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 (14)

“我的家庭醫生已經在幫我聯系整形醫院了。我去做一個小型的整形手術,把可以這塊傷疤給去掉。”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當初的那些事情只剩下這塊傷疤了。傷疤一消失,一切便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但是添力的歉疚卻沒有消失。“你那時候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無論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做。”添力忍不住地說道。他不是在責怪豔陽,而是在責怪自己,不僅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反而是因為自己,才給豔陽帶來這麽大的災難。

豔陽淡淡地一笑,并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林子洗完了碗,走過來坐到豔陽的身邊,豔陽便為他倒了一杯茶,不需要詢用問,就給林子的茶中加了一勺糖,然後遞給林子。林子接過茶說了句“謝謝”,兩人相視一笑,有一中說不出地甜蜜、和諧。添力心裏便有些淡淡的憂傷:自己在豔陽的生活中的确只是一個客人了。

添力這次找機會來英國看望豔陽,內心裏是有些擔心豔陽現在的生活。他印象中的林子是在嬌生慣養中長大的,他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又如何照顧豔陽?沒想到,他的擔心卻是多餘的。林子出國之後竟然象變了一個人一樣,已經不再是那個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了。他把豔陽照顧得很好。添力自己也當過留學生,了解留學生的生活狀态。看得出,豔陽和林子目前的生活狀态,比普通的留學生要過得安逸。如果不是豔陽手腕上的傷疤,已經看不出過往的事情對她有任何影響。

不過,豔陽的變化也讓添力吃驚。豔陽現在溫婉而賢惠,已經完全失去了當年的嬌憨與任性。不知為什麽,這樣的豔陽讓添力更加心痛。他想到了芳葉。回國見到芳葉的時候,芳葉已經回到了她父母的身邊,在父母的蔭蔽之下生活。她所有的一切都由父母打理,沒有任何事情讓她自己操心。她一邊繼續享受着父母的寵愛,一邊不停地抱怨父母把她照顧得太好,以至她的生活中完全沒有意外,沒有故事。豔陽如果還是在國內,大概也會象芳葉那樣被父母嬌寵得有些不知好歹。而不是像現在事事需要自己親歷親為。添力胡思亂想着,不知道應該為豔陽現在的生活感到欣慰,還是為自己變成了豔陽的生活的“可有可無”的那一部分而感到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了。累慘了。所以休息了兩天才開工。

抱歉抱歉。

56、牽挂

在添力知道豔陽身世的那個晚上,添力又夢見了豔陽:

豔陽依舊是十一、二歲的模樣,腿上還打着石膏,讓他背着去上學。似乎是快要遲到了,添力背着豔陽急匆匆地下樓。豔陽卻要他在樓梯中間停下來,說是忘記帶一個重要的東西去學校,要回家裏去拿。添力問她是什麽東西,他可以幫她回家去拿。豔陽在添力的耳邊說:“同學都說我沒有爸爸,我要拿我爸爸的照片給他們看。我把我爸爸的照片藏起來了,你找不着……。”說着,豔陽便從添力的背上跳下來,還沒等添力反應過來,豔陽已經轉身用一只腳着地往樓上蹦。添力急得說:“你小心點,我來背你。”豔陽卻是不肯,居然越蹦越快,添力緊追慢追也追不上……。

一會兒又轉到了北京的街頭,他和豔陽在大街上騎着自行車。豔陽騎的極快,添力在後面死命也追不上,就喊她慢些。豔陽邊騎車邊回頭說:“我得快些,要不我就找不到我爸爸了。”說着,拼命地往前騎,轉眼,添力就找不着她了……

然後,場景又變到添力老家的棉花地裏。添力抱着一捆麥稭,添香跟着他的後面,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豔陽跳了出來,惡狠狠地說道:“添力,你為什麽不理我?你還說把我當着妹妹,和添香一樣。騙人,都是騙人的。什麽哥哥妹妹,全是假的;爸爸媽媽也是假的,……”說着豔陽回頭沿着田埂就跑了。添力丢下麥稭了去追趕豔陽,卻又看不見她的蹤影。

這一晚,添力都在夢裏追趕豔陽,豔陽忽隐忽現,來去無蹤。添力的腿上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麽也追不上豔陽。他一着急,便從夢裏醒來了。而夢中豔陽的聲音卻還在腦海裏萦繞,就好像豔陽剛剛在他的耳邊嘶喊過一般。添力的心像是被一根線拉扯着,絲絲地作疼。想到豔陽的身世,添力對她的牽挂又多了幾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對豔陽割舍不下,明明現在她已經有歸宿,現在過得很幸福。可是他依舊惦念着她,放不下她。若是豔陽就在面前,他一定會告訴她:他對她永遠都是真心的,就算她離他千山萬水,只要她需要,他永遠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邊。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他也不會棄她而去。他永遠都會守護着她。

此時,添力有許多話想對豔陽說,如哽在喉,不說不快。他看了看手表

,這時已經是美東時間早晨五點。他算了下時差,英國那邊應該是上午十點了,豔陽這會兒應該在辦公室了。添力就往豔陽的辦公室撥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有人拿起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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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力:“May I speak to Yanyang please”

添力的話音剛落,那邊就響起了豔陽歡快的聲音:“添力啊,你那邊才幾點啊?怎麽這麽早就打電話來了?”

添力剛準備把他新發現的豔陽的身世告訴她,忽然有點猶豫了:

豔陽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豔陽才經歷一場變故,生活剛剛穩定,突然知道喬瀾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又會起什麽波瀾?

喬瀾阿姨為了豔陽終身不育,把這件事情瞞了這麽久,現在自己突然揭開這個秘密,阿姨的感情會不會受到傷害?

豔陽和阿姨之間的關系會不會由此被破壞?

……

想到這些,添力便不敢冒失,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添力猶豫之際,豔陽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添力,你怎麽不說話啊?你是在夢裏給我打電話嗎?是不是又睡着了?”

添力忙說:“我現在正在紐約附近出差,現在這裏是早晨五點多鐘。我剛睡醒,睡不着了,就給你打個電話。我就是想問問,你上次說林子下個月要到矽谷這邊開會的事情。他的簽證辦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過來?”

“噢,林子昨天剛去倫敦拿了簽證。酒店,機票都已經訂好了。我一會兒讓他把飛機時間和酒店地址都Email給你。”豔陽說。

添力又問:“你沒有想過趁這個機會和林子一起來美國來玩玩?”

“林子也提過這個建議。不過六月份我要交博士生第一年的報告。我現在要加緊做點實驗結果出來。如果我第一年的Assessment(考察)通不過的話,就要被fail(開除)掉,所以,我不敢請假。”豔陽解釋道。

添力和豔陽聊了幾句,聽到那邊有人找豔陽,這才把電話挂了。

雖然,添力決定暫時不告訴豔陽她的身世,但是他還是想要盡可能地打聽一下有關豔陽親生父母的信息。那天中午,添力在外面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按照那份報紙提供的信息,給報紙的編輯部打了一個電話,指明要和寫那篇訪談錄的記者說話,一會兒,有人回答:“你好,我就是那篇文章的記者。請問你是哪位?”

添力說:“我是一名讀者,昨天湊巧看到了你寫的那篇關于知青的訪談錄。我想那篇文章可能和我認識的人有關聯。我可不可以和這位姓杜的先生通話?向他打聽一點事情。”

“這恐怕不行,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報紙是什麽性質的報紙。我們有責任保護我們訪談對象的安全。所以他們的真實身份一律對外保密,以免他和他的家人遇到麻煩。請你理解。你有什麽事情我可以轉告。”記者回絕了添力的要求。

“噢,是這樣啊。首先,我想讓你轉告這位杜先生,那篇訪談錄中最後所提到的那個小女孩,我可能認識。那個女孩子現在活着。”

記者一聽,立即興奮起來:“是嗎?這可是個好消息。我馬上就轉告杜先生。另外,請問你是不是在美國?那個女孩是不是也在美國。我可不可以采訪一下你或者那個女孩子?”

添力不想和這份報紙發生任何關系,更不願意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這個記者。所以他才用了公用電話的和這家報社聯系。添力說:“采訪就免了吧。我找這位杜先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他,他知不知道這個女孩父母家人的情況。”

記者似乎沒有對添力拒絕采訪在意,反倒很熱心地說:“那這樣吧,我馬上和杜先生聯系,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們直接通話。”

添力把他所用的公用電話的號碼告訴了記者。而且他說,他會在這個電話旁邊等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之內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就認為杜先生不願意直接通話。

只過了十幾分鐘,電話就響了。添力拿起電話,傳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我姓杜,請問是不是你要找我說話?”

“是我。您好,杜先生,打攪了。”添力問候道

杜先生迫不及待地問:“我聽說,你知道夏雲長和韓秋意女兒的下落?”

“是的,我有一個朋友,她的身世和這個女孩完全相同,而且年齡也一樣。她手中有一張她親身父親的照片,就是夏雲長的照片。所以,我可以斷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是嗎?這對我來說可真是個大好消息。那麽就是說,真有個好心的女人帶她去看病了。”杜先生喜出望外。

“是的,而且這個好心的女人把這個女孩養大了,給了她很幸福的生活。”

“這就好,這就好。我心裏的一個心病總算解開了。這麽多年啊,我就是放不下這個女孩子。我愧對她呵。當時那個社會,把人性都泯滅了。我為了自己的一點實惠,連良心都不要了,慚愧啊……”杜先生那個年紀的人,在革命英雄主義的熏陶、教育下長大,骨子裏有很強的英雄情節,都希望自己面對敵人的威逼離誘,寧死不屈,象《紅岩》小說中的正面人物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他在關鍵時候,卻沒有堅持正義,為一己私利,背叛朋友,當了可恥的“蒲志高”,這是他一生的奇恥大辱。

添力靜靜地等着杜先生的忏悔。他可以想象,這個人這些年來背負着這個沉重的十字架是多麽的辛苦。今天添力帶給他的好消息,也許會讓他以後的日子輕松一些。

等到對方停頓的時候,添力才問:“杜先生。我想問您一下,您對夏雲長和韓秋意家人還有什麽了解?”

“夏雲長是個孤兒,他母親死後,家裏就沒有其他親人了。韓秋意的家庭情況我是很熟熟悉。她不是我們同學,家也不是和我們在一個區。她是通過夏雲長才來到我們知青點的。在知青點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她的父母正受到“文革”的沖擊,她也不怎麽談論她的父母和家庭。對了,她有個哥哥,那時在西北的一個三線工廠。因為隔一兩個月,她會收到她哥哥的來信。我們一開始還以為她和夏雲長一樣也是孤兒。到了七二年,七三年,我們知青點有的幹部子女回北京了,我們才聽到她有的時候發牢騷說她父母不管她了,這才知道她的父親是個老幹部。

“您知道她父親叫什麽名字嗎?”

“不知道,她那時好像和家裏在賭氣,從來不提他的父母。”

“那您後來回北京以後,沒有去打聽一下?或者你們知青點的其他知青會不會知道她家的情況,你們沒有一起議論過嗎?”

“你想想,那個時候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誰的心理都別扭。所以,回北京之後,我們互相之間再沒有聯系過。人家其他的知青點都搞什麽知青聚會,知青回顧。可是我們呢,從來沒有什麽聚會啊,紀念啊。往事不堪回首啊!作為我個人來說,我是不敢接受良心的拷問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只能下地獄。為什麽?因為我不敢去天堂,我沒臉見到夏雲長和韓秋意啊!”

“那麽關于夏雲長和韓秋意你還有什麽回憶嗎?”

“關于他們的回憶,我都在訪談時說了。其他的我也想不起來了。這次說出來,我也不會再回憶了。最讓我開心的事情就是你能看到這個訪談,而且告訴我他們的女兒還在人世的消息。這讓我心中最沉重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我要謝謝你。你要是見着他們的女兒,你要告訴她:她的親生父母都是好人。雖然他們只當了她四個月的父母,但是他們對她的愛一點也不比其他的父母少。”杜先生有些激動,說完這話,他就把電話挂了,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四月初,林子來到美國加州的San Jose 市參加一個學術會議。

作者有話要說:向一直堅持追文的TX致敬。追文的TX辛苦了。

57、對話

林子住在離San Jose 州立大學不遠的一個酒店。這次學術會議就是San Jose 州立大學數學系主辦的。會期有三天。會議結束的那天下午,添力開車到林子住的酒店來看他。林子拿出一盒英國紅茶和一個蘇格蘭威士忌的禮品盒給添力,說:“這是豔陽帶給你的。”

添力接過禮品,說了聲謝謝,然後問:“下午你還有別的事嗎?要不要我帶你出去轉轉?”

林子說:“附近有什麽大商場嗎?我得給豔陽買點禮物。我空手回去,她還不把我掐死。”林子說罷,輕輕一笑,一副無可奈何卻又樂在其中的樣子。

添力便開車帶着林子去了San Jose 的一家叫Macy’s大型百貨商場。

添力平時很少逛商場。一進商場正門,就是各大品牌化妝品的櫃臺,美女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各種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添力當時就有點頭暈。而林子倒是神态自若,安之若素,慢慢地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中徜徉。在擺着瓷器,水晶器皿和餐具的商品區,林子駐足看了許久,然後微微地搖了搖頭,回身對添力說:“要是豔陽看到這些,她就該站着不走了。她最喜歡這些瓷器和水晶的了。伯市有一家高檔商店,John Lewis。差不多每一個月,豔陽就要去逛一次。每一次,她總是要看好半天那些瓷器和水晶物。那些東西真是太貴了,一個盤子就要幾十鎊。我們哪裏買得起?就是不買,她也要看上半天。”

添力本來有些心不在焉,聽林子提到豔陽這才打起精神,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覺得豔陽會喜歡那套瓷器和酒具?我買給她。”

林子微微地皺了下眉,說:“就算你買給她,我也沒法帶回英國去啊。”

添力說:“那我給你錢,你在英國給她買。她喜歡什麽,你就給她買什麽。別怕花錢,我付bill。”

本來很融洽的氣氛,在添力說完這句之後,忽然有些尴尬。這話林子聽起來就有些刺耳。他提到豔陽,是因為看到這些精美的物品就想起了豔陽。再說,他和添力之間實在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也只有提起豔陽,才能讓他們之間不那麽冷場。可添力卻來了這麽一句,聽上去好像是嫌他無能而且小氣,不能滿足豔陽的要求。

添力說完這句,也發現自己過于唐突。他的本意是:林子和豔陽都是學生,不會太富裕。而他現在已經工作了,薪水不少。他自己一個人花銷不大,錢留在那裏也沒有用。如果豔陽喜歡什麽,他買給她就是了。何必讓豔陽那麽眼巴巴的?怪可憐的。

添力連忙解釋道:“去年我回國,正趕上我妹妹添香在買房子。我給了添香一些錢。我正想着也該給豔陽花點錢了。如果豔陽知道我給了添香錢,而不給她的話,她又要怪我偏心了。她從小就愛和添香比,總說我不把她當作親妹妹。”與其說添力是在解釋,可在林子聽來,這話怎麽聽都是添力在顯示他對豔陽的寵溺。似乎在告訴林子,和豔陽之間有着一根源遠流長的感情紐帶,而這根紐帶,不論豔陽婚否,都将會繼續下去。林子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了。

兩人上了扶手電梯,忽略了賣男性用品和服裝的二樓,直接到了三樓的女性用品區。林子又一個貨架,一個貨架地看了過去,連內衣也沒有放過。

這天,添力穿了一件白底細藍條的T恤,一條淺白的休閑褲,和一雙淺棕色的休閑鞋,單肩背着一個雙肩牛仔包。林子穿着一件黑灰色襯衫,一條黑色西褲,一雙黑皮鞋。兩個男人一個是疏眉朗目,高大挺拔;一個清新俊逸,玉樹臨風,都是風度翩翩。在任何場合,這兩個人都應該是超群出衆,卓而不凡的。只是現在,兩個如此耀眼的男人,一前一後地在挂着女性內衣的衣架中間巡游,看上去未免就有點詭異。

巡看了一遍,林子向導購小姐打聽了美國服裝尺寸編號和英國服裝尺寸編號的換算。然後拿了一件絲質的睡衣和一件短外套,又選中了一個女式提包。添力跟在林子的後面有些不自在。他明知道林子在給豔陽買衣物,可他卻只能站在一邊當看客。他即不知道豔陽的尺寸,也不知道豔陽的嗜好品位。豔陽的生活和他如此疏遠,但是卻和另一個男子如此貼近。這不能不讓添力有些懊惱。林子付了款,向添力舉了舉手中的衣物,(在添力看來,是林子在向他炫耀),有些自得地說:“這些禮物應該讓豔陽滿意了吧。她背的那個包還是她從國內帶出來的,已經舊了。再說也有點小,中午想帶個飯盒都裝不下。這個大小倒是挺合适的,樣式她也應該喜歡。”

逛完商店,就差不多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添力帶着林子去了附近的一家墨西哥餐廳。因為時間還早,餐館裏的位置大部分還空着。侍者帶着他們找到一張靠窗的桌子。

點過餐之後,兩人喝着飲料,無所事事地等着。這時添力打開他背的那個牛仔包,從裏面拿出三個尺寸不大,但外表精美的禮品盒子,放在林子面前,說:“這些都是給豔陽的。”

林子逐一打開盒子,原來是三塊不同款式的時裝手表,表盤分別是圓的、方的和橢圓的。三塊表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大表盤,寬表帶款式。林子馬上就明白了添力的意思,他是希望這寬表帶可以遮住豔陽手腕上的疤痕。

林子告訴添力:豔陽已經做了一個小的整形手術。現在,她手腕上的傷疤已經不明顯了,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基本上看不出來了。

說到這個話題,兩個人間的氣氛又有些沉重。

添力想了想,說:“豔陽挺可憐的,她雖然年紀不大,卻遭遇了太多的變故。她剛出生不久,她的爸爸媽媽就相繼離開了她。她不是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的……”添力說到這裏,就在考慮:是不是該把豔陽的身世告訴林子?

林子所知道的豔陽的身世,是豔陽外婆說的那個版本。聽到添力的話,他以為添力所指的是豔陽從小就失去了親生父親,母親後來又上大學,豔陽是在外婆身邊長大這件事。他很快接過添力的話,說:“我倒不覺得豔陽可憐。可憐的人都是弱者。但豔陽不是弱者。她雖然從小就沒有父親。但是她媽媽和她外婆把她照顧得很好,給了她一個完整而且幸福的童年。對于失去父親這點,她心裏一點陰影也沒有。九五年夏天的那場變故,給了她很大的傷害。那都是我的錯,所以這兩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彌補自己的過失。”

關于豔陽身世的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那年夏天,我回國要求和豔陽結婚,帶她到英國來。她的家裏人對我不是很信任。我可以理解他們。我那時候還是一個被我奶奶和母親嬌慣壞了的公子哥,他們怎麽能夠相信我會照顧好豔陽?如果不是我的一再堅持,他們是不會答應豔陽跟我來到英國的。”林子有點自嘲,又有點驕傲。其實他還想問添力:豔陽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也不放心?

然後,林子接着說:“去年你來看我們的時候,豔陽正好拿到了博士生的位置。那是她到英國以後最開心的時候。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應該是在剛到英國的時候……”

林子說得沒錯。那個時候,他二十三歲,豔陽二十一歲。雖然已經相愛了,兩個人在一起也只是風花雪夜,彈琴吟歌,在月光下漫步。就好像在演繹一個偶像劇一般:浪漫,但離現實太遠。因為那場變故,他們忽然就走進了婚姻。兩個人從此被拴在了一起,變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彼此之間也有了一份責任。林子自幼看慣了父母之間感情淡漠冷清,他并不希望豔陽和他重複父母的生活。而豔陽自小在單親家庭長大,後來媽媽雖然結婚,繼父肖平生也是在外的時間多。所以豔陽和林子連一個夫妻關系的模板都沒有。陡然之間,他們還有許多的不适應,不知道如何以夫妻相處。

那場變故,給豔陽帶來的影響,遠遠大于林子的預計。豔陽變得脆弱,敏感而且自卑。再加上在新的環境下,前途渺茫,豔陽常常惶恐不安。而他們的夫妻生活,也因為豔陽的內心陰影而成了悲劇。他們同床共枕,卻未有過肌膚相親。每每林子試圖觸摸豔陽,都能感覺到豔陽因恐懼而顫抖,林子只好作罷。

林子那時候對豔陽特別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慎,傷害到她。他又急着想改變豔陽,讓她恢複到以前的快樂自信。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在愛情和責任感的重壓下,變得成熟起來。

九六年的七月初,林子看到一份伯大的招工簡章:伯大生物系懷特教授的實驗室招一名技術員。林子建議豔陽去申請這個職位。但是,這個提議被豔陽一口否決。豔陽當時并沒有任何信心:她一個外國人,雖然在英國已經生活了九個月了,但是終日在中國人的圈子裏混,英語并沒有多少長進。而且,她又沒有任何工作經驗,憑什麽去申請這個職位?

“你不是有學過生物的背景嗎?懷特教授只不過是需要一個技術員,你的那些生物知識足以應付這個工作了。”林子勸解道。

可豔陽連她在p大生物系上過三年大學的那段經歷都不想提。她恨不得把p大從她的人生軌跡中抹去。

林子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豔陽的英文簡歷投出去了。

很幸運的是,豔陽居然得到了面試機會。其實說起來很簡單:一個小小技術員的職位,不會被大學生物系畢業生看上眼。而那些高中畢業生,又不具備這個職位所需要的專業知識。豔陽在p大生物系學過三年,正好添補了這個空缺。

面試之前,林子找了一個在懷特教授手下的博士後給豔陽開了個“小竈”。這位博士後名叫楊詩羽,她的丈夫王曉東當時在伯大中國人中是個“名人”。那時,大約有三十多名中國人在伯大學習或者工作。他們中絕大部分人都是在讀學位,或者是在做博士後。王曉東是唯一一個在伯大機械系做到了講師的位置的中國人。他們夫婦,在伯市中國人中是最成功的一對。豔陽在中國超市見過他們。不過只是遠遠地羨慕他們,卻自相慚穢地不敢接近。

實際上,這對夫婦并不是傳說中的高高在上。面試前的那個周末,楊詩羽帶着豔陽把懷特教授小組的實驗室轉了一遍。楊詩羽告訴豔陽:懷特教授名叫珍妮弗·懷特。楊詩羽按英國人的習慣稱她為珍妮弗。珍妮弗的小組主要是做分子生物結構研究的。教授個人在這個領域威望極高,是屬于世界領軍人物。小組實驗室包括一個樣品室,幾臺光學顯微鏡。一臺EM(電子顯微鏡)。現在的技術員阿倫到十月份要退休了,珍妮弗希望在阿倫退休前找個人代替他。 楊詩羽讓豔陽別管那些高端設備,反正如果豔陽得到這個職位之後,阿倫會對她培訓的。豔陽現在關鍵是要惡補英語的生物詞彙,由其是和實驗室相關的詞彙。然後要掌握一些生物實驗室的基本安全常識。

面試的時候,初次見到懷特教授,豔陽頗為緊張。畢竟面對的是一位國際上著名的教授,而且還是一位女教授。豔陽的印象裏,一般在專業上特別出色的女人,都是冷血而嚴厲的。而實際上懷特教授卻是一個極為和善而且開朗的人。她五十多歲,她身材不高,保養的極好,衣着打扮也非常講究,根本不是“滅絕師太”一類的女強人的形象。豔陽那會剛迷上看美國的情景劇《Friends》,懷特教授看上去有點像劇中Rachel的中年版。

為了照顧豔陽是一個外國人,懷特教授問問題的時候語速比較慢,而且吐字非常清楚。這樣打消了豔陽對語言不通的顧慮。因為準備充分,豔陽回答問題非常順利。只是到了最後,懷特教授問了一個的問題:“據我所知,在中國,一般大學是要讀四年,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麽你在讀完第三年之後就退學了。而沒有堅持到最後拿到學位?”

這個問題,對于懷特教授來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問題。每一個面試者都會向面試對象問一個類似的問題:“你為什麽要離開你上一個工作單位?”

但對于豔陽來說,這個問題卻讓她心驚膽顫。

作者有話要說:又寫了一章。我不是專業寫手,平時還有工作和其他的事情。所以只能抽空寫文。更新得慢了一點,請大家諒解。

58、對話 (2)

這個問題,林子曾經和豔陽一起準備過,他們商量的“标準答案”是:因為丈夫要來英國學習,所以,豔陽就退了學,随丈夫一起來了英國。

可是,現在真的面對這個問題,不善于撒謊的豔陽卻說不出那個“标準答案”。她尴尬地看着懷特教授,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

“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回答我這個問題。”懷特教授善解人意地說道。

“我,我……”不知是害怕失去這個工作機會,還是懷特教授的善意,讓豔陽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她低着頭,結巴了幾下,終于說了出來:“我那個時候懷孕了。這是違反學校規定的,所以,學校就讓我退學了。”

“什麽?”懷特教授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規定。

“你那時多大了?”懷特教授問。

“21歲。”

“你都21歲了,已經成年了,你有權利懷孕啊。學校怎麽能因此不讓你繼續你的學業?”懷特教授又問。

“……”

豔陽的英語那個時候還不足以将這個中國獨有的道德問題所涉及的歷史知識,文化背景以及道德倫理向懷特教授解釋清楚。而且,就算是她的英語足夠用,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那件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一年了。但是豔陽的心理并不能完全釋懷,她猶如一個臉上被打着無形的“紅字”的罪人,自卑地背負着“道德不完善”的包袱,小心地掩蓋着自己“失敗”的過去,不敢坦然地面對這個世界。可是被懷特教授這樣一問,忽然間,她自己也有些恍惚了:那時候,我倒底錯在哪兒了?為什麽我要承擔失去學業和前途的後果?

這場很正規的面試,忽然就跑題了,變成了對中國大學校規的讨論。豔陽結結巴巴地告訴懷特教授:中國大學的校規中,有一系列的“不準”來限制大學中“男女關系”的發展。其中有老師挂在口頭的,“不準談戀愛”;也有白紙黑字的明文規定:“不準發生男女關系”,如果違反,将面對相應的處罰。

懷特教授如同聽《天方夜談》一般,對這些校規很有興趣。但是她依然不解,她說:“我不是不尊重中國的歷史、文化。我知道中國的歷史悠久,博大精深,是世界文明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但是,關于你所說的大學校規,我必須得說,那是沒有邏輯的。如果英國或者西方也有類似的校規的話,那大學裏可能就沒有學生了。或者幹脆只能把大學辦成修道院。我是不能理解,一個成年人有性生活,這怎麽就成了被懲罰的借口?我幸虧不是在中國上大學。不然的話,我比你更慘,可能連大學也上不了。你知道嗎?我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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