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路

回去後,周嬌已經燒好了熱水,柴火也撿了不少。照常一頓飯後,入睡前,他們的周裏正卻通知周家村的人聚在一起,有事要商量。

“鄉親們,咱們得走了。”

“找到路了?”

“前面安全嗎?那人說有土匪。”

“土匪能搶我們什麽?”有人反駁,“要命一條,拿去。”

“沒吃的,這時候上路不是找死嗎?”

“求龍王爺顯靈,來場雨啊。”

鄉親們的話七嘴八舌地響起,都是對前路的疑問和擔心。

周裏正等人們都不說話了,他乏力紅腫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灰撲撲的,“不走,留在這裏,糧食越來越少,河馬上就幹了,照樣活不下去。往前走,有土匪。探路的人回來了,說沿途并沒有土匪人影,前面和我們一樣逃荒的人很多。”

走還是留?

這不是一個很難選擇的決定,留在這裏死路一條,往前走有一線生機。更重要的是裏正說探路的人發現前面有一處高丘陵,那邊有那種可以吃的觀音土。

聽到這裏,有些人心動了。

周裏正繼續道:“這幾天搶水搶東西的打架的很多,我們都是一個村的,鄉裏鄉親的在外就是一家人,要是別人欺負我們,你們也別光看着不動。那句話怎麽說的來,就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內部可以吵架,但是面對外莊人,陌生人記住,我們才是一個整體。”

裏正說完,鄉親們也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

周郡小聲說了一句:“要團結。”

“對,就是團結。要像一家人一樣!”裏正大聲道,嗓子裏像是卡了東西一樣重複,“要是有人欺負你們單個,別慫。”今天兩個外莊人搶魚兩死後,李家的老太爺就把他找過去,斯斯文文地說了一些話。裏正其實沒聽太懂,但是他聽到了要幫忙要像一家人,現在聽到周郡說團結,他想起來李老太爺似乎也說過這兩個字,便加重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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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們管理士兵,要的是聽令,我不要你們聽令,但如果遇到土匪的話,我們這些人如果團結一致,那是一股很大的勢力,要是我們只碰到一小股土匪,就算他們有刀,但是我們人多勢衆,打起來也不會吃虧。”

“要是碰到人多呢。”有人問。

裏正咳嗽起來,沒回答,有個女人就冷冷道:“自求多福呗。”

是路家的漂亮媳婦,路嬸子,周家村裏獨一份的漂亮人物,聽說家裏有兩個兄弟學了武,當了兵去了。她為了贍養父母,找了一戶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孤兒是周家村的,吃百家飯長大的。

成親後,路嬸子家裏家外一把抓。田裏的活她比男人還能幹,家裏也大理的有條有理。周家村的男人們都羨慕的很,就連路雲奶奶生前這麽難纏的老太太都誇她活的漂亮能幹。

逃荒路上她也比她的丈夫能幹,她旁邊坐着的丈夫聽到自己媳婦的話就附和着說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死了就死了,爛命一條。”

是這個理嘞。

那個問話的男人嘿嘿笑了,路嬸子眼睛一瞪,他便扭過頭不說話了。

裏正說明天下午出發,今日趕緊洗洗刷刷。可是這條河幾近幹枯,洗刷是不可能的,只能留着人和畜生喝。有些人開始自發的維持秩序,一個村一個村的分配河流區域。

周郡一邊讓路雲取水,自己一邊開始繼續做石刀,還有今天見到的匕首,他也要把鐵鏽弄掉,然後放在火力燒,之後再用石頭把刀刃磨鋒利點,磨光滑一點。

周嬌也沒閑着,開始借着火光編織草鞋,還沒幹透的水草混入其中,一層一層的繞起來,纏繞着加固鞋底。周嬌這一天已經編好一雙草鞋了,給了周郡。周郡試了試,合腳的,他摸着周嬌的頭,誇獎着:“我們嬌嬌長大了。”

周嬌很自豪,“我要給路雲哥再做一雙。”她打了個哈欠,肚子裏吃的東西已經消化完了,困意泛上來,周嬌掐了自己一把,提提神繼續編織。

路雲打水回來了,嘟囔着:“差點又打起來了,這水好渾。”

周郡放下磨刀石,走過來,見壇子裏的水底有泥,他道:“先放置一會兒。”等會用水壺舀出來,稍微過濾一下。這樣的水說明河底已經快幹了。他看了一眼水草底下的壓得樹根,犯愁剩下的路該如何走。

裏正說前方有那種觀音土,可是周嬌和路拾是不能吃這樣東西的。他抱起路拾,這小家夥這兩天精神好了點,這個時候睡的香香的。

他又擡頭看看星空,滿眼璀璨,懷裏的路拾呼吸平穩,小嘴巴一吮吸一吮吸的嘟嘟的。周郡見他可愛,心情陡然轉好,也許天無絕人之路。

第二天,衆人就再次起來,整個河邊營地都動了起來,因為下午出發,所有有人趁這出去找食物,有人在河邊再次取水喂牲畜,把能裝水的物件盆、缸、壇、碗、壺都裝滿水。

有的人家裏富餘一點則利用還能用水蒸幹糧,有的人什麽都沒有,比如周郡,則是把樹根再次煮了,讓他們都能吃飽。俗話說吃飽飯好上路。

吃完了,就讓所有人再去河裏把自己弄濕,然後睡上一覺,養足精神和體力好出發。他們像蜿蜒的河流一般過了太陽最熾熱的時候出發了。出發前路雲扒拉着幾塊濕潤的泥巴塗在了身體上,說着給自己保濕。他沒舍得穿周嬌熬夜編成的草鞋,而是用泥巴把自己的腳糊的滿滿的。

其實昨天聽裏正說能吃土,路雲就想去土丘那邊挖點,但是被周郡攔住了,告訴他這種土不能吃,這不是那種可以吃的觀音土。

他們大部分的家當都在周郡身上,而金釵被周郡放在了周嬌身上,她小孩子不用背多少東西,路雲抱着路拾,一行人慢慢走着。

出發朝封家堡而去。

天黑的徹底看不清路了,才原地休息。他們小心翼翼地喝了水,路拾的水壺裏是樹根和一個田鼠熬成的糊糊,喂給他吃。

他們今晚不準備吃東西,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會啃幾片有水分的樹根,用匕首把樹根切開,一人三四片,艱難的啃進肚子裏。“哥,什麽時候能到那個丘陵啊,王丫說她爹以前吃過觀音土,細細的跟白面馍馍一樣,吃一口就不餓了。我想吃那個。”

周嬌聽到這裏,眼裏也露出了渴望。

周郡一頓,眼睛垂下,喃喃道:“快了。”

這裏太幹旱了,趙王的封地以丘陵、平原為主,山區較少,他們這一路走來土丘和平原居多,但近兩年大旱,土地減産,糧食無收,許多荒地便出現了。

加上趙王騎兵謀反,橫征暴斂,苛捐雜稅,棄地逃荒投親的人就更多了,他們往江南逃,的确是因為戰亂和兵禍,但災年旱災也是一個原因。趙王手下的兵如土匪一般,蝗蟲過境下村民們根本無力反抗,只能等死。

他們這群南下的逃荒逃難的少部分之前都是有糧食的,但是消耗光了,有不少人吃過觀音土。但周郡确定周家村的人還沒吃過觀音土,一開始是有糧食支撐,但後來沒糧食了,餓着肚子了,卻找不到那種可以充饑的觀音土了。

周郡知道這種土,他姥姥曾經和他說過,困難時期全村都吃過這種土。吃的肚脹如牛,沒有大便,肚子硬邦邦的,最後腹脹而死。但這種土是高嶺土,可以用來燒制瓷器,而且很細膩,的确可以少量吃,能有飽腹感。

姥姥說過他們用這種土把野菜雜草混在一起,柔和成面團狀,切成那種小塊,然後蒸熟,味道又苦又澀,是在餓的很了,泡着水吃上一塊,就這樣充饑活下去。但是千萬不能一直吃,因為這種土本質上就是石頭!

幾人想着白面馍馍,睡下了。一直到第三天,樹根沒了,水也只剩下兩個水壺中。裏正說可能就在這裏,遠處看有高高矮矮的山,但都光禿禿的,他們便停下來,許多人一起往那邊去找那種白白的,細細的,水分很多的觀音土。

這種土還可以做瓷器。周郡想弄一點再燒制幾個那種長長的窄窄的壇子,用來裝東西的。他之前看過一些紀錄片,知道這種瓷器只要挖個坑,把做好的瓷器放進坑裏,用大火燒兩天就可以。就是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在這停留幾天。

土丘和丘陵看着近,但他們過去也花了大半天時間,為首的是經驗豐富的老漢,指揮着他們去那裏尋找,詳細地說明了那種土是什麽樣的。路拾周郡兩人沒有分開,而是一起尋找,很快就找到了。喊了一聲,裏正家的大兒子周大福就過來,“哥兒,運氣不錯。”他拍着周郡的肩膀,讓周家村的人往這裏來。

他們帶着簸箕和布袋,還有幾把農具,周大福指揮着幾人挖,然後當場就用簸箕把雜質弄走,接着放入布袋裏,“俺爹說了,我們一起挖土,帶回去。之後村裏面統一分配。”

衆人都沒意見,這種東西不處理,是沒辦法吃的。他們這些人都是青壯年,回去還要問問裏正,等着女人們想辦法把土蒸熟,最好能再找點野菜野草混進去。可是他們滿眼望去,這土丘光禿禿的,除了土和石頭,找不出別的東西了。

而且周圍還散落着屍骨,都是那種曬幹了的,但不是骨頭的那種屍體,脫水的又死了沒多久的那種。

周郡沒說話,等那些布袋子都滿了,他和路雲走在最後面,用壇子裝滿了回來,裏正說這要用水蒸,可是現在水資源珍貴,所以只能蒸一小部分,每人分一點,剩下的帶着上路。衆人沒意見,周郡等人就更沒意見了。

他們連水都無法提供,這樣做對她們更有利,也是裏正偏袒他們。所以只在這裏停了一天半,蒸好了土,每人分到了手掌長的兩寸寬的觀音土兩塊。

路雲迫不及待地吃了兩口,然後臉的皺巴巴,“好難吃。”但他不信邪,又吃了幾口,還是那樣幹澀苦,難以下咽。周嬌把水壺給他,“哥,抿一口。”

他只抿了一口,咽下去,“還行,能吃。”

周郡用匕首把這種土塊分割成兩根手指大小的長條,對他們說:“實在餓的不行的時候吃一根。”他要嚴格地控制住他們吃的數量和頻率。

他們吃的時候路拾眼巴巴看着,周郡卻不給他吃,只拿了一根長條讓他舔舔。路拾這小嬰兒也是精怪,舔了幾口後就扭過去頭去了。

“這家夥。”周嬌點點他的小腦袋,“厲害,知道不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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