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沒有波瀾,卻也不會流淚

風中的土腥味越來越重,屋外的小雨已經淅淅瀝瀝的下了兩天,雖然是潤物細無聲的美好形态,但是落在地上卻有種磨磨唧唧的感傷。

徐若桃浮在窗臺上,低頭瞅着雨滴在地面上砸出的小水窪,活潑的小坑雖然像若隐若現的酒窩,卻看不出任何一種笑容。她哭喪着臉,無奈地嘆氣。

春天,是她最讨厭的季節,總是濕噠噠的,連頭發幾乎都可以擰出水來。這種時候,身在異鄉,又沒有聊天的對象,生活開始像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終于,她轉過頭,望着床上閉着眼睛的睡臉。

“我知道你沒有睡!”她走過去,掀開地塔納的被子,“起來陪我說會兒話。”

對方睜開眼,臉上浸透了不耐煩。

“我已經來你們敘利亞兩個星期了,在此期間,每天都會給你講童話故事。從醜小鴨講到了野天鵝,從格林講到安徒生,甚至連安房直子都講過了。看在浪費了我這麽多唾沫星子的份上,你倒是給點反應啊!”

地塔納沒有說話,只是不屑地望着她。眼前這個女人,每天第一件事就是來到他的房間裏喋喋不休地講一些沒有現實根據的故事,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講到動情之處眼睛還會發光,傷心的時候居然還會落淚。他已經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種煩人的生物。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堅持不理她,不出幾天她就會生氣,然後落荒而逃。但事實卻是,她過分吵鬧的性格讓自己着實很受折磨。現在,居然連裝睡都行不通了。

他揚起臉,郁悶的眼底燃起冷淡的光,伸手指着徐若桃身後的人回答:“我只對她們感興趣。”

他的指尖掃過幾個花枝招展的美女。聽到他的話,那些女人馬上開始搔首弄姿極盡所能地展示自己的好身材。甚至有幾位霸氣地露出了大腿,華麗麗地誘惑着還沒有成人的混蛋國王。

徐若桃吐出一口氣,慢慢轉身,嚷道:“都出去,你們會影響陛下的身體健康。”

幾位女子為難地看着她,随後湧到地塔納的身邊,吱吱呀呀地哼唧。

“地塔納陛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徐若桃扒開那群女人的腦袋,坐到他的大床上,将臉湊近,逼視他如冰的眼睛,“您怕死嗎?”

對方沉默了一下,随即點頭。

她再湊近一些,呼出的熱氣已經淹過他的鼻子:“那我再問你,你想死嗎?”

對方繼續搖頭,徐若桃冷笑着,指尖指向周圍的女人,帶着警告的語氣喊:“這些,會要了你的命。”

地塔納不以為然地看着他,是不相信的眼神。他的臉,雖然擁有晶瑩剔透的膚色,卻總是挂着面無表情的面具。

徐若桃離開他的床,站到窗邊,雙手抱胸。以一個局外人的冷酷視角說:“你們可以開始了,我在這裏幫陛下收屍,順便瞻仰一樣您宏偉的實力。”

或許是她的話太具有殺傷力,周圍的美女們頓時傻掉。一時忽略了要撲上去的動作,她們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淡定的徐若桃,最後無奈地僵在床上呆若木雞。

空氣陷進了沉默,只有雨聲在窗外回響。滴答滴答的動靜完好地契合了心跳和呼吸,屋內安靜地可怕。

終于,地塔納走下床,慢慢發話:“你們退下!”

美女們泱泱離去,還不忘交頭接耳地胡說八道幾句。

徐若桃靠在窗臺上,瞅着走過來的人影。

對于十七歲的孩子,地塔納顯得有些瘦弱,個頭也不是很高,遠遠望去,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男生,絲毫沒有王者氣魄。他的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不是霸氣而是陰氣。坦白說,徐若桃不喜歡這種家夥,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

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頭,不想看他的面癱臉。

他停在她的面前,慵懶的聲音有些飄渺,像煙霧一般沒有重心。

“告訴我,怎樣才能活着?”

她微微仰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神。這個眼神,不是請求。

“你根本就死不了!否則也不會這麽肆無忌憚,真正怕死的人,臉上會有恐懼。而你,臉上只有無趣。”

兩個人互相瞪着彼此,空氣在他們周圍蹦出火花,彌漫開的硝煙味道刺激着鼻腔。

徐若桃幹咳了一聲,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說吧,你要我來做什麽?人質?還是獎勵?”

“你想做什麽?”地塔納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禁锢在牆角的陰影裏。

她并沒有掙紮,只是莫然地沁出一朵笑容,冷哼道:“你打不過穆爾西裏的,不要白費力氣了!”

“為什麽?”他不依不饒地靠過來,攫住她的眼神。

“因為這場游戲并不好玩兒,連我都不想陪你玩兒下去了呢!”她的呼吸已經停在了他的臉上,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了合理的距離。因為離得近,幾乎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隔着雨聲,淩亂的很。

“如果我換一種玩兒法,你的赫梯王會不會生氣?”他猛然抓住她的腰,奪走了她的唇。這個吻,是天下最沒有感覺的吻。沒有規則,也沒有溫柔,甚至沒有溫度。他只是在吃東西,根本不是接吻。

徐若桃愕然,原來這個家夥的生活這麽沒有情趣?連接吻都不會。

她開始同情他,并且熱心地用自己的舌頭教他如何轉動,如何呼吸。

地塔納被她的主動控制,變成了被動。這個吻,本來是玩笑,最後卻變成了搞笑。她在寓教于樂,他在效颦學步。

長長的深吻過後,徐若桃哈哈大笑,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後合:“我還……以為……是高手呢……原來只是……孩子……”

聽到這種羞辱的評價,地塔納紅了臉。有史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眼前這個女人,竟然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他有些生氣地撈起她的臉,再次湊了上去。

徐若桃伸手擋住他的呼吸,打趣地嚷道:“求你,不要了。我會笑死的。”

這句話簡直就是火上焦油,地塔納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他直接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推到床上,然後帶着恥辱摸索着衣服上的緞帶。徐若桃拉住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睛,有些為難地皺起眉,不忍心地小聲道:“我不想連這個都親自教你,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他愣了一下,卻沒有停下。

“你沒有愛過誰吧?”她由着他,只是幽幽地凝視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已經不再是嘲笑。她在同情,同情到有些心疼。

地塔納被她的眼神磨平了鬥志,漸漸地忘記了手裏的動作,一個緞帶卻解了好久。

“知道我為什麽會在見面的第一天講那個故事嗎?因為我覺得你的生活好可憐。”

她送給他一個溫暖的微笑,掃了一眼他還在堅持不懈摸索緞帶的手。但是眼睛裏亮起的光芒卻像黑暗中的路标,即使不想聽,她的話還是會像風一樣灌進他的耳朵。

“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我是離家出走才來到你們敘利亞的。我和穆爾西裏吵架了,所以,就瞞着他跑到了這裏。不過,他有追過來。然後會向我道歉,我們馬上就會和好。”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地塔納不耐煩地皺眉,眼神淩亂。她的聲音仿佛千萬只手,在阻止他的動作。

“我是想告訴你,這就是愛。即使相隔很遠,心也會連在一起。”

徐若桃伸手摸摸他的臉,冰冷的觸感已經溫暖了很多,是臉紅還是什麽已經無關緊要,至少面前這個沒有表情的孩子,換了一副面色。

她的動作讓地塔納為難,手心裏溫暖的觸感,終止了他的動作,他只好直起身,瞅着面前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

“即使躺在我的床上,你也會說你和赫梯王相親相愛嗎?”他揚起嘴角,強詞奪理。

“都說了,這就是愛。”

徐若桃點點頭,仿佛在內心認定了自己的說法,眼睛裏沒有一絲躲閃。

她撐起身體,盤腿坐在他的對面,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還不忘繼續循循善誘地解釋:“如果有一天,你也有這樣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人,你就不會覺得生活很無趣了。生活有了甜蜜的感覺,你的知覺就會恢複。人啊!不一定只有知覺這種感知世界的神經,最重要的還是靠心。因為你的冷淡,你的心已經失去了應該擁有的作用。”她滔滔不絕地說完,有些疲憊地打了個打哈欠,然後爬下床。

身後的地塔納茫然地看着她,完全不理解在這種近乎巧取豪奪的氣氛中,她居然還會講出大話。眼前這個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物種,沒有危機意識也沒有常識更加沒有頭腦。

他松垮垮地倒在床上,望着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頭發,然後笑眯眯地沖他微笑:“找個愛你的人吧!”

他只是錯愕地張開嘴,卻不懂得如何與她交流。他已經被她帶到了非人類的魔域,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心智。

徐若桃收拾好自己,慢慢推開門,走出寝室。

“嘿嘿,完全就是可愛的正太嘛!還非要裝什麽情場殺手,真是可笑。”她自言自語地嘟囔,望着近處院子裏盛開的玫瑰。

好風景,首先要悠閑地欣賞。

西貝兒從遠處跑過來,有些擔心地問:“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比起穆爾西裏,這個娃娃好對付多了。”她不以為然地摘着花瓣,回頭沖西貝兒吩咐,“咱們采點花瓣回去泡澡吧,反正這麽多凋謝了就浪費啦。”

西貝兒點頭,伸手幫她一起摘花。

窗口上的地塔納望着院子裏忙碌的笑臉,突然覺得世界有了顏色。他皺起眉,捂着自己的心口,那裏有輕微跳動的灼痛。

安貝托艾可,是她的名字,這個在赫梯風靡一時的女人,他一直以為應該擁有更加高貴的氣質和儀态。但事實卻是,她很普通,沒有氣質沒有魅力,雖然長得還算不錯,卻不是最佳調情人選。即使自己抱着玩鬧的心理調戲了她,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成就感,她的不屑竟然能夠輕易讓欲望冷卻。

地塔納垂下頭,陷入沉思。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那十七年的無聊生活已經出現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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