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憶往昔
按照朝歌臨行前的囑咐,每天除了修煉以外,積原更是擠出諸多時間來陪伴她的草藥。雖然兩年下來已經成形,除了風吹雨打之下還需要呵護之外,基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即可,但約定過的積原還是日日過來,看上一兩個時辰。
散融路過之際不免嘲弄道:“真是尚好的閑情逸致呢,你們倆——一個山上山下的跑來跑去照顧櫻花,一個守着草藥像沒了魂兒一樣,果然是師兄妹。”
積原不語,散融彎下腰道:“師兄是否看過《花間事》?”
積原搖頭,似乎不為任何所動,散融輕笑道:“男女主人公功成身退,隐居山林,留下配角們不亦樂乎的收拾爛攤子……真是搞不懂,這麽沒有水準的故事,也會為世人稱頌。”
“師弟還有事嗎?”
散融起身道:“待會兒郁文師弟追過來,就說沒見到我,拜托了大師兄。”
積原目不斜視的點頭,過不久果然是覃長老手下的弟子氣喘籲籲的追過來,詢問散融的去向,積原指着方才離開的路徑道:“剛走不遠。”
“多謝大師兄!”
臺隍夷夏,勝景繁華。
不同于魔界冰冷的地下宮殿,此處行宮建立在人間,四面環水,簇擁起一片世外桃源。
步入其間,櫻花缤紛,中無雜樹,整個視野輝煌絢爛。夕陽漸隐,湖泊一片金光閃耀,仿佛來自聖殿的光輝,鋪散在臺隍夷夏。
一身雍容華貴的男人走過水邊,走過花林,走上精心修葺的竹屋,就着松軟的床鋪躺下來,閉上眼似乎還能回憶起相似的時光。
“哥哥,迷疊香到底是幹什麽用的,為什麽我們每天都要吃它?爹都不肯告訴我。”
“差不多,是用來迷倒別人的吧?”
“是不是我一吹氣,別人就會暈倒呢?”
“……嗯。”
“那為什麽哥哥沒有倒下來?”
“因為我跟你一樣啊,笨蛋。”
“哥哥,為什麽爹離開島上這麽久還不回來呢?”
“……”
“爹不會不要我們了吧?是不是待在島上太無聊了呢?明明每天都有努力的逗他開心呢。”
“……”
“哥哥不會離開吧?”
“……不會的。”
“我只問你最後一遍,要不要跟我離開!”
“可是……可是要等爹回來啊,爹說了不能——”
“爹已經死了!在這裏待下去我們遲早也會死的,四神保護不了我們,能夠掌控命運的只有自己而已。”
“胡說!你騙人!爹沒有死,他說了讓我們等他的!”
“爹死了,他去找魔尊報仇,早就死了!很快魔尊就會找到我們,一定要離開。”
“魔尊是什麽……為什麽要殺了爹?”
“魔尊他妄想女娲石,千百年對九尾趕盡殺絕,我們的父母族人到現在只剩下你我,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兇惡的存在,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可是——”
“聽我的話,跟我離開這裏,朝歌。”
“……不要。”
“為什麽?”
“爹說外面都是壞人,要是哥哥出去的話,也會變壞的,朝歌在這裏等你回來就好。”
“你現在不肯跟我走,我以後也不會回來找你的。”
“哥哥如果變成壞人,朝歌也不想你回來。”
“跟我走!”
“不跟!”
“我是你哥哥!”
“可是我害怕!……如果連爹都死了,就算哥哥在我也害怕,我要留在這裏。”
“這裏沒有自由,出去了做什麽事都可以。”
“我不要自由。”
“膽小鬼!”
“……”
“除了我你還能依賴誰?跟我走。”
“我不要!我不要變成壞人,更不要像爹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是怕我找魔尊報仇連累你,還是怕我會變成壞人傷害你?”
“……”
“我知道了,你一個人保重,我不會回來了,從今以後,你我兄妹之情一刀兩斷,朝歌。”
“……哥哥!”
“不要再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樣讨厭的妹妹。”
“……哥……哥……”
一個不被信任,一個不被理解,一個追求自由,一個甘于寂寞。究竟誰的追求才是正确的,究竟誰該先向這場離別低頭道歉。
事到如今,還是這樣各執己見。
男人翻身坐起,從懷裏掏出那一抹豔麗的紅色,指尖撫上鴛鴦戲水,忽而揉緊道:“我倒想看看,你選擇的顏淵是否能護你一生。”
半年後。
顏淵考慮是否讓朝歌提前離開玉虛峰,因為整片山林已經被她啃食得差不多了,再這樣坐吃山空下去,朝歌遲早有一天會為了食物而發瘋的。
因為現在顏淵每天修煉回來,朝歌都在念叨着食物,顏淵道一句“師父回來了”,她便坐在門口神經質的答道:“師父是什麽……可以吃嗎?”
現在在她視野裏的活物都有危險,哪怕是師父,為了抵制吃掉師父的沖動,她有事沒事便選擇咬自己的尾巴,就算不能咽下去,嚼幾下也是好的。
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看來過不了多久,畢竟一個玉虛峰沒有瀛洲島那樣地域遼闊,夠她吃幾輩子不愁。這一天回來,朝歌正伏在書案睡覺,瓶裏的花枝只剩下一些殘渣,顏淵環視一圈,再這樣下去,朝歌估計就要把房子給啃了。九尾的食欲是絕對不能忽視的領域,他這下算是明白了。
朝歌正是睡得香甜,一直夢呓着葡萄,顏淵無可奈何将她抱起,轉身離開竹屋。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在你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睜開眼出現了一桌滿漢全席。雖然桌上的菜肴算不得什麽山珍海味,但就夢想成真而言,朝歌真的要欣喜若狂了。什麽神仙、神仙戒,讓清心寡欲的人去痛苦吧,她現在就要吃到撐為止。
一不做二不休,朝歌如餓狼一般撲向盛大的宴席。
半個時辰後,顏淵從客房出來抱她,趴着桌子睡着的人好像比先前要沉上很多,尤其是那圓鼓鼓的肚子,讓人忍不住去戳一下。
顏淵在外間守着,伏着八仙桌也是很快入眠,醒來時朝歌正躺在床上,自我陶醉的滾來滾去,拍着肚皮道:“吃好多,能生小狐貍了……嗯,生個小狐貍給師父當來年的生辰禮物。”
顏淵撇開簾幕進來,朝歌翻個身起床,坐着不舒服又勉為其難的躺下來,恰有懷胎十月的大腹便便之感,顏淵坐到床沿道:“是否難受?喝點茶消消食吧。”
顏淵端茶過來,朝歌半躺挺着肚子,目光炯炯的看着顏淵,張嘴喝下。顏淵被她這麽死命的盯着,倒是分外不自在,“怎麽了?為師臉上長花了?”
朝歌道:“現在我們在山下嗎?”
顏淵道:“是的,否則哪會給你吃個夠。”
“那這樣回去長老不會懲罰我吧?說好了十年之內不得下山的。”
顏淵沒想到她還介懷這一點過往,道:“不會,規矩是死的,人可以改變它。”
“那我以後可以常來嗎?”
顏淵放下茶盞,拍一下她的腦袋,“僅限閉關的兩年之內。”
“也就是說不能在昆侖長老眼皮底下犯規?”朝歌眨着眼睛,像是動了壞心思一樣,顏淵也不否認,“正是如此。”
朝歌優哉游哉的躺倒下來,摸着圓潤的肚子,自我思考道:“那是不是也可以做別的事情,不用考慮五戒或神仙戒呢?”
顏淵反駁道:“可不能由着性子亂來。”
“可以喝酒嗎?”
“不可以。”
“可以去賭場嗎?”
“當然不可以。”
“可以上花樓嗎?”
“當然不可以。”
“可以生小狐貍嗎?”
顏淵聽得一驚一乍,卻又了解她別無它意,便語重心長道:“吃飯七分飽,一直撐着會對身體不好。”
朝歌本意想調戲一下顏淵,卻想他還在想自己方才胡亂念叨的話,不覺無趣道:“什麽都不可以做嗎?”
“我們出來是閉關的,并非游山玩水。”
“可是我在玉虛峰就是在游山玩水,而且玩得一點也不開心。”
“朝歌的意思,是想回昆侖嗎?”
顏淵突然這樣問,朝歌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翻身向着裏床,默默發呆,顏淵起身給她拉上被子,“要是累的話再睡一覺吧。”
朝歌正想入睡,但又立馬回過神來,一下抓住顏淵的手道:“師父不會趁着我睡着将我送回勾陳宮吧!”
顏淵的眼眸裏有惘然,有停頓,“朝歌,你曾經說你不知道為師想要的是什麽,可是現在我發現,我也從來沒有弄懂過你的心思。”
兩個人說話經常跑題,又是偶爾發生争論,若非事後都讓步的話,也許好聚好散是遲早的事。
“師父要知道嗎?”
顏淵反握住她的手,彼此的眼色交相輝映,“為師想知道。”
顏淵這樣直言不諱,朝歌也不再有所隐瞞,認真道:“那麽我的心意是,希望師父以掌門的身份命令我,強求我,修仙留在昆侖,別再想着不着邊際的事情。”
“這是你的願望嗎?”
朝歌颔首思考,似乎陷入過往的回憶中,作着權衡:“這是、我以後的願望,因為我知道如果師父就此放我離開,我在外面會吃苦,會後悔,所以我要斷了這種後路,讓悲劇不去發生。”
“……”
“同時這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因為就算留在師父身邊,我好吃懶做,一事無成,我可以一直撒嬌任性,可是不見得師父就會一直容忍偏袒,所以我希望在這一選擇的悲劇造成之前,成為師父真正的徒弟,像積原他們一樣。”
“……”
“但是最終都抵不過,我雖然不喜歡昆侖,卻喜歡有師父守在我身邊的勾陳宮。”
顏淵聽她一番中規中矩的言論,也是百感交集:“我想我明白了,但有一點你要記住。”
“什麽?”
“他人的苛責是好事,但最終成就離不開自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