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誰的情感無法張揚

事情發展得很順利,徐若桃服下藥粉不省人事。穆爾西裏派人醫治最終卻以已經死亡為最後結論。漢提裏拿出粘土版誦讀上面的古赫梯楔形文字,在衆大臣的建議下,徐若桃被放進石棺陪伴在老國王哈圖西裏身邊。

一天後,雷潔普親自帶盜墓者掘開老國王的墳墓偷走了她的屍體,為了不那麽明顯還順手牽羊了墓裏的珍寶。穆爾西裏盛怒之下派人徹查盜墓者并且花重金懸賞徐若桃的屍體,但是,都杳無音訊。

公元前1620年7月15日巴比倫生命女神羅德西亞王後自殺身亡,她的遺體在殉葬後不久被盜墓者竊取不知所蹤。自此,她傳奇的風流韻事成為了赫梯人民茶餘飯後的談資。只是,不再有人知道,她的死摧毀了新國王穆爾西裏一世的全部善良。他變得更加暴躁狂妄甚至冷血,高壓強硬的政治換來了赫梯的強盛,強權霸道的侵略也擴展了赫梯的領土,但是,只有國王自己知道,他的心再也不會被任何成功所填滿。

那個傷口,即使結了痂卻還連着肉,輕而易舉就可以牽扯出疼痛。

金碧輝煌的寝室中,牛奶色帷幔高高挂起,暈黃的燭光在呢喃中搖曳。隔着幕簾,床榻上兩具年輕的身體互相交疊,遠遠望去像是兩條自由的魚。

雷潔普守在國王寝室的門邊,有些尴尬地問守衛:“陛下這樣多久了?”

守衛面無表情地回答:“大約三十分鐘。”

“還要多久?”身後的馬赫也湊過來,豎着耳朵聆聽屋內的動靜。

三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卻不由得紅了臉。

此刻,屋內春光旖旎,粉紅色熱氣沖破帷幔幾乎可以傳到室外。身材火辣的女人仰面朝上,迷離的眼睛微微閉緊,她修長的指尖正抓着床單,陶醉的表情也在呻吟中越發起伏不定。

相比女人的陶醉,男人的表情卻冷淡了很多。他桀骜不馴的眼睛裏充斥着濃重的距離感,雖然暧昧卻沒有溫度。他甚至沒有看女人的臉,僅僅重複着規律的動作。

終于,女人的身體開始收縮,伴随着越來越大的呻吟慢慢合攏。男人終于垂下頭,低吼一聲,結束了一切。

門外的馬赫靠上光潔的石壁,擡眼瞅着表情冷酷的雷潔普,帶着打趣的口吻問:“我說,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麽就是不結婚呢?”

“我要照顧奶奶和妹妹哪有心思想這些。”雷潔普輕輕轉頭,并沒有理會他的質問。

馬赫輕嘆一聲,将眼神投向緊閉的大門。

“門內的女人你見過嗎?”

雷潔普搖頭,又點頭。

馬赫聳聳肩,無奈地攤開手:“是眼睛像還是鼻子像或者身材像?”

“大概是眼睛吧。”雷潔普垂下頭,他在思考昨天遇見這個女人時她那雙黝黑的眸子,雖然神韻不太一樣,但是卻有一絲游離的美,像極了徐若桃虛弱的樣子。

馬赫調轉身,瞅着窗外,天空中自由翺翔的鳥兒說明這是一個微妙的晴天。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聲音細小微弱:“她離開已經五年了,這五年陛下一直無法釋懷。”

雷潔普就站在他身邊,自然聽到了他的嘆息。他皺緊眉,小心翼翼地随着他的眼神遠望。

又是一個春意盎然的時刻,萌動的草色總會勾起回憶。

就在他們各想心事時,雕花石門豁然打開。穆爾西裏身着淡黑色長衫,身披國王鑲鑽披風,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馬赫和雷潔普馬上單膝下跪行大禮。

“事情調查的怎麽樣了!”他邁開腿,自顧自的走向議事大廳。

馬赫和雷潔普尾随而上,慌忙回應:“正如陛下所料。”

“好!傳他們上殿。”穆爾西裏的聲音低沉曠遠,沒有重心。他加快腳步,踏上象征王室權利的臺階穩穩地坐上王座。

“神官瑪塔勾結反叛勢力,欺上瞞下動搖國家和平,殺!”

“将軍穆依仰仗權勢殘害百姓,搶奪民財,并且投靠敵國埃及販賣情報。革去将軍職位兵權歸交國王,殺!”

“宰相菲力,暗地向巴比倫販賣武器,通敵叛國,殺!”

“其餘數十人查明罪行,沒收財産,七歲以上男人全部斬首,餘者充為奴仆,終身不得享有人身權利。”

穆爾西裏輕揮權杖,臺下衆人跪地求饒,哭喊聲一片。他皺起眉,輕輕擺手示意把他們處決。

待周圍平靜下來,馬赫上前跪報:“陛下,前日臣弟帶兵巡視巴比倫邊境發現一名酷似羅德西亞的女子,昨日已将她壓至哈圖薩斯,聽後陛下發落。”

“充後宮,賞其弟前鋒将軍之職。”

穆爾西裏站起來,轉過走廊,向後宮的方向走去。

馬赫直起身,回頭望着表情依舊默然的雷潔普,将肩膀蹭上了他的胳膊:“這幾年,怎麽不見你利用女人升官發財啊!你不是也見過她嗎?”

“無聊!”他轉身,不再多話。

走出宮殿,雷潔普利索地跳上戰馬,奔馳在淩亂的街道上。遇到一家賣面具的小攤,他甩下一串錢,拿了兩個還算長相溫和的面具奔馳而去。

位于鬧市區的雙層庭院,一群只有五六歲的小孩正在玩耍。他們歡樂的歌聲在陽光下閃耀,孩童聚集的中心,一個身着亞麻長裙,頭發高高束在腦後,臉上圍着紗巾的少女正在教孩子們唱歌。她一邊拍手,一邊眉飛色舞地扭動纖細的身軀,轉身之際幾乎踩出了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

雷潔普跳下馬,停到院門口,悄悄地張望隐沒在紗巾下少女的笑臉。

大約發現了注視着自己的眼神,少女沖他招手,微笑着喊:“哥哥,你回來啦。”

雷潔普應聲走過去,遞給她剛才新購置的面具。

少女接下面具,苦着臉嘟囔:“這種東西又笨又重,我才不帶呢!”

說罷轉頭朝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們的孩子問:“艾可長得醜嗎?”

衆孩童集體搖頭,笑眯眯地将小臉湊了上去,将她團團圍住。

少女輕輕展眉,回頭沖雷潔普做了一個鬼臉。

晚飯過後,少女坐在門口的石凳上賞月,雷潔普停在她身邊。她空出一點地方,示意他坐下。

“有什麽話要說嗎?”

雷潔普愣了一下,這麽多年,她的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他垂下眼睑,遲疑着說:“今天陛下又招了一位女子,剛好一百位。”

“然後呢!”她歪頭,做無辜狀。

“我覺得這是你的責任,畢竟我們都不希望陛下有這種風流的嗜好。”

“風流有很多種,我以前也很風流呢!”她甩甩腿,望着今天剛剛收獲的新涼鞋。

“殿下……”

“停!”她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嚷道:“你不會笨到要送我回去吧,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她瞪大眼睛,氣氛地撅着嘴。

“我不是這個意思!”雷潔普馬上沒有了脾氣,卑微地垂下頭。

她說得不錯,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把她送回去。當年因為不放心她的去處,便把她帶回了家,正好在和奶奶攀談的時候得知自己有一個被強盜擄去的妹妹,她順勢找了一塊紗巾一碗漿糊,完成了從王後到普通少女的轉變。從此,徐若桃又有了一個新名字:安貝托艾可。

徐若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不想回去,這裏的生活不是很好?每天自由自在,有吃有喝,很滿足啊!”

“可是,陛下那裏真相已經大白,你的地位已經得到了改觀……”

“再怎麽改觀我也是前代國王的王後,哪有一個王後伺候兩個國王的道理,天理不容啊!”她斬斷他的話,飄悠悠地站起身,晃進了屋。

五年來,她憑借自己的親和力,開了一家類似于幼兒園的機構,每天以和小孩子玩耍為樂,日子久了自然沒有了野心。她不想回到那個牢籠裏去,過着自掘墳墓的日子。

雖然五年間,她暗地裏幫助穆爾西裏的事情已經查清,貌似是漢提裏那個沒有骨氣的家夥說出了真相,反正就是大家知道後全部後悔莫及,只能下令翻地三尺也要找出她的屍體。結果,屍體沒找到卻養成了一個只要看見眼睛鼻子甚至是屁股像她的女人就立馬搶回後宮,過着夜夜奢靡的生活。

徐若桃很嫌棄他,但是也僅限于嫌棄。她累了,不想再用自己殘存的經歷去拯救那顆自甘堕落的心。反正,國家富足安康,就萬事大吉。

想通了,心情大好,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公雞剛剛打過鳴,隔壁馬特夫婦就砸門求救。說是今早孩子夢游沖撞了陛下的馬車導致陛下從車上滾了下來,孩子雖小但是觸犯聖顏卻是不争的事實,陛下一怒之下竟然要揮刀砍了小孩兒。徐若桃一聽就來了火氣,什麽東西還要拿孩子撒氣。

她畫好妝,帶上面紗氣勢洶洶地沖到事發地。我們的國王大人正偎在潔白的駝絨上看着身邊已經哭暈過去的孩子。

徐若桃擠進人群,沉住氣,将聲線變尖,跪在穆爾西裏面前卑微地開口:“陛下,手臂上的傷臣女可以醫治。”

穆爾西裏不耐煩地反問:“何人何能?”

“臣女将軍雷潔普的妹妹安貝托艾可,對于醫治外傷還有些本事。”

“治!”穆爾西裏只是悶悶地一聲便再無心情看她。

徐若桃挪過去,從包裏掏出一塊裝有草藥的藥包狠狠地敷到他的傷口上,低着頭解釋:“每天早晚各敷一次,三日後定當痊愈。”然後拱拱手讓他自己捂着。

穆爾西裏接過藥包,擡眼望着她的側臉。依稀可以看見的部分殘存着白皙的皮膚,只有眼睛亮晶晶的在閃。他拽住她的面紗,輕輕一拉就看到了廬山真面目。

徐若桃揚起臉,有些得意地揚起眉毛,語調卻是卑微的疼:“陛下,臣女七年前臉被燒傷……”

穆爾西裏果然被抹了漿糊的臉唬住,嫌棄地甩開了她的手。

“回宮!”

浩浩蕩蕩的人馬卷着塵土漸漸消失,徐若桃瞅着他們的隊尾,驕傲地想:萬能的化妝技術真好。

身邊的小孩兒已經被父母喚醒,他嚎啕的哭聲響徹清晨微亮的晨光。

徐若桃摸摸孩子的頭,送給他一個比晨光更加清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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