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濫調陳詞
陳若安說,我認識她了,那位演和親公主的人。
孟習簡直要驚掉下巴,她一時間不知道“陳若安在騙人”和“陳若安一個晚上就認識了一個舞蹈演員”哪個可能性大些。
“總之就認識了,項目籌備我也交上了,”陳若安罕見地一下倒在床上,“無事一身輕啊。”
“大姐,”孟習的目光像是在看什麽非人類,“一晚上,您這效率也太恐怖了。”
“昨天四點多才回來,宿舍又進不來了,直接去機房又待了仨小時。”
孟習豎起大拇指來,說起來這倒也符合陳若安的作風,肝帝或者卷王,總之逃不過這兩個詞。
“冒昧地問一下陳佬,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
陳若安被調侃慣了,從善如流道:“無,昨天幹完了,今天補覺。”
睡到中午才起來,嘴上說着今天沒事,下午又泡進圖書館裏。做項目還是跑不掉那幾個流程,定下來方向就要去找文獻和資料,某種程度上已然變成一種習慣。但她把汲取知識也變成創新的跳板,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看別人的變成充實自己的,一個問題點衍生出很多問題來,新的道路就藏在這些問題裏。
只不過這次靈感來源多了一個而已,宋辭,想到她,總覺得那晚還是應該延續的。不應該在便利店門口傻傻說了再見,或者至少約好下次在哪重逢。
還挺可惜的。
走神了,陳若安看着眼前不熟悉的文字,把書頁翻了回去。
這一看又是九個鐘頭,去掉中間吃了個晚飯的時間,其他全用來浏覽、記錄和學習。英文還沒什麽問題,只是好多德語文獻實在太磨時間,陳若安不止一次地去想自己再深造一下德文的念頭。出了圖書館再認真想一下,覺得自己多少有點高估自己了。
她把行業大拿的論文記在備忘錄裏,可以在學校的平臺上随時找來看。冷門一點的就直接拍下來了,這樣零零碎碎的資料統籌在一起,晚上恐怕還是要用來做思維導圖。
她不禁打了個哈欠,走在半路上沒什麽目的地掏出手機,看到短信息上一個紅點的時候,她整個人定在路上。
一個小時前,宋辭發消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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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找我,劇院門口。”
很難說那一刻究竟是什麽心情,激動之餘是懊惱嗎?似乎真的生出懊惱來。
她回消息過去:
“我剛才在忙。”
“找我嗎?”
“現在過去還可以嗎?”
宋辭不回話了。
陳若安等了會兒,最終把手機放回去繼續往回走。她估計自己也收不到有效回複了,剩下的路心裏亂亂的,甚至再回去蹲守那人的念頭湧現出來。
說實在的,今天馬不停蹄地工作,似乎就有點為再見面騰出時間來的意味。這時候走進宿舍,好像十分鐘都不到,新消息便彈了出來。
“知道晖寅寺在哪裏嗎?”
陳若安飛速打開高德地圖,晖寅寺,很小的一個标記點,離她三點七公裏。
“知道。”
“來找我吧。”宋辭說。
陳若安看着這四個字愣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下定決心般,騰地一下彈起,穿上衣服就走人了。
孟習正好在門口遇到她,看這人這麽風風火火地要出門,奇怪到:“這大晚上的你去哪?”
“有點事忙,你睡就行。”
話說到這裏,孟習就算再納悶也不好再往下問了,她指了指陳若安的電腦說:“電腦不關了?”
“對了,”陳若安又趕緊回頭,“我在跑程序,你幫我看着點。”
孟習的嘴角抽了抽:“如果我能控制得了的話,就幫你看着點。”
“大恩不言謝!”
“我程設的大作業——”
這時候陳若安已經跑進樓道了,她揮了揮手說:“放心!”
看着她火急火燎地跑出去,孟習不禁有些恍惚。這樣的陳若安她哪裏見過,整個人像被奪舍了一樣。
怪怪的,從昨天似乎就開始了。
直線距離三點七公裏,但陳若安電車騎到大半路才發現,晖寅寺在半山腰。她看了眼面前沒什麽人的水泥路,找到電線杆上的攝像頭後,心理安慰般告訴自己放心。她上山了,寺院就在路邊,破敗到,連牌匾都變得斑駁。
為什麽這麽相信宋辭?走進去之前還在試圖找原因。路燈照不進寺院,她打開手機上的燈,照進院子,和另一個光點相遇了。
“來得有點慢,”隔着半個院子,迎着光,陳若安看不清對方,但是解釋脫口而出,“沒怎麽來過這邊。”
“比我想的快多了,”宋辭沖她招手,“過來。”
陳若安走過去,她此刻有種終于安心的感覺,不懂為什麽,放着導圖不做闖進“空山”,走向宋辭的時候,她覺得這也未必不是一種值得。
牆上雕刻的字畫,撥開高高的草便能看個十之八九。
“文欣……公主,于漢朝往……”
“南蕃?”
“不像蕃。”
宋辭拿手指抹去牆上的灰,還是看不清。她的手接着往後指:“和親。”
“給兩地等待來好幾朝的友好往來,将漢朝文化向南部地區傳播……”
風經過的時候,有幾顆草從陳若安手裏溜出來。山中的夜晚還是不同的,兩人瞬間被樹葉的嘩嘩聲包圍。風吹樹葉如浪,一層一層地,最終從山腳離開。
“打到我了。”宋辭指了指還在晃悠的草,側着頭看過來。陳若安剛想辯解兩句,又覺得,其實更應該回應的是宋辭的笑。
“風太大。”她說。
“哦~”
宋辭緩慢地點頭,她的影子映在牆上兩個,跟着她小幅度地點頭。
陳若安笑了,時隔一天,那個夜晚好像真的可以續上。
宋辭去旁邊長石板上坐下,把腿放上去抱着膝蓋。看她毫無顧忌地坐,陳若安也沒什麽猶豫坐在她旁邊。手機放在石板上,從縫隙裏透出微弱的光。
宋辭看着她笑:“我這邊,剛才擦過了。”
堪堪看清她的笑臉,在不清晰的夜晚,宋辭整個人像是像素極差的攝像機定格出的模糊畫面。陳若安心想自己應該帶相機的。
“你不厚道诶。”
宋辭又說:“你那邊也擦過了。”
她的一半臉藏在膝蓋後面,只留一雙眼睛看着陳若安,陳若安竟能讀出讨饒。
幹脆看月亮,陳若安靠在後面,也把腿拿上來:“來這兒是為了……找靈感?”
“算是吧,聽說這人有個某公主的寺院,不來一趟還挺可惜。”
“的确,”陳若安環視周圍,一圈牆壁上似乎都有東西,“怎麽不接着看了?”
“你覺得你到之前我在幹什麽?”
好吧,問這個問題确實有點犯傻了,陳若安回憶了一下,剛才宋辭分明是一副第一次看的樣子,八成就是在逗她玩。
她側頭看了看宋辭,發現她也坐正了,也在看月亮。
這裏的月亮好像真得近些,也更清明,亮得發藍。
“我跳過一支關于月亮的舞。”
“哦?”
“演的是,下凡的嫦娥。劇院太簡陋,投影儀把月亮投到幕布上,我一站上去,就投到我臉上,然後睜不開眼了。”
能想象到這個畫面,陳若安噗嗤一聲笑了:“我以為你一直在很厲害的團隊。”
“哪來的一直?”宋辭有點好笑地看着她,“月山歌舞團這種,殺死舞蹈家的地方,我還排不上主演。”
這和陳若安的認知出現偏差了。她們都是頭顱貼着石頭,側着頭看對方,她問:“你不是主演嗎?我怎麽覺得全是你在跳。”
“你看我的時候一秒不落,看別人全在走神,你當然覺得只有我。”
宋辭說這話,把陳若安弄得不好意思,自己倒是落落大方:“總之我還是要跳槽的,也就巡演結束吧。”
說到這裏,陳若安突然發覺宋辭是要離開的,甚至也許就是明天或者後天。收獲了一個永久的朋友,這種夢只做了一天。她沒問巡演什麽時候結束,她問宋辭想要去哪跳,想要跳去哪。
“更專業的舞團吧。”
實在沒什麽這方面的認知,陳若安很難理解何為“殺死舞蹈家”,又何為“更專業”,她只覺得眼前的人一定可以,一定能走到任何想要走到的地方。
“投‘簡歷’什麽的了嗎?”
“沒有。”
又來一陣風,宋辭站起身來,張開雙臂的時候,帶着山裏氣息的空氣穿過她。
“我要他們自己來找我。”風過去了,她仍然站着不動。
陳若安看着她的背影,面對山林的風,閉上雙眼卻帶着笑容——這畫面在她腦海中閃現出來,猜測宋辭的表情有時候變成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你肯定行。”她說。
宋辭笑了,陳若安只聽到氣聲。
“你很喜歡大自然?”
“因為舞蹈起源于自然,”宋辭頓了頓,“你知道,風景是上天寫詩的方式,舞蹈是我們寫詩的語言。”
新奇的說法,兩句話在心裏盤旋,陳若安想要記下來。其實宋辭的魅力真的說不清楚,至少第一晚或者現在還沒想清楚。但陳若安就是會被她吸引,說是喜歡她身上對舞蹈的近乎偏執的追求也好吧,又或許是喜歡自己在她面前的這種陌生感。總之人和人之間真的存在絕對吸引,沒什麽道理地,看一眼便陷進去,剛開口便投緣。
“那你來南安一趟,應該去爬爬越山。”
“風景很好?”
“沒……我也沒去過。”
說完這話,兩人陷入一種沉默中。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沖動在腦袋裏翻湧,陳若安從沒做過這種事,在她的世界裏甚至從沒有過類似的想法,但她總覺得宋辭會說的,只要宋辭開口,她一定會答應。
半晌,宋辭淡淡地丢出一句話來:“走嗎?”
她轉過頭來:“現在去嗎?”
陳若安看着她,她想說我可以答應陪你去任何地方。
“走。”她說。
十點四十一,她們騎上電車下山了,向着五公裏外的另一座山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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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評論!
主要想聽聽你們從文字裏獲得的感受,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