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父謂何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照耀進房屋時,朝歌翻了身輾轉又要入睡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速速爬起,一下推開大門,檐外一籃水葡萄,青翠欲滴。

少女彎腰抱起,美滋滋的捧到房裏關上了門。而在拐角處跑得匆忙的積原喘一口氣,回頭又偷看一眼窗子裏朝歌心花怒放的笑顏。

小狐貍吃得飽飽,就開始一天的勞作,從開墾土地到搭架圍欄,一直忙活到日落黃昏。師父從書房回來,少女歡天喜地的跑過去抱住他,不小心将一手的泥濘拭在了顏淵的身上。

看看污塊,再看看師父雲淡風輕的臉色,朝歌左顧右盼,不知所措。顏淵贊揚了她一天的勞動成果便回房更衣,準備入浴,朝歌靜悄悄的推開門,趁着顏淵不在,偷了衣服就閃人。

勾陳宮有小片花林,其間清泉緩緩流過,朝歌跪在岸邊,賣力的洗着衣服,等到展開再也看不到任何污跡的時候才舒心的嘆氣。此刻積原正是從後山修煉回來,途經此處,兩個人又是戲劇性的撞見,積原立馬停步,動也不敢,就怕自己吓跑了小師妹。

朝歌愣神之間,衣服早就脫手,順流而下,等到發覺已然漂流數尺,大驚失色,想也沒想就跳到水裏去追衣服。莫想伸手沒抓着衣服,自己反而被石頭絆了一跤。正要原路返回的積原眼疾手快飛身過來,一手攬過朝歌,再一點足,輕而易舉的就撈起了衣服。

朝歌目瞪口呆,積原卻已經将她放置平地,衣服塞進她懷裏,丢下濕淋淋的她快步離開了。

晃一晃身上的水滴,朝歌似乎還沒還魂過來,呆滞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師父沐浴回來,正好遇上發呆的小狐貍,連同手裏抱着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怎麽弄成這副樣子了?”顏淵扯過她懷裏的衣物,才有所察覺,“原來……是不小心掉水裏了嗎?快些進屋把衣服換了。”

朝歌卻是一下甩開他的手,發愣的看着顏淵一身潔淨的中衣被自己打濕的地方。

顏淵并不明白,直到朝歌低聲下氣的說了句“對不起”才反應過來,她原來是在自責。

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感受,顏淵對于她而言,絕不是那個人可以比拟的。如果是那個人的話,自己是不會在乎到這一點,更不會為了自己的笨手笨腳而局促不安的。

顏淵不是親人,所以自己才會這樣介意,介意自己是否會給他帶來麻煩,介意是否有一天他會抛棄自己。因為原本該是相守的親人都棄她而去的話,別的人就更加難以輕信了。

“怎麽了?”顏淵撫摸她的腦袋,少女仰頭,眼裏帶着說不清楚的情感,讓人疑惑。

“師父……是什麽?”師父能超越父母一樣的感情嗎?還是說連那個人的羁絆都抵不上。

顏淵蹲□來,諄諄教導:“師父……是教導你,幫助你成長的長輩一樣的存在。”

“那……長大以後,就不可以幫助我,保護我了嗎?”

“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便有一輩子守護的責任。”

“連同師父的三個徒弟一樣嗎?師父不會忙不過來嗎?”

“不會,”自以為正确的解釋,卻讓她的眼神越發黯淡,“更有守護這六界蒼生,我都義不容辭,朝歌一個人不在話下。”

少女死氣沉沉的低頭,打斷他的話:“我……我曾經有個哥哥,他很厲害很厲害……”

“是嗎……”

“他也說過……在父母死後會一直保護着我……可是後來他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原來你等的人——”

“師父,是不是保護一個人是件很麻煩的事,還是說只有我一個人這麽麻煩,所以哥哥才會丢——”

“不是的。”顏淵捧正她的臉頰,那雙眼睛裏搖搖欲墜的情感,已經沉淪了數百年,那個遠離她而去的身影逐漸就要消失在回憶裏,此刻卻是這麽清晰的記起,“那是為什麽呢?”是自由比誓言重要,還是說外界的誘惑遠遠勝過親人的存在?

“或許我也不明白……”顏淵以拇指擦拭她的淚水,“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顏淵一定說到做到。”

“只要你還依賴着我的一天,你便是我命中最為重要的人。”

但看顏淵嚴肅的面容,不禁讓人無法質疑和反駁,繼而他輕輕一笑,捏一下那肉嘟嘟的臉頰道:“現在可以跟為師進屋更衣了嗎?”

破涕為笑的少女就要跟随進入,後知後覺到身上的衣服已然幹爽,顏淵給她寬衣解帶道:“方才已經用淨身術去了濕氣,不然凍着可就不妙了。”

朝歌覺得不可思議,抓了顏淵的衣褶才發現又恢複的幹幹淨淨了,“師父好神奇哦。”

師父溫柔輕笑,讓人如沐春風:“但畢竟受了潮,還是用溫水擦一□子換身衣服才讓人放心。”朝歌似有所悟的點頭,順從着顏淵把自己一層一層剝開。

但是等到朝歌赤身裸體的站在師父跟前時,他才發現自己大錯已鑄。雖然朝歌身材矮小,思想幼稚,但并不代表她還未發育。

這樣□,讓師父情何以堪。

呆若木雞足足三秒,顏淵徑直将朝歌一百八十度旋轉,按住她肩膀的手略微顫抖。不明所以的人回頭道:“怎麽了,師父?”

小狐貍的尾巴騷動着顏淵的面頰,像是有心無意的勾引:“朝歌,把尾巴收起來,應該跟你說過了。”

“哦。”

師父深吸一口氣起身,将她推遠道:“自己擦吧,為師……出去了。”

小狐貍歪過頭來看師父,這一刻師父比誰都無助,他就要離開,這才想起最為重要的事:“對了……今天的事,不要與旁人說。”

朝歌費解,顏淵道:“還有……梳妝鏡上的紫萼,是你落在瀛洲島的,記得拿走。”

纖細玲珑的少女抱着毛巾看向窗邊,望見熟悉的玉簪分外欣喜,就要跑過去的時候,卻是被顏淵快手一扇,揮袖成風,窗戶嘭得關上,把朝歌的毛巾吓得落地,本人也是花容失色,呆滞的看着顏淵,淚眼汪汪。

神經一旦過敏,事物便失去的掌控,師父趕緊跑過去将朝歌抱起道:“朝歌不哭,千萬別哭……”

這要是引來外人的注意,他昆侖掌門的一世英名可就毀于一旦了。

朝歌輕一下重一下的抽泣,委屈道:“師父……胸口好疼。”

雖說是突兀有致的胸房,卻又柔軟過棉花,顏淵抱着她一時按住也沒發現,等到發現白皙的肌膚上五道摁緊的手指印已經後悔莫及,脫手不成,不脫更是情理不容。

顏淵側轉臉頰,留下一抹可疑的紅暈道:“抱……抱歉。”說罷抱着朝歌放到床邊,拿來衣服給她披好:“可是師父,我還沒有擦完呢。”

顏淵行雲流水的給她系着衣帶,又是将她一舉抱起:“為師送你去溫暖沐浴,不能在我房裏待下去了。”

“師父和我一起嗎?”

“師父……已經洗過了,朝歌一個人可以的吧?別往水深的地方跑。”

“哦,好的。”

終于送走了大神,顏淵心平氣和的回到了書房。可是一個多時辰過去,卻沒見沐浴完的小狐貍過來纏他,動筆的時候都有些猶豫,不覺撐着額頭,侍奉在一側的德标道:“掌門是否累了?”

顏淵合上文書,起身道:“可以退下了。”

溫泉處化為原形的小狐貍正在歡暢的游泳,焦急趕來的師父抹一把冷汗,但想想當年她都能游離瀛洲島,這點水對她而言算是拿手好戲了,看來是自己有些敏感了。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小狐貍一天到晚粘着他,而是他一時半刻也無法釋懷朝歌不在他的視野之內了。

前一步從溫泉離開的積原回到自己房裏,攤開書頁記上:“愛種草藥,會洗衣服,能水。”在這左邊一頁,便是一筆一劃認真記錄着:“九尾靈狐,畏鼠,喜葡萄。”

一個月後。

一貫清爽的早晨,讓打開門的小狐貍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習以為常的抱起門前的籃子回到房裏。

積原正是津津有味的觀看着,突然肩膀遭人一拍,散融接手他的招式,大驚小怪道:“不用這麽緊張吧,大師兄。話說小狐貍好可愛啊,抱着籃子傻傻的更可愛了。”

積原不置可否,就要離開去後山修煉,散融靠着牆壁吊兒郎當:“這樣就走可不行哦,你若不告訴她,以她傻傻的腦子,會一直以為是師父給她的葡萄呢!”

積原默默無聞,散融計上心來:“不如讓我幫大師兄一把吧?”

就要走遠的人突然遲疑下來,散融以為他就要上鈎,莫想比冰山更冷的是積原的口吻:“你莫要忘了才被師父罰過。”

散融無理反駁,只好任他離開。

書房裏清凝正在同師父禀告三年一次的下山之行,遞上選中的生徒名冊道:“覃掌教道,此番下山歷練,推薦大師兄前往。如今魔界猖獗,若是大師兄帶領的話,理應會安全很多。”

顏淵随意翻閱,“那便依師兄之意,讓積原領着新來的弟子去修行吧。”

清凝執過冊子,顏淵道:“還有何事?”

“師父……您的生辰将近了。”

低頭批閱文案的人不經意停筆,“一切交給遲長老打理,你也去幫忙吧。”

“是,師父,那麽清凝退下了。”

“嗯。”

側身離開的時候,那半張掩映在墨發中的臉頰這樣專心致志,像是沉浸在神聖的光輝中,讓人無法直視。感覺到被觀察的顏淵稍加擡頭,清凝急忙收回視線欠身致意,速速離開。

昆侖巅,瀚海追雲。

三千米下空,太和大殿廣場遼闊,蒼穹無邊,昆侖千名弟子揮劍成風,整齊劃一,口號嘹亮,震破雲霄。

清凝上交完文書便一直在殿外徘徊,散融正是領頭練劍,見那一抹漫不經心的影子飄來便收勢跑來:“師姐這是在想什麽呢,沒精打采的。”

清凝不予理會,“你看好弟子就行,不用管我。”

“聽說這回天樞長老安排了大師兄下山修行,真是可惜啊,要有三五個月見不着了。”

“你在這裏傷感什麽?三五個月而已,眨眼就過了。”

“說的也是,不過若是換成清凝你下山,恐怕就會覺得這三五個月比一生還漫長了吧!”

“你什麽意思?”清凝止步,眼色兇狠的瞪着他。

“我的意思是……兩年前師父去瀛洲島的時候,也有三五個月呢,那時你就跟現在一樣,每天都像鬼魂野鬼一樣游蕩在太和大殿。”

“散融,你果然是找打嗎?”

“沒有哦,我只是想提點你一句,師姐你的心情太容易被人看穿了,還好是我,要是被長老們知道那還得了?”

“用不着你來教育我。”

不屑一顧就要離開的清凝卻是被身後的人喊住,口吻不似剛才那樣玩笑般:“清凝,我們一行五個人,是得益于五曜星君的出生才留在師父身邊的,我不希望有一天會少了任何一個。三五個月我可以等,但是我害怕的永遠都無法再聚。”

見清凝愣住,散融又道:“木之歲星真皇君——清凝,火之熒惑真皇君——散融,金之太白真皇君——德标,水之辰星真皇君——積原,土之鎮星真皇君——藏睦。當年昆侖收留我們五人,德标一身金剛不壞之身,護在師父左右;藏睦能穿土遁地,随叫随到,也是暗中保護師父;清凝,你可記得我們三個為何另當別論,要繼續修行?”

清凝不假思索道:“火,生來奮烈灼炎,師父說你心性魯莽,性情剛烈,很容易遁入邪魔外道,所以才要修行;而大師兄,諸水凜冽,生性寡情,雖然修行上能走很遠,但于感情卻一竅不通,便要修習;而我——”

散融接過話茬,抑揚頓挫:“木,歲星之精,性仁……當時我很不理解,性情仁和為何不好,雖然現在發現師姐你是悍婦一個——”說到這裏,散融看清凝臉色一冷,便偏轉話鋒,“實則性仁便是與大師兄的性寡相反,清凝你的‘木’是世間生命的象征,更是寓意着生命會蘊含的所有情感,所以說,感情是你的弱點,師父要你去克服她,不能受情感所控……那麽,你現在還能控制得了嗎?”

一時間呆若木雞的清凝握住拳頭,散融走過她身邊,聲音漸行漸遠:“生而是仙,受訓《神仙戒》,清凝你不要忘了。”

原地等待的人猛地睜大雙眼,平地狂風侵襲,她用力閉眼吸氣,似乎在做着最後的抉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