠卻正在流血,但他并不惱火,因為傷了他的是一個女人,一直是這個女人,總是這個女人。
“莫倩兮,你就這麽想死嗎?我說過保你長命百歲,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否則,我會把你的長命百歲加給莫家其他人,足夠你死不瞑目!”
尚遠笑着說了這話,接過秦然遞來的手帕,捂住被女人用刀叉劃傷的手,用眼神示意女人繼續用餐,“吃啊,今天你生日嘛,我爸在世時,可沒落下過一次,我答應了爸爸的,你瞧,是你愛吃的菜,接着吃吧!”
女人一臉憤恨,先前已經掃落過兩次的餐盤都被重新換上,以為弄傷尚遠就能稍稍解脫,即使死不了,也可以離開,誰知還是跟往年一樣,不管鬧得多兇多瘋,都無法激怒這個混蛋,這個一聲都沒叫過她媽媽的混蛋!
莫倩兮喘息片刻,終于平靜下來,坐回椅子上,一口一口咽着血淋淋的生肉,這是尚遠敬奉給她的壽宴,只因為她當年說恨不得生吃尚家人的肉。
“吃好了?”尚遠溫和地笑,朝旁邊招了一下手,“倒酒!”
莫倩兮一下就立起身子,雖然已經熟悉接下來的刑法,但是每次生肉之後的所謂紅酒,那根本是濃稠得令人發嘔的血漿,可以讓人吐得天昏地暗,膽水盡破。
“喝啊,是你喜歡的味道。”尚遠呵呵笑,松開捂着傷處的手帕,往杯子裏滴了幾顆鮮血,“這樣會更美味吧?喝來看看。”
莫倩兮沒碰酒杯,人卻已經嘔倒在地上,先前吃的生肉也盡數吐出,然後是胃液、膽汁,最後什麽也吐不出,只能在地上幹嘔抽搐。
尚遠一直微笑看着,等女人吐好後,笑了說:“你吐得這麽幹淨,是嫌菜不好嗎?那就把酒喝幹淨吧!我讓人準備更新鮮的菜肴,你稍安勿躁……”
“尚遠你不得好死!”莫倩兮擡起一張慘白的臉,眼裏噴着火,卻被嘔出來的淚水掩着,整個人顯得狼狽而凄慘,吼了那一聲之後,便兩眼翻白,不過不會暈厥的,因為尚遠不準。
“一把年紀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動不動就摔跤犯暈,幸虧我帶了營養劑,是新型的哦,現在就給你來一劑,等會兒你帶點回去,不過劑量要把握好,使用過量了,精神也會過分飽滿,弄出個好歹來,會給莫家人添麻煩的。”
尚遠說完,立刻有人上去給莫倩兮注射,莫倩兮已無力反抗,其實也無需反抗,因為早就被迫染上了瘾,卻不敢給任何人知道,只能盡着各種辦法止瘾,甚至變賣了尚氏給的所有財産,那是她在尚遠七歲時,用一把槍抵在尚遠頭上,從尚遠認可的那個女人手裏要挾得來的。
注射後的莫倩兮果然精神起來,當然是不正常的精神,眼神如夢似幻,失于保養的容顏越發難入人眼,癱在地上現出各種醜态,許久才從幻夢中慢慢清醒,眼中立刻布滿怒火,人也撐着椅子站了起來。
“你滿意了吧,尚遠?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不入地獄,我死了也會拖你下去!尚品不得好死,你會死得比他難看!你們這對畜牲也惡心的父子,我詛咒你們下輩子活在火獄,永遠遭罪,永遠不得脫離!”
“說得好,不過沒什麽新意,聽來聽去就這些,你不煩,我都膩了,給你一分鐘,翻個花樣重新說來,我聽得高興,或許會幫一下莫倩巧,聽說她老公惹了不該惹的人,公司跟着遭殃了吧?連累她那個上門女婿的一家子都跟着快要跑路了,是這樣吧,莫倩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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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倩兮惶惶,“你答應過不動他們的……”
“我沒動啊!”尚遠無辜地笑,“我要是動了他們,能讓他們掙紮這麽久?年前莫倩巧的女兒就帶她老公找到我門上了,不然我哪知道莫家搞出這麽破的事?”
“根本是你搞的事!”莫倩兮怒指尚遠,“你這個畜牲!我怎麽會生出你這種人渣!我只恨沒掐死你!你早就該死了!尚家人都該死!”
“是啊,你也曾是尚家人,所以你現在生不如死,你恨我爸,恨他不準你流了我,恨他綁着你生下我,恨他不給你的奸夫庇護,恨他滅了你奸夫的滿門,恨他不許你娘家人入尚門,恨他沒給你想要的財産,你的恨這麽多,除了恨,你還有什麽?”
尚遠慢悠悠說完,沒再看莫倩兮一眼,走到門邊時,輕笑一聲,“你要是覺得日子太悠閑,我不介意麻煩一點,讓你忙起來。”
尚遠出了門,身後是莫倩兮聲嘶力竭的哭吼,內容依舊沒新意,尚遠搖了搖頭,坐進車裏,心中卻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舒服,甚至有一點恨,但是父親說過,恨是比愛還強烈的感情,所以他不能恨,而且那個總是微笑着聽他說話的人曾在沙地上給他寫了一行字——恨是魔鬼的口袋,進去就出不來,出來的,不再是自己。
可是要怎樣啊?怎樣我才能不恨?你在我身前擋住了女人射向我的子彈,你要我怎麽不恨?恨你那麽輕易就離開我,恨你那麽溫柔地陪過我,恨你含着微笑含着血,卻說不出一句遺言,只能勾起小指提醒我記得答應過你的,我不恨!
但那是我跟你的約定,你都走了,我為什麽要一個人遵守?
對不起,我恨!對不起,我還是進了魔鬼的口袋,因為我本就是魔鬼的子嗣,我不進去,我就出不來!
尚遠閉眼冷笑,跟前面開車的秦然說:“找人把莫家的破事理幹淨,那不是我的玩法,我要莫家在我弄的臺面上蹦跶,在我提供的場子上垂死掙紮,全場都讓莫倩兮好好看着,這麽多年了,她還以為她真的已經生不如死,既然這麽期盼,那就讓她知道真正的生不如死是什麽樣。”
“是。”秦然咬牙應答,剛才老大被劃傷時,他就恨不得剁了那女人,雖然保镖只是虛名,但是也傷到了他的尊嚴,更傷了他的心,要不是幹爸生前囑咐過,不準他報仇,甚至不許有報複行為,他怎麽會容忍害了幹爸又不停害過老大的人?他是用了無法寬容的心在寬容莫家人啊!這樣的心,再也傷不起!
“大哥,手上的傷……”
“沒事。”尚遠說着就笑,“她也算費盡苦心了,袖口邊藏毒,也不怕毒到自己,她是不知道毒粉被換了,否則早就替莫家求饒,她現在該以為我被她那一刀,劃得毒發身亡了吧?她怎麽不想想,我死了,莫家就該滿門滅絕了,蠢到這個地步,我都無語形容!”
秦然一笑認同,卻也明白老大心裏并不舒服,于是轉換話題,“要不要去沈瑜那兒坐坐?連秦宵都覺得那兒不錯……”
“是小白做的飯不錯吧?你除了蒸雞蛋炒雞蛋煮雞蛋,你還給他做過什麽?虧他叫你一聲爸,雖然不常叫,但好歹是認定你了,我記得他小時候生病發燒,你給他一把錢,叫他自己去看醫生,差點沒肺炎死掉,有你這麽當爸的嗎?”
“我哪知道有那麽嚴重?”秦然羞愧得紅了一下臉,讷讷嘀咕,“他自己跑來跟我說他燒到三十九度,還說他自己找了藥來吃,那麽清楚明白,一點也不象嚴重的樣子,誰會真的當回事啊?”
“嗯,不當回事,那是誰在病房外面鬼哭狼嚎?還亮槍了!人家醫生搖頭是對一個不稱職的父親表示無語,你倒好,直接理解成小孩沒了,你以為一槍抵上去就是一個好父親的樣?”尚遠嗤笑。
秦然愧極語塞,又聽尚遠在後面一聲笑嘆,“你呀,別說做父親,就是做個象樣點的哥哥都不行,這都多少年的事了,有什麽該解釋的,早點解釋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沈瑜的脾氣,何況這事本來就該你先開口,難道還要他追着問你讨說法?我又不能替你出面,那樣是委屈他,也讓他更加屈憤,卻更加死了追讨的心,到時,你就是解釋得再清楚透徹,他也沒有心力去理解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嗯。”秦然使勁咬牙,不讓心裏那股酸痛往上湧,否則怕會掉淚,但又有何顏面掉淚?曾經那樣哭着,一聲聲喊他然哥哥,求他不要開槍,甚至跟他跪下的小瑜兒,他卻不看一眼,不能說一個字,就那麽扣了扳機,剎住的不止沈琦的命,還有小瑜兒臉上的淚,那些他在夢裏無數次想要替小瑜兒擦幹,卻怎麽也擦不淨的淚,因為都被他一槍凝固了,連同他自己的。
尚遠聽秦然吭了一聲就默了,知道他心裏難受,于是輕踹他的椅背,“今天不去沈瑜那兒了,去我媽那邊吧,你現在這心情,搞得我也沒心情去了,你不是好哥哥,我是,兄弟不痛快了,當哥的有責任,別的不行,陪你喝兩杯總沒問題。”
“我沒事,何況在職呢,不能喝。”秦然聲音有些沙啞,仿佛憋盡了無數的話,卻卡在喉頭,傷了聲帶,發不出清晰的音,說不了想說的話。
尚遠一聽秦然這嗓音,心裏更不舒服,使勁踹了椅背一腳,“你在心裏憋死算了!一輩子不開口,你是要沈瑜跟你一輩子不痛快嗎?還是真要我以老大的身份跟沈瑜說,你殺了沈琦不是私憤複仇,而是尚氏的密令?五年的保密期早他媽過去幾百年了,你是要下輩子才打算澄清自我?還是你要沈瑜恨你一輩子?你就這麽高興他恨你嗎?還是你喜歡他跟你那樣笑?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我他媽見不得這樣!可是這樣子有幾年了?十二年!人生有幾個十二年?你能往下一直憋到死,沈瑜也陪你悶到死,我他媽還不想這樣看到死呢!停車!”
尚遠怒吼下令,秦然卻不能執行,綠燈的十字路口怎麽停?尚遠也不是蠻不講理,只是氣壞了才胡亂指令,當然只跟親近也是了解自己的人,否則還不被當真了也胡亂執行?
秦然過了路口才把車停在路邊,尚遠下了車,指着秦然,“你就在這兒給我好好想清楚,然後給我去做,我他媽受夠了!”
尚遠說完,招手叫了一張出租車,把他的保镖丢在身後,一個人走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