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操縱時空
“坐在那兒,然後看着我;
“就現在,只跳給你一個人。”
陳若安回來的那天,宋辭在嶺南趕不回來。
她打電話說回不來,陳若安失落之餘想到,自己每一次因工作而回不來的時候,宋辭該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呢?
她有時候真不敢想,所以在飛機上看向窗外的時候,她反而因為宋辭的忙碌而輕松了。
打開家門,她的第一感覺是這裏真的已經孤寂太久,寒冬的那份涼意似乎被封在裏面,開門的那一刻才和三月份相交。
她把行李箱搬進去,放在門廊一側的時候順便打開燈,暖氣設備也一并打開。車鑰匙挂在櫃子上,正要脫掉大衣時,她卻突然發現櫃子上貼了一張便簽:一、去冰箱上看下一張;二、別進卧室!
她看着歪歪扭扭的感嘆號,疲憊好像在這一瞬間被掃除,宋辭在家嗎?一種飽含期待的欣喜瞬間在她心底升起。
不進卧室,好,宋辭不讓她進她就一定不進。她懂得那種為所愛之人準備驚喜的感覺,想象對方一步一步走進陷阱,想象她看到謎底揭曉時的震撼與感動。
她要做那個聽話地等待謎底揭曉的人。
她快步走去餐廳,卻沒在冰箱上找到便利貼。她突然想到什麽般低頭,果然,黃色的紙片已經落在地上。
她笑着撿起來,上面寫:去找客廳的小A.
陳若安挑了挑眉,宋辭竟然連她的人工智能都用上了,不過據她所知,宋辭向來不會擺弄這些東西,她不禁有些好奇這人會怎麽做。
她去了客廳,低頭看着小A,機器人不僅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都沒有開機。
她隐隐猜到了什麽,往後一摸,果然摸到已經拔下來的插頭。她會心一笑,重新插好之後,機器人立刻開口了。
“歡迎回家,主人為我設計了新的問題——陳女士,請問十七年前您和宋小姐一起去的寺廟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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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安愣了愣,她沒想到宋辭會出這種問題——那個人一向給人一種不念過往的感覺,現在竟然主動紮進回憶裏。
“晖寅寺。”她字正腔圓道。
機器人的眼睛開始轉圈圈,大約五秒之後又變成笑臉:“恭喜答對,您可以去找主人了。”
這一口一個主人叫的,估計是宋辭設置問題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可以改這些,就通通改掉了,這倒無所謂,陳若安想,宋辭願意的話可以做這所有機器的女主人。
她想到門口便條上歪歪扭扭的感嘆號,脫掉大衣丢在沙發上,沖着卧室緊閉的房門走去。
打開門的一瞬間,她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緊閉的窗簾,四周棕色的壁紙,暖黃的床頭燈,四散在地上的酒瓶……還有,床上盤腿坐着、對她舉着相機的宋辭。
一切都和越山的那晚重合,她不禁回憶起,彼時尚少的二人,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過完了那一晚呢?
她關上門一步一步走過去,照相機後面宋辭的笑容越發燦爛。
她脫了鞋爬上去,宋辭仍舉着相機,往後仰着躲她。
“在錄像?”
她們一躲一追的,一下子就陷入一個小孩子玩鬧一樣的氛圍。陳若安去夠她手裏的相機,翻過來之後發現根本是黑屏。
她看向宋辭,宋辭抿着嘴笑,一雙眼睛亮亮的。
“騙我?”
宋辭理直氣壯道:“騙你什麽了?我又沒說在錄像。”
陳若安放了機器,支着身子和她親昵:“誰說這個了——你不是說回不來?”
宋辭這下沒話說,她蹭着陳若安的鼻尖,有些心虛地笑起來:“這樣才有驚喜嘛,反正你們單位不讓接機。”
“哦……”
陳若安心裏的滿足早就沖去了所有失落,她陷在宋辭準備的房間裏,陷在自己最沉迷的氣味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起來。
她歪了歪頭,鼻尖錯開,就要應着宋辭吻上去。可宋辭靈巧地躲開她,兩只手捧住了她的臉。
陳若安的眼鏡被擠得從鼻梁上離開,她看着眼前的宋辭,不禁笑道:“幹什麽?”
“先檢查一下有沒有皮包骨。”
陳若安對這件事特別自信,她坐下來,甚至直了直腰板:“絕對健康。”
她臨來之前的一個月特別注意生活健康,就是為了能過宋辭這關。
宋辭摘了她的眼鏡放在一邊,端詳了她一會兒,最後輕輕拍了她的臉頰兩下說:“行啊,這回怎麽舍得留點命給自己?”
陳若安扒拉開她的手,攬着她讨要獎勵:“你都說了,我怎麽敢不聽?”
宋辭沒再躲她,在落下的一個又一個吻中笑得不行,她被陳若安搞得癢癢的,也不知道誰先坐不穩,順勢就倒在床上。
陳若安得寸進尺,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宋辭清醒過來,按住她的手道:“停手停手……”
陳若安不動了。
“你都沒看出來這裏像那兒?”
陳若安安靜下來,看着她說:“越山,是吧?”
“不錯嘛。”
“然後呢?”視野裏宋辭的臉是橫着的,陳若安把她的頭發理到耳後。
“告訴你,我發明出時光機來了。”
看進宋辭的眼睛裏,然後陷進去,沒人能不相信她說出的任何一句話。
“好,”陳若安莞爾,“那帶我去——”
十九歲,越山。
陳若安靠在牆上,手裏拿着根本沒放電池的相機。一切都被宋辭還原,甚至地上的酒也是,威士忌、世濤、青啤,但陳若安早已不再是那個只認識青啤的陳若安了。
眼前的人是她的愛人,她的妻子,她再也沒有了十多年前的那份青澀與試探,再也沒有因不知道這人何時會離開帶來的傷感。
她看到宋辭從手腕上拿起發圈來,低馬尾,也是一模一樣。
“相機是道具,”宋辭站在床上看她,“不用錄像,你看我就好。”
“陳若安,你能理解嗎?有的舞蹈再美都只能跳一遍,跳第二遍就失去全部價值——
“所以這支舞,我只一次,只跳給你一個人。”
陳若安呆呆地望着她,現在又覺得一樣了,開場白和解開紐扣的手,她又一次陷入這樣暧昧的過渡期裏。
她點點頭,是的,舞蹈家善舞不善言,有的話也是,因為只能說一次而動人。
宋辭說,放歌喽?
時光機就運轉起來。
宋辭是天生屬于舞臺的,無論舞臺是哪裏——天臺、山頂,甚至皺起被單的床。
陳若安每次都要感慨這件事,只因為每每音樂響起的那一刻,她都能感受到身心全被吸引過去的實感。好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她毫無辦法地掉進去、失去重心。
宋辭是從窩在床邊開始的,她在最低重心的領域起舞,像一只欲墜的蝴蝶在低空盤旋。這裏的床要大些,給了宋辭很多空間。她的身體大幅度地折疊,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的翻滾來回銜接。
陳若安能感覺到這些動作背後的壓抑,她看到幾次宋辭就要滾落,她的手心被自己攥得生疼。
音樂是低沉的,像飄揚在戈壁上空的歌。低沉中也有高潮,某一次盤旋後宋辭跪在床邊,歌聲只剩最悲涼的音階。
陳若安的心跳似乎猛地一停。
宋辭直直地往下看,她不是在看地毯,她是在看懸崖。
懸崖邊上讓人頭暈目眩的深淵。
她的身子慢慢傾斜,不知道是什麽讓她顫抖,顫抖着傾斜到似乎人類難以完成的角度。
這一幕讓陳若安不敢呼吸了,鼓點或者其他什麽,總之再來些別的聲音吧,抓住她。
馬上就要倒地的瞬間,悠揚的笛聲注入房間,宋辭倏爾頂起膝蓋來,腳尖點着床,似乎真的有人在後面拉了她一把。
陳若安的淚水沒什麽征兆地落下來。
一番旋轉之後,宋辭站在床的另一邊,單薄的身影正對着懸崖邊,好像在悲憫另一個時空裏跳下去的自己。
她轉身了,重心終于擡高,四肢的枷鎖似乎都甩掉,她一下子變成幸福的載體。她是自由的牧女,是狂歡的勝者,是天真的孩子,是衆人歡呼的新娘。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似乎都忘記了身為一個舞者她仍有觀衆。
這一切都忘記的時候,觀衆反而走進她的世界。
陳若安和她一樣笑着,仰望她,只不過淚水還是不停地流。可這不是結局吧,她想,這是宋辭,宋辭的故事倘若停在這裏,總讓人覺得另有下文。
宋辭晃晃蕩蕩地交替腳步時,深夜就到來了。
她仰頭的時候,酒精的味道似乎都飄出來。暈乎乎地走,卻每次都能在即将倒下的時候從另一邊站起,她的眩暈演得那樣自然,讓人覺得女人也是像酒一樣的。
對,很多人去演花鳥、山海,可宋辭本身就是酒,流動着、沉迷着,倒在手上便從指縫裏流盡。
宋辭的步子開始變得狹窄了,陳若安看得出來,雜亂無章的腳步中隐含的規律。她變得只能走一條直線,另外兩邊像是鋪滿了尖刺,一旦落腳就猛地收回來。
陳若安咽了口唾沫,她想,我在哪邊呢?
鼓點,陳若安不懂這些鼓點,時而密布時而稀疏,但宋辭每一個都配合得很好。像是鼓點變成她的搭檔一樣,她搭在搭檔的手臂上前進,走在這條愈發狹窄的道路上。
尾聲了,陳若安感覺到。
像是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不動了一樣,宋辭在原地站定了,她試探性地轉了幾下,腳尖交疊着,把床單擰成盤旋的褶。黃色的燈光像是日落,打在那些褶皺的側邊。
她在旋轉裏找到想要的東西了,于是又笑起來,酣暢淋漓地笑,她越來越歡快地轉着,音樂慢下來她也跟着變慢,最終停下來。
靜止,變成被拉長的影子。
好像過了很久,淚水都已經變成淚痕。陳若安忘記自己是從什麽時候窒息,又是什麽時候悄然活過來。
她起身的時候雙腿已經麻木,她緩了緩還是站起來。她拖着腳步走過去,宋辭仍垂着頭站在床邊。
“宋辭?”陳若安叫她,她手心向上輕輕勾她的手指,指尖觸碰的時候好像把電流帶過來,在陳若安心裏掀起一陣顫栗。
宋辭仰起頭來,看着頭頂未亮的燈笑了,然後低頭,俯視着陳若安。
她的手從陳若安手裏溜走,按在她肩膀上。
她開口了,聲音很輕,但充滿了不容辯駁的莊嚴。
“單腿跪,”她說,“剩下的還用我教嗎?”
陳若安仰視她,床頭燈昏昏暗暗的,模糊的視野裏,宋辭俯首如神明。
她的腦子裏只剩嗡聲。
她撤了右腳跪下來,她牽着宋辭的手,看她垂眼時醉人的雙眸。
“你——”她莫名地哽住,吞咽過後重新開口了,“我——我想求婚用的機器人和無人機,才剛把代碼趕出來。”
宋辭頗有些哭笑不得,她心想這人恐怕還真得她教:“沒事,以後給我看也不遲。”
陳若安點點頭:“肯定給你看。但是說實話,我籌劃了這件事這麽久,感覺比不上今天這些的萬分之一。
“我……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她頓了頓,然後搖搖頭說,“啊,這個好像說過了。”
宋辭這回真憋不住笑了,她拿另一只手戳戳陳若安的額頭,像逗小孩子一樣說:“你會不會說,求婚就一句話就行。”
陳若安這才想起早就把這句話想好了,只不過一緊張全忘個幹淨。她重新直了直身子,鄭重其事地看着宋辭,認真道:“宋辭,愛上你是我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幸運的事。陳若安一生甘願在臺下仰望,那你——
“願意做陳若安的妻子嗎?”
她靜靜地看着宋辭,等待宋辭的回答。
她其實還有很多想說,可她發覺自己是說不完的,她藏下情動背後的一切密語,不如都留給她們的餘生。
宋辭跪坐下來,在床上跪坐仍然高出她一截,她從口袋裏取出一枚戒指遞給陳若安。
“答應你,”她笑着說,“那陳小姐,可以給你的太太戴戒指了。”
今晚宋辭的任何一句話似乎都能在陳若安心裏掀起漣漪。
陳若安接過戒指來,把它慢慢戴進宋辭的無名指,她愣愣地看着宋辭的手,婚戒,是自己戴上去的。
她低頭親吻宋辭的手背,宋辭笑起來:“擡頭。”
陳若安擡頭的時候,剛好撞上宋辭的吻。宋辭環着她,毫無保留地獻上熱吻,烈火被一瞬間點燃,她環着她躺倒在床上。
宋辭任由陳若安扯開她的紐扣,仰頭露出誘人的曲線。
來吧,她想,性/愛也因不留後路而讓人深陷其中,就讓一切都陷進去。
她撫上陳若安光裸的脊背,如同着陸于她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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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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