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控天平

“我有時候會想,愛情存在等價交換嗎?

“我覺得是有的,所以想要努力地為她做更多的事,在我心裏,好像只有這樣,她的這份愛才值得。”

宋辭并不是一入行便一帆風順的,她最難熬的日子,是在月山歌舞團的那段時間。

那是個殺死藝術家的地方,他們不根據演員的适配度選拔,導演編劇一手遮天,頭部舞者沉迷掌聲鮮花不注重專業的練習……她在那裏就算能待下去,也終究是郁郁不得志。

她遇不到賞識自己的人,她聽見別人的誇獎,那些人擠在演員通道旁邊等主角簽名,見到她出來就誇一句“妹妹也好漂亮”。

她不願聽見那些。

陳若安出現的那天,說出了些和別人不同的話,她終于來了點興趣和人攀談。

淩晨三點,自熱火鍋升起熱氣,陳若安聊起和親公主——和親公主,而不是宋辭。

她突然發覺,自己就算作為配角也終日努力地演出,竟然真的有人看到了。她帶陳若安去看公主寺廟、跟着她去山上看夜景、跳舞給她一個人看——

“你欣賞我,我需要你,所以說是回報也好吧。”

人們能從某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除了自己對它的熱愛之外,一定離不開各種各樣的伯樂。陳若安救她走出自我懷疑的漩渦,吳松把她徹底拉入光明。

十多年裏很多人過來挖牆過腳,用更好的薪資和條件,宋辭從沒動過離開的心思——她最好的職業生涯都奉獻給南安歌舞團,只為能報吳松賞識之恩。所幸結果也沒有虧待她,她和南歌一路走到今天,可以說是互相成就了。

但陳若安呢?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用一支舞蹈報答她知遇之恩,可時至今日,這人帶給她的早已不是輕易就能回報的了。

那晚的一切回憶,都是被一個節目勾起來的。

她們在客廳吃晚餐,電視裏放着各種春晚的預熱節目。宋辭去廚房拿個勺子的空當,舞蹈類的第一個節目正好開始上了。

“宋辭,到舞蹈了,”陳若安看了眼屏幕上的介紹,“《紙鳶寄情》,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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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辭拿着勺湊到電視跟前,只掃一眼便淡定地坐了回去:“我當是誰家呢——月山歌舞團。”

陳若安的記憶也一下子被喚醒了:“那不是,你之前的舞團?”

“這倒沒錯,”宋辭拿着勺柄在她眼前晃了晃,“但我當是怎麽跟你說的月歌,你還記得嗎?”

“亵渎舞蹈?”

“不是這句。”

陳若安眉頭緊鎖,一頭紮進那段回憶裏翻找,她覺得好像什麽都蒙了一層霧一樣,那段日子本來就像大夢一場。

突然,她合了合手:“我想起來了——殺死舞蹈家,是嗎?”

宋辭笑了,坐回去把勺子插進粥裏:“當年是那樣,現在還是沒長進,自己守着那套官僚又迂腐的做派,還不讓別人幫忙。”

陳若安聽了個一知半解,不過她算是看出來了,宋辭對這個“前任單位”可真是不怎麽喜歡。

“你講起同行來還真是不手軟,和小時候一樣。”

“跟你聊當然沒所謂,”宋辭露出小孩子般的笑容,“在外面是要收斂一點。”

“所以當時,《燕勒山之歌》是你在月歌最後一場表演?”

“是,後來就被挖到南歌了。”

“說起來……你當時走的時候,想過會有回來的一天嗎?”

破舊的旅館裏,再醒來已是獨身一人。那幾句歌詞至今仍在陳若安的心底回蕩,那時的自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嗎?

宋辭幾乎要忘記那是怎樣的一個夜晚,她只記得自己在淩晨時匆忙離開了,團裏早六點的大巴,那時的她還沒有讓別人等一下的資本。

“沒想過,我們巡演去過太多地方了,所以根本不會去想‘以後會不會就在這定居’。”

陳若安笑了,把宋辭的發尾繞在食指上:“這麽冷漠?”

“那你想過嗎?我有一天會回來?”

宋辭擡頭便正好看到男演員一個小的托舉失誤,不禁蹙了蹙眉。

“想過啊。”

這個答案讓宋辭愣了愣,她原本只是随口一問而已,沒想到收到這樣的回答。她看向陳若安,那雙眼睛中仍然是少年一樣的真摯赤誠。

沒記錯的話,她們那時才認識三天。

“我就總覺得你會再出現的,懷着這種相信的時候,就根本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了。”

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嗎?

我以為我們是互利共生的,彼時的你我,你需要我作為你的主角,我需要你作為我的觀衆。

可陳若安說的顯然不是這些。

陳若安好笑道:“所以轉頭就把我這個粉絲忘了?”

“沒有,這真沒有。”

很多年前她看着吳松名片上“南安歌舞團”幾個字,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那個人的笑臉——那是個像驕陽一樣的人,永遠自如、永遠溫暖地環繞在她身邊。

她想,她們大概是投緣的。缺少感情寄托的宋辭找上了那棟教學樓,金碧輝煌的大廳裏隔着玻璃的那一眼,她知道她這一次恐怕要陷進這個沼澤中。

只是沒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脫身了。

“不過你還真夠能等的,”宋辭盯着她的手指看,自己一縷頭發繞在上面,“我差一點就去京歌了,那恐怕真的再也見不到你。”

陳若安搖搖頭說:“沒所謂,跟你說過了,我在遇見你之前根本沒想過這方面的可能性。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生活,對我來說根本沒所謂。”

她的愛是宋辭給的,所以從來都只能裝下宋辭一個人。

宋辭戳戳她的眉心:“你傻不傻?”

“嗯?”陳若安義正言辭道,“你可以說我不會說話,但你不能說我傻。”

宋辭笑道:“那你這麽聰明,怎麽算不清這筆賬呢?”

不遇到宋辭的話,陳若安的一生将會順暢而平坦,不會有人讓她一等便是十年,不會有人讓她工作了一天還輾轉反側,也不會有人在她純粹的生命中插上一腳……

陳若安不理解她說的這些,她認真道:“可是我喜歡你啊。”

宋辭呆呆地看着她,勺子放回碗裏,勺柄碰到碗壁。

她想到自己之前做出的、守着回憶過完餘生的決定,突然發覺這和陳若安的過往的想法幾乎重合。

“你耳朵……紅了,”陳若安伸手指了指她的耳廓,“以前這麽紅過嗎?你這有點吓人了。”

“陳若安,可你這人不是最喜歡講等價交換了嗎?”

宋辭究竟想要獲得什麽呢?今晚的一切問題一切回憶,她想從中得出什麽呢?陳若安想不明白,她只能回答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宋辭,愛情是談不來等價交換的。所有的事、所有的時間,只要一句‘我願意’就足夠了。”

宋辭的淚水奪眶而出,只是淚落下來的那一刻她便笑了出來。

說來戲谑,嚴密理性到像計算機一樣的人甘願在感情中沉淪,向來以感性為大衆所知的人卻仍想着等價交換。

她信服了,她相信陳若安說出來的所有。

陳若安擦去她的淚水,臉上挂着哄小孩一樣的笑容:“哭什麽?”

宋辭岔開話題,指指桌上的粥說:“很好喝。”

“知道好喝,我也剛喝完。”陳若安往那邊湊了湊,把宋辭整個人擁進懷中。她枕着宋辭的肩膀,沙發和茶幾之間的毯子剛好塞下兩個人,每當這樣抱着宋辭的時候,她會有無比真實的擁有的感覺。

她們的手指攪在一起,宋辭低着頭看。

“宋辭,你要相信,”陳若安在她耳邊,溫和道,“你擁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值得。”

宋辭用指腹輕輕蹭着陳若安的指尖,并不鋒利的觸感一下下劃過去。

她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沉默。她擡起陳若安的手來放到自己胸前,展開然後按在那裏——距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陳若安,”她說,“你聽。

“我說不出口的那些話,都由它來說給你。”

你知道的,舞蹈家善舞而不善言。

牧雲行家離南安大劇院很近,這就導致她和江愉每次出來遛彎基本都能經過這裏。現在認識宋辭了,她們遛彎到這裏似乎就變成一種必然。

“世界真小啊,”江愉看着肅穆而莊嚴的建築,不禁感慨道,“我開門那一下真的愣了——上次見面還是陪你去看《夢秋》。”

“看出來你愣了,”牧雲行毫不客氣,“而且你愣了快一分鐘。”

“我這不是沒什麽這方面的經驗嘛,下次絕對表現比這好。”

牧雲行好笑道:“哪有這麽多妹妹給你練手?”

江愉不占理了,沒所謂道:“我們有一個人靠得住就行——你別說,我好像完全沒見你愣啊。”

她停下來,倏忽閃到牧雲行面前去,看着她問:“對啊,你提前知道消息了?”

牧雲行搖搖頭:“那人都在門口站着了還有什麽好糾結的,一切先請進來坐再說。”

“牛,”江愉沖她豎了個大拇指,“還是我牧姐。”

牧雲行一看她這勁兒就知道又是張青揚教的,她揮了巴掌就佯裝要打人,江愉趕緊躲得老遠。

“你明年別想跟着我回去了,還指望張青揚能教你什麽好。”

江愉趕忙賠笑:“錯了錯了——”

她指了指旁邊的樹說:“就這個,江某願撞樹乞求老婆大人原諒!”

牧雲行最受不了江愉這幅樣子,和白天在學校簡直不是同一個人。她頗有些哭笑不得:“給你學生撞見,這老臉往哪擱。”

“老臉?”江愉拉下圍巾,摘了羽絨服的帽子,不服氣道,“你看看這張臉,怎麽忍心說出‘老’這個字?”

牧雲行竟然真的接了這句話,她認真道:“我瞧瞧。”

她扶着江愉的脖子越湊越近,俨然是平時超越暧昧的距離,她精準地預感到到這人就要踮起腳尖迎上來,然後精準地躲開了。

她勾着笑大步往前走,留江愉一個人在風裏淩亂。

“就走了?你倒是繼續啊!”

“繼續什麽?你不是讓我看看嗎?”牧雲行淡淡道,“看完了。”

江愉深感自己再有十年也玩不過牧雲行的壞心眼,她認命地跟了上去,又蔫蔫地把帽子戴上了。

“呦,還知道冷?”

她們走到小路的拐角,一盞路燈孤零零地照着這裏。

“是,再感冒怕某人煮了我。”

牧雲行聞言停下腳步來,她把江愉拉到面前,圍巾拆了一圈圈重新繞,完事之後拍拍她說:“不錯,思想覺悟現在培養起來了。”

江愉被圍得只剩一雙眼,她指了指圍巾說:“悶。”

“會嗎?”

牧雲行打算給她拆了重系,誰知道剛扒拉到下巴那裏,江愉就不由分說地按着她親了一口,然後又乖乖站在那裏不動了。

“剛才欠我的那個,”她露出專屬于江愉的那種笑容,“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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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是情場高手沒錯,但她其實并不會愛。

能感覺到吧?

哈哈哈希望你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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