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漂浮
我們都應該泡進水裏;
人們尋找的輕松的感覺;
熱水沒過鎖骨——
半漂浮。
浴缸裏接上微燙的水,泡進去的時候每一寸皮膚都蜷縮再展開。陳若安半坐着靠在後面,目光瞥到架子上宋辭的沐浴露——還是紫色——她緩緩閉上了眼。
她有點累了,好像一口氣跑了半年之久,泡進這個浴缸才終于卸下力來。
宋辭沒有像她說的那樣踩着午夜的鐘聲回來,她推掉火鍋局之後的活動,回到酒店時才剛剛九點。從電梯口走到房間的這段路,剛好整理完襯衫的褶皺。
輸完密碼門自動彈開了,她打開門的時候愣了愣,房間裏并沒有想象中的明亮,床頭黃色的小燈把整個房間充滿,在浴室附近被白色的燈光攔截。模糊的玻璃後面隐約能看到一個人影,坐在浴缸裏的,安靜得仿佛沉睡。
她走進去了,打開隔間的門,濕熱的空氣立刻将她包圍。
陳若安轉頭的時候帶了點驚訝,她絲毫沒有聽見門響的聲音。宋辭走進來,比她想的要早太多。
她張了張口,然而什麽也沒說。
宋辭低頭拉開褲子側邊的拉鏈,陳若安很默契地把膝蓋蜷起來,一切只伴着房間裏滴答的水聲。
陳若安垂下頭去,親吻了一下自己的膝蓋。
不知道是思念作祟還是恍惚中的錯覺,宋辭的美總能讓她從心底泛起一陣漣漪。宋辭解開紐扣了,衣服好看的褶皺在燈光下變化着,陳若安感覺自己就要窒息。
她只好親吻自己的膝蓋。
宋辭先邁進來一條腿,半個身子沒入浴缸的時候突然一頓。
Advertisement
“哇——好燙。”
她一副進退兩難的表情,惹得陳若安發笑:“進來試試,其實剛好。”
宋辭叫苦不疊,時隔這麽久的見面給了她個莫名的下馬威。她還是往裏坐,另一條腿進來的時候,拖鞋滑落在地。水面一陣不小的波動,水的邊緣一晃一晃的,弄的陳若安發癢。
陳若安還是笑,擡起頭來看坐在對面的宋辭,那人好像已經适應了。
“我以為會晚點。”
“後面活動取消了,”想起什麽般,宋辭的雙眼笑成彎月,“也不錯,剛好趕上你這邊。”
陳若安想了想她這邊指的是什麽,多少猜到一點,覺得這念頭和眼前人有些狡黠的笑很登對。于是嘴角不經意上揚,但還是故作無奈地把頭別開了。
僅僅兩三句話,她感覺怦怦亂跳的心髒逐漸緩和下來,來的路上想了很多,被這份平靜裹挾的時候卻覺得一切都是自然。
“嘿。”宋辭小聲叫她,在水裏慢慢挪,挪到能碰到她的位置,戳了戳她的鎖骨。
陳若安正過頭來,宋辭臉上有些濕漉漉的,頭發沾了水,被她攏到後面。
“最近很累嗎?”宋辭問。
“嗯?”陳若安有點納悶,她的笑容明明還未消散。
“沒有。”她說。
宋辭伸過手來,沾了水的指尖碰到陳若安濕潤的眉骨,陳若安沒躲開。
“我還沒見過你這副樣子。”
陳若安說不出話來,她怔怔地看着宋辭。所裏的人恐怕都知道她很累,可誰曾這樣撫摸着她說出這樣的話呢?
………………
裝滿一整個浴缸的話要多少滴水呢?
如果是“扣扣群”牌子的浴缸,恐怕要490789662滴。
………………
“宋辭?”陳若安幫她把垂到前面的頭發都撩到耳後,在她耳邊低聲叫她。
宋辭不說話,只晃了晃腦袋。
陳若安笑了,她擡了擡被握住的手說:“能松綁了吧?”
宋辭默不作聲地把手拿回來,又有頭發垂下來,她幹脆全打濕之後攏到後面。
水從微燙變成正好了。
“腿,”她按了按陳若安的雙腿,“收起來。”
陳若安心想這可是你自己跨過來,但她沒說,她服帖地蜷起腿來,看着宋辭也抱着雙膝靠在側邊上。她喜歡看宋辭這副模樣,她也甘願永遠這樣順從。
她突然發現宋辭膝蓋上的淤青,各種顏色重疊在一起,這會兒才終于暴露在燈下。
她蹙起眉頭來。
“剛才弄的?”
易青體質嗎?怎麽會這麽快?她傾身過去撫摸宋辭的膝蓋,才發現這種淤青布滿了她的小腿。
“怎麽會是剛才,”宋辭被逗笑了,眼前的人罕見地缺少常識起來,她看着陳若安湊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今年演出太多了,就容易攢很多傷。”
陳若安擡頭看她,眼神中的心疼與自責漸漸明顯。
“怎麽不說呢?還跪那麽久。”
“又不疼,”宋辭邊說邊按了按某一塊紫色傷痕,“真的。”
陳若安趕忙按住她的動作:“怎麽會不疼。”
宋辭笑了,搖着頭說:“真的,早就習慣了。
陳若安的目光遲遲不肯從那些傷疤上離去,她想宋辭或許真的習慣了,舞蹈家的身體或許就該和傷疤傍生,但她還是一遍一遍地輕撫着它們。
“別管它們了。”宋辭說。
不管它們,呆呆地聽水滴聲。
“嘿,”宋辭輕聲叫她,握住她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親吻她的指尖,“我喜歡看你笑,木讷地笑也好,怎麽都可以——”
陳若安并沒打斷她,她自己頓在這裏。一種奇妙的感覺席卷了宋辭,在這個不屬于她們的房間裏,好像有另一個宋辭開始代替她說話。
“好。”陳若安彎起嘴角,目光融融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們突然就靠近了,比剛才還要近的多。兩個人之所以擁抱、親吻,是因為她們的內心已經重合。她想到這句話,在想要湊過去擁抱的時候,宋辭又開口了。
“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忙什麽,像你以前說的‘小零件’還是更厲害的什麽東西,我覺得是更厲害的東西,小零件怎麽會讓你這麽累呢。
“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開心的,每次都是。”
走進家門或者酒吧、旅館,剩下的所有就抛諸腦後。
陳若安點點頭。
“所以我希望我們一樣,在一起的時候就只剩下開心。”
甚至瘋狂。
“明明都已經這麽——”
她好像在腦海裏找什麽詞彙,陳若安靜靜地等着她。數了好幾聲水滴,但她最終也沒再繼續。
靜靜地,陳若安擡起手來,她撫上宋辭的脖頸,大拇指在耳後摩挲。湊過去,唇瓣接觸之後交換了一個綿長而溫和的吻。
不必想了,剩下半句話也不必再說。所有想不通的和難以開口的東西都融化進親昵裏吧,她想,無論醉給酒精還是宋辭,沉醉的夜晚就應該留給人溺亡。
她們的額頭抵在一起。
“水涼了。”陳若安說。
“其實這才是正常人要用的水溫吧。”
“不知道,”陳若安笑了,“去睡覺嗎?”
宋辭咬了咬舌尖,似乎思考了點什麽後,小聲說:“才一次诶,才要/了一次。”
這和她計劃裏完全不一樣,可是她已然餍足,她有點搞不清自己了。
陳若安不答話,只用一種了然的目光望進她的雙眸。片刻後,宋辭窩進她的頸間。
“好吧,”她說,“去睡覺。”
陳若安抱宋辭去床上,大床落滿黃色燈光和黑色影子。宋辭坐在床上牽着她的手,看着她,拉她過來擁抱,分開之後還是看着她,然後再擁抱。
反複幾次之後她終于松開手。
“好吧。”她說。
陳若安拍拍她的頭頂笑了,她明白宋辭所有欲言又止背後的話,她也知道原因。
一切發生在這個夜晚的餍足,都是因為她們僅僅交流就像是做/愛無數次。
她沒說,有個聲音告訴她,至少現在的宋辭是不會理解這件事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都已經這麽——
什麽呢,孤獨還是執拗?
我有點好奇,你們心中宋辭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