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雲上漂浮

我的一生中有太多孤注一擲的選擇,舉棋不定的時候,逃避是否也是一種孤注一擲呢?

她們是周一去的溫泉度假村,辦理入住的時候宋辭順便問了一下,如她所料,現在整個度假村都沒幾個游客。

陳若安大為震撼,她本來以為宋辭所謂的人少點就只是少一點,沒想到現在有種包場了的感覺。

拎着行李箱進電梯後,宋辭看出她的疑惑,得意地拍拍她的肩說:“我們團總有這種團建活動,多少還是有點經驗的。現在公司和單位什麽的都在準備第一季度工作總結,還是周一,肯定人少。”

陳若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以啊,沒想到你平時還關心這些?”

“沒,”宋辭笑了笑說,“專門去問了一下懂這些的同事——都是些年輕人了。”

陳若安捏捏她的臉:“你不年輕?”

這麽多年過來,細碎的魚尾紋早就找上陳若安,再加上她釘子戶一樣的黑眼圈,她覺得歲月對自己的雕刻還真是毫不留情。再看宋辭,一句吹彈可破來形容她的皮膚真算不上誇張。

宋辭反駁不來什麽,只能笑着往後躲:“還一層,準備走啦!”

這裏的餐廳也都是獨具特色,兩人一番大快朵頤之後,休息到下午三點便出發去露天泉池了。

實際上陳若安很少有機會來這種地方,印象裏溫泉就是裝着熱水的泳池,所以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她多少有些震撼:一整片區域如同架在山坳中,兩邊是一洩如注的溫泉瀑布,前方平整而廣闊的溫泉泳池延伸到山的邊緣,中間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泉池星羅棋布,蒸出的熱氣環繞着亭子和綠石,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影好似被淹沒在雲霧中。

“愣什麽?”宋辭牽着她走在石板路上。

陳若安仍環視着這裏,高挂的瀑布真的很吸引人的注意,她看着那邊說:“網站上看見這些,我還以為是放大了或者用的影視作品,沒想到真是這樣。”

甚至更加震撼——她曾見過幾十米長的大壩,人類用江河的勢能差把它變成一道奇觀,同時還獲取能源。那時她就覺得瀑布一類景色的巅峰大概在此了,今日一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孤陋寡聞。

她們坐在某個小水池邊上,小腿以下全部沒進水裏。

“你是不是這方面的見聞有點太少了,”宋辭輕輕靠在陳若安肩上,“整天窩在實驗室裏,都不出來看看。”

Advertisement

“我是……沒什麽這方面的感知力,以前更是這樣,再好看的景色在我這裏都變普通。”

“那可不行——”宋辭直起身子來看她,卻後知後覺般想到陳若安不是舞蹈演員來着,感知力差一點也沒什麽,她又靠回去,“也對,反正你工作也不需要這些。但是看看這些景色很好啊,大自然是唯一能讓人走進去的藝術品,看了心情也好。”

“是,”陳若安一側頭就能吻到她的發頂,“現在感覺到了。”

溫泉的水是很不一樣的,雖然說不上來其中的道理,但泡進去的感覺就是和普通熱水不一樣。而且各種池子還有不一樣的功效,整個人沒入水中的時候,陳若安甚至能感覺到疲倦在一點點從她身體中剝離。

她懂了宋辭團裏經常來溫泉團建的原因,大概舞蹈從業者更需要這樣的放松吧。

她講她的猜測,宋辭竟也答不上來。

“我還真沒想過這些,就覺得是個團建的好地方。”

陳若安笑了,只做事而不過分糾結背後緣由,這倒很有宋辭的作風。

“诶,你說……”宋辭看着那幾條瀑布,“那個能淋嗎?站在下面的池子裏。”

陳若安被這個言論吓了一跳,她伸出手來指了指瀑布的最高處,震驚道:“你真想去?”

宋辭看着她這幅表情,大概懂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有些心虛地把陳若安的手按下來,賠笑道:“随口一說,随口一說。”

陳若安像恐吓小孩子一樣說:“超危險哦,千萬別。”

“好——”

她們都閉上眼,靜靜地泡在水中。這裏不僅氣味是獨特的,還有些獨屬于山莊的聲音。或許是風吹過樹林或許是鳥鳴,總之閉上眼之後這些就全部放大。原來人不只是通過視覺感受世界的,陳若安突然懂了這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辭睜開眼來戳戳她的肩:“诶,我們晚上去吃牛排吧。”

“嗯?”陳若安轉頭看她,“想吃牛排了?”

“這裏的牛排餐廳我想了幾年了都沒來成,還能喝點紅酒。”

陳若安成功被她勾起了期待,但還是裝出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那明早陪我去吃早餐。”

她試探性地看着宋辭,這人向來作息紊亂,別的暫且不談,不吃早餐對身體實在沒什麽好處。她打算以此為契機,幫宋辭把這習慣培養起來。

宋辭剛想一口答應,點頭之前剎住車問到:“幾點?”

陳若安看着她那明示“晚一點好不好”的眼神,心軟道:“八點……半,可以吧。”

宋辭欣然點頭:“成交!”

餐廳的牛排确實是上等,但紅酒真算不上好喝。她們吃過飯之後又在度假村溜達了很久,回房間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

都覺得喝酒沒盡興,她們幹脆又點了些清酒。

進了房間,陳若安衣服還沒換就被宋辭拽走了,問就說要帶她去看陽臺上的小溫泉,她一邊把大衣袖子穿回來一邊哭笑不得道:“你還真泡不膩,我記得你不喜歡泡熱水來着?”

宋辭回到:“這哪能一樣,那是人造的熱水。”

陳若安本想不通宋辭這麽期待的原因,在陽臺上看見那裏的那一刻她便全都明白。

窗外是夜空下的山景,窗邊青黑色的石磚砌成圓形湯池,花瓣飄在池子裏,熱水汩汩從上面流下來,好像蒸氣把玫瑰推出一個缺口來。

這是游客自行選擇使用的,而宋辭早就打算睡前要再泡一會兒,就提前聯系了工作人員做好準備。

陳若安看着那小小的一隅,她發覺自己會愣住并不是因為景色,而是因為已經想到宋辭泡進裏面的畫面。

“泡吧,”她說,“我在旁邊坐着陪你。”

宋辭一邊脫了毛衫一邊邁出陽臺:“不一起嗎?”

陳若安按按自己的手臂:“再泡人都要浮腫了。”

溫泉或許是需要适應的,而這件事對她來說顯然還是太陌生。

宋辭聞言笑了笑,她站在牆邊,正要褪下最裏層的衣服時,轉頭看了陳若安一眼:“窗簾拉一半吧。”

“嗯?”陳若安本來在看她,沒成想這人突然停下了,她回神道,“啊,好。”

她轉身去拉窗簾,狹小空間裏亮起一圈小燈,再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宋辭擡腿邁進去。水面上的花瓣跟着她的動作晃晃蕩蕩,她坐下去,脖子靠在墊枕上,整個人淹沒在水中,被花瓣若隐若現地蓋起來。

陳若安坐在她旁邊,手指伸進去,撿了片花瓣撥動着水面。她有點不敢看宋辭了,這種氛圍下她真害怕自己暈厥。

“嘿,”宋辭擡起手來,圈住她伸出來的手腕,“去換衣服了。”

她松開手,陳若安的手腕上便留下水珠。陳若安這才發現自己沒換衣服,甚至大衣都在身上。

她點頭說好,就要起身的時候又被宋辭握住了。

宋辭仰着頭:“剛買的酒拿過來吧?”

“泡溫泉能喝酒嗎?”陳若安說着就要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準備搜一搜。

可宋辭一下把她的手機按住了,看向她的時候眼睛裏帶着懇求:“別搜了,能喝——我們都這麽幹。”

這下陳若安對結果已經心知肚明,她好笑道:“真能喝?”

宋辭擡起另一只手來,捏着指尖說:“很小的一點問題,但我們真都這麽喝。”

“求你了,”宋辭晃晃她的手,水面跟着她起伏,“就喝一點……”

陳若安知道宋辭的分寸,她不想拒絕宋辭,是因為很多事的确是不需要教條的,自由的列車一旦出發就應該一直開下去。

“好,”她說,“只喝一點哦。”

清酒端過來,無論是陶瓷酒瓶還是小酒杯,都充滿着日式風格。這恐怕是比較正宗的日本清酒,陳若安給宋辭倒酒,只倒了小半杯。

宋辭的胳膊露在外面,看着她倒,邊說她小氣邊趁機搶過她的那杯來。陳若安趕緊放下酒瓶想要再搶回來,誰知宋辭又伸手把酒瓶拿走了。

她簡直哭笑不得:“你幹這種事也太順手了。”

宋辭噘着嘴讨饒道:“別跟我搶了嘛,真不會有事,我自己控制呢。”

陳若安看着她思考了一會兒,幹脆由她去了。她拿了另一杯和她碰杯:“随你喽。”

她看着露出的玻璃外的一角山景,微微仰頭把酒喝下去。

宋辭也喝,但是只一口。她把那些都放回去,手臂放在池邊,手指攪着花瓣玩。

陳若安靜靜地看她的手,然後自己也伸進去,她把花瓣拾起來放在宋辭身上,從肩頭到鎖骨,再到手臂。好像是怕它們掉下去一樣,宋辭漸漸不動了,任由陳若安用花瓣把她裝點起來。

“紅玫瑰很襯你,”擺到最喜歡的樣子,陳若安支起下巴來看她,“膚如凝脂——然後玫瑰就變成你的陪襯。”

宋辭絕對是勝過玫瑰的,沒有任何鮮花比她更明豔。就連短暫也是,就算論起奔向凋零的美,宋辭也絕不遜色半分。

宋辭伸手摸她的耳朵,花瓣墜落在石磚上。

“幹什麽?”陳若安抓着她的手,明明自己已經被撩撥到一陣悸動,還故作逗她道,“勾引我?”

宋辭笑着點點頭:“勾引你。”

陳若安深知這人就是在故意惹火,惹起來之後這會兒也不會給她什麽甜頭。她拿了酒杯稍稍側過身去,仰頭的時候剛好讓宋辭的手耷拉下去。

宋辭笑着收了手,問她:“喜歡喝?”

“很正宗。”

于是宋辭也拿起酒杯,卻只是抿了一口。她看着眼前的窗簾,腦海中卻是那背後深黑色的山影。

“陳若安,人确實會遇到很多想不通的事,你說對吧?”

她突然提起這些,陳若安覺得枯樹一下子壓過來。

“對,”她說,“很多很多。”

“而且往往是……想不通,但還是做了。”

因為事情根本沒給人留出想清楚的時間,她們就是在這樣滾滾向前的時間裏生活着,偶然抓住彼此,作為浮木,作為稻草。

陳若安看着她,用眼睛臨摹她的面容、頸線,甚至被微弱燈光照在石邊上的影子。她覺得宋辭的肩膀露出來太久,于是用手撩水過去。

她似乎在這樣機械的過程中思考宋辭的話,半響,她開口道:“所以逃走好了。”

逃走,有時候逃避真是人類的福音。

“那答案呢?”宋辭看着她,看她垂眸專心盯着水面,她沒能和她對視,“那随之而生的問題,還要答案嗎?”

陳若安不說話,她靜靜地想,然後長舒了一口氣,擡頭看她:“不要了。”

她的眼中帶着一種釋然的笑意:“那就不要答案——逃就逃個徹底。”

宋辭聽到自己後槽牙的摩擦聲。

“那你和犯花想的是一樣的,”她又抿了口酒,“犯花也是,什麽也沒想,就去做了。”

話音剛落,陳若安俯下身去,沒什麽來由地低頭吻她,縫隙短得好像她根本沒在聽上一句話。宋辭微仰着頭回應,但火舌在劇烈跳動之前沒了氧氣。

“什麽時候出來?”陳若安啞着嗓子問她。

“随時。”她說。

宋辭的臉頰紅紅的,站在洗手臺白色的燈光下時,陳若安才發現這件事。

溫泉和酒,她隐隐猜到了些原因。

“沒紅吧。”宋辭對着鏡子側着臉,又伸手按了按。

陳若安站在她身後也看鏡子,她覺得這人簡直耍賴,明晃晃一張紅撲撲的臉,還是嘴硬說自己沒醉。

“好啦……”宋辭自己也有些心虛了,轉過身來埋進陳若安的頸窩裏,蹭着她說,“血液循環快一點就臉紅了,很快就好,真的。”

她越說越小聲,可陳若安本就沒打算責備她。

“以前也紅?”

“是,然後第二天就好了。”

陳若安點點頭,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宋辭對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像無意間打翻酒壇的波斯貓,腳步已然搖晃,然後窩在沙發的一角慵懶地舔舐毛發。

她喜歡這樣的宋辭,她把宋辭圈在懷裏親昵。

宋辭也不躲開,甚至勾着笑迎上去。這種縱容讓陳若安變得得寸進尺,一步步推她到洗手池邊,便極其熟稔地把她抱了上去。

她抵着宋辭的額頭索吻,交談讓她的心裏破了個窟窿,她需要宋辭把她重新填滿。

填滿這個夜晚,填滿空了一半的酒瓶,填滿慘白的燈光。

“你來,”宋辭說,“陳若安,我身上你癡迷的所有所有,你想要什麽就盡管……”

陳若安按着她的肩頭用力,剩下所有的話就全變成哼聲。

--------------------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不敢多說什麽,我好怕影響你們對人物的感知。

我想我們心中都應該有一個陳若安、有一個宋辭,那是我們每個人的世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