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鬼王花燭-01

鬼王城。

這裏在數日之前還是萬鬼之淵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長狹隙, 只是如今卻有恢弘磅礴的宮殿群拔地而起,淩駕于那一道沉淵之上。這般巨大的變故無論是在人類的安全區當中, 還是在安全區之外的那占地廣袤的鬼域當中, 全部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而那一位神秘的鬼王,陰鬼如今實質上的、獨一無二的統治者,也終于進入了人類的視野範圍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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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生有鱗片、長發的末端則生着一只只的眼睛, 身後拖着長長的水漬的鬼從大殿正廳輕快的滑過, 像是一尾靈活的游魚。凡是見到他的鬼要麽遠遠的就像避開來,要麽就是低着頭,誠惶誠恐的同他行禮, 只是并不敢去看他的臉,還有那些生在頭發末端的眼睛。

“那伽大人。”

這位十鬼将當中位列第二的大鬼漫不經心的路過他們, 只是在某一個時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随手抓住一個倒黴蛋:“王在嗎?”

這個倒黴蛋緊緊的閉着自己的眼睛, 整張臉都因為過于用力而皺成了一團, 雙眼更是成了一條縫, 甚至都快要被臉上的皮肉全部給遮擋住了。

“在、在的。”這倒黴鬼小聲的吶吶應是, “王就在自己的寝宮裏。王先前有過吩咐, 幾位大人若是有事尋他的話, 直接去便好。”

生了一張濃稠靡麗、甚至完全可以用“妖豔”這樣的詞語去描述的臉的大鬼于是便放開了他,朝着跟生出的鬼王寝宮而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磅礴的門, 看上去古樸而又厚重。深棕色的木門上用摻了金粉的墨描畫了諸多的符文, 看上去有別樣的隆重和尊貴。

盡管這裏沒有誰能夠看到, 但是那伽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最為标準的禮節。

“王,我是那伽。”他問, “我現在可以進來拜訪您嗎?”

“進來吧。”

那伽于是推開門走進去, 看到的是站在殿內的、那位他所侍奉和獻上一切忠誠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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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伽。”宴潮生的手中把玩着一個什麽東西, 那伽悄悄的看了一眼,發現那是王平日去人類的安全區當中游走行事的時候,會戴上用來遮掩自身面容的半面面具,“既然你來見我了,說明事情辦的差不多了?”

“是。”那伽低下頭去,“一切都如您所願,除了鬼族之外,人類當中的确也來了不少。”

“全是四級以上的天師?”宴潮生笑了一聲,只是這笑當中究竟都帶了多少別的意味在其中,那伽并不敢随意去揣測,“畢竟現在他們的安全區之外的皆為鬼域,而鬼域的陰氣濃度……”

宴潮生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那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了四級以上的天師能夠撐起保護自己不受陰氣侵蝕的靈力防護罩之外,其他人類可不能夠在如今的安全區之外從容生存。

唯有這般看來,方才能夠意識到,當年顧栖用槍抵在十鬼将的腦袋上,冷笑着逼迫他們簽訂合約,強行為人類劃分出了安全區并且建立結界的行為,究竟是多麽的高瞻遠矚和意義深遠。

若非如此,人類如今恐怕已經徹底的喪失了同鬼族争鬥的資格。

“若是那樣的話,卻也沒有多少的人類會參與。”

宴潮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面具。

那伽敢斷定,他絕對有在王的面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某種惡趣味:“這樣的話,我要等的那個人究竟來不來,便也兩說了。”

不過這一次,那伽想,便是他們的這一位向來都算無遺策,像是能夠輕巧的便将一切都變成自己手中的棋子肆意操縱的王,卻是要遭一個滑鐵盧了。

“并非如此,王。”

作為被王交付了總管和監控進入鬼王城當中、為了鬼王選妃一事而來的所有人選這一任務的那伽,也對于如今的境況感到有些瞠目結舌。

“您不知道……那些等級不夠的天師都算是能夠被理解的了,甚至有完全沒有靈力的人類不惜拼着被陰氣腐蝕和堕化,也一定要趕赴鬼王城。”

“……”

那伽敢用自己的腦袋發誓!他們的王臉上剛剛絕對是一閃而過的無語凝噎!

沒關系,他能夠理解的,完全能夠理解。因為那伽自己在最開始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表現可能比現在的宴潮生還要更丢臉一些。

就,這些人類都在想什麽?

作為一個鬼,那伽覺得自己只能擺出[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包。

“所以。”宴潮生轉過頭來,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其實來參與的人類,數量遠比原本預計的要更多……是麽?”

那伽點了點頭。

宴潮生一只手蓋在自己的臉上,半晌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也罷。”他說,“總歸也不會對最終的結果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伽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将自己一直都好奇的問題問了出來:“王,您選妃……是要做什麽嗎?”

宴潮生看他一眼,那伽覺得對方的眼神并沒有要責備的意思:“怎麽這樣問?”

海妖吞吞吐吐。

總不能說他們十鬼将有私下編排過以為王是個性冷淡的視野狂魔吧!

好在宴潮生也并沒有真的非要那伽給出一個說法來,他的眼神飄遠,似乎在思考一些什麽。

那伽以為自己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

然而就在他都已經放棄了并且打算同王告辭離去的時候,他聽到宴潮生說:“這是一個嘗試。”

“我有一些必須要去弄明白的事情。”宴潮生道,“但是,掌握這個事情真相的那個人,或許并不會告訴我答案。”

“我總該用點手段去試一試。”

這本不應該是那伽能夠去過問的事情,但是鬼使神差一般的,他開口:“那是……您的執念嗎?”

對于鬼來說,“執念”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如果說維系人類的生命之存在、最重要的動力核心與能源是心髒的話,那麽“執念”就是鬼的心髒,是支撐他們存在所必不可少的東西,亦是立身的根本和行走于此世的理由。

這位鬼王自從萬鬼之淵當中走出來開始,仿佛沒有任何的、需要成長和适應的過渡期一樣,非常自然的就成為了輕易統率鬼族的王者,一舉一動都是最完美的典範,也足夠讓陰鬼們對他心悅誠服。

那伽一度以為,這位鬼之王是沒有執念和弱點的。然而今日他卻發現,或許也并非如此。

“執念嗎?”宴潮生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或許吧。”

自從睜開眼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的時候開始,宴潮生便知道,他要找一個人。

那就是他的執念。

但是這個人是誰、長什麽樣、姓甚名誰又身在何方……這些宴潮生全都不知曉。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人和自己的關系,是親者?亦或者是仇者?

宴潮生一度并沒有将這當做是一回事,畢竟執念與否,并不會影響到他日常的狀态——宴潮生曾經是這麽以為的。

然而現在卻是完全不同了。

他不得不去在意那一紙情報,思考自己同那位宴家的宴樂是什麽關系,同顧栖……又是什麽關系。

“先把人騙出來。”宴潮生對那伽說,“然後事情就會好辦許多。”

那伽其實非常想再多嘴問一句,那個被您盯上的倒黴蛋是誰。但是考慮到自己的鬼身安全,他明智的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那麽我便先行告退。”他恭敬道,“一切……都将會按照您所希望的那樣進行。”

***

這是高陽第一次離開安全區,來到結界外面的世界。

比起那些潛在的危險,還是新奇和刺激對于少年人來說要更多一些。瞅他那個興奮的樣子,活像是一只被關在家裏面不知道多少天終于舍得給放出來兜風的哈士奇,像是随時都可能跑丢的樣子。

至少顧栖就已經看的心裏直打鼓,已經開始思考是不是當初應該再順手多買一根牽引繩才是明智的選擇。

女魃也很高興。

人類布下了結界、阻攔了超過80%的陰氣在外的安全區,當然比不得外界沒有任何束縛、自由自在的鬼域更讓她覺得舒适。就仿佛一直加諸于身上的桎梏被除去,所以是全身心的暢快。

這樣的暢快自然在女魃的舉手投足之間全部都展露了出來,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雲朵上一樣輕盈,看上去簡直像是在舞蹈。

顧栖站在後面,用充滿憂慮的目光看着他們。

糟糕,他想。

一根牽引繩可能還不太夠……或許得兩根。

顧栖只能一手一個,将兩只哈士奇都給一把抓回來。

“我們之前說好的。”顧栖加重了語氣,“出來之後,都聽我的。”

“是……”

“知道啦!大壞蛋!”

一大一小雖然态度各不相同,但礙于顧栖到底淫威,還是乖乖的應是。

“魃。”他說,“你答應過我的。”

“我記着呢!不需要你提醒!”女魃氣呼呼的皺了皺鼻子,“既然是答應你了的,我才不像你們人類一樣,會口腹蜜劍、出爾反爾!”

高陽看到她的眼睛裏面像是有兩團青色的火焰燃起,并“簌簌”的跳躍燃燒着。她身上挂着的那些紅繩全部都無風自舞,紅繩末端綴着的金鈴也“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

青色的長衣憑空自現,虛虛的籠罩在她的身上。有那麽一瞬間,高陽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并非是曾經張牙舞爪要取他心髒的惡鬼,而是九天之上驕傲明豔、光彩照人不可一世的神女。

“天門斷,楚江開,今日皆聽我令——”

“于此地現!”

即便是不通法術、亦無靈力的高陽,也能夠察覺到周圍的空間湧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發生着巨大的變動。片刻後,高陽眼睜睜的看到,在他們的眼前,緩緩的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漆黑的穴口,像是一只張開的嘴,內裏是一片漆黑的、在轉動着的漩渦。

“那就是通往鬼王城的小路。”顧栖說拍了拍高陽的肩膀,“去幫我打開門吧。”

“好嘞!”高陽自信滿滿,但很快又像是一個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給癟了下去,“……我要怎麽做啊,顧哥?”

女魃在旁邊發出了響亮的嗤笑聲,以此作為高陽之前吃了她的雪糕的還擊。

“你不需要做什麽。”顧栖說,“你只要走過去,就足夠了。”

你曾為女娲手中的五彩石,身負補天的造化功德。

即便日月輪轉,世事變遷,這個世界記得你的貢獻與過往。

——這世界上的任何一扇大門,都将會為了你而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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