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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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衆線上賽這天上午, 氣溫直逼三十度,驟然的升溫讓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受不了了,立夏以來第一次安排上了空調。

近傍晚的時候大雨落下, 即便關在空調間裏,也能聞到一股潮濕的塵土氣味。

天空又是一道電光閃過。

小派捧着外賣站窗邊:“雷公電母氣氛組到位了, 今晚比賽像渡劫啊。”

談春山趴在一隊練習室角落, 腦袋枕着厚爪子,皺着眉,一整個狗生憂郁。

賽事方安排的督導員已經到基地了,正在二隊, 所以打雷了小狗也不能去找爸爸。

會議室裏開了投屏,教練和戰隊經理在等開場。

沒其他人在, 教練問:“隊醫怎麽說?”

“挺好的。”喻皓天态度還算輕松, “只要不是在比賽現場那樣的特定環境裏, 聲音就刺激不到他。”

教練沉沉嘆氣,還想說什麽,會議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

兩人一看,是連着五一請十天假的暗流。

暗流衣袖上還沾着雨漬,進屋關門:“剛才上樓, 練習室不讓進。”

“賽事方的人在裏面。”喻皓天說,“你坐這兒一起看吧。”

教練看了眼暗流, 借機道:“正好認識一下Song, 他雖然年紀不大, 但挺出彩的,不出意外能拿個不錯的成績。”

“跟Talk分一組……”暗流放下雨傘, 低着頭坐下, “豬都能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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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瞬間皺眉。

喻皓天冷笑:“你這話……”

“要開始了。”教練打斷, 道,“有什麽事結束再說。”

大衆線上賽一開啓,便将所有選手都展列在屏幕上,如同在釘釘上開年級大會。

一共16支參賽隊伍,64位選手,一個個方格裏都是人頭,雖然畫質各不相同,但面目都是同樣模糊,即便分成三批展示,觀衆依舊嚷着“啥玩意兒?眼瞎了,業餘導播不會搞就別搞”。

然而最後一批選手展示出來時,有兩張臉一下子跳脫出來,如此清晰,以至于跟其他人都不在一個畫風上。

導播似乎發現了流量密碼,快速将他們二人的鏡頭提取出來,并列在屏幕上給特寫。

左邊男人眉眼寡淡,五官俊挺,是素來就有“高嶺之花”、“電競蠱王”等等一系列之稱的Talk。

右邊少年一張冷面,天生美人相,一亮相就驚為天人,是近兩個月各大豪門争搶的新寵Song。

他們都沒意識到自己被單拎出來了,同時偏過臉,面對面交流了一句什麽,給觀衆留下線條同樣優越的側顏。

彈幕剎那間又瘋漲一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說唱YYDS!!!】

【他倆光是一個對視我就能少女心炸裂!啊他媽的為什麽對視都能這麽有感覺?私下是不是練習過?!】

【這一幕完全能拿來當情侶頭像了!已截圖!有需要的姐妹說唱超話自取!】

解說員也反應迅速地接上了這波熱度。

解說A:“哎呀呀,這不是Talk和他老婆粉嗎?Song應該屬于追星界天花板了,從春季賽現場高調表白,到現在都直接跟偶像同臺競技了。”

解說B:“喲,你對這倆人的事這麽了解?該不會在說唱超話有等級吧?”

解說A:“哈哈,沒有沒有,話說這次線上賽好像是Song的試訓?他現在面對的全是PCL區大佬,對于一個新人來說還是蠻有壓力的,在這裏先預祝他能取得一個滿意的成績吧。”

解說B:“談神都親自保駕護航了,問題應該不大。”

WLG二隊練習室裏還在等待游戲開始,由于大家都戴着耳機,顯得外面的雷聲小了。

疾風和勁草一看就是心理素質不行的選手,每隔幾秒就嘆氣一聲,充滿焦慮。

此起彼伏的瑣碎聲音經由隊內頻道放大,擾得桑野都有點煩了:“你倆能不能出息點?”

疾風和勁草倏地屏住呼吸。

嘤……害怕。

“我發現了。”談默松弛地靠着椅背,指尖在鼠标上輕輕敲擊,“你是一點不緊張。”

桑野稍滞一下,眼神想往旁邊偏移,又忍住,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本來是不緊張的,可以說毫無波瀾,但談默一跟他說話,就有點不一樣了。

“就……還好吧。”

桑野伸手去拿旁邊的水,想喝一口壓壓心跳,可一想比賽中途不能上廁所,又把蓋子擰上。

所有選手準備就緒,比賽即将開始。

談默坐起身,一手搭上鍵盤:“Song。”

“嗯?”

“加油。”

疾風和勁草:“???”

我倆編外人員是吧?

我倆就不需要加油了是吧?

隊長這心眼都偏到八百裏之外了!!!

桑野可能也感受到了這種區別對待,腎上腺素終于恢複正常運作,小聲道:“耶,瑟。”(yes, sir.)

可剛說完就縮了下脖子紅了臉,恨不得咬掉舌頭。

他能把英語說出滿嘴土味,Talk這樣的留學生不知道要怎麽取笑他。

一旁的談默也确實笑了。

于是導播最後一次把鏡頭給到選手特寫時,桑野垂着眼,紅得近乎嬌豔的俏臉霸占全屏。

這時一只淨白的手從旁側入鏡,在少年又軟又奶的臉蛋上輕掐一把。

***

第一局是P港到S城的航線。

WLG選擇R城的南側房群作為落點,另一支隊伍就落在他們隔壁,兩隊近得能在屋頂隔空相望。

桑野落地就以極快的速度撿了把烏茲,瞄準對面天臺,兩槍放倒一個來不及下樓的人。

那人爬到掩體後。

烏茲射程有限,桑野不能把人補死,沒戀戰,轉身跳下樓。

WLG占了周邊三幢房搜物資,同時将敵對四人圍困在中間樓裏,不讓他們出門發育,慢慢壓縮對面血線。

解說A:“得虧Song一落地就把人打殘,給隊友們贏得了搶房時間,而且上來就搞崩對面心态,可以可以,新人小将這波節奏帶得很穩……我們看看,第一階段安全區刷新了,是個南部圈,哎呀,南邊隊伍挺多的,WLG一路上得挨不少打。”

三分鐘時,WLG把那隊人圍剿,從車庫開了兩輛車出發。

途中能聽到大大小小的槍聲。

疾風時刻注意着擊殺提示,提醒敵人方位:“隊長,NSN在學校。”

“繼續開。”談默不甚在意,“他們的位置被TES架着,這時候不會引戰,除非想鬧得鹬蚌相争……”

他話沒說完,槍聲從左邊山上傳來,對着車胎一陣橫掃

談默改口:“跳車。”

兩輛車擺成掩體,四人各自找位置躲避。

談默貼在車後換狙擊槍:“什麽意思?”

NSN情願讓TES得利,也要卡他們位置,針對性太明顯。

“媽的,平時這群人見到Talk屁都不敢放一個。”疾風手忙腳亂掏雷,“今天膽兒這麽肥?”

勁草探頭,立即引來一波火力,吓得縮回:“咋辦?太猛了。”

“什麽咋辦?”桑野說話間已經轉身開鏡,“抽一頓就老實了。”

在疾風勁草能反應過來前,他幾噴子擊倒一人,又從樹後沖出,端槍腰射,把Lulu打殘。

談默那邊幾乎同時拉響98K,一槍爆頭陸奇凱。

桑野上前補了一槍。

談默快速切換沖鋒槍對準最後一人。

兩聲槍響過後。

【WLG-Talk 使用Beryl M762淘汰 NSN-Shine】

談默看着擊殺提示,有兩秒的靜默,接着如常一樣裝彈。

勁草沒了,疾風倒了,桑野去扶人。

解說A:“這行雲流水般的配合,太絲滑了!說唱無敵!!!”

解說B:“Song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奶,剛起槍來是個小猛男,真是奶兇奶兇的。”

解說A:“你這就不知道了吧?網上流傳一句話,招惹誰都不要招惹老婆粉,NSN剛剛對着Talk的車一頓猛抽,你看剛才團戰裏誰沖最前面?”

解說B發出意味深長的“哦~~~”。

WLG會議室裏。

喻皓天拍掌叫了聲“精彩”:“這開局還不到一半呢,Song已經拿到四個人頭分了,比Talk還多一分呢。”

教練微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就是平臺越大越興奮,訓練賽裏都顯得他收着了。”

“多一分是Talk喂的人頭看不出來?”

後排冷不丁傳來聲音。

“有那麽穩定的輸出環境,誰都能放開手腳。”

教練回頭,臉沉了:“團隊戰,隊友之間互相給到良好的輸出環境不是應該的?Talk願意給他打配合,說明他擔得起這份信任,你還有什麽意見不如一次性說出來。”

暗流陰郁地看教練一眼,攥緊拳頭,不再吭聲。

練習室裏,桑野在剛剛那波跟NSN的團戰裏打得有些上頭,他揉了把滾燙的臉,手指放在鼠标上點出殘影,快速舔包的同時抿了抿唇:“對不起,剛剛沒提前打招呼就沖了。”

桑野冷靜下來後才意識到,他這樣不聽指揮,會給Talk制造麻煩。

而且疾風勁草賽前提醒過,千萬不要當團隊裏的獨狼,Talk最煩自說自話的人。

談默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淡淡的:“以後不用跟我打招呼。”

桑野手指抽了下,漏舔一個配件,有些茫然。

談默道:“你在我這兒有最高權限,做什麽都不必打申請。”

桑野咽了下口水,快速眨了眨眼,顫抖着手把配件重新撿起來:“哦……好,我……嗯。”

勁草死了,已經可以摔鍵盤了。

疾風面對電腦,麻木不仁。

身心都飽受摧殘的兩人表示已經習慣了。

雙标罷了。

人生常态。

***

第一局,WLG12殺吃雞,加上排名分,一共積分22,位列第一。

正式比賽讓桑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即便開了空調,他還是打得小臉通紅,有點熱。

中間只有短暫的幾分鐘休息。

桑野把耳機摘下,外面的雨聲驟然清晰,雷聲一陣陣帶過。

他拿起水瓶。

談默在一旁問:“還好嗎?”

桑野仰頭喝水的時候看他一眼,點點頭。

“那就好。”談默低聲道,“我還挺擔心你不喜歡比賽,後面幹脆連星都不追了。”

“噗嗤——!!!”

桑野還不忘扭頭對着牆角噴,沒弄濕鍵盤和顯示屏。

第二局很快開始了。

這次刷出了一條貫穿地圖正中心的南北航線。

起碼有四支隊伍都瞅準了機場的位置,WLG也不例外。

因此一落地,各個隊伍之間就剛起來了。

槍聲在耳邊炸響,此起彼伏。

桑野把一隊三個人堵在地下室,從窗戶外面往裏面連砸三顆手·榴·彈,一人直接震死,另外兩人不得不往外沖。

桑野正要收割,突然——

“轟隆!!!”

随着一聲即便隔着降噪耳機都能聽到的雷響。

電腦屏跳滅,眼前陷入黑暗。

桑野一怔,擡頭。

四下裏燈光全無,空調發出了關機時的音效,冷風送停。

“靠了!”疾風的聲音從旁側傳來,“停電了!”

“…………”

桑野賊無語。

這他媽什麽運氣?

督導員拿出手機,語氣有點急:“稍等,我聯系一下負責人。”

這片區拉閘,但其他區不可能都停電。

就算WLG短時間內能恢複電力,掉線的id也不能登錄進同一場游戲裏,所以第二局成績肯定作廢。

疾風和勁草拿出手機照明,罵罵咧咧摸索出去找教練。

桑野靠回電競椅上,呼出尚且灼燙的氣息,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突然之間,桑野意識到什麽,朝一旁看去。

自從斷電開始,身旁的人就沒出過聲。

室內太暗了,桑野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坐在旁邊,一動不動。

桑野眯了眯眼,視力适應黑暗,小聲試探:“Talk?”

男人沒有理他,依舊筆挺地端坐着。

桑野皺了下眉,拿出手機,打開手電,往旁邊照去:“你……”

燈光映亮的一瞬,就見男人膚色比紙白,發絲汗濕,臉上每一寸肌肉都是僵硬的,無法阖上的驚懼眼瞳裏,正在積蓄水霧。

桑野心髒驟然被抽空,嗓子裏再也發不出一個音。

——“預選賽之前,你一個人在練習室,坐在那兒,突然就不能動了……”

——“我不知道你怎麽了,後來春季賽前一天你被緊急換下……”

——“……我應該留下的,你可能需要我……”

***

談默上一秒還在游戲裏拼殺,突然的一瞬間,朝前撲倒在地,恍惚不定的視野中,一雙髒污的孩童雙手撐在濕軟泥土裏。

四周是看不到盡頭的高大喬木樹,天空看不見月亮,但黑夜裏充斥着她鬼魅的幽光。

一顆子彈貼着男孩的肩頸側擦過,皮開肉綻,引發火熱的疼痛,他卻連痛呼都沒發出,爬起來不停向前奔跑,後方沉重的腳步聲如影随行。

男孩機械地邁動雙腳,目光所及皆是黑暗,不知道哪裏是終點,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找到,一顆小小的心髒被恐懼所占滿,麻木得感覺不到其他存在。

在這種瀕臨死亡的痛苦之中,忽而有一絲輕柔的暖意攀上手背。

又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微啞的少年嗓音:

“別怕……”

“我在這裏……”

桑野已經關了手電,怕燈光刺激到談默。

他一手蓋在男人的手背上,觸感冰冰涼,又硬得像冰塊,便忍不住用掌心揉搓起來。

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突然之間。

談默的手痙攣一下。

桑野擡頭。

談默眼一眨,淚滴滾落,顫抖的唇間洩出短促的氣音:

“S……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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