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驿站
這條官道通暢,但卻并不好走。因為他們短短不到三個時辰,就遇到有兩撥人馬在驿站上疾馳。
五個六刀槍铠甲,全副武裝的人,馬蹄聲噠噠而嘹亮。他們是民,遇到這些人必須要退避,而且不能阻擋他們行動。所以大老遠的聽到馬蹄聲,他們就必須趕緊行動,退到官道以外,躲起來。
第三次剛踏上官道,走了不到一裏路,第三波車馬過來。這次不光有駿馬和铠甲,還有三輛四驅馬車疾行,挂着旗幟,馬車走的慢。幾十人躲在官道兩旁看着那豪華的馬車,還能看到車夫腰上挂着的水壺和肉幹,羨慕不已。
等馬車過去,他們又重新上路,就這樣走走停停,十五裏的路走到了天黑,月亮高懸。他們看到了驿站的标志。
幾十個高高的燈籠挂在一排青磚瓦建造的建築上,離得老遠就能看到那亮如明月的燈籠。他們是不能靠近驿站的,在二三百米處停下來了。可是聽到驿站裏傳來的聲音,吵吵鬧鬧的,帶着煙火氣,終于不再是滿地的哀嚎和痛苦的呻吟聲了。之前在官道上看到的那三輛豪華的馬車,停在外面,真是氣派啊。
周郡看到那高懸的燈籠和建築的時候,甚至覺得是重新活了過來。這一路他們都是滿目瘡痍,如今見到這樣完好的建築,塵世的黑夜的熱鬧,又看看高懸的夜空的月亮,皎潔如水,預示着明日的順利。
驿站兩旁的空地上已經有災民在躺着了。見到他們這群新來的,大家也沒什麽反應,甚至有的驅趕:“去那邊,這邊沒位置了。”
黑夜中裏正大概也不想惹麻煩,便也不去争吵,又往一邊退去五六丈。找了處雜石林立的空隙處,板車卻推不進來了,所有周大福讓兩個兒子去看着。
周郡帶着路雲選了一處縫隙,稍微把亂石清理了一下,找了個兩個大的石塊,坐下來了。直接坐在地下能把屁股硌爛,周嬌就龇牙咧嘴地,“哥,我們不能在官道上休息嗎?”
沒得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舔舔嘴,看着周郡把水壺裏最後的幾滴水喂給路拾,又看了看周圍人,湊了過來,“哥,這裏會有水嗎?”
“有的。”周郡把路拾給周嬌,讓路雲拿着小鐮刀跟着他一起出來。月亮很大,加上遠處的燈籠,隐約可以看到東西。
趁着月色,看到這亂石中間還有雜草,他要挖出來看看,找人問問能不能吃。不用他去問,已經有人行動起來了。周大福媳婦早就收拾起這些雜草了,而且她經驗豐富,确定可以吃。
至于水源,外向又善于溝通的路嬸子早就打聽清楚了。驿站後面不遠處有一口人工水井,每天定時開放兩個時辰,驿站的驿夫們同意流民可以選出幾個好手去打水喝。
所以這裏待着的流民才會那麽多。聽到這裏,周郡心底松了一口氣,能夠活下來了。
第二天裏正帶着兩個兒子和孫子又找了兩個大漢,帶着能裝水的東西去打水。剩下的人則在驿站附近方圓二三裏路的地方轉悠,挖能夠果腹的雜草和植被。
驿站建造在平地之上,在離官道二百米左右,有石子路聯通。而驿站周圍都是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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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郡注目之處,荒地一片亂石,找不到地方下腳。古代的荒地可不是現在的荒地或者建築工地那樣。現在的荒地就算是未開發前也不會有有多少石頭在裏面,頂多一些雜草碎石和土塊,高低不平地在上面。
而古代的荒地卻是有那種難處理的灌木和深埋地底下的根系發達的樹根,極其藏在土下的的堅硬的土層,和經常凸出來的巨大的石塊,硬的砍不動的土塊。這裏的荒地還好一點,高植被不多,不然他們都走不進去。
周郡和周立周明等半大小子在前面走着,都拿着農具鐵鍬,這是裏正特意發給他們用的,要他們來幫婦女們開路。
荒地中雖然是黃色的土和黑色灰色的石頭居多,但是綠色如起星星一般點綴在其中,應該是被流民薅過一輪了,但仔細找仍舊能找出掩映在毒草之中的能夠吃的草料野味來。
他們被婦女們帶着去挖那種能吃的棒頭草、豬豬草、看麥娘、通泉草、黃鹌菜、小根蒜、香附子、風車草、仙桃草等這些都是這個時節生長的能吃的。
周郡聽着幾位大娘大嬸描述着這些草什麽模樣,雖然聽得仔細還是一頭霧水,但路雲悟性比他強,很快找到了兩處大石頭下面的通泉草。方寸之間雖然不多,但采摘完畢也能有幾兩重。
周郡這次出來沒有帶路拾,這裏蚊蟲更多,沒過半個時辰,他們全身上下紅腫發癢,露出在外的皮膚上全是那種包,紅紅的,發腫的,也不知道是什麽蟲,格外的厲害,一碰還疼得很。周郡害怕有毒,後悔沒把長袍給裹上。
荒地也有刺,本就破爛的衣服更加破爛了。路雲也被咬的嗷嗷叫。後來路陽嬸子給他們分了那種細細的尖尖的青色的野草,要他們碾碎抹在肌膚上。
說這種草有毒,不能吃卻能驅蟲。那應該是有藥用價值了?周郡尋思着,等安頓下來,他一定要搞一本中草藥記載書籍看看。
他們這邊熱火朝天的采集着,等回到昨日的睡處,水已經打回來了。周大娘和路陽嬸子們開始用野草野菜和觀音土混合在一起,做土菜膏。
周郡等半大小子們又幫着拾柴火和燒火。一些小的,比如周嬌和路拾就在旁邊看着他們的行李。他們不能再睡處煮,所以一行人尋了一百多米遠離了那些流民住處。
就這樣還有很多流民聞着味過來,問他們做什麽好吃的。但他們這群人期中有近三十個都是年輕力壯的,也不害怕。拿着農具和家夥,有不懷好意的就瞪回去,怒目而視,做出一副什麽都不怕的架勢。
很快他們就有飯吃了。
但這個時候驿站裏出來兩個驿夫模樣的,要求他們這群流民再往旁邊退一裏路,說是有貴人在驿站休息,讓他們不要在這停留。如果不聽,明日那口井就不讓他們去打水了。
流民們嘟囔着,卻不敢反抗,只能行動着後退,又往荒山出退了一百多米。這回只能遠遠地看着驿站了。
裏正招呼他們重新找位置,等安頓下來,第一批觀音土糕點也蒸熟做好了。因為裏面有野菜在,所以不是之前白白的如白面糕一樣的,而是帶着青綠顏色,中間還泛着點紅,聞着有野菜的清香。路雲小聲說像是過年時候奶奶蒸的糖糕。
“一定很好吃。”路雲都流口水了。現在還不能吃,等全部做完,才能享用。
這種東西只能是應急,不能長期吃。周郡不敢讓周嬌和路拾吃這樣的東西,把壇子裏的觀音土到了出來,也去裏正那邊求了一點水,他藏了一點能吃的豬豬草搗成泥狀物喂給路拾吃,周嬌呢想等着吃那種觀音野草糕,但知道大哥擔憂她,所以直接嚼野草吃,之後再喝水。
到了傍晚時分,晚霞出沒。他們帶的觀音土和采集來的野草全部做成了觀音土膏。這是他們接下來的路途糧食。
裏正做主分了,除了周嬌和路拾兩個小孩子,其餘每人都分了三塊,周嬌兩塊,路拾沒有。
但是路陽媳婦路嬸子給了路拾一小碗的草泥膏,“這泥膏裏面沒觀音土,是我用風車草合着一點剩餘的蠍子蟲做的。”
聽到蠍子蟲,周郡一愣,路陽媳婦就說:“別怕,這蠍子蟲沒毒。他叫路拾吧,怪惹人疼的。這孩子命大,別愣着,喂孩子啊。”
路陽嬸子見周郡還發愣,忍不住把路拾抱過來,自己喂。路拾小臉有了水之後,眼珠和皮膚就變了,不再是之前的皺巴巴的,雖然很髒,但是手摸上去,是光滑的。她露出笑容,逗着路拾,然後開始喂他,路拾很給力,吮吸地極為順暢。小半碗很快就喝完了,還吐了個泡泡。
路陽嬸子哎呀呀的,“這孩子真招人疼。”她抱着晃了晃,路拾就裂開嘴,沖着她笑。後來路陽嬸子把路拾還給周郡,還說了句:“我看這孩子是命大有福氣的。”
水不缺了,雖然不能洗漱,也不能大喝特喝,但是卻能解渴,周郡吃了一塊觀音土糕,又喝了半壺水後,感覺腹中漲漲的。他的胃長期處于饑餓狀态,如今一口氣啃了一塊觀音土,又喝了半壺水,竟然有些灼燒感,但同時這種感覺也可以說的是飽腹感。
“胃部活了。”周郡摸了摸肚子,喃喃說了一句。
他讓兩個孩子躺在自己身邊,美美的睡上一覺。
第二天大家收拾收拾,等周大福他們十幾個人打完水來,把所有能裝水的東西再次裝上水。然後周家村的四十餘人就離開了驿站,繼續趕路——目标是安水鎮。
啓程後發現驿站越往南,氣候越濕潤,綠色植被也越多。植被越多就代表着他們餓不死了,而且水源也不用發愁了。
周郡知道,自古北方夏季少雨幹旱,而往南卻是夏季暴雨多,平原和谷底也多,所以糧食豐富多産。
而且這一路他們南下的流民都在罵趙王,有的懂得多的,還說了一下朝廷大事。他們都說在豫章王治下,百姓大多安居樂業。往南一帶商業和手工業也發達,如果沒有土地,幫人做工也能活下去。據說每年國庫賦稅是江南和皖南兩地區繳納的最多。
周郡就對安水鎮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