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 (16)

意拖着不進行博士論文答辯,将學生簽證延長一年。在這段時間裏繼續找工作,之後,再進行博士論文答辯。也就是說,對于留學生來說,在博士生的最後一年,找工作,比寫博士論文和答辯更加重要。

楊詩羽是過來人,又熱心,和豔陽相處得很好,巴不得把自己的經驗教訓都教給豔陽,好讓他們少走點彎路。在去年九,十月份的時候,她就提醒過豔陽。那個時候,她剛生下她的第一個孩子,豔陽去她家看她,楊詩羽就問:“你家林子開始找工作沒有?沒有的話,要提醒他開始找了。我聽我家王曉東說,你家林子學的學的專業不錯。現在做數學模型的人特吃香。只要懂一點C,C++語言或者JAVA,都很容易就找到工作。你讓你家林子先找公司的工作。”

楊詩羽那會兒在休産假,得知點什麽消息,就打電話告訴豔陽。沒過幾天,她又打電話告訴豔陽:“我聽王曉東說,林子的導師威爾遜教授正在招博士後,你讓你家林子趕快申請啊!雖然是個兩年的合同,短了一點,不過據說還有可能延長。再說這兩年可以留在學校裏,邊工作邊把博士論文完成了,什麽也不耽誤,也挺好啊。等完了這個合同,有了工作經驗,再找一個合同就很容易了。”

豔陽對林子找工作的事情也很上心。畢竟,這是他們家這一年來的頭等大事。豔陽把楊詩羽的話轉告給林子。林子倒是很沉得住氣,總說不着急。等他把博士論文完成了再找也不遲。這幾年來,家裏的事情,豔陽都聽林子的,對林子也非常信任。她知道林子習慣專注一件事情,讓他同時找工作和寫論文。他可能不太适應。好在從楊詩羽那裏得來的消息看來,林子要找到工作并不是一件難事。豔陽也就不催林子了,想着等他把博士論文寫得差不多再說。

這樣一拖就幾個月過去了,和林子差不多同期的留學生們的工作都有了眉目。只有林子還沒有動靜。眼看着林子的學生簽證就要到期了,林子還不急不慌,只是一心準備他的博士論文。豔陽不免有些着急了。到了三月份,林子忽然告訴豔陽,他要去美國開會,要申請去美國的簽證。但是,他的學生簽證只剩下一個月了,最好是在他申請去美國的簽證之前,想辦法延長在英國的簽證。否則,怕美國大使館不給他去美國的簽證。林子建議豔陽轉成學生簽證,這樣還可以申請兩年零九個月的簽證,而他轉為豔陽的“陪讀”。

楊詩羽知道這個決定之後,認為是多次一舉。林子還沒有答辯,完全可以延長他的學生簽證一年。等他找到工作之後,再轉為工作簽證。這樣,豔陽還保持她的“陪讀”身份。到了可以申請永久居留的時候,兩個人可以一起申請。何必把身份變來變去?豔陽那時候雖然覺得楊詩羽說得有道理。但是回到家裏,看到林子并不願意多談找工作的事情,也不願意延長他自己學生簽證。還以為他的壓力太大。所以,也沒再說什麽,就按照林子的吩咐把簽證給換成了學生簽證。

林子的獎學金在四月底随着他三年學期的結束,也已經停發了。雖然家裏并不缺錢,但是,林子仍然把他在酒吧打的那份工加到了每周三個晚上。

七月初,林子順利地完成了他的博士論文的答辯。但是,他工作的事情卻一直沒有消息。

楊詩羽是個急性子。這時,她已經休完産假,回到系裏上班了。每天,她一見豔陽,必然要問:“你家林子工作找得怎麽樣了?有什麽消息了嗎?他申請了多少個工作?拿到幾個面試?”

看到豔陽搖頭,楊詩羽不解:“你家林子平常看到挺機靈的,怎麽找工作這麽費勁啊?誰會象他傻乎乎地這麽早就答辯了?幸虧你還能申請學生簽證。要不然,你們倆連簽證都沒法延了。林子是不是不想呆在英國,要回國啊?”

豔陽又搖搖頭:林子和家裏鬧那麽僵,巴不得離家裏越遠越好。怎麽可能想回國?

“那他找工作怎麽這麽不積極啊?”楊詩羽不解。

“也不是不急,可能沒有合适的機會吧。”豔陽雖然也不理解林子的作為,但是還是勉強為他找了個理由來辯解。

“胡說。”楊詩羽立即反駁:“我聽我們家王曉東說,機械系另外一個中國人,和林子一屆的,還不是專門搞數學模型的,只是懂一點點C語言,都在BAE找到了一個職位。那職位就是搞數學模型,薪水比在大學做博士後高多了。那個工作,如果林子申請的話,絕對能成。現在搞數學模型的沒有找不到工作的。你們家林子是不是頹廢了,根本不想找工作,就想在那個小酒吧當一輩子侍應生啊?”

每天,豔陽面對楊詩羽的追問,心裏越發焦急。回到家裏,面對林子,也不象以前那麽淡定了,對林子不免有些催促。但林子卻依舊一副運淡風清的樣子。豔陽不解:莫非,他真的象楊詩羽說的那樣:頹廢了?

到了七月底,林子終于給豔陽帶來了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Advertisement

“真的啊?”之前,林子對他找工作的事情沒有透露半點消息。豔陽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去做了面試。豔陽半信半疑地問:“你是拿到面試通知了,還是拿到正式的Offer了?”

“拿到正式Offer了。”

“你真的拿到Offer了?是公司還是大學的?在伯市嗎?”豔陽喜出望外,連忙問道。

“是在倫敦的一家公司。”

“是什麽公司啊?職位是什麽?”豔陽追問。

“是一家唱片公司,做AssistantMusicproducer。”林子回答。

AssistantMusicproducer?豔陽一愣,她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職業。而且唱片公司和數學模型有什麽關聯嗎?豔陽完全糊塗了。瞬間,她有些明白:林子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AssistantMusicproducer,就是助理音樂制作人。豔陽,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原來的理想是要做一個音樂家的,這不僅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爺爺的心願。現在我的機會來了。”林子解釋道。

“怎麽會有人要你去做音樂?你要是說你去音樂公司做會計,我還好理解一點。畢竟,會計和數字打交道。”豔陽仍然不解。

“我在酒吧打工的時候遇到的了一個人,他就是唱片公司的Musicproducer。是他給了我這個機會。實際上,後兩年,我在酒吧沒有再做侍應生,而是轉做DJ了。……。”

DJ,對豔陽來說,這又是一個陌生的名詞。林子耐心地解釋道:DJ,是DiscJockey的縮寫。普通人看來,就是在酒吧蹦迪的時候,那個放唱片的人。好聽一點叫唱片騎士。但實際上,DJ是舞場的靈魂人物,是那個用音樂引導舞場氣氛,把舞場引向□的人。

林子三年前剛到英國的時候,住在大學的宿舍裏。在他同一個單元,住着一個叫菲力普的英國小夥子。菲利普酷愛搖滾音樂。他有一個叫“Shout”(吼叫)的搖滾樂隊。每到周末,菲利普就和他的樂隊到大學周圍的幾家酒吧去演出。頗受大學生們的歡迎。林子和他熟悉了以後,就跟着他們一起跑場子後來候,有時候,還會去客串一把樂隊的鍵盤手。那個時候起,林子開始全面接觸西方的現代音樂。他狂熱地喜愛而追求,并且一發不可收。那時,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念頭:放棄學業,重新開始學習音樂。

但是不久,豔陽出事了。為了邀請豔陽來英國,林子不得不從學校的宿舍搬出來,離開了菲利普和他的樂隊。同時,為了生存的需要,他不得不繼續他的學業。

豔陽來到英國不久,林子到酒吧去打工。這份工作就是菲利普幫助介紹的。林子打工的那間酒吧叫“REDbrICK”(紅磚),位于伯市的市中心。這間酒吧規模不是特別大,也不是特別豪華的酒吧,但是卻以它的先鋒文藝風格獨樹一幟,成為了一間著名的音樂酒吧。英國、歐州、甚至美國的文藝、音樂界人士到伯市之後,都喜歡到這個酒吧來聚會。

最開始的時候,林子是在這個酒吧當侍應生。慢慢地,他就被酒吧的舞場吸引住了。每夜九點,随着DJ的一聲“Ladiesandgentlemen,Let’sbegin……”(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開始吧)。音樂響起,整個酒吧瞬間律動起來。舞場一角的DJ臺上,一個穿着時尚,打扮怪異的人,一手握着巨大的耳麥,一手瘋狂地旋轉着各式唱片,他會跟著音樂搖擺、放聲大笑。舞場上燈光流轉,忽明忽暗,紅男綠女随着DJ的節拍忘情狂舞……。

後來,林子就開始學習做DJ。他學會了打碟,Mixing,Scratch……。他廣泛接觸不同風格的音樂,從Soul、Hip-Hop、pop,House到Worldmusic,Newage各類型都有。他開始制作自己的DJset。DJ雖然不能創造音樂,但是能賦予音樂新的生命力。打碟的時候,他會全情投入。那時候唱片已經不是重點,更多的是他的音樂信念。他的信念是讓每個聽過他音樂的人沉靜其中。

一年以後,他已經是一個具有自己獨特風格的DJ了。他精心挑選的那些音樂,和來跳舞的人有一股奇妙的結合力,讓每個人參加他的舞會的人能夠盡情揮灑他們的熱情和能量,是他們此生不再忘記的一次舞會。

他獨特的東方氣質,以及從小所得到的中國音樂的熏陶,讓他的音樂有了一種獨特的風韻。他神奇的接歌技巧、用之不盡的精力和對音樂的熱誠,能讓一些人們耳熟能詳的曲目,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漸漸地來酒吧的音樂人為他的音樂所吸引,開始關注他了。他們對他很好奇:一個中國小夥子?一個在攻讀數學博士學位的中國小夥子?再結合他那別具一格的音樂風格,他們覺的這個中國小夥子有一種奇妙無比的魅力。有人開始接近他,和他攀談。而他也在每個周六的晚上早早地來到酒吧,在舞會開始的之前,端一杯酒,和他越來越熟悉的那些音樂人交流各自的音樂理念。

雖然家裏已經不缺錢了,但他一直堅持來這間酒吧打工。最初,每周一次來到酒吧做DJ,讓他內心澎湃的激情有一個發洩的地方。後來,他的才華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肯定,他喜歡這樣的肯定,這讓他再一次貼近他的音樂夢。于是,便有人給他提供一些機會,讓他有可能去做一個職業音樂人。他終于開始認真的思考未來了。年初,有人向他提供了這個AssistantMusicproducer的機會。這并不是他的第一個機會,但是卻是最好的機會,讓他有可能真正的走出作為一個音樂人的第一步。他想了許久,最後決定,不放過這個機會。

“豔陽,我爺爺第一次來英國留學的時候,本來是學機械專業的,但是,他後來改學音樂了。他第二次來到英國的時候,才二十五歲,但是他已經是一個出色的音樂家了。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我終于有機會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了。這也許是我最後的一個機會,去圓我和我爺爺的夢。我想試一試。

“我希望你給我兩年的時間。如果在這兩年裏我做音樂做得不成功,那麽我就回頭,重新申請做數學模型方面的工作。兩年以後,我才二十八歲。那時候,去申請工作許可,簽證,pR,努力當一個大學講師,或者到公司做一個項目經理,應該還來得及。王曉東來英國讀學位的時候就已經二十八歲了,和他比起來,我二十八歲開始做博士後應該不算晚……。但是現在,讓我放棄這樣的機會,去過那種循規蹈矩的生活,我不甘心。所以,我希望你給我兩年時間,讓我圓我的夢。

“這個世界上,你是最了解我的,除了爺爺,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對不對?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這個時候,豔陽覺得,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林子。雖然,她和他因音樂結緣,但音樂對于他們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對她來說,音樂只是生活的點綴,是那種閑暇時用來消遣的愛好;而對他來說,音樂卻是他從來沒有忘記的夢想,是他刻骨銘心的追求。當年他們的琴瑟和諧,已經因為條件限制,不再重演。她沒有覺得缺少什麽。卻沒有想到,他還在以另一種方式,執着于他的追求。

無論豔陽答應或者不答應林子的要求,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了。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了。所以他不找工作,他着急完成博士答辯。他這個助理工作,層次不高,不可能得到工作許可,所以他才讓她換成學生身份,而自己換成陪讀身份,這樣他不需要工作許可,也可以合法在英國工作了。他要求兩年時間,而現在他們的簽證正好是兩年有餘。兩年之後,他若成功,可以申請更高的職位,自然可以申請到工作許可。他若不成功,也可以象他說的重新回頭。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只是豔陽有些不快,她總覺得,她和他已經是一家人了,相依為命地過了這幾年,應該不再分彼此。她對他心懷坦蕩,沒有半分的隐藏。而他卻背着她,做了這麽大一個決定,連她也被算計進去了。

林子看出了豔陽的心思,他對她解釋,其實他自己一直在猶豫,怕告訴她後,她萬一反對,會讓他更加沒有決心。但他又怕放棄這個機會,以後會後悔一輩子。所以,只好破釜沉舟,一步步這樣走下來了。

其實,他也不了解她。她怎麽會反對?她知道這些年來他的苦悶,他的失意,他的孤獨,他的夢想,他的追求,他的喜樂……。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會有什麽人更理解他?

61、轉折 (2)

就這樣,豔陽和林子開始了他們的分居生活。林子去了倫敦,豔陽還固守在伯市。三年來朝夕相處,如影随行,突然變得形孤影只,豔陽感到無盡地落寞。她現在就象一塊望眼欲穿的望夫石。牽挂林子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而做博士論文,反而變成了填補她寂寞的填充物。

轉眼到了2000年的初春。這一年的中國新年是在星期六。林子正好這個周末有空。除夕那天,下午,豔陽坐火車去了倫敦。和林子在倫敦的Euston火車站見面,然後兩人坐地鐵轉到Paddington火車站。坐火車到了位于倫敦西面的一個叫梅敦的小城。林子爺爺的第一個妻子黎含儀——黎老夫人和她的大兒子夫婦就住在這個幽靜的小城裏。

當年,黎老夫人和林子的爺爺離婚之後,帶着兩個兒子去了香港。在那裏住了幾年之後,便又來到了英國。然後在這裏紮下了根。幾十年來,枝繁葉茂,林家也漸漸成為了一個大家族。黎老夫人的兩個兒子後來分別當了律師和醫生。大兒子又有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小兒子有一兒一女。這些孫兒孫女們後來或是經商,或是當老師,或是當工程師。卻沒有一個繼承了他們爺爺的事業。那個幫助林子聯系到英國來留學的堂哥,就是林家的長房長孫。

林子一來到到英國,就被大堂哥帶去拜見了黎老夫人。黎老夫人見到林子後眼淚婆娑,感嘆萬千。在衆多的孫兒孫女中,林子是最像林老爺子的。從林子身上,黎老夫人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林若軒。雖然那是林子第一次見到黎老夫人,卻沒有一點生分的感覺。黎老夫人雖然已過八十,但是仍然雍容娴雅、氣清神閑,和爺爺的身上的那種高貴儒雅、潇灑開朗的氣質相映成輝。而這種氣質是林子奶奶身上沒有的。林子不由得感概,爺爺和黎老夫人雖然分開了幾十年,但是看上去他們才是真正的絕配,而奶奶和爺爺只能是一對錯配鴛鴦。難怪這麽多年奶奶心裏不平衡啊。

豔陽來英國後,林子也帶她去看望了黎老夫人。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從豔陽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黎老夫人對豔陽很是喜愛。第一次見面就從她的首飾盒裏拿出了一個春彩雙色手镯,給豔陽戴到手腕上。

這只手镯子是當年黎老夫人和林若軒從杭州私奔到上海後,林若軒給她買的第一件首飾。黎老夫人和林若軒離婚之後,就把這個镯子收了起來。後來兒子結婚,再後來有了孫兒孫女,黎老夫人曾經把自己的一些首飾送給晚輩做紀念。但這只镯子卻從來沒有拿出來示人。林子和豔陽這對年輕伴侶,觸動了她埋藏在內心深處多年的不敢回憶的往事。對于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那些傷心的事早已成煙雲,剩下的全部都只是美好。她把這個镯子送給豔陽,也許是希望這一對年輕人能圓滿她未能圓滿的人生。

所以說,在豔陽被林子父母接受為林家人之前,黎老夫人早認定豔陽是她的孫媳婦了。

雖然旅居英國數年,林家依舊保持着中國的傳統習慣。每年的中國春節和中秋節,分居在英國各地的林家的子孫們,都會回到黎老夫人身邊,合家團聚。林子和豔陽也加入了這一年兩度的大團圓。

這年除夕,豔陽、林子和黎老夫人這一大家人一起吃了團圓飯。

大年初一下午,豔陽和林子回到倫敦。先去中國城看了嘉年華表演。晚上,他們又一起去了WestEnd看了一場音樂劇《MammaMia》。這個音樂劇裏的所有歌曲來自一個曾經非常流行的一個瑞典樂隊ABBA。而ABBA是豔陽最喜歡的樂隊。這個音樂劇,他們已經看過三遍了。但豔陽仍然樂此不疲。

這個新年的周末,對豔陽來說是圓滿的。也是和林子分居以來,少有的圓滿。林子的工作時間,并不是固定的朝九晚五、每周五天工作日。回伯市探望豔陽的時間也是不可預計的。有時候豔陽好幾個星期見不到林子。有的時侯,林子又在不被期許的時間突然出現。一年多來,豔陽就在這種失望和驚喜交錯中度過。

三月,這一天,豔陽意外地接到林子的電話。林子告訴她,他這周有幾天空閑。星期二回家,可以一直待到周日。

豔陽欣喜若狂。這是中國新年前之後,豔陽和林子第一次見面。也是林子難得的長假。

豔陽連忙問林子: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她去火車站接他?

林子現在大部分時間住在倫敦。那裏交通擁擠,開車不方便。所以家裏的那輛二手車就留給了豔陽。林子每次回來,只要提前通知豔陽,豔陽都會開車去火車站接他。

但是,這一次林子說:不用,他下午就到伯市了。準備先去一趟“RedBrick”,也就是他曾經做DJ的那個酒吧,見見朋友。然後,讓酒吧裏的朋友送他回家。豔陽下班之後,直接回家就行了。

豔陽那天比平常回家早一些。回家的路上先去了超市,大大地采購了一番。還特地買了一只三黃雞,和一條鲈魚。豔陽平時自己在家,生活極其簡單。冰箱裏也是空空蕩蕩的。而林子在倫敦和人合住的房子。每天吃飯不是在公司吃三明治湊合,就是在超市買些半成品,回到家裏放進烤箱裏烤烤就吃。一回到伯市,林子總是嚷嚷着要吃中國飯。所以,每次林子回來,豔陽都會精心準備飯菜。

豔陽回到家裏,把雞剁成小塊,加上香菇,墩了一鍋雞湯。魚很新鮮,豔陽把它收拾幹淨了,準備一會兒做成林子喜歡的清蒸鲈魚。蔬菜也洗好了,只等林子回來就可以炒了。然後,豔陽給林子打了個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林子大概沒聽到手機鈴響,所以,沒接電話。到了六點左右,林子才打了個電話回來說,他和幾個朋友現在要去市中心的一個印度餐館,問豔陽去不去加入他們?

豔陽回答說不去。林子的那些朋友,她雖然見過面,但是都不熟。

林子也沒有勉強豔陽。

豔陽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林子躊躇了一下,說:“可能要晚一點,有個朋友從曼城來。大家吃完飯了以後,要去酒吧坐坐。”

豔陽有些失望,失去了做飯興趣。她用給自己下了碗面條,加了點雞湯,上面放了點青菜。那條魚,被她用保鮮膜包好,放進了冰箱。

晚上,豔陽一個人把家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看着電視等林子回家。

到了淩晨3點,林子回家了。豔陽那時已經睡了,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林子上了床,從後面抱住了她……。

第二天早上,豔陽起床,林子還在睡覺。豔陽自己吃了早飯,然後去伯大做實驗去了。

中午,豔陽往家裏打了個電話,林子已經起床了,正在喝雞湯。豔陽也無心呆在實驗室了,早早地結束實驗,回家了。林子那會兒正百無聊奈地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豔陽進門,便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拉着豔陽膩味起來。兩人親熱了一會兒。豔陽就去做晚飯。豔陽重新做了一個肉丸粉絲湯。魚從冰箱裏拿了出來,已經不像昨天那麽新鮮了。豔陽把它改做成紅燒魚。又炒了一個青菜。林子在餐桌上擺好了碗筷。兩個人邊吃飯便聊天。交流着各自的生活。豔陽的生活單調而簡單,每天幾乎都是相同的。而林子的生活卻日新月異,幾乎天天都有驚喜。那些在報紙上,電視上,八卦雜志上常常出現的那些娛樂界的名人,也開始挂在林子的嘴邊了。豔陽聽得雲山霧罩,就覺得林子也和那些名人一樣,和自己不是在一個空間裏一般。

吃過飯,豔陽在收拾碗筷。林子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林子接完電話,就對豔陽說:“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菲利普他們在酒吧等我。”說完,林子似乎對豔陽有些內疚,又加了一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林子這話有點言不由衷。他知道豔陽不會願意跟他一起出去的。豔陽曾經有過一次和林子一起去酒吧的經歷。那一次,林子帶着豔陽在RedBrick和他的那些音樂人朋友見面。雖然,豔陽曾經也算是一個“玩”過樂器,“懂點”音樂的人,但是和林子的那些朋友在一起,她就像是一個音樂白癡一樣。他們所談論的什麽Trip-Hop,Breakbeat,qualizer,cue點,調Pitch,她全然不懂。酒吧裏煙霧缭繞,酒氣熏天,嘈雜喧鬧。林子和朋友們興致勃勃,高談闊論。豔陽默默地守着一杯橘子汁,昏昏沉沉,無話可說。

到了晚上九點,音樂聲響起。簡短火爆的序曲之後,DJ臺上,一個男生向大家宣布:“LadiesandGentlemen,跳舞的時間到了。讓我們動起來吧。”然後是一連串急促的音符。接着這個聲音又說道:“我想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Daniel(丹尼爾)回來了。我們需要Daniel上來嗎?”

“Yes。”酒吧裏的人高喊着。

“那麽好吧。讓我們歡迎Daniel。”

Daniel是林子的英文名。顯然,他在這個酒吧非常受歡迎。林子一躍跳到DJ臺上,拿起麥克風,對臺下的人喊道:“Hello,Everyone!Howareyou”

臺下的人群歡快地響應着林子的問候。

林子接着說:“Imissyousomuch.ButIdon’twanttalkalot.Ijustneedyouguystostartdancingrightnow.Let’sbegin.(我很想念你們。但是,我不想說太多,我只要你們開始跳起來。讓我們開始吧)”說着,激情瘋狂的音樂聲響起。

整個酒吧就象在地板下安裝了彈簧了一樣,瞬時跳動起來。所有的人湧向舞池,在音樂的帶動下,瘋狂地跳動起來。

豔陽是酒吧裏唯一一個不為所動的人。這種令人失控的音響和她曾經演繹過的古典音樂完全沒有關聯。她本能地拒絕和甚至抵觸。她不合适宜地、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冷漠地看着那些跳舞的人們。DJ臺上,林子一邊随着音樂扭動他的身體,一邊又在不停地旋轉唱片。和豔陽當初認識的那個有點冷漠寡言的男孩子,判若兩人。此時的他是一團火,一團可以讓整個酒吧燃燒起來的火焰。

那一次,林子和豔陽同時都認清了一個事實:豔陽不習慣那樣瘋狂的場合。所以,林子以後再也沒有帶豔陽去過酒吧。

也是從那個晚上,豔陽又認清了另一個事實。那就是,林子是屬于“音樂”的,他在音樂中所得到的快樂,遠遠大于生活其他所給他的快樂的總和。林子的前二十三年被父母束縛着,後來的三年又被自己連累。只有現在,他才真正為地回歸真我。擺脫束縛和連累的林子,無拘無束,開始盡情地釋放自己。豔陽那時還不知道,林子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她所能感覺到的是,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他随着音樂跳動的步伐,就連她也不行。

那天晚上,林子依舊回來很晚。

林子回來的第三天早晨,豔陽起床的時候,林子也跟着起來了,豔陽還有些奇怪,勸他多睡一會兒。林子解釋說,今天他需要用車,所以,他先把豔陽送到學校去。等豔陽下班的時候再去接她。

豔陽原來不知道林子這周會回來,所以提前安排了實驗。實驗的時間比較長。可能要到晚上八點才會回家。林子讓豔陽實驗完了之後給他打電話,他會去學校接她。以前也是這樣,豔陽做實驗晚了,林子不放心,總是要開車去接她。

可是那天晚上,豔陽做完實驗之後,給林子打了無數電話,都沒有接通。無奈之下,豔陽只好要了一個出租車回去。到家一看,車已經停在了車位上。但是林子卻沒有在家。他給豔陽留了一個紙條:一個朋友周末在曼城錄音,讓我去幫幫他。

林子原來打算這次回家可以在伯市呆到周末。但實際上,他在伯市呆了不到七十二個小時。而在這七十二個小時中,加上睡覺的時間,他和豔陽單獨呆了不到十五個小時。豔陽不是不懊惱。可是她又不能報怨林子。他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樣和她長相厮守。他是新手入行,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所有的路都要自己走,沒有人能幫他。而且他又是外國人。他注定要比別人辛苦,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那天晚上,豔陽百無聊奈。電話這時響了,是添力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還好嗎?”添力問。

“還好。”豔陽回答到,語氣裏免不了有點寂寞。

“林子這周末沒回來?”添力又問。

“回來了,又走了,給一個朋友幫忙去了。”豔陽解釋道。

“哦。”添力沉吟了一下,便換了話題:“我準備下個星期回國了。”

“你真的決定回去了?”豔陽對此并不吃驚,只是覺得有些太快了。

“決定了。我已經辭職了,現在機票都買好了。”

豔陽早就知道添力有回國的打算。添力這麽多年,一直都在研究開發網絡即使通訊技術,并且已經獲得了兩項專利。這個技術最初被用于在單位局部網中,作為各部門之間的及時通話,發送消息和轉送文件的工具。随着網絡信息化的高速發展,現在這門技術發展成為一個新的網絡通訊手段。添力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國內的網絡發展比西方要慢一拍,現在在這一方面還是一個空白。如果他能開發出一個中文平臺上的即時通訊系統,在國內應該有一個很好的發展前景。添力和豔陽曾經一起讨論過這個可能性。最後,他的這個想法,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走出了第一步。這位朋友在華爾街的一家投資銀行任職。他為添力找到了五十萬美元的投資。添力準備帶這筆錢回去創立他的新事業。

“真的回去了?”豔陽有些感嘆。她知道添力在美國的發展得很好,已經買了房子,汽車。他如果繼續在美國生活,應該會生活得非常惬意。她問添力:“抛棄這麽好的生活,回國從頭開始,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後悔?也許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