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發

周家村的裏正正在清點家裏的糧食,他五十歲了,有一個老婆,有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四個孫子,兩個孫女,再加一個老娘一共14口人,逃荒途中死了老婆和一個小孫子一個小孫女和一個兒子,到現在只有10個人活着。

糧食也耗盡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兩袋高粱,一袋谷子和小半袋黃豆幾塊腌肉幹了半袋粗鹽。他們家原本是周家村最富有的人家,還有一輛驢車和人力板車,如今板車已經空了,驢車上拉的是衣物和一些家當,在最裏面壓着這些糧食,藏得嚴嚴實實的。

多虧他還有個壯年的兒子和兩個半大小子的孫子,才能護得住這些糧食,不然那些餓瘋了的人一定會搶起來的。

他算完糧食後,心裏很焦急,七上八下的,面上神色很難看。

大兒子周大福過來,“爹,咱村只剩七十七個人了。”

周裏正呸了一口,“這賊老天。”他咒罵着老天爺,又痛心周家村的損失。

短短不到月餘的逃荒路,從近二百餘口人如今只剩下七十多人。有的人家全家一起沒了,他悔恨啊。當初得到消息,他耽擱了一些時日,後來看到鄰村動了起來,才帶領全村人一起逃命。

周家是個大族,可是在周家村裏待得族人不多,族長在臨縣,得知趙王起兵後就帶着族人走了,提前走了三天,而他覺得周家村離城裏遠,而且隔着一座山,趙王征兵不一定會去那裏,便想着把地裏的糧食收了之後再走。

就是這樣一耽擱,浪費了時間。周家村雖然叫周家村,但是整個村子裏姓周的人家不過□□家,更多的是姓路的,姓王的也有幾家。要不是靠着周氏大族,裏正也不能坐穩周家村的裏正。原本的老村長有名望,可是在途中死了,周家村的擔子就在他身上擔着了。

這剩下的七十七個人中有二十五人姓路,七八個姓王,剩下的是周姓,他能夠确定周家人會跟着他一起走,其他人他不能确認,把所有聚集在一起,他要挨個問問。

他現在的決定關乎周家村生死。

現在幾家選出來的代表都出來了,周裏正道:“現在情況就是這樣,我們要繼續跟着前面李家人一起南下。你們有什麽看法?”

周郡抱着周嬌在最後坐着。在這個村子裏停留的人大約有五六百人,都是從平縣過來,路上慢慢荟集在一起的。這些人心思各異,而且有的人糧食充足,不像他們這批從周家村,王家溝出來的幾乎光膀子上路的人。估計有人看到這裏有水源,而且山上有吃的,就想暫時停留在這裏,看看情況。

因為誰也不知道往下走,會不會有水源,會不會有吃的。下一個城鎮在哪,還有多遠,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們都是貧苦老百姓,一輩子在一個村裏種田務農,見識廣一點的人頂多也就去了城裏。這個時候又沒有地圖,消息不通,只知道往南走,一直走過榮陽城,就不是趙王的封地了。路上碰到別家別的鎮子上人就相互打聽着。

“自然是跟着的。”許多人應和着。

但有一位女人卻突然開口:“我和我娘走不動了,我們就留在這裏了。”

路雲喊了聲:“嬸子。”

女人看了他一眼,又對裏正道:“我是個死了男人的寡婦,我婆婆時日不多了,我不能讓她死在路上。”

裏正嘆息。這女人姓徐,外村嫁過來周家村的,原本也是和美一家,但是前幾年男人上山打獵,被狼啃了,家裏只有留下她和瞎眼老娘。後來村裏人就喊她徐寡婦,徐寡婦有情有義背着婆婆逃荒,如今婆婆不行了,她不想跟着走倒也能理解。

裏正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況且與徐寡婦一般想法的人還有很多,大多是走不動了,想着留在這裏等死,還有一些藝高人膽大的去那座山上混着。

其實周郡也動過心思留下,不過聽了裏正的話,覺得還是往前走好一點。雖然現在是夏天,山裏有吃的。可是一旦到了秋天,天氣驟變,山裏沒吃的,又沒有禦寒衣物,照樣死路一條。最重要的是那處水井快要幹了。

周郡一行人上路了,徐寡婦叫住他們,“路雲,這個小娃娃留下吧,跟着你活不了幾日。”她編了兩雙草鞋給路雲,“當初你奶是村裏對我最好的人,嬸子沒什麽能給你的,這是昨日我山上用藤蔓編的,你穿着吧。”

“這個小娃娃……”徐寡婦知道路雲好心,“你養不活的。”她婆婆已經連水都喂不進了,等着咽氣了。徐寡婦沒有什麽好怕的了,也不想走了,但看到路雲抱着小娃娃,還是忍不住多說幾句,這麽小的娃娃說不定會被人吃掉。

她男人沒死前,兩人一直沒孩子,等有了孩子男人卻死了,孩子也夭折了,如今見到這孩子想着,“你交給嬸子,他還能多活一段日子。留在這裏,我帶着他去山上,他還能多活幾日,死了埋在山裏,也能落個全屍。”

路雲搖頭不願意。他抱緊了路拾,“不要,嬸子,我要帶着他。”他覺得這個娃娃有福氣,昨晚上周大哥也說帶上他。今天下午他抱着路拾去幹涸的河邊和旱田裏走,雖然沒有找到吃的,卻撿到了一個小鋸齒鐮刀,生了鏽,可是他知道這種鐮刀只要用磨刀石磨一磨就可以割斷很多東西。

要是昨天周大哥有這個東西,一定能挖到或者割斷更多樹根或者東西來。大哥說帶着它,要是有了厲害的動物,也能防禦一陣子。要不是路拾哭着叫了幾聲,他根本發現不了小鐮刀。還有昨晚的老鼠也是直接掉到路拾臉上。

反正他不會丢下路拾的。

徐寡婦幹裂的嘴唇動了動,耷拉着身子走了。

周郡喊了一聲,“路雲,走了。”

逃荒者浩浩蕩蕩地又再次出發。

周嬌牢牢地跟在周郡後面,路雲把一雙草鞋給她,“換上這個。”周郡一看草鞋,苦笑道:“大哥手笨。”昨日他在山上瞧見這些藤蔓了,可是厚實筋大,他徒手弄不開,也不會編織草鞋,就沒管。

路雲也穿上了草鞋,回頭已經看不到徐寡婦影子了,他看到身後有些人呆呆的看着他們離開,一道道影子被風幹遺落在後面。

周郡道:“別看了,省點力氣。”他們的路還不知道在哪呢。他們是下午出發的,為了避過日頭最毒辣的時候,就這樣走到了天黑,徹底看不到路的時候,雙腿不聽使喚,如同灌了鉛的似的,前面傳來消息說可以休息了。

他們離裏正家的板車不遠,見裏正家啃着幹餅子,心底羨慕。周郡拿出草料讓幾人吃,接着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水,陶罐裏也是裝滿了水,現在這水可是他們最重要的物資了。

路拾一直在睡着,恹恹的,臉通紅,光着屁股,只露出眼睛和頭皮,路雲把布包給他包了起來,免得蚊蟲叮咬他。這大半天,路拾只喝了水。路雲把草料用樹枝搗了搗,搗成濃汁喂給他,吊着他的命。

周郡根本睡不着,蚊蟲太多了,他護着周嬌,把她全身裹起來。周嬌體重輕的跟小貓一樣,全身都是骨頭,周郡心酸。他嘴裏裏咬着豬草,嘴巴裏都是青草味,酸澀又帶着苦味,而且越吃越餓的感覺。

路雲又撿了塊石頭開始磨鐮刀。

到了下半夜,周郡眯了一會兒,又累又餓顧不得蚊蟲了,睡着了,懷裏的周嬌小心動了動,他醒了過來。

“哥,我吵醒你了。”

周郡醒了過來,見路雲和路拾都在熟睡,他拍醒他們:“我們趕路。”

周郡不怕趕夜路,準備趁着月光,往前趕路。然後在前頭等着周家村的人,這樣他們就能夠白日多休息一些時日。他們腳程慢,很容易落在後面,所以周郡想出了這個法子。

周郡抱着周嬌,路雲把路拾挂在胸前,手握着小鐮刀,慢慢朝前走去。周郡用樹枝在前面探路,頭上月光皎潔,兩旁睡得都是人,大搖大擺的躺着,當然還有警惕的人看到他們幾個,但轉了個身又睡下了。

他們四個沒有威脅。這一路都是人,每個幾米總能見到人。也有和周郡想法一樣的人,夜裏趕路,慢慢的卻又堅定的走着。走一段路,休息一會兒又開始走,一直到天亮,然後開始休息入睡。

白天到了,幾人睡着,等裏正他們趕上來,略過正午日頭足的時候,之後再趕路。一連兩三天,他們都是這樣,雖然睡眠不足,但的确是少受了一些罪,晚上夜行,也能夠躲過日頭,也能省一點水。

今天夜裏陶罐裏已經沒有水了,只有水壺裏還有水,身上的草料也都吃完了,樹根也吃完了,但還沒有見到水源或者有綠葉的地方。

明天就要斷水斷糧了,幾人心情和臉色都不太好。但他們依舊按照之前的步驟夜行。路雲感覺胸前一熱,知道路拾尿了,他停下小聲道:“大哥,我們休息一下。”

周嬌動了動,“哥哥,我下來自己走。”周郡算了算,走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了,可以停下來了。

周郡見周圍有幹樹根已經都被挖出來了,倒在地上,便知道前面還是沒有水,他專門遠離了人群,讓幾個人在這裏睡覺。他把周嬌懷裏抱着的陶罐和背着的水壺放好,一人又分了最後一點水。

水壺空了,陶罐幹了。

靠着倒在地上的樹幹讓路雲等人睡覺。他拿過小鐮刀,準備削成一個尖頭武器。

路雲繞過大樹,把路拾放在樹幹上,把尿濕了的衣服換下來讓它散散味。鋪在了樹幹上,接着入睡。路拾小聲哼唧了起來,路雲把他放在了自己懷裏,路拾卻大哭起來。

周郡起身,用布料把路拾全身包裹起來,放在了周嬌身邊,用周嬌的衣袍一腳遮住了他的臉,路拾不哭了,眼睛卻睜開了。

周郡沒再管他,而是繼續去砍木頭,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道黑影竄出來,往路拾那邊抓。路雲吓了一大跳急忙撲過來,周郡反應迅速,拿着鐮刀就往黑影身上砍。

黑影倒下,吧唧一聲。

路雲驚喜地叫出聲,“啊,是……野兔。”他後面聲音小了,驚訝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周郡也驚訝不已,拎着那道黑影,的确是一只野兔,一只瘸了腿的野兔子,還被他鐮刀割到了腦袋,還有一絲氣,四肢蹬着,一會兒就不動了死了。

這是守株待兔?

周郡看着眼睛睜着大大的路拾,這下确認了這個小娃娃的确有金手指。

周嬌醒了,把路拾抱起來,看着這只野兔。

路雲咽了咽口水,眼神發亮,喊了一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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