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兩室兩廳,一個房間布置成書房,一個房間是卧室,客廳裏有面很大的朝南落地窗,采光和通風都很好。家具、廚具、潔具一應俱全,都是純白色調,看起來很幹淨也很雅致。
千好萬好當然價格也好,公寓式管理,月租和修繕費都算下來,一個月要一萬兩千塊。範曉晨聽了心裏心裏直
發毛,她兩個月的工資,還不夠人家租這房子住一個月的錢,這是個什麽社會啊。
她那事業單位的工作也清閑也穩定,就是收入也在那裏擺着,有得必有失,她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中介的工作人員當然是對房子贊不絕口了,“這裏位置好,方便,特別适合您們這樣的年輕小夫妻,都有體面的工作,追求快捷舒适的生活。我們這房子一開始就是面向您們這樣高品位的生活人群,所以在色調處理,內裝修方面,和二位的氣質也十分相符。”
範曉晨這廂聽得十分不好意思,貝凱文卻毫不介意,還朝她調皮的笑笑眨眨眼睛。範曉晨就覺得自己被占了便宜似的,但又覺得不能太小家子氣,也就懶得跟中介羅嗦解釋。
本想說再去其他家看看比較一下,貝凱文卻很滿意這房子,直接就拍板了。範曉晨拉過他說,“你不再看看了?我還找了好幾個呢。要不再比較一下?”
“不用再看了,這裏很不錯。而且,最主要的,我相信你的品味和第一直覺。”他說這話時,目光直視着範曉晨,一張好看的臉上笑容很溫暖,就像初夏的陽光一般。範曉晨心裏就恍惚了一下,感嘆帥哥果然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房間裏家具都有,只是沒有燈,兩個人便到附近的一家看起來頗為講究的家居店去訂了一些燈具,又買了一些床上用品。另外凱文說他還需要一個大一點的書架,就又訂了個白色的書架,過些日子會送過來。
凱文說,等他的東西從英國運過來,把這些燈和家具裝好,再請曉晨過來參觀,看看她選擇的的房子和他的布置怎樣有機的結合在一起。
忙完這一切都快兩點了,兩個人這才覺得肚子早餓了,趕快出去覓食。到了麗思卡爾頓外面就是範曉晨的天下了,她帶他到附近一家她很喜歡的包子店,兩個人又是小籠包,又是生煎包,又是灌湯包的點了一氣,大快朵頤了一番。
也是累了,也是熟了,也是不在五星級酒店那麽拘謹,範曉晨這一餐吃得就自在多了,也不那麽顧及形象了,真正是甩開了槽牙。貝凱文筷子用得娴熟,灌湯包都夾不破,連範曉晨都忍不住拍拍他誇獎了一番。兩個人這一餐又是邊吃邊聊,很是開心。
範曉晨心想,沒想到這貝大少是上得高級酒店,也下得路邊小館兒,不錯,還是很親民的;貝凱文心想,這酸姑娘其實也不是那麽端着的啊,一不注意就開始小豪放起來了,嗯,還是這
樣好。
吃飽喝足,出來消消食,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古城牆邊。
“我本來還想下周給你文化之旅的路線圖,今天既然都到這了,就進去看看吧。”範曉晨指着古城的臺階說。
貝凱文點點頭,他也正有此意,早就在剛才拐過彎來的一瞬間,被這氣勢恢宏的古代遺址震撼了。
并非旅游時節,古城牆圍起來的城內很是冷清,但也因這冷清才顯出歷史的滄桑和沉澱。兩個人并肩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各自陷入沉思。
“曉晨,你怎麽看待歷史?”貝凱文突然開口問道。
範曉晨略微思考一下說道,“歷史是既不能忘記也需要忘記的存在。”說了這一句,她自己都有點崇拜自己了,繼續解釋道,“不能忘記是為了以史為鑒,不重蹈覆轍,就是說不犯犯過的錯誤;而忘記歷史,是說要忘記那些會束縛我們前進的仇恨和狹隘民族主義。”
盡管這話有點深奧,貝凱文還是全盤聽懂了,他用頗為贊許的眼神看得範曉晨都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沒想到你有很深的思想啊。”
“我又不是漂亮到大腦空無一物也可以混飯吃的美女,不好好用腦子怎麽行。”話是這樣說,範曉晨還是很得意的,她甚至高興得有些忘形的跳上不高的城牆邊沿行走起來。
貝凱文略微揚着頭看向她,很真誠的微笑說,“我覺得你很漂亮,又漂亮又聰明。”
他這張臉到底是太妖孽了,在夕陽西下的柔和陽光裏,就像泛着一圈光暈般。縱是抵抗力極強的範曉晨,也看得有些愣神,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跌下來。
貝凱文一把拉住了她伸出來的手,他修長的大手溫暖的握着她有點沁涼的小手,一股安心的暖流湧過來。
範曉晨不好意思的看向他,貝凱文卻仍只是一臉的微笑,沒有嘲笑也沒有吃驚。
“你繼續向前走,我扶着你就是了。”他說道,沒有松開她的手。
高臺上的風吹過來,範曉晨的襯衫也變得飄飄起來,而她的一湖心水,也在這日落西山的斜陽和手上溫暖的熱度中,被吹起了一絲漣漪。
☆、公司相遇
中午吃完飯,範曉晨和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麥田在閑磕牙,這幾乎是她每天的必修課,嗑累了就趴下睡一會,然後再爬起來幹活。單位有食堂,美其名曰福利,就是難吃啊,一頓飯吃得她病恹恹的。
麥田比範曉晨小五歲,是個小富二代,人長得很精神,嘴又貧又甜,特別招各年齡段婦女的喜愛。小麥家裏其實富得流油,這孩子為人卻很低調,每天開個破捷達“突、突、突”的就來上班了,一點也沒有社會上那些開着名牌跑車挎着演藝圈小明星的富二代那麽浮躁招搖。
小麥剛來的時候,領導指定範曉晨帶他,所以兩個人就又格外熟一些。跟人熟了,範曉晨就變得豪放起來,小麥又是個嘴貧嘴賤的主兒,倆人沒事就湊一塊八卦,倒好像閨密一樣。
他們倆談論最多的話題首當其沖就是範曉晨遇到的各類相親對象,每次聽範曉晨感嘆她昨天又見了什麽不靠譜的人,小麥就會說,“咱不着急啊,實在相不上合适的,還有我兜底兒呢。”
每次聽到這個,範曉晨就會笑着拍拍他說,“乖,快快長大,阿姨等你來娶哦。”她跟小麥總是以兩輩人自居,被小麥鄙視了很多次。
除了相親,他們還有一個共同話題,就是湊一塊批判他們一致瞧不上的領導——大力丸。
大力丸是他們給領導李大利起的外號,因為他人又矮又胖,整個人就跟個肉丸子似的,又沒什麽能力,還喜歡占小便宜,故得此外號。李大利唯一的本事就是會使勁的拍領導馬屁,這一條在機關事業單位倒是頗好使,一直以來過得也算舒服。
本來只是在混吃等死的角色,誰知他們親切和藹的前任領導突發腦溢血一命嗚呼了,結果這個大力丸就一下子上了位。工作頗有能力又有幾分熱血的範曉晨和麥田打心眼兒裏瞧不上他。
吃完飯,倆人正在胡聊,大力丸進來了,對範曉晨頤指氣使的說,“今天下午有個外國公司的人過來談事情,大頭兒讓你也參加,你不是留過學嗎,一起聽聽。翻譯就不指望你,那邊會帶翻譯過來。不過,你還是稍微準備一下。”說完背着手兒轉身就走了。
範曉晨一聽就樂了,跟小麥拱拱嘴,倆人很默契的一起白了一眼大力丸的背影。她心想,看看,這就是他們這位沒腦子領導交代工作的方式,外國什麽公司,談什麽事情,幾點開始,在哪裏,什麽重要信息都沒有,就要她準備,準備個腦袋啊!
話雖這樣說,該準備還是得準備,範曉晨只能自己再去一一打聽,好歹弄明白了是N市近郊生态城開發規劃的項目。
不到三點,當範曉晨在偌大的會議室裏正幫着端茶倒水、調投影儀的一通
忙乎,準備迎接外賓莅臨的時候,一身筆挺西裝的貝凱文在他們單位大頭兒的陪同下很有派頭的邁進了會議室。
範曉晨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在自己上班的單位裏遇到貝凱文!
正巧那個時候,投影儀出了點小毛病,範曉晨作為會議準備人群中最年輕的一個,責無旁貸的正站在桌子上拿着個雞毛撣子對着吊在天花板上的投影儀一通亂戳,這個非常有地方特色和鄉土氣息的一幕就被走進來的貝凱文看了個滿眼。
範曉晨居高臨下的看着帥氣逼人的貝凱文,還以為自己犯花癡做夢呢,驚得她手一松,雞毛撣子掉下來,正好砸中了正在跟大頭兒點頭哈腰的大力丸的頭上。大力丸當着衆人不好發作,只好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趕緊爬下來,還沒忘了抹了一把掉在會議桌上的幾根雞毛。
貝凱文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範曉晨,而且還是這麽戲劇化的一幕,他進來的時候差點就笑場了。還好他經歷過不少場面,尚且hold 得住。而且,他快速判斷了一下形勢,認為還是不要在範曉晨他們單位領導面前暴露兩個人認識的事情好一些。
于是他擺出一副很嚴肅正統的英國臉,又開了個玩笑說,“這真是熱情到不能再熱情的歡迎方式,讓人印象深刻,我很喜歡。”
大頭兒和大力丸就跟着賠笑,把這尴尬給順過去了,衆人依次落座。
這邊範曉晨納悶兒了,貝凱文中文講的那麽溜,怎麽今天抑揚頓挫的一直在講英文啊,後面還跟了個冷面孔的女助理給他翻譯。
那女助理看起來二十五六七八九歲,跨度較大,實在是因為妝太厚,年齡不好辨識。她一身幹練的名牌套裝,有設計感又不誇張。聽她說中文的口音像是香港人,其實普通話還真不如貝凱文說得好呢。
關鍵是,這女助理對着大家講話的時候,冷若冰霜,極其公事公辦的風格,而對着貝凱文給他翻譯的時候,眼裏就明顯有那麽點壓抑着的柔情。別人注意不到,範曉晨可是捕捉得很精準,然後她心裏就有那麽點不爽,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
正暗自琢磨着,手機亮了一下,她想幸好設了會議模式,要不又要吃大力丸的數落。偷偷一看,竟然是坐在對面的貝凱文發過來的。
“晚上有事沒?沒事一起去吃包子啊,等會兒我來接你。——凱文”
郵件當然是用英文打的,包子兩個字居然還用了拼音!她也差點沒憋住笑,趕緊回了個“OK”。
聽了二十分鐘會議,範曉晨才算搞明白兩家之間到底要合作什麽。
N市城郊的這塊地是個極好的項目,上風上水,風景綠化都是渾然天成。他們單位這
些年搞體制改革,逐漸從事業單位脫離機關轉純企業,規模也越做越大,手伸向了大規模的房地産開發。
雖說是脫離機關,但到底還有很深的淵源,一衣帶水,要不這一大片地也落不到他們手裏。但開發的前提條件就是,為了凸顯綠色生态的大招牌,以及引入優良技術支持,市裏直接點名要英國的阿普齊咨詢公司參與,他們單位必須在區域規劃方面全全配合。
也就是說,這個項目範曉晨他們單位是有求于貝凱文他們公司的,大頭兒都知道市裏直接點名,關系一定是很硬的,所以無論是從項目推進還是後臺支持,他們都只能巴結,不敢得罪。
平時大頭兒出席的這種會議本來是輪不到範曉晨出場的,她也就負責做做項目策劃和文案設計,都是後臺的苦力活。這次能到臺前走一遭,還要沾了是跟英國的公司合作,以及要講英語的光。
大人物們在談話,她就在下面偷偷觀察。跟貝大少接觸過兩次了,倒是第一次見到他工作中的樣子。
平日的他頗有幾分謙謙公子的感覺,溫柔愛笑又很會調情;而工作中的他,即使是在講英文,也能感覺到談判一般的犀利和步步緊逼,舉手投足裏帶着一股不容阻擋的氣勢。而且這家夥腦子很靈活,一下就可以領會對方要表達的東西,抓住對方的需求,進一步拉鋸戰。
這種沉着的氣質和逼人的氣勢在圓頭圓腦的大力丸的強烈反襯下,顯得更突出了。範曉晨在心裏感嘆了一下,人比人真是要氣死人。
送走了貝凱文一行,大頭兒點名要範曉晨以後參與這個項目,既負責項目策劃,也負責聯絡事宜,因為她會說英語,還讓她多和對方搞好關系。
下班範曉晨沒坐單位的班車,她等了一會兒,待單位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出來正好看到貝凱文從一輛出租車裏朝她招手。倆人坐上車,馬不停蹄的往包子鋪飛奔。
“你就用那根棍子把投影儀搞好了?”貝凱文一臉的戲谑。
“首先糾正你,那不是棍子,那叫雞毛撣子,撣灰用的。”範曉晨斜睨他一眼,一邊做着撣灰的樣子,怕他理解不了“撣”這個動詞。“而且,我還就用那個把投影儀修好了,土辦法有土辦法的效果。”
貝凱文的嘴角徹底揚起來,“可以啊你,回頭我去買一根……撣子?電器壞了都請你來修。”
“成!沒問題,就是收費啊。”範曉晨一點也不含糊,“對了,我正要問你呢,你幹嗎要假裝聽不懂中文啊?”四個包子下肚以後,她終于想起了這個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
“你不覺得我說英語他們就會按照國際慣例辦事,我要是說中文他們就會完全按照中國
的路子行事嗎?”貝凱文說這話時,目光沉下去,範曉晨好像又看到下午那個犀利又有點疏離的貝凱文。
“這個項目,涉及方方面面的關系,好幾股勢力摻合在裏面,互相之間都是制約作用,所以越按正規程序來操作,就越順利,否則就會變成一團亂麻。”
這一番話對大腦一向不是特別能駕馭複雜狀況的範曉晨來講,有那麽點深奧。她一直就是一個責任心強,幹活努力,不放過細節的執着妹子,對于這些要站到桌子上都不一定能看得清的大形勢呀大盤子什麽的,她是沒什麽概念的,不自覺的也就對貝凱文多了那麽點崇拜。
腦子裏飛旋着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嘴裏還囫囵含着半個生煎包,另外半個就夾在筷子裏。
貝凱文看着眼前這張因為含着半個包子而變成包子狀的小臉兒,嘴巴邊上還沾了一顆生煎包上面的黑芝麻。他心裏突然就湧起一股憐愛之情,很想逗逗她。
文森佐曾經反複警告他說,“友人之友,不可戲,你自重點兒。”不過這會兒,這些話都被他丢到了一旁。
于是,還傻愣愣的範曉晨就瞪大一雙桃花眼看着貝凱文伸出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和唇邊。
她驚得嘴裏那半個包子差點沒直接吞下去。正要暴起,貝凱文又露出他招牌式的優美微笑曲線,把手伸出來給她看,說道,“你嘴邊沾了芝麻。”表情似乎在說,還不快感謝我。
範曉晨剛把要暴起的情緒按下去,沒想到他一反手,又把那顆從她嘴邊抹下來的芝麻送進了自己的嘴裏。
這下,範曉晨徹底風中淩亂了……這,這算什麽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覺得貝同學在追曉晨嗎?哈哈哈
☆、心有點亂
“這算什麽?這不就是流氓嗎!”小麥一拍桌子又一聲怒吼,把一直神游太虛的範曉晨終于給震回來了。
幸好是午休時間,辦公室裏人不多,範曉晨四下張望一下,然後一邊撫着胸口埋怨道,“你要把我吓死啊,我歲數大了,心髒不好,比不了你們年輕人,你悠着點。”
她剛才第一次把和貝凱文從認識到昨天晚上吃包子時發生的事情,跟麥田說了,就看見小麥的臉色一點比一點凝重,然後爆發出剛才那一句。
“哥跟你說啊,這種男人你最好離遠一點,你絕不是他的對手。”小麥被範曉晨叫做大侄兒,而小麥對着範曉晨卻總喜歡自稱“哥”,外人聽他們倆說話,經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哎呀,我心裏有數的,你讓我想想啦。”說完就趴在桌子說,做欲午睡狀。
“有什麽可想的,聽哥的沒錯!”小麥還不依不饒。
“哥什麽哥,沒大沒小的,走啦,走啦!”範曉晨徹底不理他了。
其實,小麥說的話,她又何嘗不曉得,她雖然現在沒有男朋友,但并不是沒被人追過,也不是沒談過戀愛,更不是沒喜歡過什麽人。換句話說,她知道被人追和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可她覺得,貝凱文根本沒有在追自己,而自己也并沒有把他列為目标。
當初答應薇薇幫忙,又聽她說起這人不能作為談婚論嫁的對象,她就壓根兒沒往那邊想。是的,她現在只想把自己嫁出去,如果對方不是一個可以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的話,她是不會考慮的。
可要說完全沒有對這個人有那麽點兒動心,那也是騙人的。羅薇薇認為她當年沒看上美得冒泡兒的“柏原崇”,自然也不會被凱文帥氣的外表所吸引,這是沒錯的,她範曉晨從來就不是一個只看男人臉的“花癡”。
有一張美顏自然是賞心悅目的,可是只有一張美顏是絕對不行的。當年那個小日本就是這樣,知道自己長得帥,一直被日本女生狂追,送巧克力,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但凡出馬一定可以随意搞定。殊不知範曉晨最不吃這種自大無理外加一點大男子主義的類型。
她還記得那個盛夏的午後,那個家夥瞪着一雙大雙眼皮的眼睛,怨怼又震驚的望着她說,“為什麽拒絕我?你竟敢拒絕我!”
範曉晨心想,什麽叫“竟敢”啊,你到底是有多自以為是啊。而且,聽着他那有點怪的英語,她都快憋不住笑了。不過,還是很平靜的說,“那還不簡單,因為我不喜歡你啊,不過還是謝謝你喜歡我。”
“柏原崇”快要崩潰了,抛出最後一個挽回他面子的問題,“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是日本人嗎?”
範曉晨終于沒憋住,“噗!”一聲笑出來了,“我可沒有那種狹隘的民族情緒,我只是對你沒感覺。”一句話,終于把對方脆弱的小玻璃心徹底打碎了。
正是八月盛夏炎炎,知了的“嘶嘶”叫聲聽得她心煩,在外面站了才一會兒就已是汗水沁沁。兩個人在烈日下默默無言的膠着了一會兒,範曉晨心想,我這是發神經嗎,陪你站在這裏,于是擡腳就先一個人走了,留下呆若木雞的對方。
青春年少的那幾年,她像這樣不留情面的拒絕了不少的追求者。後來她常想,自己一定是個傻子,大傻冒兒,就算不喜歡人家,不能立刻開始交往,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麽狠絕不留餘地啊。也怪不得那些被她拒絕了的男生,大概是因為被打擊得太狠了,倒是都很快認清了形勢,迅速從她的石榴裙下爬起來,改了目标另奔前程。
她就是學不來有些女生的本事,明明不喜歡對方,又不明确表态,就一直暧昧着,讓對方為自己心心牽念着,看着快心灰意冷的時候,趕緊拎出來點燃小火苗,然後繼續冷藏,如同随時可以取來更換的備胎。
範曉晨從來就是一個愛憎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絕無中間地帶的直來直去的姑娘。
如今,自己是遭受報應了吧?她想,一個備胎也沒有儲備的,從大好的青蔥歲月,不知不覺就蹉跎到了剩女的行列裏,整天和一群不靠譜的男人相親,被摧殘到不行。
如果是今天的範曉晨,面對當年那個“柏原崇”的表白,還會那麽無情的一下子拒絕他嗎?她想她還是不太喜歡他,不過,至少會說得委婉一些,動聽一些,給人家留多一點面子;也許她還會嘗試着去更多的了解一下他,說不準能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
女人年紀大了,果然心境就會不同。範曉晨趴在桌子上,一點睡意也沒有。
從貝凱文想到“柏原崇”,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可憐境遇,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凱文啊凱文,這個人和“柏原崇”相比,除了一副好皮相,待人接物的方式不得不說也是會打動她的那一類啊。
那些小細節,送她回家,看着她上樓,關上呼呼冒着冷風的車窗,扶着她走城牆……他或許是習慣的無意之舉,對她卻有着驚人的殺傷力。
即使是前幾天被他那樣戲弄了一番,可她就是沒法對他生氣。如果換做大力丸那種猥瑣的豬頭丸子臉,估計她早就一巴掌上去了吧。媽的,讓你占老娘的便宜!
可是貝凱文卻笑得很溫文也很無辜,他把那顆芝麻送進自己的嘴裏,還振振有詞道,“浪費了多可惜,沒關系,我不嫌你髒。”
範曉晨徹底沒了脾氣,那場景下,
她要是真的發起脾氣來,倒應了那句老話——為了點兒芝麻大的小事動肝火。
她撅着嘴白了他一眼,“下次再有什麽芝麻啊,飯粒一類的,麻煩您告訴我,我自己來。這麽有營養的東西,我可不想白便宜了別人。”
貝凱文被她逗得哈哈笑起來,兩個人之間好像一下子近了一大塊,卻又好像仍然在原地踏着步,這種感覺很微妙。
晚上吃完飯,他照例送她回家,夜色如水,涼風習習,他們沒有打車,他就走在她的外側。範曉晨看着一路上那些女孩子對貝凱文的注目禮和對她的豔羨之情,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小虛榮。
看到衣着單薄的她打了個寒顫,貝凱文想也沒想便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別着涼了,咳嗽才剛好。”
範曉晨覺得自己一下子籠罩在他的氣息裏。他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範曉晨忍不住吸吸鼻子,想辨識一下是什麽味道,好像是白麝香,混着毛竹的清新,很像他的樣子,幹淨清爽。
衣服上沒有一絲煙草味,他應該是不吸煙的。再仔細聞聞,怎麽好像還混有那麽一點蒸包子的籠屜味啊!唉,下次還是帶他去個更好一點的地方吧,毀了這麽好的衣服,她心裏碎碎念着。
她是一個對味道很敏感的人,她覺得,至少貝凱文的味道她是喜歡的,比起一張好看的臉,一身清爽的味道會更吸引她。而比起臉和味道,一個男人是否有關懷精神,是否有紳士作風,是否懂得體諒他人,對她來講又是更重要的品格。
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驚醒了陷入沉思的範曉晨,她爬起來看下表,一點半了,也該幹活了,一分鐘也沒睡着。
往門外望了望,幾個民工模樣的人正在往對面的屋子裏搬家具,大力丸在一旁指手畫腳的上下指揮着,一股嗆鼻子的油漆混着膠水的味道從外面傳進來。她趕緊回過頭,正好對上同樣在探頭探腦的小麥,“他們這又是折騰什麽啊?”不禁問道。
“咱們單位不是才兼并了一個專門畫圖的小公司嗎?以後叫制圖部,就在對門屋裏,這估計是給他們準備的辦公家具吧。”小麥是八卦中轉站,問他就沒有不知道的。
唉,幹活,幹活!不琢磨那麽多了,可惡的貝凱文,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到底在想什麽想什麽啊?
範曉晨心裏一陣吶喊,貝凱文這邊就華麗麗的打了三個噴嚏。
要說,他還真沒想什麽,确切地應該說,沒想什麽跟範曉晨有關的事。
貝凱文正埋頭在一堆合同文件裏,電腦屏幕上還有最新的大氣環境相關的研究論文。雖然博士畢業後,他沒有進大學或者研究所繼續從事研究工作,但
一直保持着對學術圈的關注,他覺得這是維持行業敏感度的先決條件。
在從事區域規劃的咨詢界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的阿普奇公司,可謂人才濟濟,他這個劍橋畢業的博士也不算什麽。但貝凱文還是憑着聰明過人的頭腦,良好的職業、教育素養,以及他過人的個人魅力,獲得了公司高層的首肯,這幾年幾乎是坐着直升飛機上來的。才三十四歲,已經能讓公司把中國這麽重要的市場開拓任務交給他,除了他會說中文以外,他的個人能力更是極大的支撐。
他正在琢磨着N市近郊生态城這個項目的幾個切入點,助理希琳敲敲門走進來,給他放了一杯濃縮咖啡在辦公桌上。
他微笑感謝希琳,說了句“Thank you”,然後繼續埋頭看報告,卻發現希琳愣愣的看着他沒有走,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他擡起頭來問道,“還有事嗎?”
希琳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終于開口道,“朋友突然給了我兩張今晚的歌劇票,臨時找不到一起去的人,就想問你有沒有空……”說到後來都快聽不到聲音了。
貝凱文笑笑的看着她,心想,一向冷若冰霜雷厲風行的希琳也會有這樣羞澀的小女兒的一面啊。希琳對他有意,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從還在倫敦本部的時候,他就是知道的。只是他一來不想吃窩邊草,搞出麻煩的職場戀愛,另一方面希琳雖然漂亮,但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所以當初希琳提出要跟随他來中國,放棄倫敦本部的職位時,他是極力反對的。沒想到希琳這個執着的姑娘直接找到大老板自薦,說自己懂業務,又會中文,更看重中國市場的發展,所以一定要參與這個項目和中國分公司的建設,哪怕拿現地工資都不在乎。
大老板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選,貝凱文是項目負責人,自然是責無旁貸。但其他人都有家有口的,誰也不願意一個人跑到遙遠又不确定的中國去,于是希琳就被大老板欽點了,讓凱文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不好意思,希琳,我今晚另有安排了。謝謝你的好意,再問問其他朋友吧。”貝凱文依舊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帶着真誠。
到底是職場上的精英,被拒絕了的希琳,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她又挂上很職業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點點頭,退出辦公室。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貝凱文搖搖頭。眼前不知怎的浮現出一張含着半個包子,眨着桃花眼的清秀面龐,他忍不住笑起來。
那天之後,他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是做得有點過份了,可他又有點想念指尖滑過她柔嫩面龐時的觸感,以及看着她想發怒又不知道怎麽發的可愛樣子。
他拿起手機,翻出範曉晨的號碼,想約她吃飯,不過他又轉念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放了回去。自重啊自重,說得簡單做着難啊。
他看看表,快七點了,這幾天剛把新家弄好搬進去。之前一直忙着收拾,現在都弄好了,晚上一下子就沒什麽事做了。一個人的夜晚要打發,他對歌劇沒什麽興趣,想想去看場電影倒是不錯,于是拿起外套朝外面走去。
範曉晨一個下午暈暈乎乎的,都說不想了,可貝凱文那張欠扁的臉卻老在她眼前亂晃,還一邊笑一邊嚼着芝麻!讓她很氣憤。
她覺得自己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就想着幹脆去看場電影吧,一個人看電影這種事她常幹。早先還覺得這是寂寞的表現,有點小傷感。後來習慣了,就覺得一個人看有一個人看的好處,落得自在。
于是,這兩個人就沿着各自的軌跡,朝同一個交點滑去。
所以說,好多時候,人和人之間既是緣分,也是巧合。N市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最好的影院倒是只這一家。兩個本互相不想見面的人,就又這麽巧的碰到了……
☆、被他吻了
貝凱文腿長個子高,在電影院大廳的人群裏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電影廣告牌前左顧右盼拿不定主意的範曉晨,一抹笑容浮上他的嘴角,他覺得真是太有趣了。
範曉晨家離電影院不算遠,她是回家吃了飯,然後散步過來的。因為已經回了家,她就脫掉了白天的一身行頭,又卸了妝,随便穿了個舒服的T恤衫搭配件修身的七分褲,踩着人字拖就出來了。
她管自己這身打扮叫做“大媽裝”,屬于出門的最低底線。她想反正大晚上的一個人去看電影,黑燈瞎火的,打扮給誰看啊,只要舒服就好。連她一向重視的頭發都沒怎麽弄,随便束了個馬尾,走起來一晃一晃的。
她在一部國內新上檔的古裝大片和一部美國愛情文藝片之間猶豫了許久,最終內心裏那點文藝情節還是讓她選擇了後者。她嘆口氣,想起來自己還跟貝凱文號稱熱愛中國傳統文化。唉,怎麽又想起他來了,她擺擺手晃晃頭,想把那張好看得有點炫目的臉從腦海裏晃走。
貝凱文沒急着上前跟範曉晨打招呼,他像在電影正式上演前先看一段熱身小品一般,壞笑着看範曉晨一個人在那邊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又是嘆氣的。而且,她穿這身好自然啊,清新得不帶一絲粉飾和雕琢,像個剛從水裏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