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玲珑案(一)
長安五月,春暖花開。
繼大唐皇後廢睿宗稱帝,定都洛陽已過去兩年。大唐改國號為周,兩年前的動亂漸漸平息,抗議的臣子也因接連被打壓而逐漸沉默,武後與太平公主掌權,大周迎來女性強盛的時代,以此為首的代表便是掌管宮中制诰的上官婉兒,又有稱巾帼宰相之名。
五月柳絮飄,午時剛過,長安街上一片和睦。陽光落在青瓦之上,翹角屋檐的橫溝裏還聚集着昨夜大雨過後的雨水。一滴滴從斜處落下的水珠滴進下面放着的大水缸中,缸裏有兩尾鯉魚,緋紅身子魚尾悠閑左右晃動。
本是寧靜午後,水面卻突然蕩起細細波紋,随後波紋漸漸擴大,魚兒驚慌擺尾,在路邊做生意的人們紛紛擡起頭來,就見視線盡頭正有兩人飛奔靠近。
前面跑着的是個男人,一身布衫背上背着個深色包袱。這男人腳短身矮,健步如飛,一路跑一路掀翻路邊小攤,瓜果字畫頓時飛了漫天,落了滿地。
“我的瓜啊——!”
“造孽喲!來人啊!報官報官!”
人群叫嚷起來,又有人看清後面緊追的人,瞪大眼,“是小妹!”
“小妹來了!快散開!”
比起攤子被掀飛,人群居然對那女人唯恐避之不及,一個個躲避到屋角之下,眼看着兩人如鹞子般竄過面前。
柳小妹穿着一身緋紅繡衣,腰帶緊束勾勒出姣好身段。她褲腿和袖口各拿帶子束了,踩着一雙同色繡鞋,面上是百花齊放,衣裳下擺杜鵑啼鳴,本是俏麗活潑之感,卻又被她穿出飒爽味道。
她黑發高束,用綢緞利落紮了起來,側邊盤着小小發髻,只別了白玉素簪。面上不施粉黛迎着光卻說不出的明媚動人,小巧鼻梁櫻唇大眼,柳眉豎起,帶出幾分怒意。
因為圍追堵截的行動臉上染出熱氣紅暈,卻沒見她喘口氣歇一會兒,腳下施展輕功,端的是老練穩健,一派從容。
只見她幾個縱躍,繡鞋在灰牆上一蹬借力,身子翻上屋頂硬生生踹下好些瓦片來,下面有人心疼的直叫,柳小妹卻是一邊跑一邊擡袖甩下幾枚袖箭來。
她力氣頗大,袖箭沒紮着人卻是噌噌躍過男人頭頂撞上前面茶樓招牌。
頓時招牌散的散,落的落,老板還沒來記得叫出聲,柳小妹已趁着下面小賊猶豫的瞬間翻身落地,穩穩站在男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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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男人慘白面容,柳小妹卻是叉着腰一副厲害派頭,“跟我回衙門!”
話未說完,男人掏出匕首當面刺了過來。四周霎時響起哀嚎,悲的卻不是柳小妹而是即将遭殃的魚池。
柳小妹蹲身一個掃堂腿,男人被踹中腳踝往後仰,她随即起身一個側踢,男人飛出幾米遠,撞進一家古董店,乒乓一陣,貨架盡數倒了下去,店家捂着心口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男人灰頭土臉起身,柳小妹已到了他面前,擡手拿出繩子要綁,對方突然伸手往她胸口襲去,柳小妹下意識後退,男人趁機往外跑,她看也不看擡手抓起旁邊一個花瓶就砸了過去。
男人剛沖出門檻,後背重重挨了一記哇一聲吐出口血來,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筝幾個翻滾撞向屋檐下的大水缸。
當——
水缸竟破開大洞,水嘩嘩流了滿地,兩尾大鯉魚也滑進地上張口翻白眼。
“叫你還跑……”柳小妹嘿嘿笑起來,露出一邊小虎牙。她幾步過去拿了繩子綁住人,男人已昏死過去,嘴角還滴着血,那頭衙門的官差終于追上來了,一個個氣喘籲籲。
“小、小姐!”
為首的官差長得魁梧,一張方臉下巴蓄着胡渣子,他看着滿街狼藉頓時有些呼吸不暢,“你……你又……不是說了讓我們來嗎……”他欲哭無淚。
柳小妹翻了個白眼,她眼睛大,這一翻白眼看上去有些可怕,“就你們這腳程?人都不知跑出幾裏地了!”
官差們垂頭喪氣,周圍一直目瞪口呆的百姓終于回過神來,紛紛沖上去大罵:“柳小妹!又是你!”
有人吼道:“你們衙門沒人了嗎!成天讓這瘋丫頭到處跑!”
也有人道:“半月前才修好的門匾!這回又砸了!你們賠我們銀子!”
從古董店裏顫顫巍巍出來的店老板,捂着心口還未喘過氣,“我……我的寶貝……寶貝……”
那店小二道:“官差大人!我們這一店的東西要怎麽辦!這不是存心讓我們活不下去嘛!”
柳小妹此時才注意到四周狼藉,頓時有些局促,她臉上露出糟糕的表情,腳下偷偷移動看樣子是想逃跑。
“我當是誰家姑娘如此野蠻。”對面酒樓上一男聲幽幽飄下,聲音朗潤好聽語調帶着戲谑,“原來是柳家小姐。”
“雷少你這話就不對了。”旁邊又一男子搖頭道:“這長安城哪裏還找得出第二個野蠻女子來?”
“慕容兄說得對。”雷震嘴角一勾,鳳目與樓下女子相對,笑道:“是我說岔了。”
“雷震!”柳小妹霎時忘了要逃,看見男人的瞬間就像炸了毛的貓咪,呲牙咧嘴,“每次遇見你都沒好事!”
雷震挑眉,俊朗面容帶出幾分無辜,“柳小姐這話從何說起,雷某才是覺得每次碰見小姐都沒甚好事呢。”
柳小妹眯眼,後面押人的官差架起昏倒的男子,那人竟是幽幽轉醒,一眼看見雷震,迷迷糊糊就開始嚎:“雷少!救命、救命啊!”
雷震手中轉着折扇,看也不看那人,他旁邊的小厮立刻橫眉豎眼,“放肆!我家少爺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柳小妹哈哈笑起來,燦爛面容帶出幾分看好戲的神情,“我說什麽來着!每次都有你!”她說完轉頭看那小賊,“說吧,你是這人指使的是不是?你說老實話,我還能為你求求情!”
雷震啧啧幾聲,唰啦打開扇子遮住半張面,“柳小姐光天化日包庇罪犯,這就是咱們衙門的規矩?”
柳小妹被堵了一下,抿着唇瞪人,那小賊叽叽哇哇鬧起來,“我說我說!”他頓了頓又哀嚎,“雷少!慕容公子!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慕容拓端着酒杯啜飲一口,慢吞吞道:“行了行了別嚷了,真是玩兒不起。”随即他手指輕輕動了動,一個小厮蹬蹬下樓來,畢恭畢敬對着柳小妹道:“柳小姐,我與你們一道去府衙。”
柳小妹狐疑,擡頭又看了看雷震,男人朝她眨眨眼,俊朗面容上一點慌張神情也沒有。
“小姐。”身邊的魁梧官差低下頭來,“你別又是被戲耍了。”
柳小妹轉身就走,“帶回去再說!”
衙門大堂上,一瘦弱中年男人穿着官服帶着官帽坐在四方木桌之後。
他頭疼的看着堂下跪着的兩人,一個是被花瓶砸出內傷的男人,一個是慕容家的小厮。
衙門外面還圍着好些百姓,卻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要錢的。
柳小妹站在一邊,垂頭看着腳尖不吭聲,男人好半響才幽幽嘆氣,道:“小妹……”
柳小妹立刻從善如流,“爹,我錯了。”
男人翻了個白眼,動作與柳小妹一模一樣,道:“這話我聽過無數次了!”
柳小妹又弱弱低下頭去,旁邊魁梧官差道:“大人先息怒……家事還是放在之後說吧。”
柳甫深深吸口氣,又有責怪之意,“周大,這丫頭是被你慣壞了!”
周大也從善如流低頭,“屬下知錯。”
“……”罷了罷了!柳甫伸手拍額頭,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驚堂木一拍,堂下兩人俱是跪拜。
“小人丘何勝,乃是長安萬年縣人。”
小厮也答:“小人朱海,乃慕容府上下人。”
“丘何勝。”柳甫道:“據說你光天化日入室盜竊,你認是不認?”
“認。”丘何勝點頭,“但請大人聽小人仔細說來,這事本有緣由。”
柳小妹一挑眉,還未說話,周大拉住了她。
男人搖頭,示意:先聽聽他怎麽說。
丘何勝:“小人本職是戲班子裏的人,昨日慕容公子差人傳信,要我幫他辦件事。此事便是入長安金家公子府上偷一樣東西,若是在太陽西下之前将東西交給慕容公子,我便有豐厚報酬。”
柳甫大吃一驚,重重一拍驚堂木道:“好大膽子!你們此為将朝廷律法置于何地?!”
那頭朱海道:“大人息怒,且聽小人一言。”
柳甫:“你講。”
朱海:“昨日我家少爺與金家公子打賭,因金家公子新得了一樣古玩,我家少爺又很喜歡,可君子不奪人所好,金家少爺卻是想了個主意,若我家少爺今日太陽西下前能偷得這古玩,便将東西奉送。”
柳甫愣了半響,“此言當真?”
朱海磕了一頭:“大人不信,可招來金家下人詢問。”
柳甫皺眉,那頭周大已派人去了。不多時,金家少爺金訣親自前來,上堂就将事情說得清清楚楚,禮儀周全,還親自賠了不是,也承諾街上所有店家損失俱由他來支付。
這一番話下來,柳甫反而沒了發作的理由,只得訓斥一番,便讓人回去了。
柳小妹膛目結舌,看着朱海和丘何勝被領走,伸手指抖啊抖的指着幾人離去背影,“這……這……這……”
這些富家公子到底有多無聊啊!
周大拍了拍小妹頭頂,嘆息,“你又輸了,第二十八回了吧?”
柳小妹拳頭捏得快滴出水,咬牙切此,“雷!震!你等着瞧!”
另一頭,衙門外兩匹高頭大馬正等着。
金訣一出門,面上的正經就換成了嬉皮笑臉,吊兒郎當走上前道:“慕容!這回你輸得可徹底!”
慕容拓倒也無所謂,拉着馬缰面色淡淡,“你也沒好到哪兒去,我賠給你的錢你還得拿出大半去補貼商家損失吧?”
說到此處,金訣面容黑得如鍋底,“若不是那蠻女攪合……”
慕容拓打斷他,“若沒有她,你今日也贏不了。”
說罷,兩人都去看旁邊悠閑自得的雷震,金訣道:“最後贏的還是雷少,我兩家都得分錢給你。”
雷震一笑,面若冠玉,眼若流星,濃眉間帶着幾分邪氣。他一襲湖藍錦衣,玉帶絲履,拉着馬缰的手指修長有力,黑發高束,端的是潇灑不羁,顧盼生輝。
“這長安一有事,沖在最前頭的向來是那柳小妹。我賭她會抓住丘何勝也本是有前例可數,是你們太小看她了。”
慕容拓不置可否,雙腿輕夾馬側,馬兒掉頭便走,金訣在後面喊,“晚上紅杏樓?”
慕容打個了哈欠,“再看吧。”
金訣:“雷少呢?”
雷震看了一眼府衙大門,眼眸裏笑意一閃而逝,也調轉馬頭道:“必當前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o^)/ 阿莫有一年多沒碰BG文了,不足之處多包涵~此文輕松,以破案鬥嘴掐架來發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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