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隐匿天光
晨昏或者午後,任何用厚實窗簾逃避天光的時刻,
讓我——
躲進你的身體裏。
除夕那天中午,一般都是陳若安在家守着,其他人各有去處。
父母按照慣例會被陳斌南的弟子們請去吃飯,這樣的飯局每年一次,不出意外都會選在這時候;陳甫一則是和當時在這邊的戰友們聚一聚。
陳若安倒真沒什麽飯局,前一天的剩飯大多都是靠她在這個孤獨的中午解決。
可今年不一樣了,今年帶宋辭回來,淩蘭因為擔心陳若安帶着宋辭吃剩飯,頭天晚上就把那些全打包上喂流浪狗了。
她睡前鄭重其事地把陳若安叫出來,塞給她一個名片說:“這是魯飯堂家的號碼,你讓人家給留個座,明天帶小辭去吃。”
魯飯堂,一個已經傳了三代正宗魯菜館,也是陳若安姐弟倆從小吃到大的地方。
“那兒還有兩人座?”
“有,”淩蘭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不少哩,今年剛新裝修,那時候我和你爸去了一次。”
“奧……”陳若安接了那已經皺皺巴巴的名片,“早知道早點訂,這時候夠嗆有位置了。”
淩蘭蹙眉道:“萬一呢,所以你趕緊問。”
陳若安看着母親急匆匆的樣子,不禁感慨宋辭招人喜歡的本事。她點頭應下來:“行,這就打。”
她回卧室打電話了,不出所料沒了位置。她的一句“好的”剛出口,接線員便說到:“不過我們店還可以外送,五公裏以內的話是不計配送費的,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這個方案還真是讓陳若安拿不準主意了,她倒覺得這很不錯,只是宋辭願不願意在家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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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宋辭洗完澡回來了。她穿的是陳若安高中時的睡衣,陳若安看見她的第一眼便噗嗤一聲笑出來。
宋辭一臉“笑吧笑吧”,擦着頭發坐在了書桌前。
“宋辭,”陳若安嘴邊還挂着笑,問到,“明天在家吃行嗎?我們訂魯菜館裏的菜?”
“好啊,我都行。”
這其實正合宋辭的意思,她不喜歡在鬧哄哄的餐廳裏呆着,這麽回家吃又安靜又不耽擱時間。
“您好,那要怎麽訂菜呢……小程序是吧……”陳若安跟着指令操作着手機,“注冊會員……好的好的,謝謝您。”
電話挂斷了,她仍在小程序裏忙活着。
“座位都給人訂完了?”宋辭擦得差不多了,毛巾披在頭上,濕漉漉的頭發在兩邊垂下來,有幾根擋在眼前,她便晃一晃讓它們回到大部隊裏。
陳若安點點頭,她在等驗證碼的間隙擡頭,看到宋辭這幅樣子果斷放下手機起身了。
“幹什麽?”
宋辭看着她繞過自己拉開抽屜,然後拿出一個吹風機來。
她簡直啼笑皆非:“你們家不會一屋一個吹風機吧?”
“坐那兒,”陳若安指了指床頭,淡定道,“沒,這個是我比賽贏的,一直放在學校用,高中畢業了就拿回來放着了。”
“什麽比賽?”宋辭乖乖坐着看她找插座,兩條腿翹着玩。
“數學計算能力大賽,”陳若安想了想,“好像是這個,或者物理實驗大賽。”
“獎品是吹風機?”
陳若安也頗為無奈地點點頭:“可能當時贊助商是這個吧。”
她說完便開了開關,一瞬間暖風将空氣變得熱起來。
機器的轟鳴聲中,宋辭閉上眼,感受着陳若安的手指在她發間的撥動。
美好的夜晚在暖風中延續,她回憶着被各種或感動或緊張情緒分割着的片段,心中不禁産生了朦胧而不真實的感覺。
從下了飛機到隔着玻璃看見陳甫一揮動的雙手,從門口見到淩蘭的那一眼到被簇擁着坐在飯桌旁……這一切都太不真實,想到這裏,她伸出手來,突然把陳若安摟過來。
陳若安被吓了一跳,她趕緊關了吹風機,拍了拍宋辭埋在她腰間的腦袋,好笑道:“也不怕頭發被吸進去?”
宋辭蹭着她搖搖頭。
“不說話?”陳若安彎下腰來側着看她,逗她說,“一會兒再吹的話該打擾二老睡覺了。”
宋辭一聽這話,趕緊乖巧地坐直了。陳若安又是一陣心動,她覺得宋辭好像天生就會惹人喜歡一樣,現在的狀态就像只不小心醉酒的小狐貍,黏黏糊糊的卻還意外的順從。
“好了。”
房間裏一下安靜下來,陳若安拔了插頭,把電線一圈圈纏在吹風機上,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宋辭看。
小狐貍快快睜眼吧。
“嘿。”
她叫了宋辭一聲,那人還是不睜眼,像在等待什麽一樣。
陳若安心下了然,她嘴邊勾起一抹淺笑來,左手撐着床頭櫃,歪着腦袋慢慢靠近了。宋辭的呼吸撲在她鼻間,也是壓制着笑的樣子。
她往前湊得很慢,似乎是為了給宋辭一個出其不意的感覺。誰知道那位根本沒什麽耐心等這些,直接攬過她來親了上去。
陳若安被她環得站不住,踉踉跄跄地穩了幾步,還是壓着宋辭倒在了床上。
這一倒兩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後,宋辭挑挑眉,拿食指點了點壓着自己的人,用氣聲說:“提醒一下某人,今天可真不太方便。”
陳若安申辯道:“我沒站穩……”
她突然感覺右手被什麽東西硌着,她看過去宋辭也轉頭看過去,結果是已經纏好線的吹風機。
兩個人一愣,下一秒便笑作一團。
笑了半天,陳若安爬起來坐在一邊,她看着旁邊躺着的宋辭,一頭黑褐色的長發随意散在床上,襯得她的面容格外白皙。
“沒想過這身衣服有天能穿在你身上。”她突然感慨道。
“确實,”宋辭把手臂舉到面前,看了看衣服的花紋,“這像那種居家的情侶睡衣。”
薄薄的,布料帶着波浪形的花紋。
“這有日子了,我媽直接買了我們一家四口的,都是一個款式。”
宋辭笑起來:“挺好看的。”
“好看你帶回去好了,随便你穿。”
“別,”宋辭知道這人在調侃她,勾起一抹笑來,“穿這身還怎麽勾引你?”
陳若安頓時梗住,她想到宋辭各種各樣的吊帶,臉頰不由得染上緋紅。
“所以以後會穿別的給我看?”
宋辭看她一眼,伸手把她的頭轉過去:“想得美咧。”
午休,醒來之後尚有些迷迷糊糊的時間裏,聽不到家裏的任何聲音。
有那麽一瞬間,宋辭甚至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屋子裏像白天也像黑夜,翻過身朝外,看到門縫下面漏進一道白色的“一”。她想到這是在陳若安家了,同時想到窗簾還真是把這裏圍得密不透風。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光着腳走到桌邊。桌子正對着窗戶,她撐着桌面把窗簾扒開一條縫隙。
小區院子裏沒什麽人,一串串挂着的紅燈籠孤零零地晃,上面的雪都結成白色的冰。
除夕啊,她想了想,好像确實是這樣,熱鬧起來要等到初一,會有親戚朋友去各家拜訪,然後……除夕就是要在各自家裏待着,似乎是這樣。
她用窗簾把脖子圈住,只露腦袋在窗簾外面,于洞中窺得天地——這種視角常讓她有這樣奇妙的感覺。冰涼的玻璃時不時蹭到她的鼻尖,哈氣有時是心形有時是橢圓,還未散去下一個便長出來。
她開始看各家的窗戶,對面樓上大多數還是沒拉窗簾的,紅色的镂空福字貼在上面,有一家的小孩子一直在窗邊不走,扒着福字玩。
“在演鴕鳥?”
陳若安不知什麽時候醒來,蹑手蹑腳地走來,從窗簾的最前端,也只伸一個腦袋進來,正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和她對視。
宋辭被吓了一跳,她像照鏡子一樣看着和自己隔了半米多的人,好笑道:“你別說,你一進來我才發現确實有點傻。”
她退出來了,陳若安也跟着出來。
窗簾重新拉嚴實,房間又淹沒在黑暗中。
宋辭倚着書桌,手掌撐着桌子的邊緣,她看着陳若安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又一言不發地面對面站在她面前。
陳若安的手找上她,手指輕輕地觸碰她伸出來的指尖。挑逗時似有電流傳過來,在微微分開的時候斷開,上一陣悸動還未過去新的脈沖已經沿着手臂出發。
宋辭的嘴邊勾起笑來,她故意縮回去一點,兩人在桌面上推演小孩子的戲碼,直到屈從。
陳若安的手指爬上宋辭的手腕,伸進袖口裏去。察覺到她就要貼過來的時候,宋辭微微側頭躲開了,一切笑意盡在眼底:“他們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很久,”陳若安是閉着眼睛的,她比宋辭要提前忍耐不住,她低頭去索要親吻,用親吻讓宋辭擡頭,“足夠。”
她說足夠的語氣,讓宋辭懷疑她是從睡前便開始醞釀這場追逐。
………… …
陳若安至今還記得那次數學競賽的最後一題,讓計算名為“扣扣群”的産品銷量,很多人在這道題上苦戰無果,最後正确答案竟然是490789662。
她差一點就算出來了。
… …………
“宋辭,”陳若安叫她,在縫隙裏擡起頭來,“你愛我嗎?”
宋辭親吻她,發頂,然後是眼角。她用高/潮之後染着緋紅色的風情,把人拉入極盡暧昧的世界中去。
“愛,”她說,“陳若安,我甚至想……
“死在這張床上也好吧。”
陳若安抱着她:“你中午喝太多酒。”
宋辭笑了,在她耳邊重新開口道:“我說我愛你。”
陳若安所有的過往都開出花來。
好吧,臨死前能配上這樣的耳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