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 (12)

,無論是“開除”還是“勸退”,對豔陽來說,都是一個噩耗。

51、白馬王子?

自從系裏的老師來醫院了解情況,豔陽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瞞不住了。宿舍的老大和老三來醫院看了她一次。這個夏天,她們原本約好一起呆在學校。一起去報名參加托福班和GRE班,準備考試英語,然後申請出國留學的機會。但是現在,在這樣的處境下見面,彼此卻相對無言。當初的好朋友,現在卻連一句祝福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祝福她什麽?未來好運?她還有未來嗎?

然後,喬瀾來了。喬瀾把豔陽直接從醫院接到了省駐京辦事處。她沒有讓豔陽再回到p大去面對那些難堪,而是自己出面幫豔陽處理了所有的事情。等到處理好一切之後,喬瀾就帶着豔陽回到了C市。雖然,喬瀾沒有告訴豔陽學校對她的處分決定,但是看到媽媽把她留在宿舍的所有行李都帶回來了,豔陽心裏就明白了:p大,她再也回不去了。

豔陽不敢面對媽媽和外婆。她曾經是她們的驕傲和希望。她們為她成長中的每一步都付出了她們的愛和心血。現在她如此狼狽地回到這個家裏,帶給她們的卻只有恥辱。

師大附中每年考進p大和Q大的學生不少。暑假,當他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自然會把已經在p大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關于豔陽的流言蜚語帶回來。這不可能不引起大家的好奇和猜疑。豔陽還可以以虛弱的身體為由,在家裏躲避世人的疑問。但是,喬瀾卻不得不每天面對他人猜疑的眼光。等到暑假結束的時候,當其他的學生都返回大學,而豔陽無校可返的時候,所有的猜疑都會變成結論。那個時候,豔陽和她的家人将會遇到更多的難堪。

雖然,媽媽和外婆對豔陽一如既往地關心和照顧,對豔陽沒有半分責備。但是豔陽卻無顏承受這一切。

白天,豔陽躺在床上,以假寐躲避着母親和外婆的關愛的眼光和她們為她所做的一切。她們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們溫言軟語地開解,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更加羞愧難當。

到了深夜,當身邊的母親發出了熟睡的氣息的時候,豔陽才睜開眼睛。這是一天當中,她唯一敢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的時刻。但是,她看不到未來在哪裏。

她曾經是命運的寵兒,被愛,被寵溺。然而因為被愛,所以被傷害。因為被寵溺,所以被連累。愛,是一把雙刃劍。因為她曾經享受過愛帶給她的甜美,所以現在她就必須承受愛帶給她的毀滅。如今,花好月圓的愛情變得如此不堪,似錦前程就此被斬斷了。不僅如此,她還将要面對猜測議論,流言蜚語将會如一盆盆髒水向她潑來。她這一輩子都将背負這些惡名,沒有人能還她清白。

活着,對她來說只是一種恥辱,也是一種煎熬。

活着,對母親和外婆來說,是她們的累贅,更是她們恥辱的根源。

豔陽早已萬念俱灰了。

那天深夜,豔陽悄悄地起了床,來到衛生間。衛生間很窄小。豔陽站在洗臉盆前,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點。然後,她轉過頭,看見了左邊的窗臺上,那裏放着一把肖平生用的剃須刀。這次回家,喬瀾怕豔陽發生意外,讓豔陽和她睡一個房間。豔陽的身邊總是有人,豔陽幾乎沒有單獨呆着的機會。家裏所有可能被豔陽拿來傷害自己物品都被收了起來。只有這個剃須刀被疏忽了。

豔陽将剃須刀拿了過來,取出裏面的刀片。刀片看上去還很新,在灰暗的燈光下,刀刃上發出一絲清冷的光芒。這刀片一定很鋒利吧。和做生物實驗時用的切片刀相比,會不會更快?豔陽記得,在p大第一次做生物試驗的時候,她不小心被刀片劃破了手指。血,一滴,一滴,又一滴,滴在白色試驗臺上,象一朵朵鮮豔的桃花,格外矚目。一起做實驗的同學大驚失色,當場尖叫起來……。

現在,豔陽把刀片放在左手的手腕上,輕輕地劃了一下。刀片果然鋒利,手腕上立即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線,然後,一些紅色的液體開始滲出。這個場面在豔陽的腦海裏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被劃的傷口,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疼。或者說豔陽并沒有感覺到疼痛。這讓豔陽放松了一些。“一了百了吧”,豔陽這樣想着,再次把刀片放在了左手手腕上。這一次,她用了一點力。刀片很快地劃過手腕,感覺比剛才疼一些,不過還能忍受。手腕上很快就出現了一道血跡,然後凝成了血滴。一滴,一滴,又一滴,血滴進了洗臉池中。池底裏,還留着一些豔陽剛才洗臉時用的水。血滴到了水中,轉眼就消失了。然後,漸漸地,漸漸地,水變成了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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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上倒底有多少血?”

“全部流光的話,能把這洗臉池裝滿嗎?”

“如果是水池裝滿了,血會不會流在地上?那樣清理起來會不會很麻煩?”

看着血一滴滴地滴着,豔陽腦子裏轉出無數奇怪的念頭。她想起了曾經和同學一起了讨論:人體血液是在天冷的時候流得快,還是天熱的時候流得快?後來得到的标準答案是:在低溫條件下,為了提高自身抵抗低溫能力,人體的血液流速會加速。但是體溫降到一定程度時,血液流速會減緩。長久極度寒冷時,血就會停止流動。那麽也就是說,如果是在冬天,這個過程應該會相對快一些。豔陽現在就覺得有些冷了,是不是血液流動得快一些了,還是快要停止流動了?

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緣故,豔陽感覺頭有點暈。她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便回過頭來四處看了一下。這時,她從窗戶玻璃上看到了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像,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足以讓她看清自己憔悴不堪,幾乎沒有人形的樣子。

“媽媽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心痛死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豔陽忽然就打了個機靈:媽媽?外婆?如果明天早上,她們打開衛生間的門,看見滿池的鮮血和一具蒼白的屍體,她們将如何面對?她們該是多麽悲痛欲絕?她們又将如何帶着這樣的傷痛渡過她們的餘生?豔陽顫栗着,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們給了她溫暖的一生,溫暖的家。她從來沒有報答過她們,卻給她們帶來了恥辱和痛苦。現在,如果自己就這樣死去,更是把她們留在痛不欲生的深淵裏。她不能這樣自私,就算是有再大的恥辱,該面對的也應該是她自己,而不是媽媽和外婆。

豔陽立即将流血的手腕放在水龍頭下沖淨,将水池的血水放盡。然後她找了一條毛巾把傷口死死地纏緊,這才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間,躺在了媽媽身邊。

第二天,豔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手腕的疼痛,讓她想起了昨晚幹的傻事。她擡起手腕看一看,手腕的傷口已經被重新包紮了。媽媽和外婆守在她的床前。媽媽的眼睛裏全是淚水。豔陽知道:自己幹的傻事已經被媽媽和外婆知道了。

“對不起。”豔陽的聲音有些幹澀,充滿了歉疚和愧意。這是這麽多天來,豔陽第一次主動說話。

“傻孩子啊……。”媽媽只說了一聲就哽咽了,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是豔陽長這麽大第一次看見媽媽如此悲傷,痛哭流涕。

外婆輕輕地說道:“人這一輩子要過多少坎啊?不管你願不願意,遇到了坎你就得自己跨過去。多大的坎都能過去。過去了,就會覺得其實沒什麽。怕就怕自己先跟自己過不去。”

八月底的一個清晨,喬瀾的家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天,肖平生正好在家。當門鈴響起的時候,肖平生去開了門。門口站着一位年輕的小夥子。他看上去剛剛經過了一場長途跋涉,衣冠略有不整,身邊還有一個朔大的旅行箱。雖然,這個年輕人不在最佳狀态,但是,滿臉的疲憊,仍然掩飾不了他英俊的本色。

肖平生問他:“請問,你找誰?”

“請問,這裏是師大中文系喬瀾老師的家嗎?”來客反問道。

“是啊,”肖平生回答,然後又問:“你是?”

“我叫林俊放,我是來找喬老師的女兒喬豔陽的。”年輕人回答道。

林俊放???

林俊放!

這個名字在這個假期,被喬瀾無數次咬牙切齒地提起過。就連肖平生對這個名字也深惡痛絕。這個男人在毀了豔陽之後,自己卻跑到遙遠的英國逍遙去了。這個時候,這個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

“你,你……”林俊放的意外出現,讓肖平生有點失态。就算是他見識多廣,平生遇到過意外無數,這個時候也有點手無所措。“你先等會兒。”肖平生半掩着門,把林俊放暫時阻擋在門外。然後,他回屋子裏去找喬瀾。

喬瀾這個時候正在廚房裏準備早餐。肖平生帶着和他身份不相稱的慌亂跑了進來。

“一大早,誰敲門啊?”喬瀾問。

“一個小夥子,他說他叫林俊放。”肖平生慌亂地回答。

“誰?”喬瀾的驚詫不亞于肖平生:“你……你沒聽錯吧。”

“他還在門口。你自己去看看吧。”肖平生指了指門口。

林俊放被喬瀾将信将疑地讓進了屋子裏。他顧不得禮貌,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豔陽呢?她在哪裏?我想見她。”

“你真的是林俊放?你是從哪裏來?”喬瀾還是不太相信,問道。

“我真的是林俊放。我可以把護照拿給你們看。我前天下午從英國飛到北京。然後在北京火車站蹲了一夜。昨天一大早,我買了一張站臺票就上了來C市的火車。我在火車上站了九個小時,才等到一個座位。然後坐了一宿的火車,今天淩晨到的C市。我到師大的家屬院之後,打聽了好幾個人,才打聽到您住在這裏。”林俊放解釋道。

林子一臉疲憊不堪,讓喬瀾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喬瀾問他:“你來幹什麽?”

林子說:“我是為豔陽來的。我要帶她走。”

52、誠意

林子的出現,讓喬瀾措手不及。她從聽到林俊放這個名字到現在這個人出其不意地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而且她還沒有和豔陽正式談過這個男孩。所有關于這個男孩子的信息都是零零星星從他人嘴裏得知的。喬瀾唯一能确定的是:豔陽的災難,源于這個男生,而這個男生現在卻在遙遠的異國他鄉,讓豔陽自己獨自承擔這一切。所以,她痛恨這個叫林俊放的男生。現在,這個男孩出人意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和平常的男孩子沒有什麽兩樣。可能比平常男孩子更帥一點,所以他能得到豔陽或者其他的女孩子的青睐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和想象中的那個冷酷無情的形象卻有些不相符合。喬瀾不确定該怎麽對待這個男孩。所以,她先讓肖平生把他安排在師大的招待所住下了。

喬瀾以為,冷落林俊放幾天,他就會退縮,然後消失。所以,再沒有去理會那個男孩。而林俊放也沒有再冒然上門了。只不過,在喬瀾所住的那棟樓的樓前樓後,多了一個徘徊身影。有時候,他會在某個陰涼的地方,面向喬瀾的房子久久伫立。那身影顯得有幾分孤獨、寂寞、寥落。三天之後,這個身影依舊頻繁地出現,似乎沒有一點要消失的跡象。

于是,喬瀾和肖平生決定,他們一起去找這個男生談一談。

喬瀾和肖平生在那天傍晚,去招待所找林俊放。林俊放那時正在房間裏,站在窗前,望着紗窗上一只碰得暈頭轉向的蒼蠅發呆。他在這個城市沒有認識的人。聽到敲門聲時,還以為是服務員。所以他只是說了一聲“進來”,卻沒有理會。他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然後站在他身後。他轉過身來,看見是喬瀾和肖平生,慌亂地叫了一聲:“叔叔,阿姨。”

肖平生問道:“你在這裏還習慣吧?”

“還行。”林俊放簡短地回答。

喬瀾環視了一下房間。這是一個三人間,現在只住了林子一個人。房間的條件其實很簡陋,只有三張單人床和三個床頭櫃。床上的蚊帳和涼席也都很陳舊了。房頂上的吊扇在不停地轉動,但是房間裏依然非常悶熱。

“你打算還在這裏呆幾天?”肖平生問。

“我請了四個星期的假。”林俊放回答。

“師大馬上就要開學了。招待所的床位會很緊張。你再住在這裏,可能就不太方便了。你大老遠從國外回來,你父母也想早見到你。我看,你還是先回你家吧。你需不需要我幫你買火車票?”肖平生又說。

“我這次回國,不是為看我父母的。我是為豔陽才回來的。如果這裏不方便再住下去的話,我明天就去校外找個旅館住下來。”林俊放說。

肖平生和喬瀾面面相噓,他們沒有想到林俊放會這樣固執。

“那你打算怎麽辦?”肖平生問。

“我打算和豔陽結婚,然後把她帶到英國去。”林俊放說得很平靜,看來,他早就打定了這個主意。

“結婚?你以為我會放心讓豔陽和你結婚,然後讓她跟你去那麽遙遠的地方?”喬瀾忍不住問道。

“我知道我對豔陽所做的是不可饒恕的。我不想找任何借口為我所犯的錯誤辯解。你們怎麽罵我,鄙視我,我都願意接收。我現在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豔陽的生活是被我毀了。我必須彌補我的過失,盡我的一切可能,重新給豔陽一個完整的生活……。”

六月底,林子意外地接到了安迪的電話。安迪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了林子,并且還告訴他:她和豔陽的同學一起去求過林子的母親,希望林子的父母看在林子的面子上,去學校領導那裏幫豔陽求求情。但是,這個要求被林子的母親拒絕了。安迪要林子立即給自己父母打電話,再次請求他們出面。

林子聽到這個消息完全傻了。他沒有想到,他在出國前的那次酒後沖動,竟然給豔陽帶來這麽大的災難。出國之後,他一直在給豔陽寫信,請求她的原諒。但是沒有得到豔陽的回信。他以為,豔陽只是賭氣不再理他,卻沒有想到豔陽那時已經被推向了萬丈深淵。林子在那幾天天天給家裏打電話,苦苦哀求父母出面挽救豔陽的命運。但是被他們拒絕了。他們只是告誡林子:安心在國外學習,不要管這些閑事。後來,林子從安迪那裏得知:豔陽被p大勸退了。

林子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當時中國那樣的環境中,貼上了“作風問題”标簽的豔陽将會面對怎樣的命運。他萬分後悔自己在那一夜對豔陽所做的事情,恨不得立即飛回北京,飛回到豔陽的身邊請求她的原諒。但是,後悔和沖動都不能挽救豔陽的命運。他必須要做些什麽,把豔陽帶離那個環境,讓她在一個新的地方,和她一起重新建立新的生活。他決定,和豔陽結婚,以丈夫的身份邀請豔陽到英國去。

在師大招待所悶熱的房間裏,林俊放打開他的旅行包,拿出了一摞文件。這些文件包括:英國伯大出具的林俊放的學生身份證明;中國駐英大使館開的林俊放的單身證明和結婚證明。以及給豔陽辦赴英簽證所需要的所有文件:林俊放給豔陽發出的邀請信,邀請豔陽以妻子的身份去英國伴讀;他給豔陽出具的經濟擔保,銀行賬單,住房證明,等等。

面對這一些文件,喬瀾不得不承認,看來這個男孩子的确是費了一番心思。但是,喬瀾仍然搖頭,說:“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我不會放心把豔陽交給你的。”

林子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和豔陽其實是相愛的。我們曾經計劃過我們的未來:豔陽大學畢業以後,将申請去英國讀博士。我們将會在英國相會。現在只不過是把豔陽去英國的時間提前了一年。”

“你們是相愛的?你愛豔陽嗎?你和豔陽在一起,只不過是利用了豔陽對你感情,做了一場游戲罷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受別人的指使,才開始和豔陽談戀愛的。”喬瀾冷笑道。

“阿姨,我不同意您這樣指責我對豔陽的感情。是的,豔陽得病那一次,我是聽從旁人的建議,去醫院看望她的。但是這不等于我就是受別人的指使,和豔陽玩一場愛情游戲。我對豔陽是認真的。我們交往得越久,我對她的愛情就越濃厚。她是我這一生中,唯一一個讓我用心的女孩。也是唯一一個害怕失去的女孩……。”說到這裏,林俊放停頓了一下。他想到那沖動的一夜,正是因為害怕失去豔陽,他才不能控制自己。從而毀掉了豔陽,也毀掉了他的愛情。現在,他必須做他所能做的一切,彌補他的過失,也挽救他的愛情。于是,他接着說道:“即使阿姨不同意豔陽和我結婚去英國,我也會在這裏呆到我的假期結束。之後,我将飛回英國去辦理退學手續。然後,我會再次回到這裏來。我一定要呆在和豔陽最近的地方。我要讓她知道,她不是孤獨的,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有我和她一起承受。”

“你是在用退學來威脅我嗎?”喬瀾問。

“阿姨,我不是在威脅您。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我愛豔陽。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将來,我都愛她,我要和她在一起。”然後,林俊放轉向肖平生,問道:“叔叔,您也是男人,如果您知道您所愛的女孩,面臨毀滅性的打擊時,您還能只顧自己的前程,安心呆在異地他鄉,置你所愛的女孩而不顧嗎?”

林子現在正面對他人生中第一個“面試”。很多年以後,當他回想起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所面臨的最艱難的一次面試。林子以後的人生中,面臨過許多次面試。那些面試官比喬瀾更嚴厲,更苛刻。但是,林子都會從容不迫地應對他們。因為他自信,他的履歷表中所羅列的那些他所取得的成就,足以讓那些面試官明白:失去他,是他們的損失。但是現在,林子的履歷表是空白的。不僅是空白,而且是有污點的。除了他自己的表白和堅持,他沒有辦法讓喬瀾相信:他愛豔陽,他會使豔陽幸福。于是,他把眼光轉向了肖平生的身上,希望肖平生以一個男人的立場,來理解他,支持他。

林子給肖平生出了一個難題。肖平生怎麽可能理解林子?他在林子這個年齡的時候,正處于對人生最無望的時刻。他哪裏有什麽前程?哪裏有什麽愛情?又何談為愛情抛棄前程?肖平生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辛苦掙紮着往前在走。一路上跌跌撞撞,繞過了不知多少暗礁和陷阱,走到現在這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他怎麽可能理解林子願意為一個女人置自己前程于不顧的心情?在肖平生眼裏,林子只不過是一個在奢華中長大的孩子,他的一切都來得太容易,所以他抛舍起來才這麽不心痛。

林子給喬瀾也出了一個難題。本來她認為,林俊放就是一個被寵壞的男孩;一個傲慢而自負的男人;一個招蜂引蝶卻又對愛情不負責人的花花公子;一個毀滅豔陽的罪魁禍首。她從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恨意。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卻和她想象中的那個人有些不符合。莫名其妙地,她居然對他不是那麽反感。在學校時間久了,喬瀾見過太多那些為了所謂“愛情”和他自己的感受,不顧一切對女孩子死纏亂打的男生。而這個男孩,除了第一次冒然登門,之後,他并沒有再上門打攪。當他被冷落的時候,他只是在一定距離內,用他的方式展示出他的堅持。林子這樣所表示出來的克制,理智和對對方的尊重,和喬瀾想象中那個以強取豪奪形式傷害了豔陽的形象相去甚遠。

林子給喬瀾的第二個印象是:他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找任何借口。喬瀾從芳葉那裏得知:林子那天是在酒後醉意中,而且是在唐玫的煽動下才失控的。但是這個男孩子居然沒有用這兩個借口為自己辯解。是他真心認錯,還是不屑于辯解?

林子所表現的種種都想證明:他是愛豔陽的,他會對豔陽負責的。他的表現看上去是有誠意的。尤其是他剛才問肖平生的那句話,讓喬瀾居然有了些感動。

喬瀾與象林子一般年齡大小的學生打交道數年,自以為已經是火眼金睛了,學生的任何花招都逃不出她的法眼。但是面對林子,她有些看不清了,她做不出她自己的判斷。

喬瀾那天從招待所回來,和豔陽深談了一次。這是這幾個月來她們母女倆第一次坐在一起談論曾經發生的事情。喬瀾告訴豔陽:“林俊放現在就住在招待所裏。他說要和你結婚,然後,帶你去英國。你願意嗎?”

豔陽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喬瀾知道,豔陽現在非常脆弱,失去了自信和判斷力。那天早晨,肖平生帶着林俊放去招待所之後,喬瀾回到房間,看到豔陽坐在窗前的那張藤椅上發抖,顯然她已經知道:林俊放來了。

在随後的那幾天裏,豔陽一直靜靜地守在窗前,望着樓外那個徘徊的身影,黯然神傷。

喬瀾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管豔陽有沒有勇氣面對,這個坎終究是要過的。喬瀾問豔陽:“你願意和我談談這個男孩子?”

回首往事,曾經的浪漫和甜蜜,如昨日舊夢,遙遠而虛幻。豔陽打開她收藏林子給她的禮物的那個包裹,看着他們曾經一起錄制的磁帶 ,林子送給她的随身聽,一起看電影時留下的票根……。還有林子寄回來的,卻沒有被拆開的信件。那往日的溫存與愛戀,才漸漸變得真實起來,豔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豔陽這時拆開了林子的信件,那上面滿篇都是歉意和悔恨,又讓豔陽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你還愛他嗎?”喬瀾問。

豔陽低頭不語:愛?曾經肯定是愛過。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會付出這樣的代價,所以,現在卻不知道了。

“他還在這裏,你願意和他見面談談嗎?”

豔陽沉默良久。然後,緩緩地點點頭。

53、身世之謎

一九九八年初春,肖添力去美國東部的一個城市出差。同行的還有他的一個美國同事傑克。他們在預定的酒店住下之後,傑克建議,找個中國餐館吃晚飯。傑克曾經去中國旅游過,對中國食物的有着狂熱的愛好。他自認為他和一般喜歡中國菜的美國人是不一樣的。他不喜歡那些那些為了讨好西方人胃口,被香港餐館老板改良過的甜甜酸酸的東西。他喜歡的是那些真正的具有中國味道的中國菜,比如四川菜。

傑克告訴添力,他已經打聽過了:當地的中國城離酒店不遠,走路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兩個人一路走了過去。這裏的中國城,和舊金山的唐人街的規模自然不能相比,不過像所有的China town 一樣,也有一個特有的标志:中國牌坊。牌坊後面有一條街。街道兩旁是一些中國餐館和商店。

添力四下看了一下,便帶着傑克進了一家叫“紅辣椒”的餐館。大概這家川菜館的大廚是來自大陸,菜的味道比較地道正宗,不過麻辣的程度和真正的川菜還是不可相比。盡管這樣,傑克已經被辣得口幹舌燥,不停地喝飲料。添力笑話他:“你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辦法到中國的成都或者重慶品嘗真正的川菜。”

“難道這還不是真正的川菜?那麽真正的川菜到底是什麽味道?”傑克好奇地問道。

“真正的川菜比這些菜的味道重十倍不止。我估計你若是吃上一口,你舌頭上的味覺細胞會被全部殺死。然後,你的舌頭麻木的就跟一個木勺一樣,什麽味道都感覺不到了。”

“這麽厲害啊?”傑克心驚膽顫的反問。

兩人吃完飯,出了餐館。餐館外有一個架子,上面放着幾份免費的中文報紙。這些報紙有的是商業報紙,上面多是當地華人企業的廣告;有的則是所謂“流亡”美國的“民運人士”所辦的有政治傾向的報紙。添力對那些政治性的東西沒有興趣,不過這類報紙的中間也會有一些介紹中國歷史文化,風土人情,生活常識以及生活趣事的文章。出門在外,拿來看看消磨時間倒是不錯。

添力順手拿了一份報紙。打開中頁,上面有一個欄目介紹中國菜。這一期介紹的是“夫妻肺片”,還配了一張彩色照片。傑克很好奇地湊上來,指着那張照片說:“看上去很美味。這道菜叫什麽?”

添力用英文把菜名直譯過去:“Husband and wife’s lungslice” 然後他又加上一句:“我們剛才吃過這道菜。”

“what”傑克大驚失色。

添力這才笑着把報紙上所列出的這道菜所需要的食才翻譯給他聽。

傑克松了一口氣:“還好,也就是說廚師和他的妻子的肺并沒有被切成片。”

添力和傑克說笑着,又随手往前翻了一頁報紙。這一版上登載了一篇長篇回憶文章,題目是《我的知青生涯》。文章中間還插放了一張照片。添力随意浏覽了一下,有幾個字眼跳進了他的眼簾:“北京知青”、“革命老區”、“望城縣”。添力的腦子裏有一根弦給撥動了。他的心跳開始加劇,就好象一個偵探,無意中抓住了一個線索,一個多年的疑案,也許就要真相大白了。添力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暮色中很難看清照片中人的模樣。但是,看上去應該是文中所提的這群北京知青幾十年前的合影。

這時,他們路過一個酒,傑克問添力:願不願意進去喝一杯。添力搖頭。傑克自己進了酒,而添力則迅速地回到了酒店。

回到房間,添力打開燈,然後重新展開報紙,翻到了那一版。他先看了看照片,照片下有一行文字說明:這是這批知青離開北京前的合影。後排右二,是老杜;後排左二是夏雲長,前排左一是韓秋意。

事過多年,添力仍然記得,豔陽曾經讓他看過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是年輕時的喬瀾和一個拉手風琴的青年男子的合影。根據照片背後留言的推論:那個年輕男子名字也叫夏雲長。添力仔細地看了看報紙照片上那個叫夏雲長的男子,他和添力記憶中的那個影子非常相像。添力再看了看而那個叫韓秋意的女生:圓臉。滿臉開心的笑容。這是添力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和看到她的照片。但是不知怎麽的,添力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的感覺。

然後,添力開始閱讀這篇文章。這是一篇訪談錄,訪談的對象自稱老杜。他是北京人,曾經到H省望城縣當了七年的知青,之後又在當地工作過三年。他是文革之後的第一批大學,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來到美國的。這篇文章就是記者對他的訪問的筆錄:

“當上山下鄉的熱潮席卷整個中國的時侯,我們這批被稱為‘老三屆’的高中畢業生成了上山下鄉的主力軍。當時,北京的學生大多都以兵團的形式去了北大荒,內蒙等地。也有少部分人去了內地的革命老區。我們這一批去H省革命老區望城縣的知青一共十二人,七男五女。大都來自宣武中學,只有韓秋意來自西城區。韓秋意是夏雲長的朋友,她比我們低一個年級,還沒有高中畢業。當時學校已經停課鬧革命,她無所事事。而她的家庭受到了沖擊,她無家可歸,所以,就被夏雲長拉進了我們的隊伍。

“夏雲長是一個孤兒。他的父親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母親在他上中學的時候也病逝。不過,夏雲長是個很樂觀的人。他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經常被借調到公社,或者縣文化館去畫宣傳畫,參加文藝演出。他會多種樂器,最擅長的是口琴和手風琴。夏雲長下鄉的時候帶了一個口琴。到了晚上,他就會吹起口琴,然後,我們就會在他的口琴的伴奏下一起唱歌。那時候,《三套馬車》,《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等這些蘇聯歌曲已經在中國各地已經禁唱了。但是,在那個窮鄉僻壤的土坯屋裏,卻常常傳出這些歌聲。那是我們貧瘠的生活中唯一的文化生活。當地的老鄉常常被我們的歌聲吸引,每當我們唱歌的時候,屋裏屋外都擠滿了人。

“剛到農村的時候,大家懷着讓這個窮困的地方改天換地的雄心壯志,信心十足,鬥志昂揚。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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