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親
宋氏顯然沒想到王慕薇會回來，渾濁的眼中有一瞬間的驚訝閃過，很快便沉了臉，“不好好待在謝家，你回來做什麽？”
王慕薇剛想伸出去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隔了有一會兒，才慢慢垂了下來，語氣也淡了幾分，“父親讓女兒回來的。”
聞言宋氏臉上才有了幾分神色，“你父親？他怎麽沒一起過來？”
王慕薇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只覺得渾身都壓抑到想逃跑，母親宋氏一輩子都是為了父親王啓賢活着的，她生命中唯一的樂趣便是一日複一日等待着父親。
即使在父親心裏，她永遠都只是一個替身，她也甘之如饴。
小時候王慕薇不懂，為什麽母親總是對她不像是其他母親那樣的親近，直到後來她一次偶然的機會聽到了府裏的下人們說話，才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父親當初是被母親算計，才有了她，在父親心裏，她王慕薇就是個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對不起亡妻的存在。
所以從小到大，父親從來不去抱她，甚至連一個好臉色都不曾給她。
母親一向把父親看的最重，自然對她也不曾親近。王慕薇有時候就想，難道這一切的罪過都是她造成的嗎？
如果可以選擇，她又何嘗願意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父親在大堂和大哥大姐說話，應該是不會過來了。”王慕薇說道，随手拉了把椅子過來，在床邊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宋氏臉上果然閃過失落，過了好久才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他還是怪我，不肯見我。”說完又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你父親找你回來做什麽？”
王慕薇面上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這樣的情況她從記事起就每天上演，實在是不能更熟悉。
“大哥和大姐夫在外面惹了點麻煩，父親讓我幫忙解決。”王慕薇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有涼涼的寒意劃過，那其中還夾雜着若有若無的期許。
“那你還不去趕緊辦，過來我這裏幹什麽，快去吧，別讓你父親生氣。”宋氏一聽這話就有些着急，要不是她此刻身體虛弱，恐怕真的會起來把她推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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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慕薇扯出一抹笑意，身體卻沒有動，“母親說的簡單，大哥涉嫌挪用公款，大姐夫藏有違禁物。你覺得我這麽有本事，可以解決？”
“你不行還有謝少爺，謝家那麽厲害，肯定是沒問題的。”宋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去求謝少爺，你們是夫妻，只要你去求他，他一定會幫忙的。”
王慕薇眼中徹底涼了下來，“母親覺得我是個什麽身份，謝少爺會給我這個面子嗎？”
宋氏臉上才有了些波動，張了張嘴，隔了好一會才道，“怎麽會，你明明是是謝家明媒正娶的太太。”
“呵！”
“母親難道不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太太嗎？”以前的她即使再不痛快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可今天她看着眼前的宋氏，從未有過的難過與壓抑。
“咳咳！”宋氏一個激動，猛地咳嗽了起來。
王慕薇瞳孔一縮，下意識便想起身過去，心中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話刺激宋氏，手指緊緊的攥着衣角。
宋氏咳嗽了會才漸漸停了下來，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幾分，看着她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既然是你父親交代的，就要做好。文蓉和文軒是你姐姐和哥哥，你不能得罪了。”
“我為什麽要聽，父親？從小到大，他把我當成過一天女兒嗎？”王慕薇覺得她剛剛升起的愧疚之情瞬間被濃烈的憤怒淹沒，“母親是真的記性不好還是裝的？他們有把我當成妹妹嗎？”
“胡說！”宋氏氣極了，伸手便想打她，可她距離隔得遠了，她自己又起不來，伸出的手懸了半天最終落了下來。
“母親，我有時候會想，在您的心裏是不是也把我當成一種恥辱的存在。因為我的出生所以父親厭惡極了您，所以您就将這種情緒完全的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可是我也很可憐，若是可以選擇，我寧願不是你們的女兒。”王慕薇清清淡淡的嗓音在安靜地屋內散開，帶着說不出的悲哀。
宋氏眼中有複雜的情緒劃過，很快又重新變成了一貫的疏離，“是，我是很厭惡你，若不是你，啓賢絕不會這麽多年都不看我一眼的。”
“可是母親，您為什麽沒想一想呢，當初若不是您在父親的食物中下了藥，有了我，父親怎麽會娶你呢。說起來您能做這麽多年的王太太，還是多虧了我。您這麽說話，可有點忘恩負義了。”
沒人知道這副輕輕袅袅的笑意背後，王慕薇的心像是被刀子一下下淩遲着。
“你！”宋氏震驚的看着她，剛一開口，再一次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這一次顯然比剛才更加的嚴重，宋氏的臉色明顯的更加難看了，王慕薇這下是真的着急了，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到床邊。
宋氏還在咳嗽着，絲帕捂着嘴巴，等緩下來得時候，整個人已經像是沒了生氣的木偶一樣躺在床上。
“母親！”王慕薇站在床邊，有些不知所措眼睛敏感的看到了宋氏手裏的絲帕手絹上面暈染出的絲絲紅色。
“這是什麽？”王慕薇一驚，伸手便将手絹奪了過來，雪白的絲綢展開，那上面還有着尚未幹透的血跡斑斑。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那一瞬間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恐慌。
她知道母親身體不好，這麽多年的都是這樣，一直是拿昂貴的藥養着。
這一刻她卻是清晰地認識到了，恐怕母親的病情并不像她以為的那樣。
“我不用你管，我死了你就高興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宋氏伸手将她手上的手絹抽走，閉着眼睛不願再說一句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