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歐陽晗,又出京了。
又是一路颠簸,又是一路曉行夜宿,饑餐渴飲。
只是這次,他心情多少有點沉重。東山西山,前途未蔔,總督府要剿匪,作為匪自然要想方設法不被剿。而就是這些方和法,個中蘊藏的不确定性,讓他總也輕松不起來。
要是成功了,還則罷了,要是失敗了呢?口外最大的兩股黑道勢力分崩離析,他歐陽晗未必跟着吃瓜落,可那些他願意與之相處的人們就遭了殃了。
這是他真心實意不想看到的,最壞的場景。
唉……希望計劃順利吧。
保持着低調,他用最快速度到達口外,上了西山,進了馮家寨。
迎接他的重要人物,是馮臨川,穆少雄,何敬山。
“大哥,怎麽沒見二小姐?”
“哦,跟紹瑜下山聽戲去了。”話說到這兒,馮老大似乎有幾分不快,自知不該多嘴亂問,歐陽晗只是在就坐之後,把該交的交了,該說的說了。
那西山的虎王聽着聽着,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個江老四啊,我當初真沒看走眼,關鍵時刻,還就真是他這裏頭最好使。”指了指太陽穴,馮臨川從歐陽手裏接過那一摞信件,把落款是“天祿”的那一半,以及印章樣本單獨交給了何敬山,“老三,這事兒交給你,去找馬棚老劉頭,讓他盡快刻章。現在就辦。”
“嗯,大哥您放心。”接過那非同小可的一打紙,何敬山認真收好,而後向在座的幾個人告辭離開。
“那,剩下這一半,我先看一遍,然後封箱,直接送到總督府上。”邊說,馮臨川邊打開了其中一個信封,抽出信紙,他看了看上面的字跡,挑起嘴角,“要說這老四啊……活脫脫一個聖手書生蕭讓。哎,紹雄,你看。”
穆紹雄應聲欠身去看那封信的內容,而後低聲驚嘆了一句。
“果然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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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馮臨川笑嘆着收起信箋,“要說,他可比蕭讓厲害,蕭讓只會模仿字跡,他可是還有那一肚子的壞水兒啊……”
“關鍵時刻,管用就是了。”
“那是自然。”點着頭,馮老大拿着一摞信站起身,走到歐陽晗面前,“兄弟,這個就交給你了,待會兒我讓人從庫房裏收拾出一箱財物來,和信放在一起,再找個可靠的人,一路送到總督府上。”
“呃,大哥,不用東邊的錢物了麽?之前穆當家的說……”
“他說什麽我不管,他要出多少錢我也不過問,至少我西山口,得先拿出一箱來。”馮臨川擺了擺手,“這種大事,我姓馮的不能一毛不拔。別讓兩邊兒弟兄在私底下叨咕,說我是鐵公雞不仗義。”
“哪……”本來想說一句“哪兒能呢”,歐陽晗話音剛起,就被身後突然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你馮老大要是不仗義,江湖上可就沒有敢說自己仗義的人了!”
大廳裏的幾個人同時回頭去看,說話的,是正邁步走進來的穆紹勳。
照例是招牌式的白衣,照例是必不可少的眼罩,不管走到哪兒都帶着一股殺氣的獨穆狼步步走近,一直走到幾人面前。
“紹勳,你怎麽來了?”穆紹雄有點訝異。
“大哥。”看見兄長,獨穆狼躬身施禮,而後沖馮臨川象征性的拱了拱手,“馮老大,我剛才在東邊,聽放哨的弟兄講,遠遠的,瞅見歐陽先生急匆匆上了馮家寨,覺得事兒不會小,肯定和總督府剿匪有關,就趕緊也跟過來聽聽。不知道來得是不是時候?”
回應着拱了拱手,口中稱呼着“穆當家的”,心裏暗暗叫着“內弟”,馮臨川把剛才的整個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穆紹勳邊聽,邊把視線往站在旁邊,表情有點僵硬的歐陽晗臉上掃,目光相對時,那家夥馬上扭臉撇嘴的樣子讓他差點就挑起了嘴角。
“我已經讓山上的石匠去刻章了,估計一兩天之內就能完成,等都準備就緒了,就可以派可靠的弟兄上路了。”
“嗯。”等對方講完,穆紹勳點頭,“馮老大,你也知道,這用錢打通關系的辦法是我提出來的。既然是我提出來的,我就不能不掏錢。這樣,西山口不是出一箱嘛,我東山也滿滿當當給裝上一箱,你看如何?”
“就知道你穆當家的出手寒酸不了。” 馮臨川頗為江湖氣的笑了出來。
“哪裏,東山是有錢,可比不上你西山有人啊,又是寫字的又是刻章的,怎麽看都有點兒梁山聚義的勁頭~”
啊哈!果然!
旁邊的歐陽晗低着頭哼了一聲。
可不是嗎,一個擅長模仿別人字體的江四爺,一個刻了一輩子石頭的老劉頭,這分明就是一個聖手書生蕭讓,一個玉臂匠金大堅。東山西山,簡直就是水泊梁山!
“像倒是多少有幾分像,只不過,咱們這兒,可是只聚義,不招安吶。”馮臨川帶着山頭虎王的孤傲如是說。
穆紹勳只是點頭,沒有多做應和,因為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歐陽晗身上。
那視線讓被盯着看的人不舒服起來,想躲,又總也躲不開,而當穆紹勳說出下面的話來時,他就真的連躲避的心思都沒了。
“馮老大。我問一句,你這次,打算派誰去送東西?”
“還沒有人選,這事非同一般,得好好斟酌。穆當家的,你可有膽大心細,見過世面,又信得過的弟兄?”
“不瞞你說,平時的事,無論大小,我都能找出合适的人選來,可眼前這事兒,關乎到性命安危的……”延長了話尾,穆紹勳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我覺得,只有我親自跑一趟,辦妥了,才能放心。”
“紹勳!”這話,顯然把那念真師父吓了一跳,抓住二弟的袖子,他皺眉,“這怎麽行,單槍匹馬闖總督衙門?!”
“大哥,你急什麽,我何時說過要單槍匹馬了。”邪氣的嘴角擡得更高,他把視線直接轉到了歐陽晗臉上,“我肯定得需要個幫手。要是這幫手是歐陽先生……可就再好不過了!”
啊——?!!
歐陽晗聽到自己被點名,覺得剎那間回到了童年時代,書館裏,面前是手拿戒尺的教書先生,心裏是總也背不熟練的《三字經》,偏偏在他把頭縮到最低的時候,名字被先生赫然叫出。緊跟着等着他的是什麽呢?硬着頭皮背呗。背不下來怎麽辦呢?打呗。
戒尺打在他的手板兒上,那種讓人魂兒都跟着一激靈的感覺,和現在被獨穆狼叫去闖總督衙門的刺激程度是那麽相像……
“別別別……”連連擺手,他覺得白眼都快要翻得看見了腦仁“我天生膽兒小,天生的!”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你天生膽兒小?膽兒小你還三番五次往土匪窩子裏紮?膽兒小你看見穆紹勳殺人的場景都沒尿褲子?膽兒小你跟江一凡密謀搗毀總督府剿匪計劃的時候那麽亢奮?
嗯?你膽兒小?!
唬誰呢……
你分明就只是不想再和那頭狼單獨相處了才對!
“歐陽先生要是不想去,就別勉強他了吧。”穆紹雄用出過家的慈悲與不忍試圖勸說自己的二弟。
可那頭狼顯然不準備聽從。
“膽量這方面,有我。”他右手擡起來,先指了指自己,而後突然伸過去,一把拽住歐陽晗的腕子,力道不輕不重,但絕對無法輕易逃脫,“可是這次一路上穿城過縣的,沒個見過世面的幫手,肯定不行。要說在街面兒上摸爬滾打多年,最拿得起靠得住的……除了這位歐陽兄弟,可就再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