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土匪
前路遙遙無期。
周郡一行人努力跟緊不掉隊,裏正說已經走了五十多裏路,還有近二十裏的路,再堅持堅持就能到封家堡了。封家堡既然有土匪在那,而且那裏之前是封家軍的駐地,就一定有水源和村落,而且還會有良田。
土匪也需要吃飯,難道要一直靠着搶劫嗎?再說他們肯定不敢去搶豫章王治下的郡縣,但是這方圓百裏空無人煙的,又能搶到什麽呢。所以大部分人猜測封家堡的土匪肯定自己種田。
過了封家堡就出了冀州,進入豫章王治下了。可是他一直沒提怎麽過封家堡,封家堡裏的土匪會對他怎麽樣?
周郡不知道地形,問了幾個人也說不準,看着只有去到再說了。
路雲邊走邊回頭,周郡問他看什麽,他小聲說了句:“王丫不見了。”
“在後面吧。”周郡也不擔心,讓他把草鞋穿上,因為往下的路那種堅硬的碎石很多,路不平,而且路邊的死人越來越多了。天氣熱,他們要走快一點了。
王丫和她娘也分到了兩塊觀音土。這些流民戰線拉長了,蜿蜒地前進着,漸漸有人走不動了,或者因為饑餓被抛下,她和娘落後許多,眼看着要脫離大部隊,她第一次着急了。
她咬牙堅持着,拽着她娘一直走到走不動了,倒地而睡。也不管旁邊就是死人,剛剛死去,眼睛睜着,肚皮鼓鼓的,死不瞑目。她娘見了也不尖叫,而是将頭扭到另一邊。月光下,她睡着了,恍惚間有人踩到她了,王丫一驚,睜開眼睛,見到一個老頭咧嘴對她笑,牙齒泛黃,然後就要張口咬她。
王丫抓起木箭,往他脖子一捅,偏了下,那個老頭就倒下了。母親這才醒過來,王丫驚魂未定,抱起母親嚎啕大哭,“他想吃我。”
母親聞言,眼裏發出異樣的色彩來,拿起石頭就往那老頭身上砸。王丫攔住了,擦幹眼淚,背起網兜繼續上路。她的網兜裏有木箭、竹筒、破衣服、草繩,幹草料、木碗及籠子,還有一把弓,就是沒有吃的。
因為險些被吃,王丫爆發出了求生意志,啃完了最後一塊觀音土,用草繩拉着母親,拼着一口氣疾行,在一天後趕上了大部隊。
可是趕上大部隊的喜悅還沒過去,他們就見到在前面的人像一陣風一樣往回跑,口裏還喊着:“土匪,土匪來了!”
“救命啊,快跑!”
“土匪殺人了!!”
“快跑啊,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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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聲簡直如催命符一樣讓所有人都驚惶失措,惶惶不可安,躊躇不前了。人們亂成一團,一窩蜂的逃散,想沒頭蒼蠅一樣跟着四處跑。
王丫她娘一下子就驚了,然後王丫沒拉住,被奔跑的人沖散了,王丫立刻着急想跟着跑卻跑不動了,只好用爬的,最後被路雲看見,“王丫。”
“娘,我娘不見了。”她雙眼焦急,哭出聲來。路雲扶起她,“你先起來,我們要躲土匪。”路雲搜尋着周郡,剛才周郡抱着周嬌和路拾和他走散了,他也害怕的很。此刻見了王丫,便拉着她一起找躲藏地點,兩個人也好作伴。
他們慌忙躲藏着,天色昏黃,前面有噠噠的馬蹄聲,然而卻始終沒有土匪過來。路雲探頭探腦地,又一直等到天黑,終于聽到有聲音喊着:“都出來,出來!”
“土匪不殺人。”
聽了這話還有人不信,然而天黑了個徹底,月亮高挂天空,馬蹄聲也不見了。衆人将信将疑,路雲膽大出來,還有人叫着親人的名字。王丫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直接跑出來去找她娘。
周郡此刻正抱着路拾躲在一處土坑,側面躺着,臉色都是泥土,還有枯草。他一手緊握着周嬌的手,周嬌還瑟瑟發抖,一手握着匕首。靜靜等待着。
然而過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土匪也沒有過來,他漸漸覺察不對,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遠處的呼喚,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似乎是路雲。
周郡起身,讓周嬌別動。他往前走了走,見許多人影亂撞,都是呼朋喚友的聲音,間或有人說土匪不殺人,只要銀子。
而這個時候周郡也找到了路雲,一起彙合了。一些人又彙合在一起,尋找着能問的人,這個時候裏正出現了。裏正家的大兒子周大福和媳婦扶着他上了板車。
聽他說:“李家老太爺派人過來說了,土匪不殺人,只是要我們交買路錢。”
“什麽買路錢?”
從這裏去豫章王治下,必須要經過封家堡。不然就要從榮陽成繞到。而榮陽成在哪個方向他們還沒搞清楚,不知道那裏是不是也有戰亂。所以封家堡為必經之地,土匪們要求一人五個銅板過路費。
五個銅板?!
對于這個價錢許多人的第一反應是還能接受。可是轉念一想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一個銅板也拿不出來啊。
這可如何是好?
周郡聽到這裏倒是松了一口氣。他們有錢,那根金釵——周嬌也想到了,不自覺捂住了懷裏的金釵,還有她藏在脖子裏長命鎖。
繃着的一口氣瀉下來,重新癱在了地上,喘着粗氣。懷裏的路拾這個時候醒過來,小手動了動,周嬌将他抱過來,把自己的手指擦幹淨後放入了路拾口中,讓他吮吸。
路雲此刻焦急的不行,“哥,你們在這等我,我去找人,王丫她娘不見了。”
周郡嗯了一聲,路雲就跑走了。他擔心王丫,但是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王丫她娘,王丫哭的無聲無淚,昏迷過去了。
路雲無奈拖着她一段路,後來還是周郡找過來,将王丫和路雲帶回去。幾人也沒吃的了,互相挨着睡了。實在是太累了,太餓了,就算蚊蟲叮咬,皮糙肉厚的也沒了感覺,路雲甚至抓了叮咬他的蚊子放進嘴巴裏吃了。
第二天一起,王丫醒了過來,還要去找她娘。她走了兩步又摔倒了,絕望極了,只是一雙眼睛滿是渴望。周嬌也沒力氣勸,看了看哥哥,周郡正在放血喂養路拾,一個字也不想多說,黝黑的臉上滿是疲憊和麻木,嘴巴幹裂。
路雲癱着四肢,很久之後才爬起來,“哥,往前走吧。”
昨晚聽聞土匪不殺人,許多人都放下心來,天蒙蒙亮就有人開始趕路。這些應該是能夠有買路錢的。周郡點頭,抱起了路拾,背着家當,走。
路雲看着王丫,周郡想了想對王丫道:“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他們艱難地走着,沒多久,王丫也爬了起來,路雲一直回頭,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着,他不忍心和她攙扶着走路。
幾人精辟盡力地見到了土匪的路障,許多樹枝和大石頭将路攔了起來,樹枝間有了個橫木,可以活動的。二三十個土匪在路兩邊虎視眈眈地圍着,手裏拿着粗粗的木根和砍刀。樹枝和石頭的一旁有個桌子,桌子後面做了個兩個人,桌子旁邊還擺着一缸水,水缸一旁擺着厚厚的石板,石板上是黃燦燦的谷糠雜糧餅。
許多人都在對着那餅流口水,有很多人跪着求土匪們給一點吃的。周郡不理解這些土匪想做什麽,幾人就默默地坐下了。想看看其他人怎麽做的。周裏正在後面,他昨晚受了傷,大兒子周大福推着板車,他在上面。
不一會兒就有膽大的人去問了,那土匪呵斥一聲,“聽着,5個銅板能過這條路,一吊錢半瓢水,一兩銀子一塊餅。”
他話音剛落,有的人就叫起來,“我有錢,我要水,給我水!”他撲了過去,可是那十幾個土匪動了,拔出刀來,喝到:“滾一邊去,那邊排隊!”
那個人被吓得站住了,顫悠悠的,這個時候坐在桌子後面的人站起來說着:“大家別急,我們土匪是講道理的,有錢的想過路的請跟着這位兄弟到這邊排隊。”土匪中站出來一個黑臉歪脖的人,占到了路的左邊。
那個被吓到的人站了過去。
有位老婦抱着孫子哭喊着,“求你們,大善人,求求你救了我孫子,我老婆子把命給你們。”
她這一開口也有個瘸腿的男人人下跪磕頭,頭都磕破了,血流出來,“求求你們救救我兒子,他要死了,給一點水喝。”這男人懷裏的兒子肚子很大,眼睛也很大。一看就是知道那觀音土吃多了,快要被脹死了。那孩子眼睛已經渙散了,手耷拉着。
男人拼命地磕着頭,動作大的讓人不忍心再看。這兩人一帶動,很多人都下跪求着,“我們都是流民,一無所有,求求達人,可憐可憐我們。我們做牛做馬都可以,大菩薩,大善人,求求你們。”
黑臉歪脖的土匪敲擊着木棍,“有錢的想過去的站在在老子後面。”他黑眼睛掃視着流民,惡狠狠地:“直娘賊,你們這群鳥人休要哭哭啼啼。再哭,老子打死你們!”
他邊說邊用木棍敲着,盧一邊的土匪又過來兩三個,喝到:“再嚎喪,老子敲死你們!”他們三人的目光對着那個老婆婆和那個磕頭的男人,這話讓那個老婆婆說不出話來,而那個男人根本顧不得了。因為他的兒子咽氣了,他放下兒子,一擡頭額頭上的傷口血流如注。一雙眼睛充滿了憤恨,朝着黑臉歪脖土匪沖過了過去,“你這個惡棍,害死我兒子,你給他償命!”
他沖了過來,可是被黑臉歪脖土匪一腳踢翻,接着幾個土匪亂棍将他打死了。這下鎮住了那些哭着求情的人,許多人悄悄地趕緊挪了地方,那個男人和孩子的屍體就擺在那裏。
周嬌吓得直往周郡懷裏鑽,全身發抖。這是她第一次見有人被活活打死在她前面。周郡本想捂住她的眼睛的,可是這一切發展的太快,等他反應過來,周嬌已經看到了。
這場騷亂很快平息,那桌子後面的土匪繼續道:“一場小誤會,我這兄弟暴躁的很。大家不要學這位兄弟,丢了性命。沒有錢不要緊,要是都沒有,請繞路。”說話的土匪文绉绉的,“大家都是苦命人,不要留在這裏喪命。都是爹生娘養的,我也不忍心你們喪命。我呢,人心善給你們指條路。從這裏往後退五十裏,有一條小山路,繞過去再過雷喻岩石荒漠,往前一百裏就到了榮陽成,你們照樣能活命。”
土匪突然給指出了另一條路,可是這相當于沒有。這怎麽走,沒水沒吃的,許多人到了這裏,停在這裏為什麽,就是因為走不動了,快要死了。
他說完又坐下了。可是再也沒人敢出聲,敢求情,敢動了。剛才那一下子的震懾,讓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有膽小的還小聲的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