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嫁接生命
有些難以釋懷的顏淵正要離開,卻是立即察覺到什麽,伸手推開了身後的房門,而就此打算聽完去睡覺的小狐貍一下豎起尾巴,身後傳來師父的質問:“怎麽醒過來也不說一聲?”
師父進門,師父關門,小狐貍一直原地杵着,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直到師父從身後将她抱起,放到梳妝鏡邊,小狐貍坐着面對他,依舊無言低頭。師父一身绛紫衣袍,漸次往下,直到鋪陳地面,與月光融合。
不知為何,這樣俯視着顏淵會有一種異常沉重的感覺,因為這樣一個六界至尊的人,此刻卻半折膝蓋,跪在了自己面前:“為師聽聞,只有這樣才會讓你減輕恐懼。”
一雙水色眼眸卻是輕輕細窄,直至溫柔全部流出,少女的手覆上師父的臉頰:“師父……是要說什麽嗎?”
今日誕辰,八大仙門聚集,各種祝賀過後,談笑風生之際難免會說到如今六界的狀況,更因為顏淵懷抱六尾,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說是馴養靈狐潛入魔宮,成為細作,為仙界謀取情報。因為六尾之難得,魔尊無論如何都不會殺了她。
雖然顏淵當即反駁,但卻不夠義正言辭,顯得有些恻隐之心的偏袒,可是無論怎樣,要他為了大義而犧牲無辜的人的話,不到危急情況是做不到的。
眼前的少女似乎有所體會,“師父是要說讓朝歌進入魔宮的事嗎?那時朝歌不曾睡着,只是眯着眼而已。”
顏淵的一字一句,讓已經有所準備的心卻逐步沉淪:“那麽……你是否、願意……”
交握的手似乎在給予她鼓勵和溫暖,“願意……修仙嗎?”
就要坦然接受的朝歌一愣:“修仙?”
顏淵道:“如今雖然你喊我一聲師父,可于情于禮上都是不成立的。你不是昆侖弟子,沒有仙身,更是未曾經過正式的拜師儀式,所以……”
“但是……”越發搞不清狀況的人是朝歌,“為什麽呢?”
“為師思量許久,以免仙界把你當做可以随意使喚的神獸,倒不如正式拜我門下,得道成仙之後,你便是與他們平起平坐,若是不經為師許可,你可以不用聽從任何人的差使……這樣便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小狐貍有些呆呆的,師父捧着她的臉展顏道:“成仙以後,兩位長老也不用日日見着我就問有沒有安排給你……”
朝歌不明所以的看着停頓的顏淵,顏淵表情莊嚴道:“你若不肯成仙,我想很快昆侖就會安排着靈狐……來與你傳宗接代,以保這血脈的延續了。”
這樣說着,顏淵即刻感受到手心裏滾燙的溫度從朝歌的面頰傳來,仔細一看,那雙水潤的眼睛,似是随時随地都能驚天動地的哭起來一樣。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抗拒的反應,顏淵也是側頭不知如何躲避這樣炙熱的目光,餘光不經瞥到朝歌頭上的發簪,不久前發生的事情隐隐浮現在腦海。
那日在他房裏,朝歌全身濕透,給他脫了個精光,當時她表現得這樣平靜冷淡,仿佛不谙世事的幼子一樣,本以為她不說出去就永遠不會懂自己被輕薄的事情,可是現在看來,好像要從頭思考一遍了。
她是外表看起來單純幼稚,但是思想還是十分健全的。意識到這一點的人連忙收手,就此打住,起身詢問最後的答案:“朝歌……是否願意呢?”
成為他的徒弟,成為這九重天上的神仙,自此無情無愛,活在《神仙戒》的安全束縛中。
“朝歌……”伸出手卻是觸摸不到臉頰,被顏淵在半空執住,“想和師父在一起。”
睜大瞳孔的人有一瞬遲緩,漸漸俯身,口吻一如他順滑落下的青絲溫柔:“那便是答應了?”
“是的,師父。”
月色如水,折射出少女眼中的堅定和決心。
“對了——”一下抓住顏淵衣襟的朝歌似乎有事難以啓齒,“……朝歌……也有禮物要給師父……”
有所緩和的氣氛偏偏因為朝歌的羞澀,又開始讓彼此不知所措:“是……是嗎,那是什麽?”
“我……還有六條命,想把其中一條轉嫁給師父。”
九尾之命,可嫁接,嫁接不是重要的地方,關鍵是嫁接的方法。身為昆侖掌門,顏淵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奧秘。
這便要從青丘國滅亡開始訴說。青丘國滅亡,世人只以為是九尾之命可嫁接,所以才導致了災難。千百年前,九尾作為遠古神獸一族,守護十大上古神器之一女娲石,乃是治愈百病,起死回生的神物。
數百年前上屆魔尊為奪取神器延續永生性命,數次前來挑事。九尾祖先為了保護族裏的神器,不惜吞下女娲石,自此女娲石和九尾之命融合。誓死守護女娲石的九尾祖先甚至下了詛咒,若女娲石脫離九尾之軀,便會化為齑粉,不複存在。莫想祖先最終仙逝,反倒遺傳給後代珍貴的不死之身。後得出結論,原來是女娲石已然和九尾融為一體,化成千千萬萬,雖法力大不如前,但是通過血脈傳承給下一代,卻能給後人延續九次生命。
九尾遭世人獵捕,最終發現可以遺傳的不死之身也是可以轉嫁的,那便是過于親密的行為。也就是說,讓九尾以神力逼出體內的女娲石,在不離開身體之前由他人接納,便能成功轉嫁。而這之中最為簡單的方法就是深吻。
沒錯,就是深吻!
秉持着《神仙戒》的顏淵,怎麽可能為了一條暫時可有可無的性命而大肆破戒呢?不,這已經不是生辰禮物的問題了,而上升到了作為神仙的基本道德水準。
但看面前的人持久沒有反應,朝歌的臉色逐漸暗沉下去,“師父……不要嗎?”
不是不要禮物,而是破戒是絕對不行的,雖然之前已經破過一次,但不代表沒人知道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啊。
“為師……暫時還不需要,便暫放在朝歌那裏好了。”但願也不會有需要破戒來救命的一天,三清保佑。
“師父不喜歡我的禮物嗎?”
“不……只是朝歌的禮物太貴重了,師父不想傷害你。”因為更需要留着這麽小命的人是這只傻狐貍,而不是他叱咤風雲,六界難敵的昆侖掌門。
但看她失落的眼神毫無光彩,顏淵便知道自己的拒絕已經傷害她了。怎麽說呢,書上有記載,小動物贈與禮物時是真心的相信和希望對方能夠接受的,如果拒絕會十分傷害它們弱小的心靈。
但朝歌已經很大了,不用在意。
是的,不用……師父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因為她的眼神看起來就是很在意,在意的不得了,為此而做出傻事也是有可能的。
轉眼就要投降的顏淵再一想,若是明日大家發現朝歌少了一條尾巴,很自然的就會想到她被人侵犯過,而罪魁禍首就是作為人師的自己,連忙又将少女推遠了點。
朝歌的梨花帶雨很快就要發展成為傾盆大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繼續思考,那麽以後便讓朝歌收起尾巴也許行得通,再說五條六條,沒有人會這麽認真的去數。
思及此,顏淵差不多已經穩定好狀态,決意面對殘酷的現實了,便大義凜然的攬過朝歌抱起,伸手拭去她臉頰的淚痕。
而擡頭發現師父又開始搭理她的朝歌剛要破涕為笑,卻是被連貫的動作一舉抱起擁住,擡起下颚,封住雙唇。
如果說這是顏淵的安慰或者回禮,那麽她就此石化了。
雖然是毫無技巧的擁吻,卻也竭盡全力的探尋着那片未知領域的溫軟芳香,小狐貍全身一哆嗦,抓緊顏淵的肩膀,支支吾吾的反抗也逐漸化為怯懦的呻吟。
彼此的臉頰相互磨蹭,恰到好處的旋轉,交換着逐漸發燙的呼吸,以及唇舌之間抵死暧昧的纏綿。
過近的距離,讓兩個人都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和表情,唯獨可以交流的便是炙熱的空氣:“朝歌,把禮物……給為師吧。”
須臾的停頓之後,那或深或淺的交織依然繼續着,朝歌顫抖的推推擠擠,臉上燒紅一片,師父得寸進尺,或舔或咬,纏綿不休。
“師……父,”在月色下翻着美妙光澤的淚珠滴滴滾落,面對顏淵的強取豪奪,少女扒着的指尖都在戰栗,扭頭躲避着道:“師父……把手給我,朝歌馬上就把女娲石渡給你……”
手?
顏淵貼着朝歌溫熱的臉頰,看她執起自己的一只手,忐忑不安道:“師父……把、把神力聚集到手上……如果沒有神力的支撐,女娲石就會消失的……”
“嗯?”
“只要掌心相貼,神力保護就好……朝歌現在就給你。”
顏淵不可思議的看着少女身後蓬勃蔓延的六條尾巴,綻放出溫和娴靜的光芒,仿佛如月色一樣浩淼,那點光如今點綴在十指扣緊的掌心,神秘的力量從朝歌身體裏湧現,剎那間穿梭過來,映射進顏淵的身體裏,而那與之匹配的一條尾巴,化成點點柔和的光線消失。
等這一切告一段落,屋內又恢複半明半昧的狀态,低頭可及的是朝歌唇瓣上水潤的光澤,讓顏淵百口莫辯,羞愧難當。
原來所謂的嫁接,竟然如此簡單,已經不再需要過分親密的行為來傳導。血脈、交合、深吻,只因為相互交換着內在的東西,才會保全女娲石,這是最為原始的方法。但是對于神仙而言,有神力護着,保住一點女娲石的碎片自然不在話下。
于是乎,方才便是自己多此一舉強吻了朝歌?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會這樣別扭的抵抗。
兩個人各就各位的站着,師父側臉扶額,徒弟埋頭咬唇。
“朝……歌。”
“……是的。”
究竟是解釋書籍的誤導讓他不惜以身犯險還是說就此閃人,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呢?
“為師以為——嗯,九尾之命的嫁接……要通過……嗯,交合——”
“交合?”朝歌即刻豎起剩餘的五條尾巴,往後推了一大步,“師父要……”
“為師不是那個意思!朝歌莫怕,為師是說——總之是一場誤會……抱歉。”
已經無法理清思緒的顏淵,從未料到人生中居然有出乎自己意料那樣棘手的事情,一時間既不能大聲解釋給她聽,也不能這樣放手渾渾噩噩的讓自己混過去,因為事實是這樣脆弱,他輕薄了懦弱的徒弟,雖然知道她不會說出去,更不會要求自己如何,但就此擱着會讓自己良心難安:
“《神仙戒》……第一條。”
“什麽?”
這一刻說出這些顯得如此沉重而又無奈:“天庭禁愛,不得邪淫……違者,上誅仙臺,受下黃泉之苦。”
原本潛藏內心的一絲溫暖瞬間煙消雲散,朝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沉吟不決的師父,終是低頭若有所思道:“朝歌……知道了,師父。”
連同半個夜晚最後殘餘的溫暖,随着顏淵的離開,房門的關閉,再怎麽伸手也無法追及。
皓月當空,星辰疏散。想來人生之事也便如這夜空一樣,逢月滿,星則稀。
隔日陰雨綿綿。
照顧好草藥之後,朝歌便一直撐着傘在勾陳宮轉悠,歸結于動物的本性,這樣的小雨似乎深得她喜歡,時不時将傘垂下,張口接納,這點清涼的溫度适宜得很,讓人倍感神清氣爽。
顏淵正是在書房批案,從昨夜的事情過後,便一直沒有停止過胡思亂想,以致餘光中的朝歌若隐若現也是讓他隐隐頭疼。
清凝正在彙報着昨日宴會的後事,也是十分明顯的察覺到了顏淵的不對勁,因為無論如何繁忙,她還沒看到過師父在書房的時候會撐着額頭停頓這麽久,看起來有些苦惱和憂傷。
在清凝彙報完畢,隔着一段空白,顏淵這才反應過來:“……是嗎,交給遲長老便好。”
“師父……可是累了?”
應付那樣的場合對于昆侖掌門而言應該是最為熟稔的,可是從開始到現在顏淵的分心,讓清凝猜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難道是……水木清華?
關心則亂的清凝也是抓緊衣袖,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顏淵已經側頭看着外面。那一片迷蒙的細雨中,隔着三五道花叢,朝歌仰頭張口接納天空的恩澤,濕亂的發線,以及唇瓣上跳躍的晶瑩的色彩。
“師父,是否要我帶小師妹進屋躲雨?”
失去焦距的眼神即刻恢複光彩:“不用了,随她吧。”
“那麽清凝告退了。”
“等等,”顏淵喊住她,“從明日起,你帶領朝歌進入太和殿,同弟子們一道修習。”
“為……何?”
“為師要她修仙,等下一回仙劍大會之後,正式收她為徒。”
“但是師父……要成為掌門直系弟子,除非像我們當年那樣打敗兩位長老的十二宮方可,小師妹……她在這麽短時間內,做得到嗎?”
提筆翻閱文書的人不以為意:“仙劍大會不是關鍵,為師是要她得道成仙,散融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來還是把朝歌交給你比較妥當。”
“師父的意思是,只要助小師妹修成仙即可,仙劍大會無需計較是不是?”
“是的。”
“可是——”
明白清凝的抗拒,更明白她是為了怕師父威名掃地,所以才要規勸,顏淵道:“朝歌是六界珍稀的九尾,青丘國也曾與我昆侖有着淵源,如果可以,我想若是以仙界作為後盾的話,魔尊再想進犯奪取九尾的話,也會有所忌憚的。”
清凝猛然想起昨天葡萄架邊的事情,明白師父的未雨綢缪,便點頭道:“清凝一定努力引導,争取讓小師妹早日修煉成仙。”
“哎——師父居然敢把寵物交給你,明明察覺到了你和她不和呢。”散融拈過水瓶裏的花樹,吹散上面的花瓣。
“難道交給你這種連一條狗都養不活的人?”清凝不屑反诘,翻閱着《昆侖志》,已經開始計劃朝歌修仙的詳細安排。
兩個人隔着一道窗檻,一個坐在窗邊聚精會神,一個倚靠在外無精打采。
“師姐,你自己都不曾修過仙,要怎麽教導別人?別忘了我們生來是仙,沒這個經驗。”
“可是師父交給我,就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務。”
“啊,師父就是看你好欺負才交給你的。”
“胡說什麽,閉上你的烏鴉嘴!”散融險險一避,一支筆直插身後的樹幹,拍拍胸口道,“幹嘛沒說兩句又動手動腳,上次的傷還沒好呢。”
“看你說話說得這麽流利,應當好透了才是。”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還是去看看可愛的小師妹好了。”
“你整天游手好閑,要是下回仙劍大會打不過覃長老的十二宮,可就別怨師父對你苛刻了。”
“那師姐也要小心遲長老手下的十二宮,大家一起加油吧。”
清凝掃他一眼,不作回應,散融知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