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愛情只是無藥可救的疾病
“你說什麽?”徐若桃從被子裏爬起來,竟然因為吃驚忘記了披上毯子。她光潔的肩膀,鎖骨甚至是胸口,都在視線外的空氣中□着。
對面的馬赫有些尴尬,急忙紅着臉回避視線。他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答應:“是的!”
“他再這麽胡鬧下去,我會被氣死。”徐若桃注意到馬赫的尴尬,拉上滑落的毯子,光着腳蹦下床。
“殿下,那個……”馬赫遲疑地揚起臉,擋住她的去路。
徐若桃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與馬赫,但是心情卻停在冰點,她甩開他的手,飛快地沖向大門。
沉重的石門發出悶悶地嘆息,她急匆匆的結果卻是和正面而來的穆爾西裏撞了個滿懷。她的毯子也因為撞擊順勢滑到了地面上,又是一場限制級別的春光乍洩。地上跪着的馬赫終于低頭遁走,飛快地逃出了這個迷亂的世界。
穆爾西裏瞅着面前□的人,邪惡地問:“這是在誘惑我?”
徐若桃彎下腰,拾起毯子就要甩手打他,嘴裏還在嘟嘟囔囔地嚷:“你怎麽能向陛下要我?那我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費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事到如今你還要找這種爛借口逃離我的身邊?”穆爾西裏擋下她的拳打腳踢,将她橫抱在懷裏,扔到了床上,嘴裏呼出的熱氣凝結成冰冷的話語,“你以為我還要忍你到什麽時候,那個盟約,對于我來說根本就是一個笑話。我穆爾西裏要得到的人,就算長了翅膀也休想逃走。”
她瞪着眼睛,死盯着面前這個沒有原則也不講道理的家夥。氣鼓鼓的臉活像一團即将爆炸的氣體。
“你有那麽多側室,幹嘛非要我?她們比我長得漂亮,身材又好。滿足你的欲望還不夠嗎?不夠,我再求陛下賞你一些……”徐若桃準備換一個突破口,她扶在駝絨上,微微舒展剛才壓在身下的左臂。
“她們都不是你,她們不會對我大吼大叫,也不會對我張牙舞爪,更不會總是把為我好這種爛借口挂在嘴邊騙我。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敢甩我巴掌,咬我舌頭,也只有你讓我有一定要得到的欲望。”穆爾西裏像是在發表激情演講,說出來的話铿锵有力,幾乎可以在石壁上砸出孔洞。
或許在某種浪漫的時刻,這些話會讓人以為他是在表白。但是,聽到的人卻悟出了更加扭曲的意思。徐若桃想:眼前這個從來沒有人敢忤逆的男人,只是覺得自己新鮮,一旦嘗到了真實的味道,新鮮就會變成厭惡,最後被嫌棄。她不要自己的命運永遠困在暗無天日的等待中,那麽多的後宮故事雖然發生的環境不一樣,但是結局都很凄涼。以前,她嘗試利用他的占有欲替自己打通一條平坦的路,但是,長時間的相處已經讓她明白,她沒有面對他不動心的勇氣。如果她真的愛上了他,那麽往後的日子只能是一個千變萬化的牢籠。
這就好比徐若桃是鳥,穆爾西裏則是黃金鳥籠。他給她的全部都是禁锢和枷鎖,而她最希望擁有的,卻是翺翔天空的機會。所以,他們如果想在一起,定會有一方率先犧牲夢想。
“既然你的心意已決,我也只好告訴你我不願意留在你身邊的原因。第一,我不是你想象中那麽溫順的女人,即使在你身邊也會幹出很多出格的事情。第二,我不會放棄自己追求自由的夢想,即使會粉身碎骨我也會堅持不懈。第三,我無法接受你的強勢霸道甚至是蠻橫的占有欲。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根本不打算愛上你。如果你強迫我,我會徹底從你的世界裏消失,讓你感受永遠無法磨滅的愧疚。”她挑起眉,甩出一道寒冷的微笑。姣好的面容被冷酷所占據,散發着拒人千裏之外的陰冷。
穆爾西裏呆住了,無所不能的他第一次覺得無力。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渾身散發着“不能”這種決絕的光芒,讓他膽怯。
房間裏被撕裂的空氣幾乎可以刺穿人的皮膚,除了疼痛已再無知覺。冷冷的風從窗框中潛進來,使人不寒而栗。
徐若桃掏出藏在枕頭下的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她直勾勾地望着他,惡狠狠地警告:“如果你堅持要我,那麽我只能給你一具屍體。”
她的眼神不是開玩笑,也不同于以往的小聰明。
她是認真的。
穆爾西裏慌了,難以承受的恐懼和無措像數萬只手緊緊地掐住了他的喉嚨,無法呼吸的壓迫感中,證明了一個淺顯的疑問。為什麽自己會執着于眼前這個女人?為什麽自己會無法控制地迷戀她?
只因為,她的身上有一種他所沒有的力量。
活着的力量!
最後,穆爾西裏認輸了,他默默轉身,關上厚重的石門。
幾分鐘後,馬赫帶着西貝兒來到徐若桃面前,幫她穿好了衣服。
西貝兒淚眼婆娑地問:“殿下,您的身體還好嗎?”
徐若桃點頭,眼神卻停在馬赫的眼睛裏。漆黑的眸子蘊含着濃濃的憤怒,他無權指責徐若桃的冷酷無情,也無力扭轉穆爾西裏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但是他還是要說:“我跟随穆爾西裏殿下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殿下流淚。可是剛才,他分明在哭。您或許不知道,自從從巴比倫回來,殿下從來沒有傳喚過任何一個側室,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望着月亮喃喃自語。我雖然不知道那些話是什麽,卻明白那一定是說給您聽的。殿下的脾氣雖然暴躁,霸道,但是卻不乏溫柔,他的心早就已經被套牢。為什麽連我們這些随侍都能夠看明白的事情,您就是不明白呢?殿下之所以會求陛下将您賜給他,只是因為蒂內裏将軍已經預謀要将您據為己有,他是在保護您啊。”
徐若桃垂下頭,系好最後一根緞帶。她站起來,吐出兩個沉甸甸的大字:“回宮!”
沉重的風瞬間碎了一地,她聽到風穿透心髒時留下的孔洞正透着“呼呼”聲。但是,她還是邁開了腿,頭也不回地踏出了石門。
“對不起!”車馬行駛到穆爾西裏別宮的正門口時,她只向馬赫留下了這三個字。
環顧空曠的庭院,她知道穆爾西裏一定在某一個角落注視着自己,所以,她擠出笑容,迎接最後的別離。
回宮後向老國王請安,徐若桃閃躲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
精明的哈圖西裏捋捋柔順的白色胡須,半開玩笑地問:“看來,我們女神殿下是看不上我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啊!”
徐若桃垂着頭,站在原地瞅着自己的鞋面。
哈圖西裏拄着拐杖移動過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望向窗外:“其實,我也不準備把你賜給穆兒,你在他的身邊只會誤導他的前程。”
她僵了一下,不解地揚起臉,眼神中滲透着難以想象的詫異。
老國王淡淡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到壁爐前,将架子上的銅罐順時針旋轉了半圈。壁爐豁然拉伸,顯現出一道幽深的隧道。
他拿起火把,抛給她一個跟上來的眼神。
徐若桃追了上去,攙起他的胳膊。
漆黑的隧道狹窄擁擠,兩個人并排行走已經實屬不易。她摸索着望向哈圖西裏的臉,以尋求安慰。
大約經過了漫長的路途,腳下細碎的石子已經将腳丫子磨出了水泡,細膩的疼痛勉強支撐着無法适應黑暗的眼睛。她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可是身邊的老國王卻并沒有大礙,表情沉穩,呼吸均勻。他歪過頭,望着臉色慘白的徐若桃鼓勵道:“再堅持一會兒,快到了。”
她安靜地點頭,甩開多餘的顧慮。
終于,隧道的盡頭有了微光,淺白的光線像溫暖一樣緩緩招手。她眼前一亮,心情陡然好了很多。
光芒的中心,是一間有些陳舊的起居室,四面全部是厚重的牆壁,只有高聳的四扇窗戶可以露出外面新鮮的陽光。
哈圖西裏停下腳步,指着對面牆上整齊挂着的女裝命令:“随便找一件喜歡的穿上。”說罷,他默默地轉頭,表示回避。
徐若桃雖然不知道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只能走過去拿起一件花色最簡單的淺白長裙換上。沒想到,看似老舊的款式穿在她的身上卻格外合适。
她拉着裙角,緩緩移步停到哈圖西裏身後。
“陛下……”
他聞聲轉頭,目光中點燃了似曾相識的光芒,他無奈地笑着,以至于眼角沁出了水珠。
“真的很像!”
“什麽?”徐若桃打量自己,小聲反問。
“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他坐到石凳上,向愣在原地的徐若桃招手。
她走過去,蹲坐在落滿灰塵的地毯上,揚起臉準備聆聽一段塵封的記憶。
老國王擡眼望着窗外,幽幽的眼神仿佛黑洞一般深邃。他張開嘴,蒼老的面容在時光中更加滄桑。
“很久以前,有兩個感情很好的貴族青年一個叫帕夏,一個叫加納,他們同時愛上了一位公主。兩個青年打算利用決鬥決定誰有資格迎娶公主,結果加納獲勝。不甘心心愛之人被奪走的帕夏不停的為加納和公主制造誤會,最終破壞了他們的婚姻。奸計得逞的帕夏如願以償地娶了公主,而加納卻在戰鬥中喪生。他和公主的兒子肯特得知帕夏的真面目,決定要為父親報仇。他集合力量發動起義,攻打王宮。為了公主和死去的加納,帕夏并沒有殺害肯特,而是把自己的女兒奧斯藍嫁給了他。本以為上一代的恩怨可以消失,卻不想肯特愛上了帕夏和公主的兒子修達的正妃沙巴斯提安。肯特和修達為了争奪沙巴斯提安再次展開決鬥,這一次卻是修達贏得了勝利。肯特被迫貶去職位一個人消失了很久。若幹年後,王子修達和沙巴斯提安的孩子帕爾斯出生,這個孩子成為了王朝的繼承人。而失蹤的肯特和奧斯藍的孩子埃內也順利長大,他們都擁有王室的血統,本應該一起争奪王位。老國王帕夏懷着對摯友加納的愧疚,同意兩個孩子同時擁有王位的繼承權。可是,在孩子們6歲的時候,失蹤的肯特突然出現。他竟然告訴修達帕爾斯也是自己的兒子,他是埃內同父同母的兄弟。真相一出,整個王室被震驚,為了緩解王室的威嚴,老國王帕夏處死了肯特,并且将埃內和帕爾斯發配到巴比倫自生自滅。帕夏國王宣布,能夠在成人禮上活着加冕的人才能夠有資格繼承王位,而那個活着的人不管是誰的孩子,都延續着皇家的血脈。最終,帕爾斯贏得了尊貴的皇室地位和繼承權,而埃內卻在巴比倫愛上了一個神官的女兒古希澤貝爾西,他放棄了王位,選擇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他的母親在得知兒子沒有出息的舉動後毅然将澤貝爾西囚禁,并長期給她服用能夠侵蝕記憶力的藥物,最終導致她失去了記憶忘記了埃內。得知心愛的人忘記了自己,失去理智的埃內在酒後失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一舉動引起了不小的動亂,老國王帕夏只能狠心殺死了神官的女兒,并且逼埃內和王叔的孫女沙碧娜結婚,貶低了他的身份将他的罪行抹消。轉眼,五年過去了,埃內漸漸失去了積極向上的勇氣,每天在自己的別宮裏研究古代文獻。但是,大家都從他和沙碧娜沒有孩子這件事上看出他根本不愛他的妻子,無論過了多少年,他依舊愛着澤貝爾西。”
故事講到這裏,徐若桃已經有些混亂。冗長的時間中,有那麽多恩怨,不論誰對誰錯都無法挽回已經成為傷痛的事實。她望着老國王,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怎樣的表情。
哈圖西裏在椅子旁邊的櫃子裏找到了一面落滿灰塵的鏡子,并把鏡子遞到她手裏,指着灰蒙蒙的鏡面說:“看看鏡子裏的人,她就是神官女兒古希澤貝爾西。”
徐若桃愣了一下,呆呆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她詫異地揚起臉,語無倫次地問:“鏡子裏是我,從遙遠的異國而來,中文名字叫徐若桃。”
老國王只是悲傷地笑了笑,完全忽略她的疑惑,慢慢地扭頭環顧四周,像在自言自語一樣低語:“當時,她被關在這間屋子裏,終日面對天空發呆。當我命人将她賜死時,她說過這樣一句話‘即使我死了,我的靈魂一定會從千裏之外回來,詛咒你們王家世世代代不得安寧’。”
年邁的老國王突然轉身,拉住徐若桃的手,弓下了從來沒有弓下的腰:“孩子,不論你是誰,來到這裏都會有自己的使命,你的命就是擾亂本來平靜的王室和平,所以,我懇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