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所謂停車檢查的兵出現時,歐陽晗和穆紹勳,都從脊背竄起一股不詳的預兆。
而更令他們難以遏制心跳的,是那為首的兵竟然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或是畫像之類的紙。
糟了!
難道是……已經成了通緝犯?
不對啊,哪有這麽快的?!別說總督沒見過他們,就算那許天祿也是只有一面之交而已,怎麽可能有照片?
那,這就不是沖着他們而來?
穆紹勳把手壓在了腰間的槍上,他側臉看了一眼車窗外站臺上端着槍的兵的數量,計劃着自己如果帶着歐陽晗跳窗硬沖出去,能有多大的把握,可怎麽看都覺得可能性甚微。
站臺上沿着火車的車身,站了滿滿一排的兵,個個荷槍實彈,車上狹窄,想要平安順利逃走更是不可能!
眼看着帶頭的越走越近,對着照片查驗每一個人的長相,穆紹勳額角滲出了汗。
歐陽晗也同樣緊張,他眼看着那檢查的兵明顯空過了老者,孩童,和女人。只奔着青壯年的男人一一對照。
可緊張也不是辦法,和對面的穆紹勳四目相對了一下之後,他幹脆豁出去了一樣強逼着自己冷靜下來。雖說只是表面的冷靜,但不這樣,又能怎樣?
而終于,拿着照片的人走到了他們面前。
拿着照片看了看,又看了看歐陽晗,那人眼裏見了光,突然喊了一嗓子“就是你了!!”,他掏出槍來,沖身後的随從們揮了一下。
幾個大頭兵一擁而上,把歐陽晗和穆紹勳繩捆索綁。
兩個人異乎尋常的,沒有掙紮。
他們很清楚,現在不是困獸猶鬥的時候,想要逃,有的是機會,但不在此時此刻。緊咬着牙關,兩人任憑對方推推搡搡,在衆人驚恐疑惑的目光中被帶下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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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從車上離開了,車,從站臺離開了,滾滾濃煙散去時,兩人已經被帶到了二樓的站長室。
領頭的那個士官讓當兵的都出去,說是要單獨審訊,而後在屋裏已經沒有了閑雜人等,走廊上的腳步聲也消失時,令兩人詫異萬分的情況就出現了。
那人用最快速度鎖好門,轉過身來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把剛才一直耀武揚威拿在手裏亂晃的槍塞進槍套,那人快步走過來,先伸手關上窗戶,繼而連忙湊上前去,給兩人松了綁。
再然後,便是深深的一個作揖。
“歐陽先生,穆當家的,得罪了得罪了!”
這話一出,兩個人瞬間意識到了事情深藏的內幕。
“你是……”歐陽晗揉了揉手腕,不敢馬上确認。
“我姓顧,顧元奎。實不相瞞,我是北京警察廳江一凡江四爺的外線。”
這話再一出,什麽疑問就都解開了。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江一凡,這老奸巨猾的幕僚,原來他不止歐陽晗這一條外線!!
“二位先請坐聽我說。”顧元奎将兩人讓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開始了講述,“您二位從口外到總督府送東西的事兒,江四爺都知道了。這還得多虧您二位聰明,帶着車在北京城裏招搖過市了一遭,街面兒上也有四爺的人,自從聽見這個傳言,四爺就連夜找到我,讓我在車站死守。北京站太大,張家口那邊又出了管界,這兒還是咱的地盤,而且站小,只要不是炸火車,弄出多大動靜來也沒人知道。四爺把歐陽先生的照片給了我一張,您看就是這個,去年您跟廳裏同僚的合影。讓我一輛車一輛車的攔下來檢查,只要找着您,就連同和您一起的人也請來,那必定也不是外人。另外,四爺說,讓我在見到您之後,把這個親自交到您手上!”
說着,顧元奎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連并那張照片,一起恭恭敬敬遞給歐陽晗。
“……多謝多謝!”已經快要反應不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歐陽晗只剩了反複在心裏暗嘆這江一凡果然神通廣大,看似沉穩低調,實則手眼通天啊……
“那,你是怎麽認得出我的?”穆紹勳開了口。
“喔,這也是江四爺說的,說這事太過非同小可,東山西山,靠得住的弟兄不是沒有,可更大可能是馮寨主或者穆當家的親自上陣,倘若不是還則罷了,倘若和歐陽先生在一塊兒的是個人高馬大氣勢逼人,腰裏帶着馬鞭的,那十有八-九是馮寨主,倘若是面色蒼白,左眼戴着眼罩,或者沒戴眼罩卻有意無意間避免被直視左眼的,則很可能就是穆當家的。”
話音剛落,歐陽晗就嘿嘿嘿起來。
“哈哈哈哎要說四爺還真會抓你的特點哈,‘面色蒼白’說得一點兒沒錯~~”
穆紹勳狠狠剜了一眼旁邊不知死活的混球。
“我先看看信,看看信。”縮了一下肩膀,歐陽晗用信做擋箭牌,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他一字一句仔細閱讀。
新不長,內容不外乎就是此次事若成功,東西山感恩不盡,事後請先勿回家,且在口外停留。等風聲徹底平息再作打算。家中會代為照顧,勿念。另外也請口外稍作收斂,算是給總督府一個面子。
歐陽晗看完,收起信,松了口氣。
“此外,還有個大好的消息。”顧元奎見對方收起信才又開口,“昨天接到江四爺電話,說是總督府急電各方,剿匪一事暫緩,經費重點用于鞏固民生。現在,口外可以先放下心來了。”
這話,才真真正正說進了對面兩人的心坎兒。
阿彌陀佛!
看來總督大人還不傻,夠識時務!這一路,也總算沒白折騰!
穆紹勳也好,歐陽晗也罷,都長長的,發自內心的,嘆了一聲。
那天,顧元奎安排他們離開了車站,連連罵着娘,說自己竟然認錯了人,審了半天,就是倆賣山藥蛋的土錘!他将兩個一語不發的人趕出了站長室,而後直接把他們送上了另一班去往口外的火車。
雖說接下來還有車馬勞頓,但顯然已經是另一種心情,頭頂烏雲散去,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再度踏進東山西山的地界時,正是正午時分,歐陽晗去西山,穆紹勳回東山,沒過多久,便是幾乎同時的滿山歡天喜地。
而更熱鬧的酒宴,就在當天傍晚開了席。
地點定在了東山,這是馮臨川的提議。畢竟這次是穆紹勳親自跑了一趟,再把他勞煩到西邊來太不地道。于是,西山口凡是想到東邊湊熱鬧的弟兄,全都提着酒壇,拎着下酒菜,擡着烤全羊,亂亂哄哄吵吵嚷嚷,上了東山頭。
那是真真兒的一場盛宴。
土匪窩子果然沒有什麽翻桌子上的規矩,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越熱鬧越好,熱鬧到捅破了天才對呢。
不過熱鬧之中也有坐懷不亂的人,比如穆紹雄。誰都覺得,這個起初總是一臉驚恐的和尚,現如今已經有了想當年馮夫人的風範,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匪徒大呼小叫搶酒奪肉,還能穩穩當當坐在原處,偶爾喝兩口酒,偶爾吃幾口菜,偶爾和馮老大,以及總跟在身旁的小念恒低聲說幾句話。
但是,和穆紹雄同等地位的馮二小姐,卻完全是另一幅模樣,一身男裝,一臉英氣,一只腳踩在凳子上,端着杯,不管東山還是西山的匪徒敬酒她一概來者不拒,卻總也不見喝倒。
旁邊,是已經臉上見了緋紅的穆紹瑜。這位穆三少爺顯然是已經醉了,能不醉麽,誰知道他讓那馮溪蝶已經灌了多少杯。看來他倆自從擺了婚宴成了親,三少爺就一直沒贏過二小姐,別的不提,至少酒量一直輸着呢。
最後,是東西山的兩位山主……
馮臨川自不用說,還是虎王的派頭,不管是飲酒交談時,還是拿出帶在身上的一包“謝禮”親自送到歐陽晗手中時,都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彎腰的霸氣。
接過那包沉甸甸的東西,打開開,在場的人都有點驚嘆。
那是滿滿當當一包金條。
“歐陽兄弟,一點兒小意思。将來,你要是想留在口外,這就算你的零花,要是想行走江湖做個小買賣,這就算是你的本金。收下吧。”
愣了片刻,歐陽晗托着金條沖對方咧嘴。
“馮老大,這兒可是口外,您說在這種是非之地,您給我這麽些硬貨,要萬一有土匪劫我可怎麽辦吶。”
一句話,惹得在場的人都哄笑起來。馮臨川也跟着笑,而後端起酒,敬了歐陽晗一杯。
那一天的酒宴上,歐陽晗始終,沒有和穆紹勳說話。
他心裏有事兒。
看得出他心裏有事兒的,不止一個,但最終忍不住把他叫出來詢問的,只有穆紹雄。
悄悄把他叫到大堂後頭,他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困擾。
歐陽晗否定了。
穆紹雄又問那他将來的打算是什麽。
歐陽晗想了想,說自己應該會做個游商吧,在外頭晃蕩個一年半載,風聲過了,他就回北京城。不管怎樣,家人他無法不惦記。
“那……”穆紹雄欲言又止,想問的沒有問出口。
“我先回前頭了啊,幾個弟兄等着跟我劃拳呢。”幹脆順水推舟,歐陽晗說完,便躲避一樣的,轉身走向大堂的小門。
他沒有想到,自己剛走到門口,就和正靠在門邊的穆紹勳撞了個正着。
作者有話要說:
☆、尾聲
視線交錯的時候,歐陽晗躲開了。
略作沉默,穆紹勳先開了口。
“這次,全是你的功勞。”
“哪兒啊,咱一半兒一半兒。”尴尬的笑起來,歐陽晗抓了抓頭發。
“你打算做游商?”穆紹勳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大哥,繼而問眼前的人。
“啊。是。”
“你是怕一旦做了匪,有個萬一,就見不着家裏人了吧。”
“……”
“……”
“……”
那是一段不長,卻格外熬人的沉默,最終,也沒有誰先打破沉默,穆紹勳咬着牙一聲嘆,發狠一樣的邁步回到大廳。
那天的酒宴,持續了幾乎整個晚上。
歐陽晗沒有喝醉。
他喝了不少,但是沒有醉。
他偶爾會用餘光看一眼那頭東山狼,卻再也沒在那張臉上看見過一絲笑模樣。就算馮臨川調笑他這頭狼以後可要為了顧全大局先吃吃素,少殺人了。他也只是挑了一下眉梢嘴角,沒有真的笑出來。
西山的人,但凡還沒醉到不能走路的,都回西山去了。東山的人,但凡沒有醉到爬不起來的,都回去睡覺了。只有歐陽晗,在天剛亮起來的時候,只身一人,下了山。
空氣有點冷,陽光也還沒什麽溫度,他一路無言晃蕩在山路上。
沒心思唱小曲,沒心思講笑話給自己聽。
娘了個腿,大丈夫在世走一遭,能不能別這麽窩囊!
出去闖闖,多掙點錢,将來帶給家裏,風風光光的,多好……
何苦留在山上呢,畢竟一朝落草,很難再走別的路了啊……
這麽給着自己勸誡,他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下。
可就在他眼看着一腳即将踏上面前的大路時,那只腳擡起來,卻撂不下去了。
真的嗎?
真的很難再走別的路了嗎?
真的?!
不是吧……
世道亂,天下的事一朝三變,軍閥都有好多是匪出身,誰又能說這東山西山會一直是匪?
好吧,就算一直是匪,那又怎樣?那又能怎樣?!
這些匪的情義你老早就見識過了,他們不拿你當外人,連醉到滿臉通紅的穆紹瑜在酒宴快結束的時候,不是都跟你說過,現如今你已經是“竹林子裏頭的人”了嗎?你他娘的忘了?!
至于穆紹勳……
先不說這個,你上了山,就真的再也不能見到家人了?
好像也不至于吧!
是,稍微困難點兒,可也不是絕對見不着啊!再說了,只要你想見,就根本不可能有見不着的道理啊!
實在不行幹脆把大哥一家勸上山不就行了麽,正好他大嫂怎麽看都是顧大嫂孫二娘那類的,在北京城看着像個夜叉,上了山,搞不好看着她像天仙的大有人在!小侄子也是,在山上也可以有人教他認字念書,病了也不愁找不着大夫,人家西山口的三寨主還是軍醫出身呢……
等會兒,想偏了……
反正,就是說……
就是說……
那只沒有踩在大路上的腳,最終,也沒有多邁出半步。
歐陽晗就那麽眼看着灑滿陽光的大路,作廢了那些自己思慮糾結了好一陣子的鬼念頭。
他覺得自己頓悟了,他覺得自己想開了,甚至是想透了。
然後,就在幾乎是同時同刻,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從背後傳了過來。
回頭看,馬,是黑馬,人,是白衣。左眼蒙着眼罩,臉上滿是煞氣的男人坐在馬背上,沖着他直沖過來,然後側身一探手,就牢牢抓住了他的衣領。
一陣天旋地轉,歐陽晗整個人被一股完全不知是哪兒爆發出來的蠻力硬揪到了馬背上。
“……幹啥!!老子要下山!!放老子下山!!”他開始喊叫,卻不知為何,沒有掙紮。
“你已經下來了,現在該回去了!”馬背上的男人惡狠狠地說。
“那我的買賣怎麽辦?我不當土匪!我要去做買賣!”
“當了土匪一樣‘做買賣’!”
“那能一樣嘛?!再說我要走的時候你也沒攔着我啊!”
“誰要攔你!是你冒犯紹瑜這事兒我反悔了而已,你還是得受罰!”
“啊?!不是都說了一筆勾銷的嘛!”
“哪兒那麽容易!再說,暫時不能殺人了,吃素的損失,我得從你身上補回來!”
“唉呀媽呀救命啊——!剿匪!!剿匪啊!!!”
“剿不了匪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金條!我的金條要掉了!”
“掉了我賠你!閉嘴!”
根本不管馬背上的人是否哭爹喊娘打賊捉鬼,穆紹勳只是挑着嘴角,帶着一樣有點大徹大悟志得意滿的表情勒馬回身,繼而甩了一下皮鞭。
漆黑的健碩的夜烏鸫嘶鳴一聲,揚起蹄子,直奔着上山的路沖了過去,很快就消失在深深的竹林之中。
剛剛上演了一場峰回路轉劇目的大路邊,則再沒了人影,只剩馬蹄揚起的黃土在陽光下一點點彌散,下落,飄飄忽忽,最終塵埃落定。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兩個番外。都不長,算是附贈的消遣吧=u=。最早今天下午貼,最晚明天這時候放上來。
☆、番外
【歐陽晗的某一天】
早晨:睡。
上午:還在睡。
中午:滾起來,洗漱,吃飯。
下午:提着槍漫山遍野打鳥玩,雖然基本沒收獲。(穆紹雄沒什麽事的時候也會一起去)
傍晚:給“做買賣”回來的穆紹勳清點收入。吃飯。
晚上:被睡。
“下月我得回去看看我哥。”
“哦。”
“你跟我去不?”
“怕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現在不是太平了嘛~~”
“……”
“你是怕錯過好‘買賣’吧我說……”
“……好吧我跟你去。”
“這就對了嘛~哎,我帶你去立春居吃飯吧,那家的淮揚菜做得倍兒正宗~~”
“随便。”
“別随便吶~哎……哎我說……你還不夠啊……嗯哼……”
【穆紹雄的某一天】
早晨:起床,洗漱,遛遛馬(他的寶貝骍子,參考《結緣三度》)。
上午:馮臨川下山去了,自己看看書喝喝茶。
中午:吃飯,略微休息一下。
下午:帶着念恒一起去菜園幹幹活。
傍晚:回來,換衣服,休息一下,吃飯。
晚上:忙正經事。
“那個……”
“嗯?”
“是不是該給念恒換個名字了?”
“這件事我考慮過了,也想過幾個,都不滿意,最後反倒只剩了一個最簡單的覺得還可以。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俗。”
“說來聽聽?”
“姓馮是肯定的了,然後我想,就根據諧音,叫‘馮春’。”
“馮春……”
“世道這麽亂,我是不指望能趕上太平春了,就盼着将來他們這個歲數的能過上安穩日子。”
“嗯,就這個吧,好寫好記,寓意也好。”
“那就算是這麽定了?”
“回頭我問問他願不願意。”
“他都說随便咱們定了,還能不願意麽。得,不說閑話了,還不趕緊過來跟我忙點正經事?……乖~……”
【穆紹瑜的某一天】
早晨:起床,洗漱,不能讓大哥看見更衣化妝。
上午:下山,和馮二小姐約好一起去城裏聽戲。
中午:到城裏,吃飯。
下午:街市上逛逛。
傍晚:從酒館預定了飯菜,到大戲院包間聽戲。
晚上:聽戲到夜深,散場回口外。
“那個,二小姐?你這是……”
“嗯?”
“你醉了。”
“沒有啊,剛喝了幾口啊就醉?”
“你自己喝了半斤白酒呢……”
“那又怎樣。哎,小美人兒~爺問你,你看爺穿這一身,精神不精神?嗯?潇灑不潇灑?”
“……當、當然了,可……”
“爺也覺得你穿這件旗袍簡直就是個活脫脫的人間尤物……”
“二小姐,你……我是紹瑜啊,你真的醉了吧?!”
“再醉也能看得出來你長得俊~~哎我說,咱倆其實真挺配的你說呢,我是喜歡當男人,你是喜歡當女人,我愛看你穿旗袍,你愛看我穿馬褂~我比你高,你比我俏~我比你會騎馬,你比我槍法好。這麽互補,只是有名無實,太可惜了不是嗎……?嗯?”
“二小姐,你這是……到底要……哎哎!等等……別……啊……”
【此處省去若幹字。請自行想象二小姐說着“小美人兒你就從了我吧~!”撲上去的鏡頭=///=】
【江一凡的某一天】
早晨:起床,洗漱,更衣,坐車去警察廳。
上午:辦公。
中午:跟随廳長赴飯局。
下午:回來,繼續辦公。
傍晚:接待“訪客”。
晚上:帶客人回家。
“念恒啊,好久不見了。快坐。”
“謝謝江先生。”
“何必客氣呢。要說……才一年不見,你可真是變化不小啊。看着像個大小夥子樣兒了。”
“哪裏,看您說的。我倒覺得我還是剛上山那樣。”
“差遠了,你比那會兒結實了,也高了不少。所以說,肉這東西,該吃還是要吃的吧?”
“江先生您、您就別拿我開心了。那個,我這次過來,一是替馮老大看看您,送點山貨過來給您嘗嘗鮮。二呢,是給您帶來點兒‘幹果’,都壓在山貨籃子底下。”
“真是……你回去跟大哥說,讓他別老這麽客氣,‘幹果’太多,放家裏容易惹是非。我這個幕僚的薪金多得很呢~”
“馮老大既然說了,我就只管送,不過您的話,我也會轉達。”
“好,那我就先謝謝他,也謝謝你了~”
“您太客氣了,我只是送送東西而已。”
“一路上那麽遠,什麽‘只是’‘而已’啊。哎,念恒,住兩天再走吧?”
“這……”
“我帶你去吃西山口吃不着的一種酥皮玫瑰糕?”
“好、好吧……”
“成了~~”
【馮臨川的某一天】
早晨:陪夫人。
上午:起床,洗漱,遛馬。
中午:和夫人以及妹妹一起吃飯。
“哥,喝酒。”
“嗯。”
“哦對了跟你說個事兒啊。你要當舅舅了。”
“噗—————!”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嗯,成,您跟我爸都注意身體。好。”和電話那頭的母親又聊了幾句,穆少安挂了那通國際長途。
“怎麽了,老太太身體不好?”旁邊的家夥放下手裏的漫畫問。
“沒有,天冷了,照應幾句。”
“喔。哎我聽剛才你還說什麽……家譜?”
“啊,是。我媽一個朋友,說家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現在正重修家譜呢。”邊說邊翻身上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穆少安捏了捏鼻梁。
“重修個什麽家譜啊~是想沾死人的光吧~~”
“我想也是。”
“那怎麽着,你們家也打算來一出?”
“倒是沒有。”
“哎要說哈,我們家早先還出過警察呢。”歐陽明健一臉亢奮,“就民國時候,那會兒的警察。”
“是麽。後來呢?”
“後來……就不清楚了,反正特小那會兒我聽我爺爺說來着,說他叔叔是警察。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就不幹了。然後我爺爺他爸,也就是我太爺爺。對吧?我太爺爺死得早,我太奶奶就帶着我爺爺,還有我姑奶奶改嫁了,嫁了一四川人,然後就跟到四川,再然後就一直跟那邊呆了好些年。好像六幾年回北京的。回來那會兒我姑奶奶沒跟着。就留在四川了。不過我爺爺他們兄妹倆随娘改嫁倒是沒改姓,要不現在我就不姓歐陽了。”
“喔。”
“那你呢?”歐陽明健剛才說了那麽一大堆,顯然是不準備讓對方簡簡單單一個“喔”就算了事,“你家裏什麽背景?”
“倒也沒什麽背景。”穆少安靠在床頭,枕着手臂,“就是聽說,軍閥割據那會兒,落過草。”
“啊?土匪啊!”
“土匪怎麽了,官逼民反!”皺着眉瞪了一眼那家夥,穆少安一臉不爽。
“得得,您老祖是迫于無奈。那後來呢?”
“後來說是洗手不幹了,就在落草那地兒開始種地過日子。再後來不是八年抗戰嘛,打仗打到那兒,我爺爺十八九歲正當年,就參軍了。然後就轉戰南北的,在……山東,娶了我奶奶,直到解放才回老家。然後差不多是七十年代中期吧,家裏老人兒都沒了,我爺爺我奶奶就帶着我爸搬到北京來了。”
“噢——等于說多虧了打仗,你們家就算是洗白了哈。”欠打的貓開始找揍。不過穆少安懶得理他。
“嗯,洗白了,你們家倒是越洗越黑。”
“哎!我不就是年少輕狂進去過一陣兒嘛!你少提我傷心事兒。”倒是沒看出來哪兒在傷心,歐陽明健擡手就去戳對方肋骨,“我那叫懵懂,知道不?”
“你?你懵懂?”突然笑了出來,穆少安先是一把抓住了那貓爪子,繼而将之壓在床心。
有時候,原本沒想幹什麽的晚上,正是因為這樣的打鬧上升而成的緊密接觸,而演變得必須幹點兒什麽了。
吐着灼熱呼吸的嘴唇貼到了貓耳根,惹得那家夥一陣輕顫,穆少安抓開對方扔在床上的漫畫,然後邊說着“讓我看看你哪兒懵懂”,邊在那小麥色的皮膚上留下一連串細密的親吻……
【完】
☆、附篇
【太祖輩】
馮若水x趙氏→馮臨川【長子,1885】、馮溪蝶【長女,1902】
穆文衡x張氏→穆紹雄【長子,1892】、穆紹勳【次子,1893】、穆紹瑜【三子,1903】
歐陽濤x蒯氏→歐陽曦【長子,1893】、歐陽晗【次子,1896】
【祖輩】
馮溪蝶x穆紹瑜→穆懷宗【獨子,1921】你沒看錯,馮二小姐是攻。
歐陽曦x劉美麗→歐陽華【長子,1919】、歐陽蘭【長女,1925】
【父輩】
穆懷宗x陳氏→穆成光【獨子,1950】
歐陽華x馬氏→歐陽軍【獨子,1952】
付某x歐陽蘭(無子女)
【子輩】
穆成光x方女士→穆少安【獨子,1979】
歐陽軍x黃女士→歐陽明健。【獨子,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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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所述,是穆少安和歐陽明健斷送了兩家的香火= =。
然後,自從歐陽曦去世,劉美麗帶着兩個孩子改嫁,歐陽家和穆家的小輩兒孫就算是斷了聯系,歐陽華沒去過口外,對叔叔歐陽晗的印象也不夠深刻。
穆家和馮家一直住在口外,到後來就逐漸形成了一片村落(現在還有不少山裏的村子是土匪幫演變而來的。),穆懷宗到北京來住一方面是因為家裏長輩都沒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兒子穆成光要到大城市發展。
再後來,兩家中斷了六十多年的來往,在穆少安和歐陽明健這裏又重聚了。只是他們倆誰也不知道彼此的祖上那一群人有過多熱鬧的一段起承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