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圈套(四) (5)
來。
撞車的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死掉。在那一刻,他甚至想:死了倒幹淨了,早死早脫生。那樣就不用再去面對生活中種種的不堪。不用到處碰壁,受人歧視;不需要因為曾經錯過的輝煌而懊悔,怨恨,亦不需要為無望的未來而沮喪。不再需要一面要給母親治病,一面忍受母親的種種偏心、冷淡,譏諷,謾罵;生活太累,人生太長,他已經無路可走。這輩子他已沒有希望了,不如生命就此了結。
但是,他沒有死,甚至沒有受傷。上帝顯然不會讓他如意,就連他想放棄生命,也不能讓他如願以償。那個被他綁架的女人就在他身後的座椅上,手腳仍然被捆。車禍好像對她也沒有造成什麽傷害。在這靜靜的夜裏,她的呼吸是唯一陪伴着他的聲音。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唐玫說,不用殺死她,只需壞她一只眼睛,或者斷她一只手,就足以讓肖添力一輩子不得安寧了。可是,這一刻他突然開始恐慌:真的要對這個女人下毒手嗎?
他不是職業殺手,他從來沒有經歷過血腥的場面。他雖然坐過牢,但是卻從不願意把自己和那些殺人越貨的罪犯混為一團。他的心裏更沒有強大到可以若無其事的去傷害他人的地步。想到将要面臨的血淋淋的場面,他不寒而栗?他是被逼的:唐玫的威逼利誘,對未來的絕望,讓他一狠心走到了這一步。但是,真到了要實施的時候,他卻膽怯了。
就此放手還來得及嗎?肖添力很快就會得知綁架他的女朋友的人是他。他會原諒他嗎?還有唐玫會放過他嗎?
按原計劃繼續?其實只不過是下狠心給這女人狠命的一擊,然後逃之夭夭。在這冰冷的夜裏,神不知,鬼不覺的,誰會知道是他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很羞愧地爬了上來。很羞澀地問一句,大家過節過得好嗎?
原來打算全部寫完了再一起發上來。免得讓大家等,所以,就一直沒有更文。
後來發現,自己一個人埋頭寫字太沒有壓力,進展極慢。我果然是沒有毅力的人。
所以,又決定邊寫邊發了。
不過我保證,我還是攢了些字的,所以更新會比原來快一些。
這次不會讓大家等很久了。一定寫到把坑填滿。
137 夜太長(二)
李長利思維混亂,躊躇不定,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此時響了,鈴聲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地刺耳。李長利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一下子坐了起來。掏出手機,借着手機屏幕自身的光亮,他辨別出是弟弟的手機號,這松了口氣。他想起來了,母親今天坐火車回家,這個時候母親現在應該到西安了吧。
接通手機,他問道:“長青,媽到西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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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現在在哪裏啊?”長青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驚慌地問道:“哥,你是不是綁架了肖添力的女朋友啊?這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李長利驚得差點讓手機脫了手:長青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是肖添力。他打電話給我了。……。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啊?你是不是真的綁架了肖添力的女朋友?你到底為了什麽啊?是不是為了錢啊?你要是沒錢了,我讓媽媽把她手裏的錢拿出來,給她治病,給你做生意。哥,哥,你可千萬別幹傻事啊……,哥,哥……”
“肖添力跟你說什麽了?”李長利壓低嗓門問道。
“肖添力說你要有困難,他可以幫你解決。但是你要是傷害了他的女朋友,他要我們全家不得安寧……”
“……”
“老大,你個畜牲,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是不是要全家人陪着你都去送死,你才安心啊?我這是前世作了什麽孽啊,生出你這麽一個畜生。你氣死了你爸爸不說,現在又想氣死我?你要活得不耐煩了,你去死好了。別拉着全家給你墊背啊。你這個殺千刀的……”
母親的這種謾罵,他再熟悉不過。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氣死了父親,讓家庭跟着他名譽掃地。他一直想要将功贖罪,重振旗鼓,為自己洗清罪名。所以,他敲詐了唐玫。他用從唐玫那裏敲詐的200萬,讓全家人過上了安逸的生活。他讓弟弟重新回到校園。他把手中的錢一分為二,把一半交給了母親。另一半留着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他也想自己有一個平常人的生活。所以他在西安買了房子,希望能在這個房子裏結婚、生子,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他要開創自己的事業,他去了廣東,尋找投資項目。但是他的運氣不佳,投資并不順利,還沒有等到賺錢,更不幸的事發生了,母親患了絕症。他是長子,是家裏的頂梁柱。他只好放棄了投資,回到家鄉,給母親治病。為了說服母親,他按照母親的要求把自己的房子轉到了弟弟的名下。然後,帶着母親來北京,給她找最好的醫生。母親堅持把她手中的錢留給弟弟,不肯拿出一分錢來。他便用他手中的錢給母親治病。錢花光了,他去想辦法籌錢。他不企望母親再如他小時候那樣對他那麽關愛,只願母親對他不再那麽失望,看他的目光不再怨恨,厭惡。可是,他沒有如願以償。母親如今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長青身上。在母親的心裏,他已經死掉了。即使沒有死,也不過是長青的墊腳石,是為長青斂財的工具。
李長利心中一片凄涼,他慘然地對母親說道:“媽,你就當沒生我這個兒子。我以後再也不會連累你們了。你讓長青接電話,我還有點事要交待他。”
“哥,你現在到底在哪裏啊?”耳旁再次傳來長青的聲音。
“長青,你聽着,媽的旅行包裏有一個大牛皮紙信封。那裏面有媽的病歷,和北京的大夫給她開的處方。等過完年,你就帶媽媽去西安最好的醫院,讓醫生按照那個處方給媽媽做化療。媽在北京已經做過兩個療程的化療了,這是第三個療程的藥。醫生說了,必須要做三個療程,才能把癌細胞全部殺死。還有,我昨天讓人給你的帳戶上打了20萬元錢。這些錢應該夠媽媽的醫療費了。你省着點花,我能給你們的就這麽多了。”
“哥,你哪來的錢啊?你是不是為錢才幹傻事的?咱不要那錢。我把那錢退回去。你趕快把肖添力的女朋友放了。你這房子我不要。我也不要你養我。我可以去打工養活自己。你快回來吧……”
“已經回不去了。我收了人家的錢,就要給人家辦事。就這樣吧,你好好學習,以後有點出息。再找個好媳婦,結婚,生子,孝順媽媽。別學我的樣子。”
這是李長利對弟弟最後的叮囑。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了。唐玫給了他20萬,作為他傷害喬豔陽的報酬。這20萬可以留給母親做以後的醫療費用。這是他能“掙”的最後一筆錢了。也是他能為母親盡的最後一點孝心了。至于以後,就聽天由命吧。
李長利剛挂斷長青的電話,手機馬上又響起來了。他接通之後,傳來了一個他曾經熟悉的聲音:“是李長利嗎?我是肖添力。豔陽和你在一起嗎?你們現在在哪裏?”
李長利凄然一笑:真快啊。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這才多長時間?肖添力就找到他,找到他家人了。肖添力果真是無所不能,沒有什麽事情能瞞着他的。
“李長利,你在聽我說嗎?請你不要傷害豔陽,好嗎?你要有什麽困難,告訴我,我來幫你解決。但是,請你千萬千萬不要傷害豔陽。”
“……”
“如果你對以前的事情還耿耿于懷的話,你沖我來好嗎?你需要什麽補償我都可以答應你。但是,請你不要遷怒豔陽。她是無辜的。”
“……”
“你可以告訴我你們現在在哪裏嗎?我保證我不會追究今晚的事情。李長利,你在聽我說嗎?……”
肖添力急切的聲音,讓李長利心中竟然産生了一些快意。這是鼎鼎大名的肖添力在求他啊!數年前,當他求他放他一馬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毅然決然,那樣的傲慢,矜持,不可一世。現在,世界反轉了。為了這個女人,肖添力居然可以這樣低三下四地向他求情。唐玫真的沒有說錯,他手中的這個女人果真是報複肖添力的最好的武器。
李長利輕輕地“哼”了一聲。便把手機挂斷了。
然後,他關機了。
“他說什麽了?他告訴你他在哪裏了嗎?”林子急切地問道。
“他什麽也沒說就挂斷了。”添力此時有點懵。
再打過去,對方已經關機了。
“你趕快給他弟弟打電話,看他對他弟弟說了些什麽?”林子催促道。
但是,從李長青那裏得來的消息讓人更加驚心:“我哥說,他收了人家的錢了,就要給人家辦事。”
添力一拳砸在桌子上。
“現在怎麽辦?”林子絕望地問。
添力茫然地看着林子。
電話再次響起,林子拿起了電話。這次是唐文遠。他終于從唐玫那裏得到了實情。昨天,唐玫讓他給一個叫李長青的人轉20萬。唐玫說李長青是她的一個非常好的朋友。他的母親病了,急需要錢治病。唐玫想幫他一把。但是,唐玫自己現在沒有任何財産了,只能求救于唐文遠。唐文遠沒有多想,就讓給李長青的帳戶上轉了20萬元。今晚,在唐文遠的逼問下。唐玫告訴他:李長青就是李長利的弟弟。唐文遠這才覺得不對勁。唐文遠告訴林子:他已經和北京公安局的一個朋友聯系了,要他幫助尋找失蹤的豔陽。而他自己正帶着唐玫準備連夜坐飛機趕回北京。
漆黑的夜,諾大的世界,到哪裏去尋找豔陽?
添力此時心如死灰。想到豔陽在這冰冷的夜裏,孤獨無援,面臨着傷害。他的心就要停止了跳動。對他來說,豔陽是他生活的全部意義,是他生活中的太陽、空氣和水。他怎麽能忍受豔陽受到一點點地傷害?如果豔陽受到了傷害,他将會怎樣去面對?就算是把豔陽受到的傷害,百倍千倍地加在他的身上,也無法彌補他對豔陽的愧疚和痛心?
林子此時也處于極度的震驚和恐慌之中。他完全不敢想象豔陽現在的處境。但是眼看着一向從容不迫,自信鎮靜的添力幾近崩潰。他不得不強裝鎮靜,小心地安慰添力:“你別着急。這不是世界末日。豔陽吉人天相,或者能躲過這一劫,……。”
林子也知道自己這幾句話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我是不是做錯了?”添力忽然問林子。
“這怎麽能怪你?”林子無力地勸解他。
添力不再說話。他的拳頭再度捏緊,若是李長利現在在他面前,他可能早已把他捏成了碎片。
他錯了嗎?他錯得太多了!
若是他派專人開車去接豔陽上下班,而不是讓豔陽深夜自己開車回家,豔陽就不會被綁架;
若是他在唐玫走投無路的時候,對她設防,豔陽就不會受到傷害;
若是他當初放過李長利,就不會引起李長利的報複;
若是他不認識唐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
他甚至後悔在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了豔陽。若是沒有他,豔陽就不會受到他的連累,被唐玫三番五次地傷害。那麽她的這一生也許就沒有這麽坎坷。
他以為他會給豔陽帶來幸福。可是他帶給她的全是災難。現在,豔陽更是生死未蔔。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這樣絕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時間的倒流。若是時間能真的倒流的話。他将改變一切。就算讓他和唐玫結婚;就算是把陽天拱手讓給唐玫,他都在所不惜。他只希望豔陽能夠平平安安,不受半點傷害。
但是,現在他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夜,顯得那麽漫長。
京郊的夜晚死一般的寂靜,冰潭一樣地寒冷。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緊張,李長利的全身都在發抖,牙敲得“咯咯”直響。
“你看看車還能不能啓動?把暖風打開,車裏面會暖和一些。”突然,後面傳來了一個平靜的聲音。
李長利吓得一個機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想起了那個被他綁架的女人。
他依言啓動了車的發動機。隆隆的機器的聲音,讓這黑夜有了些生機。然後,他打開了車的的頂燈,回過頭來,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他的人質。
她的手、腳依舊被綁着,整個人半躺在後座椅上。她的左邊額頭有一塊血斑,應該是剛才被打昏時,倒在地上時蹭破的,臉上也有擦破的痕跡。她看上去很疲憊。但是,卻看不出應該有的驚慌失措。
“你不怕嗎?”李長利不禁問道。
“哪有不怕的。但是有用嗎?”她居然微笑了一下。
怕?她當然怕啊。當她被打昏,又從昏迷中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綁架了,她懵了。她想要質問,想要尖叫,但是卻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她太害怕了,害怕她所發出的任何聲響都會提醒這個男人,招來他對她的傷害。她在一瞬間對這個綁架她的人作了無數的猜測,但是,毫無頭緒。她回國不久,沒有任何仇家,誰會要綁架她?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而在她臨死之前,她閃電一般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全部都是美好:親情、愛情、事業、家庭,她一樣都不缺。媽媽、外婆、小夏都是她最親的人。她全都放不下。當然還有添力,她最愛的人。剛剛和他過了幾個月甜蜜的日子,沒想到這麽大的災難在這裏等着她了。難道她這一生注定是命運多舛?她真的舍不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當恐懼到達了頂點的之後,豔陽反而慢慢冷靜下來了。這個綁架她的人開着車在京郊的公路上象無頭蒼蠅亂竄。然後車撞了電線杆,被迫停下來。這個男人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豔陽忽然意識到:害怕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這個男人似乎比她更恐慌。
然後,她聽見了他和家人的通話,聽到他驚慌地提到肖添力。豔陽鎮靜了許多:添力已經知道她被綁架了,正在找她。而且已經找到了綁架者是誰。那麽,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穩住兇手,拖延時間,等待添力的到來。
豔陽的微笑讓李長利很心虛,好像他有什麽事情做到不好,被她看出了破綻。李長利強裝鎮靜地說道:“你別怪我綁架了你。要怪你就怪肖添力。他當初對我趕盡殺絕,把我送進監獄,搞得我現在走投無路。所以我要報仇。誰要你是他的女朋友的?”
這句話,讓豔陽确定了他的身份,和她後來猜想的不錯:他就是李長利。同樣,這幾句話,讓豔陽聽出了李長利內心的恐慌。
“你是說幾年前的那樁‘知識侵權’案嗎?”豔陽試探地問道。
“對,我說的就是那事。”
“哦。你不是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怎麽現在你還在為這件事繼續付出代價?”豔陽故作不解地問道。
“你說什麽呢?”這一下李長利聽不明白豔陽的意思了。
“我是說,你當初坐牢,就已經為你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你今天做的是在為你的錯誤再一次付出代價。”
“不,我現在是讓肖添力付出代價。我如果殺了你,肖添力一定會後悔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的。”李長利色厲內荏地說道。
138、夜未眠
“那以後呢?”豔陽問道。
李長利語塞。他的确不敢想以後。唐玫說不會有人把他和豔陽的遇害聯系在一起的。可是現在,添力在不到三個小時就已經知道真相了。唐玫的話到底是不可信的。
豔陽接着說道:“我相信你現在有能力殺我。可是你殺了我,這件事就了結了?你既然綁架我,就肯定知道我和肖添力的關系。也肯定知道我在添力心目中的地位。我若是死在你的手裏,肖添力會放過你嗎?就算你能逃到天涯海角,讓肖添力找不到你。可你的家人呢?你覺得肖添力會放過他們嗎?以肖添力的能力、手段,他要是想無聲無息地毀掉你的全家,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你想想,你為了一個你已經付出了代價的錯誤,搭上自己不說,還要把你的全家搭上。你覺得合算嗎?”
“你,你不要以為我怕肖添力就不敢殺你。”李長利惡狠狠地說道。
李長利的外強中幹,讓豔陽愈發鎮靜。她看得出李長利完全沒有了章法。她繼續攻心道:“這不是你敢不敢的問題,而是一個成本預算問題。就算你是職業殺手,你也得想想你殺人的成本吧。所以我才想提醒你,你最好是在行動之前,把後果考慮得更仔細一些。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把自己和你的家庭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說白了,我們倆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甚至我和你的家人的命運也是連在一起。我若死,你必亡,你全家還得跟着陪葬。你覺得這合算嗎?咱倆有多大的仇啊,值得你搭上你的全家性命?”
李長利愈加混亂了。他必須承認,豔陽說的都是實話。肖添力現在已經知道是他綁架了豔陽。如果他真的傷害了豔陽,肖添力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甚至不會放過他的家人的。
看到李長利的猶豫,豔陽回憶着對李長利的點滴記憶和剛剛聽到的他和家人的對話,繼續說道:“我相信你本質上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你應該是一個很孝順的兒子。你走到這一步有不得已的苦衷。”豔陽的這幾句話,李長利聽得心裏熱乎乎的。這麽多年,還沒有人體會到他的苦衷。豔陽應該是第一人。可是,還沒有等他來得及感動,豔陽接下來的話卻再一次紮疼了他:“但是,不管你有多少苦衷,走到這一步,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當初離開‘陽天’的時候,我想肖添力一定挽留過你。你堅持離開,肖添力也一定告誡過你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但是你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陽天’。之後,你又忽略肖添力對你的告誡。那麽,也就注定了你後來的命運和這幾年的坎坷。也就是說,你這幾年的遭遇是你當年選擇的必然結果,而不是肖添力強加給你的。”
豔陽的話惹怒了李長利。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這樣大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敢為肖添力說話。她難道是不怕死啊?他恨不得上去給這個不識時務的女人一個耳光,讓她知道知道現在誰在掌握她的命運。可是,豔陽的語氣非常溫和,如談心一般娓娓道來,并沒有半分的譏諷和嘲笑,讓李長利似乎找不到發洩的理由。而且她接下來的話,更讓他的動作停滞了。
豔陽說道:“我知道我說的話,讓你接受不了。但是,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有道理?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你的今天,是你昨天選擇的結果。同樣,你今天的選擇,也決定了你的未來。今晚,你又一次面臨選擇。如果選擇殺了我,或者傷害我。那麽你明天面對的就是再次被送進監獄,而且你的家人也會被你連累。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就此罷手。那麽,我保證我不會追究你今天的行為。我們可以把今晚的經歷當着是咱們倆一起出來散了散心、聊了聊天。如果你有什麽為難的地方,你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助你。我幫不到你,肖添力一定能幫助你的。你跟他那麽久,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他其實并沒有忘記你。你在監獄的時候,他派王冕去探視過你。你出獄之後,他也打聽過你。可惜,你總是躲着他們。但是,如果你現在真的需要幫忙的話,肖添力不會坐視不管的。你以後的路也會比你過去要走得容易得多。”
豔陽的話一點一點地打動着李長利。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最初知道她,是從唐玫哪裏。唐玫對她似乎恨之入骨。他好奇的是: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為什麽會讓肖添力和唐玫兩個人都如此念念不忘?雖然他們對她的感情是完全反方向的。現在他必須承認,這個女人的內心比起她的外表來要堅強多了。她給人一種很奇妙的親近感。如果說唐玫是憑着她的淫威,讓李長利不得不屈從于他。而這個女人,則是這樣奇妙的親近感,讓李長利對她不可抗拒地心悅誠服。他不得不承認:豔陽的話,雖然偶爾會有些刺耳,但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窩,好像他的心思全被她看透了。李長利現在在有一點上是同意肖添力的:若是要他在唐玫和豔陽之間選擇,他也會選擇豔陽。
兩人之間的氣場有了微妙的轉變,不再是綁架者和人質之間的恐懼和提防。倒好像是一個苦悶的學生正尋求老師的開導。
李長利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沒有什麽希望了。我找不到工作,掙不着錢。我父親被我氣死了。我母親嫌我坐過牢,敗壞了家裏的名聲。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你們城裏的孩子生下來就不愁吃,不愁穿。父母把你們的一切給你安排好了。你們很難體會我們這些農村孩子的苦衷。我們那裏很窮。我爸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他本來考上了高中,因為家裏窮就沒有去上。一輩子在農村白瞎了。所以後來,等我長大了,不管多窮,多苦,我父親堅持讓我上學。他借錢供我上完了大學,原來指望我能有出息了幫家裏一把。可是……。”李長利斷斷續續地說着。很久以來并沒有人靜下心來聽他的心聲,這一刻郁悶的心思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一發而不能收。
豔陽沒有打斷李長利的話,只是偶爾地用些語氣詞來附和李長利,鼓勵他繼續。她的思緒飄渺。一忽兒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如果當年媽媽沒有去找她,她會不會就留在了那個貧困的山村。現在她的命運會是什麽?一忽兒又想到了添力:添力當年也差點放棄上高中了。如果不是媽媽把他接到C市去,那麽,添力大概也會重複李長利父親的命運吧。想到這裏,豔陽對李長利又有些同情起來。
“其實,”豔陽輕輕地說道:“肖添力也是農民的兒子。在他十二歲那年,他父親和他母親離婚了。添力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他要為他母親和妹妹撐起一片天地。他初中畢業的時候,考上了縣裏的重點高中。但是因為家裏窮,也因為他不放心母親和妹妹,決定不上高中了。只是後來,他生命中出現了貴人,幫助他完成了學業。他才會有今天的成就。這個貴人就是他的繼母,也就是我的養母。
“所以說,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些挫折的。但是,你要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或者你也會遇到你生命中的貴人。你的情況其實不像你想得那麽糟。你不是一無所有。你是Q大計算機系的畢業生。這足以證明你有足夠的智商,也有雄厚的知識積累。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財富。你現在所缺乏的只是有個人能給你一個正确的引導。你覺得呢?”
李長利靠在椅背上,長時間不語。寂靜的夜裏,只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豔陽的話,似乎又神奇的作用,将他雜亂無章的思緒理順了。豔陽的引導,讓他對未來不再那麽絕望,反而看到了一點點希冀。他的情緒已不像剛才那樣慌亂。他現在唯一要想清楚的是:該不該相信豔陽?
一念之差,将決定許多人的命運。
沉默良久,李長利低聲對豔陽說了句:“我出去轉一轉。”然後推開車門,消失在黑暗裏。
這一夜,對肖添力來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夜。許久以後,當他回想到這個晚上,依然能夠清晰地回味起當時在絕望無助中,等待着豔陽的消息時的那種痛心徹骨的感覺。
這種等待終于被李長青的一個電話結束了。那個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離豔陽失蹤已經過去了五個多小時。
李長青在電話中哆哆嗦嗦地告訴添力:“我哥剛才打電話來了。他說你女朋友現在在一個叫清水澗的地方。”
添力急忙問道:“豔陽現在怎麽樣了,你哥對她做了什麽?”
“我哥他沒說。他就說車子被撞壞了,開不動了。”
“豔陽受傷了沒有?”
“我哥他真的沒說”聽上去李長青都要哭了。
“那個清水澗到底在哪裏?怎麽走?”添力追問道。
“我哥說往西,下了公路,拐進一條水泥路上,走500米就可以看到那輛車了。”
TMD,這算是什麽提示?
“那地方可能在門頭溝附近。”林子此時已經在網上找到了一個叫“青水尖”的地方。
添力湊上去一看,罵道:“這個王八蛋。”那個地方看上去很偏僻。離北京市區大約70公裏左右。
林子把地圖打印下來了。兩個人一刻也沒有耽誤,就沖了出去。
幸運的是,添力的吉普車裏的衛星導航儀居然能找到這個“青水尖”的地方。添力開車一路西行,出了北京市區,上了一條國道,又轉到一條更窄的公路上。天黑路滑,而且道路狹窄。好在這輛車是四輪驅動,添力加足馬力向目的地飛奔。大約一個多小時以後,車內的衛星導航提示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但是,卻沒有看到那輛藍色的帕薩特。林子打開他打印的地圖,借着車頂的光仔細看了一下說:“你再往前開一開,前面有一條叉路口。去看看是不是他說的那條路。”
添力依言,往前開了一段路,果然有一路口。他拐了進去,開了大約500米,便看到了撞在電線杆上的那輛帕薩特。
添力停了車。兩人下車後向那輛帕薩特奔去。車的右邊的前門和後門都打開着。添力撲上去一看:裏面空無一人。
添力就覺得脊背發涼,一直涼到了腳心。他環顧四周。四周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清。豔陽在哪裏???
他大聲地叫道:“豔陽,豔陽,……。”
“豔陽,豔陽,……”林子也大聲叫了起來。
“我,我在這裏。”前面不遠處站起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添力撲了過去,正是豔陽。
“你,你怎麽樣了?”添力一把抱着豔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還好,除了臉上的傷痕,眼睛,手,腳都是完整的。添力的心總算落下了。
“你把我擔心死了。”添力緊緊地摟着豔陽。
“嘶,”豔陽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地說道:“你把我的手解開。”
添力這才發現,豔陽的手還被反綁着。因為被綁的時間太久,已經麻木了。添力輕輕地碰一下,便鑽心的疼痛。
“這個混蛋。他在哪裏?”添力心疼極了,忍不住罵道。
“他走了。”
李長利下車之後,豔陽趁機掙脫了綁住的腳,跳下車來。黑燈瞎火,她跌跌撞撞地不能走得太遠。又害怕李長利改變心思回頭找到她,不敢離車太近。于是,便在不遠處的一個樹叢後躲了起來。寒風凜凜,她已經凍僵了。一夜連驚帶吓,她早已疲憊不堪,卻不敢放松,只能強撐着,直到聽到添力和林子的呼喚聲。
添力抱着豔陽回到吉普車裏。林子已經把車發動了。然後,開車向市區駛去。
豔陽此時在添力的懷裏,處于半昏迷的狀态。添力緊緊地抱着豔陽,只覺得豔陽全身冷得像石頭一般。
“你把熱風再開大一點。”添力吩咐林子。
“要去醫院嗎?”林子問道。
“去。”添力回答。
“不用了。我只是有點冷,緩一緩就行了。”豔陽說。
“不行,你看上去狀态很不好,得去醫院檢查一下,別回頭凍病了。”添力能感覺到豔陽的身體還在發抖。
“我真的沒事,歇一歇就好了。今天是Sperk的工程師在P大的最後一天。有許多事情要交接。我必須在場。”豔陽說着靠在在添力的懷中,沉沉地睡着了。
一夜驚魂,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如今回到這個愛她的男人懷抱裏,她終于可以安心了。
第二天,是P大這學期的最後一天。P大的學子們在校園裏來去匆匆,有的忙于應付最後一門考試。已經考完了的學生則已經打好行李準備回家過春節。
一輛黑色的LincolnNavigator吉普車駛進校園。吉普車的車轱辘上有些沒有來得及擦洗掉的泥土,為這輛車更增添了幾分彪悍。吉普車在P大生物樓前停下。從車上下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男人氣宇軒昂,英姿卓越,比起他的那輛吉普車似乎更加氣派。好奇的大學生們不由得駐足觀望。有人立即認出他來,不由得驚呼道:
“是肖添力,‘陽天’的CEO。”
“真的是他,他怎麽會來我們學校啊?”有人興奮地叫道。
肖添力走到車的另一側,打開車門,從車裏牽出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